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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体第8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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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两次辐射。

太阳是一个电波放大器!

这里出现一个问题:太阳每时每刻都在接收来自太空的电磁辐射。包括地球溢出的无线电渡,为什么它只放大其中的一部分呢?原因很明显:除了能量镜面对反射频率的选择外。主要是太阳对流层的屏蔽作用。表面沸腾不息的对流层位于辐射层之上,是太阳最外一层液态层。来自太空的电波首先要穿透对流层才能到达辐射层的能量镜面,进而被放大后反射出去。这就需要射入的电波在功率上超过一个阈值,地球上的绝大部分

的无线电发射都远低于这个阈值,但木星的电磁辐射超过了——

红岸的最大发射功率也超过了这个阈值!

日凌干扰问题仍未得到解决,但另一个激动人心的可能性出现了:人类可以将太阳作为一个超级天线。通过它向宇宙中发射电波。这种电波是以恒星级的能量发出的,它的功率比地球上能够使用的全部发射功率还要大上亿倍。

地球文明有可能进行2型文明能级的发射!

下一步。需要将那两次木星电磁辐射的波形与红岸受到的日凌干扰的波形相对照,如果吻合。这个猜想就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叶文洁向领导提出要求,要与哈里·比德森联系,取得那两次木星电磁辐射的波形记录。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渠道不好找,还有众多部门的一道道手续要办,弄岔一点就有里通外围的嫌疑,叶文洁只好等待。

但还有一个更直接的证实方法:红岸发射系统以超过那个阈值的功率直接向太阳发射电波。

叶文洁找到了领导,提出了这个要求,但没敢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那太玄乎了,肯定遭到否决,她只是说这是一次对太阳研究进行的试验,将红岸发射系统作为对太阳的探测雷达。通过接收回波来分析反映太阳电磁辐射的一些信息。雷志成和杨卫宁都有很深的技术背景,想骗他们不容易,但叶文洁说出的这项试验,在西方太阳研究中确实有过先例,事实上。这比正在进行中的对类地行星的雷达探测在技术上还简单

些。

“叶文洁呀,你越来越出格了,你的课题,在理论上搞搞就行了,有必要弄这么大动作吗?”雷志成摇摇头说。

“政委,可能有重大发现。实验是必须的。?只这一次。行吗?”叶文洁苦苦央求道。

杨卫宁说:“雷政委,要不就做一次?操作上好像没什么太大困难,回波在发射后传回要……”

“十几分钟吧。”雷志成说。

“这样红岸系统正好有时间转换到接收状态。”

杨卫宁和叶文洁一时瞳目结舌,他们并不是感到这理由荒唐,相反,是为自己没有想到而后怕。那个年代,对一切事物的政治图解已达了援其荒唐的程度。叶文沽上交的研究报告。雷志成必须进行仔细审阅,对有关太阳的技术用词反复斟酌修改,像“太阳黑子”这类词汇都不能出现。向太阳发射超强电波的实验当然可以做出一千个正面解释。但只要有一个反面解释。就可能有人面临灭顶之灾。雷志成拒绝实验的这个理由,确实是不可能被推翻的。

叶文洁没有放弃。其实只要冒不大的险。做成这事很容易。红岸发射系统的发射器是超高功率的设备,全部使用“文革”期间生产的国产元件,由于质量不过关,故障率很高,不得不在每十五次发射后就全面检修一次,每次检修完成后都要例行试运行,参加这种发射的人很少。目标和其他发射参数也是比较随意的。

在一次值班中,叶文沽被分配进行例行的检修后的测试,由于试发射省去了很多操作,在场的除叶丈洁外只有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对设备原理知之甚少的操作员,另外的一名技术员和一名工程师已在持续了两天的检修中疲惫不堪,心不在焉。叶文洁首先将发射功率设置到刚刚超过太阳增益反射理论上的阈值(这已是红岸发射系统的最大功率了),频率设定在最可能被能量镜面放大的频率上,借测试天线机械性能为名,将它对准已斜挂在西天的太阳,发射的内容仍同每次正规发射一样。

