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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始皇大传第25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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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到消息,徐巿这次回会稽接家眷,虽然会稽郡守得到消息慢一步,没有抓到他,但他派来咸阳和赵高联络的人却在下午被捕,我们得趁早作打算。”

“徐巿在嬴政和赵高面前都比我们得宠,扳倒了他,我们正好趁此机会出头,这是个好消息!〃白发苍苍的侯公说。

“你真是祭祀前的太牢(牛)不知死活!〃石生插口说:徐巿滞留海外不敢回来,嬴政追查,就会查到赵高和我们这些人的关系,我们一个都跑不掉。”

“那是你的说法,你教嬴政的《黄帝素女经》,完全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房中术,将他练得中岂不足,眼圈发黑;我给他的药却是道地的补气强身仙方,长久服用就是不能成仙,至少可以延年益寿。〃侯公反唇相讥地说。

“延年益寿?哼,乃是和兄弟我相辅相成的壮阳药吧?要不是韩终兄的丹药和练气,嬴政恐怕早和他先父见面去了!”石生不甘示弱,又还他几句。

面色红润、自称六十多岁、但看上去如四十许的韩终,面带不屑,始终未发一言。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我请各位来只是转告这个消息,怎样打算全在你们自己,我本人是准备今天晚上就走,韩兄,你的意下如何?”

韩终被指名发表意见,他不得不说:

“徐巿迟滞不归,总会有他一套说词,再加上赵高素得嬴政宠信,只要他美言几句,兄弟相信不会有事。再说,像嬴政这样坚信求仙之道,出手又是如此大方的主子,哪里还找得到?”

“当然,韩兄是靠真才实学,能让嬴政信任,像卢兄和兄弟这种故弄玄虚、左道旁门之术,迟早会被揭穿。有人说,得意不可再往,夜路走多了总会碰上鬼,又说知足常乐,这几年我们虽赶不上徐巿,但嬴政所赏赐的也够我们养老了,我赞成卢兄的意见,要走趁早。〃石生不客气地说。

“就是要走也总得准备一下,〃侯公说:“这几年,我看准咸阳附近的建筑用地会涨,因此买了点地,必需处理掉!”

“唉!〃卢生叹口气说:“嬴政虽然一时迷于仙道,但他到底是个权力欲极重的人。天性刚愎自用,专任狱吏,以刑杀立威,其余朝中大臣莫不是奉迎意旨,尸位伴食而已,这种人不要说求不到仙药,就是求得到,我也不会帮他求。侯公,你那点地皮算什么?嬴政答应明年给我楼船十艘,人员任我挑用,我都不等了,你还等什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韩兄,你说不对?”

“我想不急在一时,我放了点债在外面,也得费点时日去收。〃韩终回答。

“好吧,话说到这里为止,散会以后我就要走了,〃卢生微笑着说:“后会有期!”

“你就这样走?〃侯公惊问。

“当然,房子是租的,童婢是嬴政赐的,一部安车,一名书童赶马,足够了。〃卢生微笑。

“兄弟也是如此,各位请了。〃说着石生气立告辞,翩然而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石生之谓乎!〃卢生望着石生出门的背影赞叹。

“那些研究小组的成员如何?要不要转告?〃侯公问。

“人多口杂,传出去可不是玩的,各听天命吧!消息晚一点,他们总会得到,让他们自己去作打算!”

“卢兄去哪里,以后是否可以联络?〃韩终问。

“目前尚无定处,我等名士日后总是打听得到的。〃卢生见韩终和侯公想要留下,他当然不能给他们出卖他的机会。

众人行礼道别,脸上都装出惜别依依之情。10

始皇下令彻查卢生装神弄鬼事件,廷尉蒙毅奉旨办案,先将郎中令赵高扣押,再去捉拿卢生时,却发现他早在夜间逃亡,于是将侯公、韩终及几十名研究小组成员全部收押。

侯公及韩终这时才佩服卢生有先见之明,但是悔之已晚。

始皇痛心神仙梦的破碎,再加上〃一夜皇后〃嬴英死在他怀里,凄恻的表情令他难忘,他决意扩大侦办这件案子。一夜之情使他有愧于心,他追封嬴英为哀妃。

他向蒙毅交办此案时,特别加重语气说:

“朕对赵高一向不薄,并且信任有加,他竟串通术士来欺骗朕,丧心病狂,卿要确实查明他的动机严惩。至于卢生、侯公等人,朕可说是尊崇备至,视为上宾,花费了这么多的钱,原来是个大片局。徐巿滞留海外不归,卢生、石生逃亡,着予通令天下追缉,赵高等人要速审速决!”

