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得很快,子弹打在她的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瞿思齐想要冲过去,被白小舟拦住了:“那不是宁楚倩。”在她的眼中,那是一团涌动的黑气,充满了血腥和暴力。
枪里的子弹打完了,只剩下逃跑一途,但宁楚倩已经追了上来,当她离那几人极近之时,她的身体猛然间发生了变化。
又变成了肉团。
但这次的肉团却膨胀了好几倍,如同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物体,然后轰然爆开。这变化只在顷刻之间,白小舟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便被血肉淋了一身。
待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没有什么宁楚倩,也没有拿枪的混混,只有一地的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三人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原来那两宗诡异杀人案的现场,竟然是这么形成的,但这却让人更加满头雾水,不明所以。
等等,叶不二呢?
三人头皮一麻,那傻小子不会已经……
这种想法令几人把几辈子的冷汗都流出来了,匆忙进林子里寻找,喊叶不二名字的时候连声音都是抖的。一路找过来,树林深处,有低泣声传出,三人忙加快步伐,见叶不二背对着他们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宁楚倩,将头埋在她的乌发间,泣不成声。
鲜血染红了二人的衣服,一片刺目的红。
“不二?”过了好久,瞿思齐才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叶不二深吸一口气,低低地说:“楚倩真是傻啊,她根本不知道,山魈是没有雌性的,需要与人类女人结婚才能繁衍后代。她也不知道,当年我爸爸之所以要说那句话,是因为她叔叔想要在云亭山开发避暑山庄,让我们这些山民无法安静生活,那只是父亲的一时气话,可她多傻啊,居然把那句话当真,记了十几年,甚至傻到把自己变成怪物。为什么这么傻呢,我没有那么好,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白小舟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走过去,越过叶不二的肩膀探头过去打量他怀中的宁楚倩,她静静地闭着眼睛,苍白的脸上带着温和、满足的微笑,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但她的身上布满了弹孔,鲜血还在从伤口里流出,在二人身上蔓延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红色莲花,他们就像佛佗一般坐在莲花上,圣洁而完美。
白小舟胸口一片冰凉,她清楚地看到,最后结束宁楚倩生命的,是她被折断的脖颈。
难道,是不二……
“小舟,你相信这世上有不顾一切的爱情吗?”叶不二忽然抬起头,他已经褪去了法术,变回了山魈的模样,那张脸俊美得让人窒息,光彩照人,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
看到他嘴角那一抹近乎凄厉的笑容,白小舟暗暗心惊,想也不想便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但她的力气又如何能比得上山魈。叶不二只是挥了挥手,她就被甩了出去,落在瞿思齐的怀中,因为惯性,二人齐齐倒在地上,摔得浑身的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不二,你要干什么?”小林惊呼。
叶不二的手已经捏住了自己的脖子,他笑得温和而满足,就像他怀中那先他一步离去的恋人。
“对不起。”他用平静得令人心惊的语气说完,然后收紧了指头,颈骨随时都会被捏碎。
“住手!”瞿思齐从地上爬起来,疯了一般大叫,就在这个时候,三人眼前一花,叶不二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世界一片死寂。
小林觉得自己的脚都站不稳了,鬓角渗出冷汗,想要过去探个究竟,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只觉得双腿重逾千斤。白小舟双目赤红,脱掉左手的手套,冲过去按在叶不二的脖子上,心里不断地祈祷:不二,千万不要死,不要死,只要你还活着,我就能救你。
她忽然愣住了,手下的触感并无任何奇怪之处,颈骨……似乎并没有断。她忙探他的鼻息,俯下身听他的心跳,一切正常,他只是昏过去了。
怎么回事?是谁阻止了他?
她举头四顾,周围连只苍蝇都没有,更别提什么人了。
瞿思齐号丧一般跑过来,白小舟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没死呢,哭什么?”“没死?”他和小林面面相觑,“难道他悲极攻心,还没来得及自杀就晕过去了?”
“不对。”小林说,“我刚才明明看到他脖子上有金光闪了一下。”
金光?白小舟将手伸进叶不二的衣襟,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婴儿手掌大小的小荷包来,荷包上绣着一个奇怪的符咒。她捏了捏,里面硬硬的,像是什么珠子,但封死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何物。
“是护身符?”三人再次面面相觑,是这东西救了叶不二一命?