这是1971年秋天一个晴朗的下午。事后叶文洁多次回忆那一时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焦急,盼发射快些完成。一方面是怕在场的同事发现,虽然她想好了推托的理由。但以损耗元件的最大功率进行发射实验毕竟是不正常的;同时。红岸发射系统的定位设备不是设计用于瞄准太阳的,叶文洁用手就能感到光学系统在发烫。如果烧坏麻烦就大了。太阳在西天缓缓下落,叶文浩不得不手动跟踪。这时。红岸天线像

一棵巨大的向日葵,面对着下落中的太阳缓缓转动。当发射完成的红灯亮起时。她浑身已被汗水浸透了。扭头一看,三名操作员正在控制台上按手册依次关闭设备。那名工程师在控制室的~角喝永。技术员则靠在长椅子上睡着了。不管后来的历史学家和文学家们如何描述,当时的真实情景就是这样平淡无奇。

发射一完成。叶文洁就冲出控制室,跑进杨卫宁的办公室,喘着气说:“快,让基地电台在12000~兆赫上接收!”

“收什么?”杨总工程师惊奇地看着头发被汗水粘到脸上的叶文洁,与灵敏度极高的红岸接收系统相比,基地用于与外界联系的常规军用电台只是个玩具。

“也许能收到一些东西,红岸系统没有时间转换到接收状态了!”叶文洁说。正常情况下。红岸接收系统的预热和切换只需十多分钟,而现在接收系统也在检修中,很多模块拆卸后还未组装,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运行。杨卫宁看了叶文洁几秒钟,拿起了电话,吩咐机要通讯室按叶文洁说的去做。“那个电台的

精度,大概只能收到月球上外星人的信号。“

“信号来自太阳。”叶文洁说。窗外,太阳的边缘已接近天边的山顶。血红血红的。

“你用红岸系统向太阳发信号了?”杨卫宁紧张地问。

叶文洁点点头。

“这事不要对别人说,下不为例,绝对的下不为例!”杨卫宁警觉地回头看看门口说。

叶文洁又点点头。

“这有什么意义嘛,回波一定是极弱的,远远超出了常规电台的接收能力。”

“不,如果我的猜想是正常的。将收到极强的回波,强得……难以想象,只要发射功率超过—个阈值,太阳……就能成亿倍地放大电波!”

杨卫宁又奇怪地看着叶文洁,后者沉默了。两人静静地等着,杨卫宁能够清晰地听到叶文洁的呼吸和心跳,对她刚才的话他没太在意,只是埋藏了多少年的感情又涌上心头。但他只能控制着自己,等待着。二十分钟后,杨卫宁拿起电话。要通了通讯室,简单地问了两句。

“什么都没收到。”杨卫宁放下电话说。

叶文洁长出了一口气。好半天才点点头。

“那个美国天文学家回信了。”杨卫宁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叶文洁。上面盖满了海关的印章。叶文洁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先是大概扫了一眼哈里·比德森的信,信上说他没有想到中国也有研究行星电磁学的同行,希望多多联系和合作。他寄来的是两叠纸,上面完整地记录了来自木星两次电磁辐射的波形。波

形显然是从长条信号记录纸上复印下来的,要对起来看,而这个时候的中国人。还大多没有见过复印机。叶文洁将几十张复印纸在地板上排成两排,排到一半时她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她太熟悉那两次日凌干扰的波形了,与这两条肯定对不上。

叶文洁慢慢地从地上将那两排复印纸收拾起来。杨卫宁蹲下帮她收拾,当他将手中的一打纸递给这个他的内心深处爱着的姑娘时。看到她摇摇头笑了一下,那笑很凄婉。令他心颤。

“怎么?”他轻轻地问,没有意识到自己同她说话从来没有这么轻声过。

“没什么,一场梦,醒了而已。”叶文洁说完又笑了笑,抱着那摞复印纸和信封走出了办公室。她回到住处。取了饭盒去食堂,才发现只剩下馒头和咸菜了。食堂的人又没好气地告诉她要关门了,她只好端着饭盒走了出来。走到那道悬崖前。坐在草地上啃着凉馒头。