“臣遵命!〃蒙毅急忙大声回答。

蒙家人和死去的皇后一样,都是见到赵高那副丑陋猥琐的长相就想吐,但蒙毅为人忠厚,并不想乘机落井下石,而是想尽量加以开脱。

为了顾及始皇的面子,蒙毅没有将赵高等人押到廷尉大牢,而是监禁在梁山宫地下室赵高所设的临时审讯室内,这正应了〃作茧自缚,天道好还〃这句俗话。

那天夜里,蒙毅首先提讯赵高。

室内的各项刑具,在摇晃的桐油火把光下显出狰狞可怕的面目,阴森潮湿的石壁还在渗着水滴,周围站立众多凶神恶煞般的刑卒,所有情景就和他当时审讯那个小郎中完全相同,只是主客易位,如今他是受审人。

“赵高,你将和卢生等人串通欺君之事痛快招来。〃蒙毅说话相当客气。

在说话中,他用手环指了一下所有刑具,含蓄地说:

“这些东西,都是你设计制作而用在后宫人员身上的,构造之巧连廷尉刑具都自叹不如,你自己应该知道厉害。”

赵高当然知道厉害,在他手下用刑致死,或是熬刑不过设法自尽的人,并不止嬴取一个。他知道以他养尊处优惯了的单薄身体,任何一样刑具都会送掉他的命。

因此他心一横,决定什么话都和盘托出。他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用两只戴着手铐的手,擦拭着眼泪:

“蒙大人什么都用不着问了,一切我都承认,只有一样要蒙大人开恩的是,将来呈奏我的口供时,请将我这样做的动机详细明白转呈主上。”

“本廷尉也非常奇怪,以你目前的权势地位,要什么会没有?偏偏要和这些术士串通欺骗主上。〃蒙毅说。

“其实犯官也是一片苦心,为了主上好。〃赵高泪如泉涌地哽咽着说。

“你有什么解释,本廷尉会一字不漏转奏主上。”

“当年主上泰山封禅后,就一心想求长生不老,后来正好有徐巿向我进言,他到过海外仙岛,犯官心中虽然也有所怀疑,但见到主上日夜不安的样子,为了想求主上心安,所以将徐巿推荐给主上。”

“那徐巿滞留海外不归,甚至将家眷偷偷接走,却又派家仆来与你联络,你又作何解释?”

“徐巿因找不到仙岛,所以数年不敢归来;派家仆联络,只是要犯官在主上面前代为说情,言他找到'青泉之泉'就立即回来。同时他要这名家仆传言,所以找不到仙岛,乃是每逢快接近仙岛时,就会有水怪从中作梗,因此要想找到仙岛,就必须先找到能制伏这些水怪的能人。〃赵高口才很好,说来头头是道。

“那卢生之事你又作何解释呢?〃前一件事蒙毅似乎完全为他所说服。

“自皇后去世,主上一直闷闷不乐,龙体日益清瘦,食不下咽,睡不安寝,这是后宫人人都知道的事。犯官看这样下去,主上身体一定会衰弱,国事也会因此荒废无人治理。恰巧卢生有次闲话,说他曾从西域异人习得催眠术,可以将人催眠到半醒半睡状态,而催眠者就能左右被催眠者的意志。为了缓和主上思念皇后之苦,所以犯官和卢生就商议这次的行动。我做这两件事本意都是为主上好,蒙大人开恩,在主上面前多加开脱。赵高不死,定当粉身回报,即使不能挽回,赵高在阴间也会结草以报!”

