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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第27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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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蒙武,你们跟朕到外面去看看,这是秦国从来未发生过的事!”4

始皇带着近侍护卫,由蒙武夫妇陪同上了午门城楼,只见城下跪着黑压压一仆人。 他仔细一看,带头的正是博士齐人淳于越,跟他跪在一起还有二十多位博士,后面则是数千名百姓。

始皇不悦地问:

“淳先生,有事可以向朕当面说明,为何带了这许多黔首同来?”

“他们不是臣等带来,而是一路上自动跟来的。〃淳于越跪伏着说。

“平身起来说话,〃始皇大声说:“你先要众人散去,有事进宫来说。”

但众百姓听到始皇说话,先是高呼万岁,接着群声如雷的喊着:

“我等要听陛下亲口答复,否则跪死在宫门口!”

“淳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要朕答复什么?”

众百姓异口同声各说各话,顿时现场一片嘈杂,淳于越站起来挥手,要群众安静后又复跪下。

“到底是什么事?〃始皇明知故问,心头怒气已经暗生,他转向蒙武低声说:“你看这就是思想分歧的好处,挟众威胁!”

“陛下请息怒,看淳先生怎么说。〃蒙武柔声安抚。

“外传李斯丞相上奏陛下,要焚毁天下所有经典古籍,不知可有其事?”

“李丞相虽然上奏,但决定权在朕,朕仍在考虑中,你这样聚众要胁,该当何罪?〃始皇已忍不住愤怒。

“臣罪该万死,但焚毁古籍,断绝数千年的思想源流,这件事不仅事关天下治乱,而且涉及后世万代子孙,臣不敢不冒死劝谏。〃淳于越俯地叩首说。

“这件事朕自有考量,你先带着黔首散去。〃始皇强自再忍住怒气,和言悦色地说。

“这事由臣引起,臣万死不能辞其咎,但求陛下亲口答应不予批准,让臣等及百姓安心!〃淳于越又再顿首。

“朕说过自有考虑,难道说你一定要当面逼朕屈从?〃始皇怒声说。

“臣劝陛下分封子弟,也是为了巩固国本,愿大秦千代万世流传下去!”

“朕并没有怪你!”

“臣怒斥周青臣谄媚,也是为了陛下好,但想不到引来丞相如此议论。”

“朕说过决定权在朕!〃始皇不耐烦地高声说。

“请陛下亲口允准,否则一旦焚书令下,陛下在历史上留下污名,臣亦成为千古罪人!淳于越叩首流血。

“不要理他,这个老头子真顽固!〃始皇一拂袖转向蒙武夫妇说:“让他们跪在那里,看他们能跪到何时!”

蒙武正待进言,只见淳于越忽然翻身跌倒,滚了几滚,腿一伸直,就不再动弹,博士中有人围上来查看,原来他早已服下剧毒,此刻是毒杀身亡。

“让朕去看看。〃始皇就要下城楼。

“群众不久就会发生骚乱,陛下还是先回南书房。〃蒙武劝阻说。

果然始皇还没有下得城楼,就看到人群乱奔,全围挤上来看淳于越的尸体,你推我挤,竟有人互相殴打和践踏。

在混乱中有人高声骂:

“嬴政,你要是焚书,你就会留下千古骂名!”

“嬴政,你这个昏君,你连桀纣都不如!”

“不错,桀纣虽然暴虐,还不至于愚蠢到焚毁古籍!”

蒙武忧心地看着始皇,深怕他一怒之下,下令将这几千人都坑埋了,这在他不是不可能的事,他急忙对他说:

“陛下,群众一骚动起来就是这样,请陛下移驾回南书房!”

众近侍也来相劝,谁知始皇不怒反笑,冷静地看着城下像开水沸腾般地乱哄哄的民众,静听着百姓的怒骂,转脸对蒙武说:

“你看看,这就是古籍的好处,他们知道有桀纣,也知道拿来和朕作比较!”