“先把人带回去。”小林开口,“看着他,别让他醒过来之后又做傻事。思齐,你联系他的父母,这么大的事,不能瞒着。父子之间总比咱们好说话,让他们来给他做做工作。”
白小舟看着瞿思齐将叶不二背上背去,又低头看了看安然逝去的宁楚倩,苦笑了两声,原来世上真的有生死相随的爱情,真的有情深意重的男人。叶不二那样的个性,其实是非常固执的,一旦认了死理,不撞南墙绝不回头,恐怕不是那么好劝的。
孽缘啊。
叶不二陷入了沉睡之中,一直睡了二十几个小时还不见醒的迹象,众人不禁有些担心,别自杀没死成,变成了个植物人吧?
“联系上不二的父亲了。”瞿思齐脸色有些憔悴,“他急得跟什么似的,正赶过来。”
“小林哥不是去查宁楚倩的真实身份了吗?有什么消息没有?”
瞿思齐无力地往椅子上一坐:“听说有了眉目,到水方山里找线索去了,很快就能回来。”他瞟了一眼床上的叶不二,叹了口气。恐怕他下手杀宁楚倩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随她一起去吧,以后不二该怎么办啊,负疚感和愧悔会像紧箍咒一样缠着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够摆脱。不二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可不能被这件事给毁了啊。
研究所里的低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白小舟逃出去上了一节解剖课,下课铃声刚响没多久,她正帮着助教将尸体抬回停尸房,忽然收到瞿思齐发来的短信,说让她回去见不二最后一面。白小舟吓得把尸体扔在了地上,转头就跑,难道不二醒了,又玩自杀,这次成功了?
她浑身冰凉地冲进研究所,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陌生人正用一张白色床单将叶不二裹了,横抱在怀中,她脑中轰的一声巨响,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来:“这不可能,不二不会有事的,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通知我?”
“小舟,你听我说……”瞿思齐上来拉她,她满腔悲愤,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痛得他差点儿抱腿滚地叫苦,“小舟,他、他没事……他还没醒呢。”
白小舟一愣,上前仔细看了看,果然呼吸顺畅,睡容恬静,心中不禁怒火更盛,转身又踢了他一脚:“浑蛋,你发的什么短信?害我以为不二他出了什么事。”
“叶叔叔要带不二回云亭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瞿思齐甚是委屈,白小舟这才注意到,抱着叶不二的高大男人长得十分俊美,光彩照人,面容和不二有几分相像,让人移不开眼睛,她蓦然想起许久之前在苗寨里所看到的照片,忙恭敬地叫了一声:“叶叔叔。”
“不二给你们添麻烦了。”叶云卿眉头微蹙,嗓音淡雅,举止有度,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事情的原委思齐已经跟我说了,是我害了不二,是我害了他们。”他眼中泛起一层难以遏制的痛苦,看得人心中隐隐生疼,白小舟并不知道多年前叶不二和郭倩那两小无猜的过往,忙安慰道:“叶叔叔,您无须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只怪造化弄人。”
叶云卿凄苦一笑,不愿多言,只说:“幸好有护身符救了他,但错误已经犯下,再也无法挽回了。那护身符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曾多次击退敌人,救过我们祖先的命,不二自杀,被它所伤,恐怕短时间内难以苏醒,我必须带他回去疗养,学校那边我已经请人帮忙办理休学手续了,这几年,多谢你们对不二的悉心照顾,我感激不尽。”
众人听得心里发苦,鼻头泛酸,瞿思齐略带哽咽道:“叔叔,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不二。”
“别这么说。”叶云卿朝他点了点头,“思齐,你是不二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他一直都很胆小、自闭,如果没有你,他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融入学校生活。”他走到门边,朝白小舟、瞿思齐和秦哲铭三人鞠了一躬,“各位,有缘再见。”三人送到门外,看着他将叶不二抱上车,疾驰而去,尘烟飞扬,心头一阵怅惘。
不过一夜之间,他们就失去了叶不二,也不知道再见是何年何月。
良久,秦哲铭才淡淡地叹了口气:“司马和初夏回来后要怎么向他们交代呢?”
想起至今音信全无的司马凡提三人,众人的心中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第二天小林回来了,脸色很不好:“宁楚倩原名郭倩,她的父亲郭丁明是有名的生物学家,本来在川东大学任教,后来因为违反了学校的规定被辞退了,之后就和女儿一起住在水方山上的一栋别墅里,有传闻说他在秘密研究一些违法的东西。我去山里查过,郭家的那栋别墅一年前发生火灾,烧掉了,起火的日期和那个记者出车祸的日期一致,资料上显示,郭丁明父女都在那场火灾中丧生。”
“有没有关于‘公司’的线索?”