说完话,赵高满脸泪痕,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很快前额就血流如注。

蒙毅没有什么好再问的,就使赵高还押,单独囚禁在先前宫人集体自杀的空室里,再继续审问其他的人。

赵高虽然没受到一点刑法,但单独关在这样空旷的大石室里,除了草堆没有任何卧具,冷得牙齿打颤,双手抱头蜷伏在草堆里面。

他鼻子还闻得到尸臭味,闭上眼睛,就仿佛看到那些人披头散发,嘴边还挂着血丝向他索命。带头最凶猛的是那个小郎中,他张开没有舌头的血盆大嘴要咬他的头。

他又冷又饿,又倦又困,却是不敢闭上眼睛,实在支持不了而睡着时,立刻就为各种恶梦吓得惊叫醒来。

这几夜的经验使他养成以后常做恶梦的习惯。11

始皇在南书房接见廷尉蒙毅,听取赵高案结案情形,幼公主侍坐。禀奏完案情及赵高的解释后,蒙毅说:

“按律赵高当灭族,诸生应处死,但赵高所解释并不是没有道理,念在他本意不恶,还请陛下宽恕。”

“朕倒是头次见到这种怪事,廷尉为犯人求情!〃始皇笑着说:“但你可曾想到,赵高气量狭小,睚眦必报,这次你不管判他什么罪,他将来都会报复。”

“蒙毅是以事论事,赵高行为当诛,但存心可悯,〃蒙毅争辩说:“而且他知道臣是奉命行事,又在帮他说情,他怎会转而恨臣?”

“不可,赵高是条毒蛇,只要碰到他,他咬人是本性,并不需要任何理由。处死他,免灭族。〃始皇语气坚决地说。

蒙毅还想再争,却看到幼公主在向他使眼色,他一时会不过意来,幼公主开口说话:

“蒙大哥,你就照陛下的意思办理。按理说,赵高是陛下儿时的玩伴,又是胡亥公子的师傅,陛下与赵高的关系,比你和赵高的关系亲密得多,陛下如此决定,当然自有他的深思。”

“到底还是幼公主明理。〃始皇夸奖一句。

蒙毅不便再说什么,始皇正想跟他谈别的事,幼公主突然又说:

“父皇,儿臣在上苑栽上几株异种花,不知道名字,听闻蒙大哥是园艺专家,儿臣想带他去看看。”

“好吧,〃始皇答应:“朕还要和蒙毅商量正事,早去早回!”

蒙毅满头雾水的跟着幼公主出到外面,才抱怨她说:

“我和陛下正在谈正事,你为什么这般孩子气?”

“你不是想救赵高吗?”

“是啊,这跟你拉我出来有什么关系?〃蒙毅还是不懂。

“看赵高那副讨厌的样子,你为什么要救他?”

“这不是讨不讨厌,而是理应如此。第一,他做这件事的本意不坏,第二、他父亲曾为庄襄王替死,杀了他,主上日后也会后悔。你刚才为何阻止我动谏?〃蒙毅叹口气说。

“第一、以你的身份,你阻谏不了父皇,弄不好还会受罚,”幼公主学蒙毅说话的口气:“第二、据我所知,救赵高的有力人士就快到了,你留在那里反而误事!”

“是李斯?〃蒙毅问。

“李斯在父皇面前说话的力量还不如你,当然另有别人,”幼公主叹口气说:“其实像赵高这种人死一百个也不嫌多,你知道吗?据宫中有人告诉我,那天泄密给李斯的人就是赵高本人,他和李斯本来就是狼狈为奸的老搭档,朝里宫中,互通声气,一下害死这么多人!”

“死无对证,主上既然不愿追究,我也不愿为此兴大狱。〃蒙毅也叹了口气。

正说话间,只见公子胡亥带着两个老妇人来了,其中一个更是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

“这两个老妇人是谁?〃蒙毅大为吃惊:“竟敢在宫中哭闹,而且没有人管!”

“这两个人你不熟,可是后宫的人都怕她们,来头可比你要大多了。〃幼公主笑着说。

“那会是谁?”

“跟在胡亥后面的是父皇的奶娘,披头散发、哭着撒泼的是赵高的老娘,她可也是自小抱着父皇的。〃幼公主脸上浮起顽皮的微笑。

“难怪你要借口将我拉出来。〃蒙毅恍然大悟。

“你留在那里,父皇和你都会很尴尬,〃公主忽然又正色地说:“你到底想不想救赵高?想救的话,你在外面呆一会,让我助他老娘一臂之力;不想救,我们就到上苑去赏花。没有骗你,的确有几株我不知名的异种花开了。”

蒙毅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幼公主叹了口气说:

“明知道是毒蛇,可是没犯着你,就不忍心打死它,你存心太仁厚,怎么当廷尉!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进去看看。”12

幼公主进得南书房,就看到一幕感人的场面。

始皇坐在书案,神色不安,口中连连喊着:

“赵妈,奶娘,并不是朕不通融,而是赵高犯了国法,理当治罪。”