“群众都是这样,仗着人群遮掩壮胆,什么平时不敢讲的话都敢讲出来,请陛下息怒。蒙武为这些群众说好话。

“蒙武,不要担心,朕现在是一点怒意都没有了。〃始皇微笑着说。

他这一微笑,反而使蒙武更为忧心,因为他熟知始皇的脾气,他只要在怒极时转为微笑,下面一定是出人意料的残酷行动。

“虎贲军为什么还未出动驱散民众?〃蒙武接着在心里想。

就在这时,响雷似的马蹄声从城两侧响过来,黑盔、黑甲、黑旌旗的虎贲军出动了。

跪求和叫骂的民众全都纷纷向四处逃散,逃慢的挨着一顿鞭子,只有二十位博士仍围在淳于越的周围不去。

抓了两百多名没来得及逃走的群众后,虎贲军都尉来到城下,下马行军礼启奏:该如何发落这些群众和跪在淳于越尸体周围不走的博士。

始皇看了一眼蒙武,转脸对那都尉说:

“将他们都放了,家里人都在等他们吃晚饭呢!”

蒙武夫妇都长舒了一口气。

“交待奉常,淳先生予以厚葬!〃始皇转向近侍说。

蒙武尚未说出心中宽慰的的话,只听到始皇又对他说:

“回南书房去,表妹伉俪过了这么久田园生活,到宫中来应该换换口味,在这里多盘桓几天,但是不要再谈国事,国家的事朕自会处理!”

这下完全封住了蒙武的口。

他回到南书房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朱笔在李斯的奏简上画了个〃可〃字,字迹比平时大三倍!”5

丞相李斯的奏议得到批可后,他立即召集所属百官紧急策划并雷厉风行地执行。

首先他以始皇的名义诏告天下,限期焚书,令下三十日不烧者,黥为城旦,发往北边筑长城。

然后由朝廷派出监御史到各郡监督执行;郡则派监察人员到各县;县则派检查人员到乡里。

开始还有人观望,也有人赶快挖地窖、筑复壁,将书藏进去,这项行动不能请人,也不能在白昼公开进行,只能利用深更半夜,邻人、家人都睡着时,一个人偷偷起来摸黑做。

因此,许多白发苍苍的老学究,平生第一次拿起锄头或泥锹,弄得满手都是水泡,但他们为了保存传统文化,只有兴奋和喜悦,没有半点怨悔和恐惧。

这类行动以齐鲁两地进行得最为积极,也是若干年后古文(大篆)经典出土的唯一来源。

还有的人怕藏书迟早会被找到,干脆将自己的脑子变成书窖,三十天内日以继夜地背诵,能记多少算多少。他们也有集体合作的,大家分配你背《周礼》,我背《诗经》,他背《春秋》、《易经》……等等,这是日后由他们自行写出,或他们口述,而别人用今文(小篆)记载的古籍众的多来源。

当然,他们为了怕其中有人背叛,全都经过神前发誓、歃血为盟等郑重的仪式。

不过,也有更多的人按照规定将书简交出去。

于是古籍竹简,羊皮、丝绢手抄卷,以城、乡为单位集合起来焚烧,岂止是汗牛充栋,简直是堆集如山。

北自辽东,南至南海,东自平地,西至临洮,只要是大秦统治权能及的地方,只要是中原文化所流到的处所,这三十天内,每天日夜都在焚书。

在眩目的火光下,几千年来先圣、先贤的智慧结晶,无数工匠巧艺体力的付出,全化成飞烟灰烬。

群众有的就近围观,有的含泪忍住心痛,远远看着多少代遗留下来的传家之宝,花费了多少祖先心血和时间才能保存完美的宝贝,顿刻之间变成乌有。

本来群众多数时间是对立的,一件事有人喝彩,一定有人会怒骂,但这些围观焚书的人,全都是一个模样,一种心情,他们沉默含泪,在心头流血。

没有人愿喝彩,更没有人敢怒骂,他们只是沉默,只是心头流血。

三十天内,朝廷、郡县使者奔驰不断于途,有报成果的,有请求叙功的,但也有要求罚罪的。

原来,始皇诏命刚下,不但民间,连很多官员都心存观望,认为这只是一声迅雷,响过了就没事,因为焚尽天下古籍,这就跟下令天下都不准吃杂粮只准吃面一样荒谬!一样无法执行!连李斯派出的监御史都大部分存有这种看法。