小林沉重地摇头:“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公司’,火灾又是出自他们之手,我只能说,他们很专业,做得非常干净。”
一时间,只剩下沉默。
当事人已经都死了,死无对证,这个案子已经没有再查下去的必要。想到惨死的郭倩,白小舟不胜欷殻В只叹造化弄人?br /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第三部第二十章墙上的血字
白小舟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一只小花猫趴在脚边,尾巴一卷一卷,舒适地睡着午觉。电视里的韩剧正演到煽情处,她转过头去对厨房里喊:“妈,西瓜切好了吗?”
“好了。”厨房里传来甜糯细腻的女声,随即门开,系着围腰的女人端着一碟子西瓜出来,白小舟兴冲冲地从盘中抢了一块,大快朵颐。女人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都多大了,还是这小馋猫的样子,又没人跟你抢。”
“妈妈真好。”白小舟抬头,逆光而站的母亲身材高挑,“你要是没有失踪就好了。”
“傻丫头,又在说傻话,我什么时候失踪了?”
白小舟心中涌出奇怪的感觉,是啊,她为什么会认为妈妈失踪了?
“妈妈,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她拉住母亲的手,将脸贴在手背上,撒娇道。妈妈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笑道:“傻孩子,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眼泪顺着白小舟的脸颊滑下来,滴在母亲柔软的手指上,她忽然觉得从母亲身后透过来的光芒一暗,惊异抬头,竟看见母亲身后如孔雀开屏一样浮动着九条巨大的白尾。
狐狸的尾巴。
从梦中惊醒,白小舟木木地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那种久违的恐惧又浮上心头。自从母亲失踪之后,她就经常做这样的梦,梦见妈妈长着九条狐狸的尾巴,但这一次特别真实,连从未入梦的小花猫都出现了。
那只小花猫是妈妈捡回来的,在她家里生活了很多年。在她的记忆中,爸爸一直在国外做生意,一年都难得见一次面,妈妈却从来都不抱怨,给了她全部的关爱。她本来一直以为父母都只是普通人,可是几个月前,在s省的山林中,那座数千年前的古老城市遗迹里,突然出现的父亲展示出不一般的能力和心机,他行事果敢狠辣,与记忆中的那位慈父完全不同,难辨忠奸。
她记忆中的一切,自父母失踪后她就开始怀疑却又不敢怀疑的一切,在那一刻间崩塌。
他们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她的妈妈又到底是什么人?'…99down'
各种忧虑和疑问在心头缠绕不休,这个晚上自然是睡不着了,她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第二天便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去上课,连最喜欢的解剖课都上得心不在焉,教授自然也没给她什么好脸色。下了课,她匆匆赶到研究所,自从瞿思齐骗她加入这个神秘组织以来,她几乎没有私生活,也不像其他女孩一样逛街购物,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有一起逛街的朋友,还省钱。
秦哲铭肯定泡妞去了,思齐还没下课,打开研究所的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弥漫着阴冷的气息。往日无论何时来这里,都能看到叶不二,思齐曾取笑他来得比鸡早,走得比鬼还晚,如今少了他,本来很逼仄的研究所竟然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儿生气。
想到这里,她的心又开始泛起酸楚,将随身小包往桌上一扔,想进资料室里看些陈年档案,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心头一惊,伸手去掏挂在腰上的电击枪,缓缓回过头。
屋角的柜子上放着一只彩绘花瓶,瓶身正在轻微地震动,就好像里面钻进了一只老鼠,爬不出来,正在垂死挣扎,扑腾得花瓶都移了位。
白小舟当然知道那不可能是老鼠,为了防止蛇虫鼠蚁进来破坏尸体和资料,龙初夏在研究所周围摆了一个什么阵法,效果还不错,至少她从来没看见过蟑螂。
她身子紧绷,拿着电击枪小心翼翼地接近花瓶,脑中猜想了无数个可能,忽而花瓶一倒,咕噜噜滚了几滚,从柜子上摔了下来,轰然碎裂。
白小舟吓了一跳,匆忙后退,却见那瓶中装满了鲜红的黏稠液体,液体汇成一股水箭,喷在墙壁上,仿佛有了生命,化成数股,在墙上游走,片刻之间,竟成了血淋淋的大字。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目瞪得宛如铜铃,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天啊……”
瞿思齐的心情非常不好,自从叶不二走后,他简直跌到了人生的最低谷,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他犹豫了好久,要不请小舟吃个饭、看个电影?乘朱翊凯那小子不在,赶紧和小舟培养感情,让他们的关系升温,最好能生米煮成……靠,他抹了一下鼻子,没这么蠢吧,竟然流鼻血了。
他仰着头止血,没留意踢到了什么东西,身子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屎,鼻子着地,这下子更止不住了,血流得满脸都是。他不由得大怒,捂着鼻子回头,怒吼道:“哪个浑蛋乱扔垃圾,都扔到解剖楼门口来了,难不成是具尸体……”后面的话他没能说出来,只张大了嘴巴,看着那堆“垃圾”,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居然真的是具尸体!