奶娘则跪在一旁,口中喃喃有词:

“陛下,就念在赵高小的时候,样样让着你,事事都护着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赵高的老娘则是一言不发,只顾磕头,额头鲜血涔涔而下。

始皇瞪了胡亥一眼,意思是怪他不该找这个麻烦。胡亥低下头,装着看不见。

始皇看到幼公主进来,像是见到救星一样,连忙问她说:

“蒙毅呢?朕和他还有重要公务要谈。”

幼公主行礼说:

“他正在帮儿臣鉴别几株花,恐怕还得等一会儿才会来。”接着,她又装得不认识这两个老妇人的样子,站到胡亥身旁,细声地问胡亥:“小哥,这是怎么回事?”

胡亥只望了望始皇,没有答话。

“哦,你还没见过?这一位是朕的奶娘,另一位是赵高的母亲,现都居住在长安,她们是为了赵高的事求情。〃始皇淡然地说。”

“哦,这位大娘好可怜,额头流血流成这个样子,还要叩头,痛不痛啊?〃幼公主装出和她年龄相称的天真娇憨,再偷偷看始皇一眼,看到始皇脸上已出现不耐烦的神色。

她熟知始皇的脾气,这表示他开始有了反应。

果然,始皇向侍立在两旁的近侍说:

“去上苑把蒙廷尉找来,另外将这两位大娘请出宫去!”

近侍一声〃遵命!〃,就要执行,幼公主制止他们,一面向始皇说:

“启奏父皇,蒙大哥现在弄得满身是泥,仪容不整,如何来见父皇?等他整理好,他自会回来。至于这两位大娘,就交给儿臣处理吧!也许比较方便些。”

始皇看到她肯接这两个烫手山芋,当然高兴地准了,同时他也想看看,这个鬼灵精的女孩,如何处理这个连他都感到棘手的问题。

奶娘一听始皇要赶她们出宫,伤心得大哭起来,紧皱着布满皱纹的眉头,也跟着磕起头来,嘴里还嚷着始皇的小名:

“赵哥儿,你不能这样,求求你,千万不能杀赵高,他可是陪你从小玩到大,一直在伺候你的人,他对你始终是忠心耿耿的。再说,他父亲替先王死了,只留下这半条根!赵哥儿,你就行行好吧!”

赵高的老娘听到她的话,更是悲从中来,放声痛哭,头磕得更勤了,鲜红的血迹染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显得恐怖吓人。

侍立一旁的近侍都垂下头,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胡亥也随着跪了下来,可是他知道始皇的脾气,不敢说任何话。

两颗满是白发的头越磕越快,一起一伏,就像两道白色浪花,两个老妇人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还加上奶娘的大声哭喊:

“赵哥儿,行行好,赵哥儿,行行好!”

始皇眉头紧皱,额头中间那根青筋直跳,似乎已忍耐不住,就要大发雷霆。

幼公主却明白最后一击的时刻到了,她走到两位老妇人中间,一只手拉一个,不让她们再磕下去,她先向赵高的母亲说:

“主上现在这样大了,自有他的主张,再不是你抱着帮他把屎、把尿的小时候那样听话了,再说赵高已被阉了,又不能传宗接代,你真想不通,还要为他守这么多年的寡!”

听到她这样说,赵母更大声哭号起来,像头受伤的母狼。

接着她又转向奶娘说:

“奶娘,你这样大的年纪了,还是这样不懂事,你自认为主上样样都会听你的?现在主上可不需要再吃你的奶,而且你也已经没有奶可以给他吃了!”

奶娘反而停止了哭,两眼看着始皇,泪如泉涌。她哽咽着对始皇说:

“赵哥儿,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会来,这多年来,我从来没请求过你任何事,这次我只当是你和赵高的私事,他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们小时候还不是骗来骗去,想不到是犯国法的事,奶娘冒犯了你,让你为难!〃说完话,她又跪下叩头。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始皇突然暴怒,两手一挥,书案上的竹简纷纷落地。

他站起来,向幼公主大吼:

“你去告诉蒙毅,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要有人再来烦朕就好!”