更重要的是,无论大小官吏都是读过书的,多多少少对这些古籍都有一份浓厚的感情和甜美的回忆,毁掉这些古籍也等于否定了自己所有的过去,他们还有什么可以向一般不识之无的平民、略通文字的商人自傲的?

结果是李斯看到大小中央地方官员都在虚应故事,他动用了最可怕的特务组织,查报了一些执行不力的官员,处以抗命罪名,处斩的处斩,下狱的下狱,这下大家才相信是玩真的了,再也不敢松懈,都认真执行了。

三十天内焚书虽然热闹,害了不少的官员定罪,但事情的最高潮还在三十天限期过后。

各级政府组织成搜查队,挨家挨户的搜查古籍,不但翻笼倒柜,而且也拆墙毁室,遇有可疑的地方,更是掘地三尺。

清廉的官吏是含着泪忍着心痛执行命令,不肖官员正好借此机会大发焚书财。收贿赂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没钱送,目不识丁的人家也可以整个翻过来。

更恐怖的是各级政府厉行检举及连坐措施,检举者有重赏,知情不报者同罪。于是邻居检举邻居,同事告发同事已不算稀奇,父亲举发儿子,儿子举发父亲,兄弟互相告发的情形更是层出不穷。

这种时候最危险的是枕边的妻子,哪天你说梦话无意中泄漏了秘密,过两天你们吵了架,或者是动了老拳,妻子一气之下就出去检举。

在这个时期里,各级政府忙着抓人、审问,接受检举,再追捕犯人所招供牵连出来的人,这样株连的范围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不但监狱人满为患,有的贫苦县连囚粮都发不出来,只有下令自备囚粮坐牢,等待押解到北边修筑长城。

这样造成妻离子散的破碎家庭不知有多少,各地解往北边筑城的犯人更是络绎于道。

秦国本部早已习惯了这种严法酷刑,虽有怨言,还不至于公开反抗。齐鲁等地却是自由惯了的,文风最盛,藏书也最多,株连的人当然也多,他们感到无法忍受,总要采取点行动让始皇明白民怨,稍事宽容收敛一点。

无视于偶语弃市的禁令,有些学者仍秘密集会,他们集合在地窖里,上面派出把风者,夜夜讨论对策。他们派人到齐、鲁、燕、赵各地联络,筹划来一次全国的示威运动。这些学者不只是儒生,还有杨、墨、阴阳、杂家等等各派,甚至包括了不读书的市井游侠,因为他们的组织为秦所彻底摧毁,现在真正成为无墓的游魂。

这里面主持鼓动和联络的,正是那班因〃装神弄鬼〃判罪,遣返原籍限制居住的儒生兼方士。他们最恨嬴政,而最唯恐天下不乱。他们彼此熟悉,联络起来也方便。

这些人的行动尚未酝酿成熟,一点星星火花却点燃了反焚书的野火。6

鲁地曲阜,孔府大成殿前,一千多名县卒和两万多名民众对峙。县卒有骑马的,也有徒步的,全副甲胄,如临大敌,全都静肃地等待上司进一步命令。另外,在他们背后还有数百名拆除工人,手执拆除工具,有的站着,有的蹲着,不耐久等的咕哝着。

两万多民众席地而坐,将大成殿多层团团围住,一个个俯首低眉不说话,却个个紧咬着嘴唇,脸上流露与大成殿共存亡的决心。群众有孔家子孙,也有闻风来增援的外姓人,男女老幼全有,还有怀里抱着孩子的妇女。

带队的县尉正在和群众代表,也是孔家族长的孔鲋理论。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对满头白发的孔鲋倒算恭敬,他说:

“孔先生,这两名牧童拿着竹简玩,上面刻的是易经部分文字,可说是人赃俱获,抵赖不掉的。而且他们也招认了,当天晚上看到很多人搬重东西进去,这还有什么话说?”