等等,不对,这尸体怎么这么眼熟啊,他将“尸体”翻过来,顿时惊得张大了嘴,几乎可以生吞一个橙子。
“凯子?”他又惊又喜,“你怎么在这里?龙老师和老大呢?”
朱翊凯双眼紧闭,脸色苍白,脸上布满了各种刮痕,嘴唇乌青,身上血迹斑斑,瞿思齐心口一凉,不会真成尸体了吧?他忙摸了摸朱翊凯脖子上的动脉,还好,还有气在,忙将他扶起来,龇牙咧嘴地说:“你没事练一身肌肉干什么,重得跟铁疙瘩似的。”
“小舟。”他一脚踢开研究所的门,“快来帮忙,这小子重死了。”抬头的刹那,墙上的血字赫然映入眼帘,“天,居然真的出现了。”
“凯子?”白小舟急匆匆地将他扶到休息床上躺下,“这是怎么回事?龙老师他们呢?”
“龙老师……恐怕遇到危险了。”瞿思齐盯着墙上的血字,脸色竟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和深沉。
墙上,是一个篆字。
篆书广义上包括隶书以前的所有字体,六国统一之前的文字可以统称为大篆,书同文之后的文字,则称为小篆,这个字应该是小篆,字形像一条立起来的眼镜蛇。
“这个字是怎么回事?”白小舟问。
“龙老师在她最喜欢的花瓶里留有自己的血,一旦她遇到了生命危险,血就会破罐而出向我们求救。这个血字就是她留给我们的提示。”
龙老师遇到了生命危险?白小舟脸色有些发白,她那么厉害,居然也会有性命之虞,可见那个山林白骨案有多么凶险。
“这到底是个什么字?”
瞿思齐出身中文系,认篆字自然不在话下:“是个‘它’字。”
“它?”白小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瞿思齐摇头,“或许他们遇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非人类。与其在这里猜测,不如问问目击者。”
白小舟这才想起还有个伤患,连忙将朱翊凯的衣服脱下检查,他的身上到处都是擦伤和大块淤青,全身上下居然没有一块好肉,看得她心疼不已,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流:“幸好骨头没有受伤,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内伤。他怎么伤得这么重,思齐,我们赶快叫救护车吧。”
瞿思齐眼圈也有些红,伸手去裤兜里掏手机,忽而手腕一紧,二人顿时大喜:“凯子,你醒了?”
“水……”朱翊凯嗓音低沉沙哑,白小舟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他仿佛渴了好几天,接过来一饮而尽,不小心灌进了气管,咳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有气无力地抬头,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忽而眼睛一亮:“小舟,快,快跟我走,只有你能救龙老师了。”
“龙老师受了伤?”