“好了,没事了!〃幼公主安慰两位不知所措的老妇人说:现在走,正是时候。”

幼公主心细,她看到始皇的眼睛竟也湿润了。

第二十三章大兴土木

蒙毅将〃装神弄鬼〃案审理终结,赵高削去官爵,废为庶人,依旧在宫中服务。其余研究小组成员,年轻者谪边服劳,年老不堪服役者解回原籍,限制居住,交地方官看管。蒙毅对自己办理的这件案子深感满意,首犯赵高既然都不死,其他从犯——其中很多是不知情的人——当然也不该死。

但这项判决却产生了莫大的后遗症,这些儒生术士无论服劳役或是回原籍,全都成为反始皇的有力宣传者。

皇后已死,神仙梦又破碎,南方任嚣、北方蒙恬都做得很好,虽然黔首辛苦一点,但发配筑长城的都是些罪犯,省得监狱人满为患,这是好事。

只是国事清简,始皇意志消沉,两者加起来使得始皇动辄发怒,专事挑剔大臣宫人的毛病,使朝中后宫人人自危。

丞相李斯明白这种情形全是因他而起,始皇的神仙梦不醒,就没有这许多麻烦。

赵高虽废为庶人,留在宫中办事,但始皇对他的宠幸并没有稍减,依然掌握宫中大权,连代理郎中令凡事都要请示他,他仍是实质上的郎中令,所以他们照样还过往密切。

那天,巴蜀治铸大王程郑到丞相府拜会李斯,赵高正好也在座。

程郑本为仆人,以冶铸为业,发了大财。他的眼光看得远,早就投资在巴蜀的矿产和井盐上,等到秦灭七国,迁移旧时贵族和富豪到各地,他自愿选择了最偏远的巴蜀。他利用巴蜀的矿产冶铸,治好成品,远销南越,再用极贱的价钱买回当地产品,利用在该地的土著运输,一来一回的贩贱卖贵,运用便宜劳力,没几年就成了巨富,人称冶铸大王。

他富至家仆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有如君王。

这时,秦法原实施的山林矿产国有政策,因官僚办事效率不佳,官商勾结严重,国家收益减少,有意改采承租制,将某处的国有山林矿产租给申请的人,然后每年视产量之多寡制定租金。

程郑这次来,就是想和李斯谈承租巴蜀铜铁矿和井盐的事。

当他进门行过宾主之礼后,看到李斯和赵高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

“两位大人是不是不欢迎小人来见?”

“哪有这回事!〃李斯连忙言道:“我刚才正和赵高兄谈到主上近来心情不好,众人都感到忧虑的事。”

接着李斯将前因后果都讲了,当然中间省略掉他和赵高的事。

程郑听了以后,略一沉吟,随即哈哈笑着说:

“主上这是国无大事,小事嫌烦,闲得无聊。别的君王在这种情形下,就会寻求声色之欢作消遣,但主上圣明,不屑此道,空闲之余当然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郑先生说得对极了,〃赵高在一旁说:“但是要找点什么事让主上去忙呢?”

“这个并不难,〃程郑胸有成竹地说:“筑长城,掘灵渠虽然是大工程,但不是主上亲手经理其事,所以他不会有大多的事好做,因此也就不会有强烈的成就感。我们要找件大工程,让他自设计到完成都亲身参与。他整天有事忙不完,而且有成就的喜悦,当然就不会再遇事挑剔,专找你们的麻烦了。”

“不愧是冶铸大王!〃李斯竖起大拇指来称赞:“但找什么事能让他亲自从头到尾参与呢?”

“我倒想到有一件事可做!〃赵高拍拍大腿高兴地说:“前些日子,主上在咸阳宫亭上眺望咸阳全景,曾感叹了一句——咸阳自迁来天下十二万户豪富之众后,人口急速加多,范围也扩展得很快,相形之下咸阳宫就显得小,而气魄规模就不够雄伟了。”

“对,就从这上面着手!〃李斯击案说:“还有骊山陵墓,主上即位就开始修筑,后来因为中隐老人一句话就停止了,现在主上人已中年,而且是神仙梦碎,应该会考虑到身后事了,重新治理骊山陵墓,他应该会感兴趣。”

“不过,〃赵高摇摇头说:“主上一直忌讳言死,这件事如何向他提?”

“这只是细节问题,应该不难解决。〃程郑说:“李大人和赵大人的两个构想极好,能够尽快进行的话,连小人都能沾点光。”

“程先生此话作何解释?〃李斯惊诧地问。

“建筑宫殿陵墓所需木材及铜铁器具太多,当然会给我很多赚钱的机会,不过还待两位大人玉成。”

“玉成是没有问题,〃赵高转动两只鼠眼作鹭鸶笑:“对李大人和在下有什么好处?”