说到这里,他用脚踢了踢跪在前面、全身五花大绑的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说:

“你们在哪里捡到这几块竹简?”

“在大成殿后面的草堆里。〃两个满身是伤的孩子说。

“当天夜里你们好奇,又守在这里看,看到什么?”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都不肯说。县尉踢了其中一个孩子一脚,大声叱喝:

“告诉你们族长,你看到些什么?”

“很多人……很多人搬东西进去,〃孩子嗫嚅地说。

“孔先生,现在你亲耳听到了。〃县尉得意地说。

“就是搬东西也不一定就是搬古籍,里面摆设先祖的旧物甚多,而且前两天你们也搜查过,没有什么古籍,你们该放手了。〃孔鲋挽着花白胡子沉着地说。

“所以我们怀疑这里面有夹壁,要拆开看看。〃县尉诡异地微笑。

“拆大成殿?绝不可能!〃孔鲋坚决地说:“先祖孔子去世第二年,鲁哀公于旧居建大成殿祭祀先祖,历代鲁君及各国诸侯莫不视为圣地,只有历年修建,从没有人动过这里一砖一瓦一小撮土。连中原视为南蛮的楚人亡鲁后,楚王也是年年派人来祭祀,你想拆,你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孔先生,你要讲理,我也是奉命行事,不要让我们为难,〃说到最后,他语带威胁地说:“不要逼在下动武!”

孔鲋仰天哈哈大笑,随即又脸色凝重地说:

“那很简单,要拆大成殿,先杀了老朽,然后踩着这两万多人的尸体过去。”

“不错,放马过来,踩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静坐的一层层民众全都站起来怒吼,吼得县尉震耳欲聋,紧皱着眉头,他向后走到队伍前面,小声对左尉说:

“这件事很棘手,本乡本土的事怎么忍得下心动真刀真枪?县令倒躲得快,就是不亲自露面!”

“大人别忘记县令也是孔家子孙,要他来主持拆祖庙,当然不敢来。 ”

“派去报告郡守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他是秦地人,事情比较好办些。〃县尉紧皱的眉头一直打不开。

“就是朝廷派来的监御史亲自来办这件事也很难,别忘了县卒大部分是本地人,而且姓孔的特别多!”

“你不要说话老是教本官'别忘了',你才要'别忘了',虽然你姓孔,等下行动你也得先带骑卒打头阵,这是命令!〃县尉没好平地说。

“遵命,但大人别忘了还是等郡守指示来了,再行动比较好些。”

“本官知道!〃县尉不耐烦地用手上马鞭击打着皮靴。

就在这时,一部汽车后面跟着数十七护卫向这边驰来。县尉松了口气说:

“看样子是郡守大人亲自到了,这个烫手山芋终于丢得掉了。”

但等到车子到达面前,下来的头戴高冠、身穿红色锦袍的不是郡守,却是朝廷派来的监御史。

县尉这下心情更为轻松,连忙上去行了个军礼。还未等到他开口说话,这位军人出身的监御史早就怒吼起来:

“怎么到现在还不采取行动?”

县尉苦笑着,指指狂呼嘈杂的群众。

“你有千余兵卒在手,还怕这些手无寸铁的老幼?〃监御史不屑的说。随即他又叱喝:“要你的人开路,让工匠好进去工作!”

县尉连声称是,转身下令骑卒开道,却没有一个人理他,原来八百名片卒中间竟有一大半是姓孔的。

监御史见状,气得哇哇大叫,抽出佩剑指着县尉的胸口说:

“阵前不进,按军法从事!”

县尉急得向左尉说:

“孔鲢,按照先前计划,你带骑卒冲锋带路,违令者斩!”