“她,她快死了。”朱翊凯抓住她的手,“别用你的能力治疗我,留着力气去救龙老师。我们着了道,老大跟我们走散了,龙老师被打伤,四肢经脉俱断,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用瞬移咒将我送出来,现在恐怕已经……已经……”他哽咽得无法说下去,白小舟二人听得惊心动魄,瞬移咒是十分高深的法术,极为消耗生命力,也十分难学。瞿思齐垂涎已久,龙老师总不肯教,说他火候未到,就算勉强学会,使用起来也会去了半条命。如今她经脉俱断还使用瞬移咒,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送啊。
看到脸色煞白呆若木鸡的白小舟,瞿思齐好歹还有一分理智在,抓住朱翊凯的肩膀说:“你别着急,慢慢说,山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翊凯脸色灰败,语气很急促,但好在他思路清晰,口才好,将前因后果讲了个大概。
那日接到案子,龙初夏三人急匆匆赶到川西,接待他们的是当地的一名警察,名叫瞿眉山,是当地人,在山里长大,又跟进了整个案子,对案情和地形都很熟悉。自从案件发生之后,整座鹿景山都被封了,由军人驻守。进山之后,只看见一片狼藉,这个时节最是山火频发,到处都烧得焦黑,地上布满了烂成泥的黑灰,一脚踩下去,鞋子就变了颜色。挺立的树木都烧成了一根根矗立的黑棒子,空气中弥漫着焦煳的味道,令人几欲作呕。瞿眉山指着面前的一个山头说,山林大火之后,就是在这里发现了尸骨,到处都是,简直就像是刚刚打过一场大仗。如今尸骨都已经捡拾起来,运到城里的火葬场烧掉了。司马凡提闻言大怒,说既然都烧掉了,还有什么好查的。瞿眉山脸色有些难看,说这宗案子本来不打算查的,但后来又发生了一件极怪异的事件,才请了051号研究所的人来查看。他并没有立刻就说那件怪异的事,反而拿了一大沓资料给三人,里面全是人骨的照片和验尸报告。三人细看了看,都变了脸色,虽然当时大火烧山,但那些尸骨却没有被火烧坏的痕迹,有些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竟是四五百年前的;而有些的牙齿有切割过的痕迹,有些骨头上有断裂后重新用钢钉固定的痕迹,年代应该极近,但它们无一例外全部成为了人腊,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木乃伊”,至于这些人腊的来历,以及它们是如何形成的,无人得知。
看完了档案,三人神色都有些凝重,龙初夏问起后面究竟出了什么极怪异的事,瞿眉山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恐惧,将几人带到了一个山洞前,洞口有茂盛的藤蔓植物遮掩,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瞿眉山掏出准备好的镰刀,将藤蔓植物砍开,说这些藤蔓长得很快,上次来的时候砍过,现在又把洞口封了。山洞并不深,不过十几步就到了头,尽头有口潭,是条地下暗河。瞿眉山说,山里的老人都叫这个洞为不归洞或蛟怪洞。传说这暗河里有一条蛟龙,以前常出来兴风作浪,将过往行路的,或者来此打水的人吞吃。为了安抚蛟龙,山里的村民集资在洞口处立了一座石像,定期祭拜,曾经一度还很兴盛,久而久之就衰败了。当时发现漫山遍野的尸骨后,就有山民联想到了这个不归洞,说这些人都是曾被蛟龙吃掉的村民,那蛟龙专吸人精气,不吃血肉,尸骨便积在河底,大火烧山,蛟龙震怒,将这些尸骨都抛了出来。
山民都很迷信,自发组织起来,请了人吹吹打打来祭祀,还差点儿和守山的军人发生冲突,后来自然是军方让了步,让山民们祭祀也可以安定民心。就在祭祀的时候,怪事发生了,潭中咕噜噜冒出气泡,还隐约能听见暗河深处传来的尖叫声。那尖叫声极为恐怖怪异,凄厉哀怨,痛苦万分,像是千百万人在遭受着酷刑。
“地狱?”白小舟正往朱翊凯脸上的伤口涂药,听到这里,手一顿,忍不住打断他,朱翊凯忍着痛,点了点头。瞿思齐奇道:“难道那口潭是地狱入口?传说苏联曾挖到地下几千米,就听到地底深处传来惨叫声,据说是挖到了地狱入口。”
白小舟说:“《聊斋志异》里面有一则《酆都县令》,说的就是县令从一口井下了地狱,游历地府的故事。”
说到这里,三人都想起之前在闹市区的那口井下的奇遇,油锅里的油腻味道至今还在心头萦绕,每次想起都让人忍不住作呕。
朱翊凯继续讲述,村民们自然不敢再祭祀了,吓得作鸟兽散,之后那潭中时有尖叫响起,山中人人自危,民心不稳,政府无法,只好请了051号研究所的人查案,只求早日查出真相,安定民心。
听说潭下有蛟龙,司马凡提的脸色有些不大好,龙初夏在潭边看了半晌,说只有下去看看才能见分晓。瞿眉山似乎早就知道他们要下去,一早就准备好了潜水衣,司马凡提让其余人等都在外面等,他先下去探路,说完便换上了潜水衣下了潭。等待很难熬,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也不见人出来。瞿眉山的脸色有些难看,说氧气筒只能维持两个半小时,再不上来的话恐怕……话刚说没多久,那潭水就像是被烧开了一样,咕嘟嘟地往上冒气泡,众人大惊,随即便听见惨叫声,声声入耳,发聋振聩,如同置身地狱。
忽然朱翊凯喊道,水里有东西。三人忍着心中的恐惧,打着电筒查看,果然看见水下有什么生物在游动,看体形十分庞大,身体泛白,应该不是普通的鱼类。瞿眉山脸色大变,口中大呼蛟龙,吓得转身就跑,龙初夏让朱翊凯拦住了他,叫他赶紧去找绳子来。
又等了半个小时,瞿眉山带着绳子回来了,司马凡提始终没有上来,那水中怪物只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现了一次身就不见了踪影。尖叫和气泡也渐渐消失,山洞又变得一片寂静。龙初夏沉吟片刻,和朱翊凯一起换了潜水衣,在腰间绑上绳子,跳入水中。
水下可见度很低,二人小心翼翼地往下潜,进入暗河之后往里游。朱翊凯心中有些紧张,时刻警惕着,防止那水怪突然钻出来。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偶尔能见到几条没有眼睛的暗河鱼,但始终没有见到那个水怪。
忽然,他脚上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自己的脚,他心下大惊,转过头去,头上的水下电筒射出强光,照在那东西上,他浑身绷紧,头皮一阵发麻。
那竟是一个女人的头,缠住他的,就是那女人长如水藻的黑发!