“当然小人会有所奉献。〃说完话,程郑哈哈大笑,他的大脸、小眼睛眯成一团,有如怀胎七、八月的大肚子在不停地颤动:“只要事成,大家都有好处,口说无凭,我会拟契约让两位大人过目。”

他闭上细目想了想,忽然又极力睁大说:

“两位大人还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听到〃发财〃,李斯故作清高,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赵高竖耳而听,但也不便表示什么。

“小人知道,李大人位极人臣,当然不耻谈身外之物,但两位大人要知道,自秦改制,再大功劳只封侯而不裂土,只有俸禄而没有食邑,一旦退位,本身衣食都成问题,别谈留给子孙了。所以最可靠的还是良田美宅和钱财,只要你不犯法,永远都是你的。爵位、俸禄甚至是食邑,君王予取予夺,转眼间就可化为乌有,钱财只要守好,不会无翅而飞。小人浅见,还望两位大人三思。”

赵高听他这样说,再也装不下去了,首先问道:

“郑先生有什么使我们大富之道?”

“目前咸阳嫌大,一旦新宫殿盖成,咸阳反而就会嫌小,一定会再扩大规模,现时的荒地,将来会比黄金还贵,而且城市计划全掌在李大人手中,贩贱卖贵,就看两个大人如何做法了!”

李斯沉默,赵高哈哈大笑,程郑来回打量两人,脸上浮起会心的微笑。2

在李斯和赵高的极力推荐下,始皇答应接见程郑,并当面听取他的咸阳宫及其山陵墓修建计划。

按秦法,重农轻商,商人再富,不得穿丝履,生意失败欠钱,本人及妻妾子女都有收为官奴的可能。

但自天下统一后,文字、度量衡都有了一定标准,关卡减少,关税及苛捐杂税简化,道路的修建加速了运输效率,处处都有利于通商贸易,于是因商而致富的人增多,再加上商人兼并土地,与官僚勾结,无形中商人的势力遍植于官方和民间。

始皇虽然有君王〃轻商重农〃的传统观念,但对有特殊成就的却不能不优容礼遇。譬如有一巴蜀寡妇名〃清〃者,祖先开到了丹矿,代代专利致富,而巴寡妇能守祖业,用自己的钱组织家丁自卫,不受外人品侮,始皇曾予召见,并在她故乡永安县为她筑〃女怀清台〃以示表扬,将山名都改为清台山。

他接见程郑自不能算意外或空前的行动,他想亲自听听程郑扩建咸阳宫及陵墓的意见。

因此,他命赵高在议事殿朝议室准备接见程郑事宜。

谁知道当天他驾临朝议室时,意外地发现,他不但能亲耳听到程郑的计划,而且还能亲自看到。

程郑是有备而来。他聘请了齐国最著名的大匠(工程师)田齐,动用了数百名工匠,在短短数天内制好两座精巧且唯妙唯肖的模型,举凡内外及细部结构,莫不按照正确的比例缩小。

田齐是已故巧匠大师公输班的再传弟子,带了数十名弟子应聘前来。

程郑首先要田齐介绍咸阳宫殿。

按照田齐的设计,是计划将渭水南边的上林苑整个和咸阳宫连接起来。

“这样大的工程当然得分段完成,〃田齐用一根玉头金杖指着模型说:“第一期工程是在上林苑中建朝宫,也就是百官朝观皇帝、奏议军国大事的宫殿。”

田齐又说:

“第一阶段是先兴建前殿,按照臣的设计,这座前殿东西宽五百步(每步六尺),南北深五十丈,殿上可坐万人,殿下平台可竖立五丈高的旗杆。第二阶段是以此殿为中心,周围修筑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在南山顶上建筑宫阙,然后再筑复线道路,自前殿向北渡过渭水,和旧有的咸阳宫相接。”

“这座前殿想好名字没有?〃坐在正中席位上的始皇问。

“臣怎敢僭越!〃田齐躬身为礼:“还有待陛下命名。”

“没有名字,解说起来甚不方便,〃始皇沉吟着说:“由于它是附着于咸阳旧宫,就暂时称为'阿房宫'好了,待宫成后另行命名。”

“臣遵命,〃田齐躬身继续解说:“第三阶段则是以阿房宫为中心,周围两百里内建行宫两百余座,以前六国及匈奴、西域各国宫殿作为建筑外形,内部装饰布置不同,甚至最好里面的妃姬宫女也以该地人立之,这样可以象征出陛下为天下之主。”

“不错,真是不愧为巧匠大师的再传弟子!〃始皇击案大为高兴。

始皇起立,绕着模型走了一圈,东摸摸,西看看,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复座说:

“还有陵墓部分,继续解说,用不着顾忌,让朕亲自参与营构身后安息之地,这应该是件乐事!”