县尉也拔出佩剑指着左尉孔鲢的后心。

孔鲢哭丧着脸大声喊着:

“兄弟们,成冲锋队形冲开一条路来!”

他一马当先冲入民众群中,其余骑卒亦十马一排接着冲上来。孔鲢一边冲一边在喊:

“族内父老兄弟姐妹,拜托让条路出来!”

百姓一看骑卒真的冲锋起来,全往两边逃散,大人叫,小孩哭,乱成一团,很快就有人被马踩伤踢死,或是逃走时被人挤倒在地,众人就从他们身上践踏过去。

“孔鲢,你欺祖叛宗,一定不得好死!〃人群中有认识他的齐声痛骂。

但冲到第二层时,里面的人早就有了准备,他们有的带着绊马索,有的拿着木棒,齐心合力将这些冲进人群的马绊倒,将马背上的人击昏后绑起来。冲入人群的孔姓子弟骑卒不等他们打,早就跳下马来束手就擒,口里还不断叫着伯伯叔叔,拜托他们在身上敲点伤痕出来,等下好交差。就这样半真半假,打打绊绊,八百名片卒全当了民众的俘虏。年轻好玩的孔家子弟,很快利用他们族兄弟骑卒的马匹和兵器,成立了一支〃孔家骑兵队〃,来到最外层抵拒剩下的一千多名步卒。

“反了!真的反了!〃监御史气得怒吼,转向身后的护卫说:“快去找郡守调动大军,孔家人抗拒官军,造反了!”

护卫奉命掉转马头正要走时,只听到耳边有人说:

“不必去找,本官已经来了。”

原来郡守在半路得到消息,汽车换马,只带了几名随众赶到。

郡守邓铿在马上和监御史见了礼。

“邓大人对这件事如何处理?〃监御史问。

“平息民怒为先,〃邓铿坚决地说:“让下官先和他们的族长谈谈!”

“看你对主上如何交代?〃监御史愤愤地说,随即登车而去。

“下官自会交代。〃郡守不理他,下马自行去找孔鲋。

两人达成协议,只要邓铿任郡守一天,绝不动大成殿一草一木;孔家交还八百骑卒和马骑兵器。

军队撤走,民众回家,但很多百姓不放心,仍露宿在大成殿附近的树林中。

郡守和监御史回到薛郡,两人都上奏简互告对方。7

始皇在接到薛郡郡守和钦派监御史的互控奏简同时,也接到来自齐、燕、赵等地各郡的紧急报告。

曲阜孔子大成殿事件已引起一连串浪潮,主题已不在焚书,因为书已经焚了,再反无益,而是只要求不要再追捕人和拆房子查搜。

在这些因〃装神弄鬼〃事件被遣返原籍的儒生的联络和策划下,首先是儒生带首民众向当地郡守县令请愿,郡守和县令的答复是抓更多的人,拆更多的房子。

于是民众发动罢市抗议,三三两两闲逛街头议论时政,正好符合偶语弃市的要件,于是更多的人下狱。

原先已消声匿迹的市井游侠,如今又出来展开活动,他们袭击官员和执行焚书令的办案人员,一天数起,弄得到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各地郡守都要求更大的生杀之权,甚至有要求朝廷派遣大军以防民乱。

始皇那天召集李斯和蒙毅到南书房商量对策,正好长子扶苏有事来见。他见南书房有客,正想退出时,始皇唤住了他。

“抚苏,你也坐下来听听,看看有什么意见,这样大了,也该学习一点政事了。”

扶苏奉命坐下,始皇免不了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长得和自己极为相像,只是嘴唇稍厚,红润有如涂丹。在一般人来说,这是忠厚仁慈的好相,但始皇认为,当一个天下的统治者,忠厚只是表示无能,而仁慈更是软弱的表现。

他应该是二十八岁了吧?始皇对儿子、女儿的年龄始终弄不清楚,在他自己二十八岁时,已当了十五年秦王,经历了重重政潮、征伐等国内外大风大浪,而扶苏还在过着后宫的公子生活,没经历过战争,连政事都没碰过一下,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很难说。