第三部第二十一章黑色尸藻
惊恐袭上心头,他拼命朝那颗头颅踢打,却像踢在了棉花上,总是踢不到实质,这种感觉令他更加惊慌,难道这暗河之下真的有鬼魂吗?
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死死抓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肩头上的某个穴位按了一下,他半边身子一麻,停止了挣扎。龙初夏一手扶着他,一手抓住那颗头颅,用力扯下来,举到他面前。这个时候他才看清楚,那根本不是什么头颅,只是一团长得十分像头发的水藻罢了。
朱翊凯后背隐隐透出一层冷汗,脖子有了凉意,潜水最忌惊慌,特别是在这样的暗河潜水,水下精神压力太大,一旦崩溃,不仅仅自己有性命之虞,还容易将同行之人也带入危险的境地。
两人继续小心地往前潜,周围的黑水藻多起来,必须小心地绕开,以免被它们缠住。朱翊凯越看越心惊,总觉得这些水藻太怪异,以前从未见过,更加像女人的长发。他突然想,那些变成人腊的尸骨都是没有头发的,它们的头发哪里去了呢?会不会脱离了本体,留在暗河之中,漂荡如水藻?
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拼命压下心里的不安,亦步亦趋地跟在龙初夏身后,浑身上下每一根弦都绷紧了。也不知又前行了多久,水路越来越逼仄,洞壁上也黏附着那些水藻,一不小心就扫到身上,痒痒麻麻的像女人的手在轻柔地抚摸,朱翊凯有洁癖,虽然近来好了不少,却也忍不住有呕吐的冲动。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的龙初夏停了下来。
朱翊凯心头一惊,就看见龙初夏向他做了几个手势,身子一挺,整个身躯便牢牢地贴在洞壁之上。朱翊凯不敢怠慢,连忙照做,正好有两团水藻在他胸口处,他暗暗叫苦。
忽而水流一动,有什么东西游了过来,朱翊凯忍不住侧过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又长又大,像史前巨蟒,却没有鳞片,浑身上下都是雪白雪白的,在这幽暗的暗河中泛着淡淡的磷光。他看不清它的头,只看到那一双铜铃般大小的眼睛,死白死白,没有眼仁。这里是暗河,终年不见天日,生活在这里的生物大都是瞎子。他暗暗有些庆幸,怪不得龙老师让他贴在洞壁上,只要他们不发出声音,一动不动,它就很难发现他们。
这暗河之下,果然有蛟龙吗?原来这些平日里被他嗤之以鼻的民间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巨蟒游过,卷起不小的水波,四周的水藻如同受惊的鱼群,开始到处游动。朱翊凯心叫不好,几团水藻涌过来,贴在他的身上,头发丝一般的藻体随着水波荡漾,仿佛有千百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又联想起没有头发的人腊,身体一僵,胃中翻滚不休,喉头一辣,呕吐物从口中冲出。
一石掀起千层浪,呕吐物被水波一冲,四散开来。巨蟒似乎闻到了味道,停下了游动的身子,如绳子一般在水中一弯,折返回来。朱翊凯在心中暗暗叫苦,龙初夏也管不得许多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前游。
朱翊凯不敢往身后看,只是随着龙初夏拼命地游,使出了积攒了二十年的力气,但他们的体力和速度哪里能和常年蜗居在水下的巨蟒相比,朱翊凯只觉得一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