李斯等人总算舒了一口气。于是田齐又恭身为礼,用金杖指着第二座模型说:

“陵墓工程也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将骊山挖空,这个阶段大致早已完成,但停工日久,积土重聚,很多排水设施已摧毁,还得再加修缮。”

“嗯。〃始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没有说话而沉思起来。

李斯等人看他这种样子,全都担心起来,田齐也不敢再说下去。

过了很久,始皇才好像从梦中清醒似地对田齐说:

“说下去,朕在听。”

“第二阶段是在挖空处设置宫殿,〃田齐以金杖指着模型的第二部分说:“臣经过实地勘察,发现地下有一道向北流的泉水,为了保持陵内干燥,必须用人工设障改道,使之向东西流。”

“宫殿内部的布置如何?〃始皇开始感兴趣了。

“一如地上宫殿,应有尽有,除了宫中执事,另外还设有虎贲军和卫卒,预计和真人真物一样大小。〃田齐恭敬地回答:另外,为了防止有人闯入,分在各入口要冲处设置机括强弩,只要触动机关,飞蝗箭就会自动发射,同时算好角度,任何人或野兽都逃避不过。”

“真是巧思!真是妙想!〃始皇接连赞叹。

“还有,臣在地下宫殿也设置具有前各国特色的陈列室,分别放置前六国的奇珍异宝。另在起居殿周围以水银作百川、江河和大海状,利用阶梯原理,使之流转不息。另设置人造苍穹,上置各个星座,日月运转与真天空无异;下则制作天下名城都邑及各山脉模型,排列位置一如实地,象征为天下之主所居。”

“朕不喜黑暗,墓内灯光该如何办?〃始皇心情放宽,竟说起调侃话来。

“哦,臣早想到了这点,〃田齐说:“陵内广设长明灯,以人鱼膏为燃料,可以长久不熄。”

“人鱼膏?朕倒从来没听说过!〃始皇兴趣更浓厚了。

“此鱼出产在伊水,外形略似鲇鱼,但生有四只脚,身长一尺多,肉粗糙不能食用,其皮坚厚,可以锯断木头,而用肉所熬成的膏,可以在封闭不通风处燃烧,而且持久。它的颈子上有小孔用来呼吸,会叫,声音像小儿哭啼,所以名为人鱼。”

“这种鱼难捉吗?〃始皇问。

“不,伊水中甚多,因肉不能食,当地人也只捉来熬油点灯,只要出重金购买,来源应该不会短缺。〃这是程郑代田齐答复的。

“而第三阶段的浩大工程就是覆土,〃田齐指着模型的完成形状说:“原有的除土用来覆盖不够,还要从别处运来,完成以后大致是这个样子——高五十余丈,周围大约五里余。”

“两处工程要花费多少人力?〃始皇问田齐也是自问。

“据估计,需要七十万人,五年的时间。〃田齐回答:“不过,最困难的是骊山附近多为土山,好石料还得自远处运来,而上等木料则要运自楚地及巴蜀。”

“好,让朕和大臣们商量后再说。工程太过浩大!〃始皇又陷入了沉思。

因为,他忽然想其中隐老人和皇后的话来。3

始皇在朝议室召开兴建阿房宫及其山陵墓会议,参加者有左、右丞相李斯、冯去疾,廷尉蒙毅,赵高、程郑、田齐及掌管山林及税收和少府等有关人员。

始皇首先提示说:

“兴建宫殿及陵墓,实际上有其需要,但想到费用浩大,所需人力众多,朕也有所委决不下。希望各位卿家尽量发表看法。”

左丞相李斯第一个发言:

“古人说,人有三不朽:立德、立功和立言。今陛下统一宇内,永息战争之祸,德过二皇五帝,乃是立前人所不能之德;平定海内,放逐蛮夷,建万世之功,是谓立自古以来空前未有?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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