但他决定,从现在起,扶苏必须接触军国大事。

于是他首先对李斯和蒙毅说:

“天下一统将近十年,赵齐等地却传来不安的消息,这种现象很不好,你们两人负责执行这项焚书政策,应该检讨一下哪里出了毛病。”

李斯咳嗽两声,清了清喉咙说:

“这项政策是为了千秋万世作打算,原则上是绝对不错的,只是执行上发生偏差,这是下级人员的问题。不管怎样,这项政策必须贯彻到底,养成黔首守法的习惯,不然,今后任何法令一出,黔首先是议论,然后抵制、甚至是反抗,这会造成整个行政的瘫痪,所以臣主张严厉处罚所有肇事的人。昔日商君变法之初,大家都说太严厉,然而十年后,秦国大治,这些批评的人又改口对商君赞扬,但商君却将这些人都调配到边疆去,以后就没有人敢议论法令了,可见政令是用来要人民遵守的,而不是用来讨论的。”

他的话刚说完,蒙毅发言表示反对:

“焚书令已经执行了,当然要贯彻到底,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所引起的民怨,如何安抚赵齐等地的不安,再谈原则未免太迂阔了一点。”

始皇点点头说:

“好,现在我们就将重点放在解决眼前的问题,丞相,你的看法如何?”

“臣主张曲阜大成殿非拆不可,因为大成殿不拆,就没有理由拆查别人的房子,不拆查房子,人人都将书藏在复壁里,焚书令就形同具文。另外,臣已查出,联合鼓动赵齐等地风潮的人,正是那些遣返原地限制居住的儒生,非加严惩不可!”

始皇看了蒙毅一眼,叹口气说:

“朕对这些人可算得宽厚了,想不到暗中捣鬼的仍旧是他们。廷尉,立刻传诏追捕这些人,并严加审讯,找出同党,务必要一网打尽。”

“臣遵命,〃蒙毅俯身回答:“但大成殿事件臣主张不必拆。”

“哦?说说理由看!〃始皇惊讶地问。

“凡事需讲求证据,才能依法执行,只凭有可能就拆房子,那天下所有的房子都有藏书于复壁的可能,是否都要拆呢?何况,曲阜大成殿有如孔族家庙,拆人家庙和挖祖坟一样,都是最会招致民怨的大忌。”

“丞相,你认为廷尉的意见怎么样?〃始皇问。

李斯当然不服,于是两人就一个谈原则,一个谈实际地争论起来,久久仍不能决。最后始皇注视着扶苏说:

“听了这老半天,你可曾将事情来龙去脉听清楚了?”

“儿臣已大致明白。〃扶苏回答。

“那你有什么看法?〃始皇微笑着问。

“儿臣认为立法宜严,但执法宜宽,因为人事千变万化,并不是区区几条死法令所能包涵应付的。譬如说,秦地黔首不注重读书,焚书令很容易执行,而齐鲁两地文风甚盛,几乎家家都有藏书,执行起来当然比较困难。尤其是孔子在那里被称为圣人,要拆他的祀庙,恐怕会招来更大的风暴,所以儿臣建议,挑拔恩怨的人必须严惩,而大成殿就不必拆。”

始皇听了连连点头,似乎觉得不够,又问了一句:

“还有呢?”

“儿臣认为父皇还可以派人去安抚一下,恩威并济,双管齐下,相信事情很快就能平息。”

始皇转脸问李斯和蒙毅说:

“扶苏的意见,两位卿家认为怎样?”

两人一致赞同。

“那要派谁去呢?〃始皇沉吟着自言自语。

他看看李斯,李斯赶快把头低下去。他似乎心里明白,一切事情由他而起,到了平地,恐怕刺客游侠都会纷纷找上他。

“李丞相政务太忙,抽不开身。〃始皇看出他的心意,笑着主动为他解围。他又看看蒙毅,在心里想——蒙毅似乎又不太够份量……但他不便说出,口中却言道:

“廷尉去,别人会认为要兴大狱,不但不能缓和民怨,也许更会制造紧张……”

“儿臣愿代父皇宣抚赵齐两地黔首,解决曲阜大成殿问题。〃扶苏明白始皇要他自告奋勇。

“嗯,你也该出去走走了,丞相和廷尉认为派扶苏代朕去如何?”

“那是再理想没有的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于是始皇结论——

派公子扶苏代皇帝巡狩赵、鲁、齐三地。

立即逮捕先前由咸阳遣返限制居住的儒生,并扩大侦办。8

扶苏决定这次代父巡狩要轻车简从,只带少数护驾人马。他的同母兄弟纷纷表示反对,理由是人马带少了有损皇帝威仪不说,要是路上遇到乱民和刺客怎么办?

“那不是正好少了一个和你们争立太子的人!〃他开玩笑地回答。

其实,他心里一直没有立太子继皇帝位的想法,因为他认为立胡亥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的确想借这次巡狩之便,探访一下真正的民情,好带回来作父皇施政的参考,专注重威仪,不能和民众接触,只听到一些阿谀之声,就失去了这次出巡的本意。

于是他取道魏地,经过赵齐,最后目的地是鲁地曲阜,解决大成殿问题后再由楚地回咸阳。

一路上他明令地方官免掉接送等繁文缛节,也不要他们随时相陪。每到一个地方,他只带着两名侍从,就在市井茶楼逛了起来。

就这样,他见到了真实的民间痛苦,也越看越感到心惊。

父皇日以继夜地辛勤工作,想要为民兴利,传令下面,经过层层的歪曲,效果适得其反。

他经过沿途和地方官及父老的亲切谈话,明白到焚书令对绝大多数的民众并不发生影响,一个县城中找不到几家藏有古籍的,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对这些书烧不烧也漠不关心。农民工匠绝大多数不识字,就是认得几个字,也不会读这些艰涩的古籍;商人虽然识字,忙着赚钱还来不及,哪有时间关心这些?剩下真正在闹的,只有这些靠古籍为生的儒生和其他各家学者。

但焚书所引起的后遗症却是可怕的,诸如地方官员乘机勒索;仇家借此诬告兴讼;儒生学者在中间挑拨煽动,说这些古籍都是上帝借由圣人传下来的启示,嬴政烧这些书就是亵渎上帝,背逆天意,天下人都会跟着他遭殃。

这些古籍扶苏都读过,在他的看法并没有这么神秘,有的是掺杂着神话的历史,有的是记载某些帝王的片段谈话,还有些载明当时的礼仪制度,虽然上面也提到了上帝,但绝不是上帝借着这些圣人所说的话。

但经过这些在平民眼中认为是圣人的儒生和学者一渲染,他父皇就变成逆天的万古罪人了。

他最担心的还不只是这些,而是一路上所见的不得休息的人民和破碎凋敝的农村,这在他回咸阳后,可要好好地劝谏父皇。

因此,他一路上安抚百姓,告诉地方官焚书令到此为止,不要再乘机入人于罪、勒索贿赂,更不得以嫌疑的罪名拆人房屋,除非真正抓到了真其实据。

他沿途办了几名借焚书令贪渎和报私仇的高级官员,谪放到北边修长城,黔首人心大快。他并将民众所提意见全都记载下来,作为日后劝谏父皇的根据。

他所到之处,民潮一一平息,地方父老称庆,互祝将来会有这样仁慈的好皇帝。

最后他抵达目的地曲阜,首先由郡守和孔鲋等人陪同祭拜了孔子陵墓,然后辞退郡守等人,单独来到大成殿,在里面看到孔子生前的种种遗迹,不禁肃然起敬。他要从人备好三牲香烛,再度祭拜孔子和从祀的诸贤人,然后摒退左右,偌大的大成殿里只剩下他和孔鲋两人。

他微笑着对孔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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