这时太阳已经落山,大兴安岭看上去是灰蒙蒙的一片,就像叶文洁的生活,在这灰色中,梦尤其显得绚丽灿烂。但梦总是很快会醒的。就像那轮太阳,虽然还会升起来。已不带有新的希望。这时叶文洁突然看到了自己的后半生。也只有无际的灰色。她含着眼泪。又笑了笑。继续啃凉馒头。

叶文洁不知道,就在这时,地球文明向太空发出的第一声能够被听到的啼鸣,已经以太阳为中心,以光速飞向整个宇宙。恒星级功率的强劲电波,如磅礴的海潮,此时已越过了木星轨道。

这时,在12000兆赫波段上。太阻是银河系中最亮的一颗星。

23。红岸之六

以后的八年,是叶文沽一生中最平静的一段时间。“文革”中的经历造成的惊惧渐渐平息。她终于能够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的精神。红岸工程已经完成了实验和磨合期,一切渐渐转入常规。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越来越少。工作和生活变得有规律了。

平静之后。一直被紧张和恐惧压抑着的记忆开始苏醒,叶文洁发现。真正的伤痛才刚刚开始。噩梦般的记忆像一处处死灰复燃的火种,越烧越旺,灼烧着她的心灵。对于普通的女性。也许时间能够渐渐愈合这些创伤,毕竟。“文革”中有她这样遭遇的女性太多了。比起她们中的很多人。她算是幸运的。但叶文洁是一位科学女性。她拒绝忘却,而且是用理性的目光直视那些伤害了她的疯狂和偏执。

其实。叶文洁对人类恶的一面的理性思考。从她看到《寂静的春天》那天就开始了。随着与杨卫宁关系的日益密切,叶文洁通过他,以收集技术资料的名义,购进了许多外文的哲学和历史经典著作。斑斑血迹装饰着的人类历史令她不寒而栗。而那些思想家的卓越思考,将她引向人性的最本质也是最隐秘之处。

其实,就是在这近乎世外桃源的雷达峰上。人类的非理性和疯狂仍然每天都历历在目。叶文洁看到,山下的森林。每天都在被她昔日的战友疯狂砍伐。荒地面积日益扩大。仿佛是大兴安岭被剥去皮肤的部分。当这些区域连成一片后。那幸存的几片林木倒显得不正常了。烧荒的大火在那光秃秃的山野上燃起。雷达峰成了那些火海中逃生的鸟儿的避难所。当火烧起来时,基地里那些鸟凄惨的叫声不绝于耳,它们的羽毛都被烧焦了。

在更远的外部世界。人类的疯狂已达到了文明史上的顶峰。那段时间。正是美苏争霸最激烈的时期,在那分部在两个大陆上散不清的发射井中。在幽灵般潜行在深海下的战略核潜艇上。能将地球毁灭几十次的核武器一触即发。仅一艘“北极星”或“台风”级潜艇上的分导核弹头。就足以摧毁上百座城市,杀死几亿人。但普通人对此仍然一笑置之。似乎与已无关。

作为天体物理学家。叶文洁对核武器十分敏感。她知道这是恒星才具有的力量。她更清楚。宇宙中还有更可怕的力量。有黑洞。有反物质。等等,与那些力量相比,热核炸弹不过是一根温柔的蜻烛。如果人类得到了那些力量中的一种。世界可能在瞬间被汽化,在疯狂面前,理智是软弱无力的。

进入红岸基地四年后,叶文洁和杨卫宁组成了家庭。杨卫宁是真心爱着叶文沽的。为了爱情,他放弃了自己的前途。这时。“文革”最激烈的时期已经过去,政治环境相对温和了一些。杨卫宁没有因为自己的婚姻受到迫害。但因为娶了一个戴着反革命帽子的妻子,被视为政治上不成熟,丢掉了总工程师的职位。他和妻子能够作为普通技术人员留在基地,也仅仅是因为技术上离不开他们。对于叶文洁来说,接受杨卫宁的爱情主要是出于一种报恩的心理。在那最危难的时刻,如果不是他将自己带进这个与世隔绝的避风港,她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杨卫宁很有才华。风度和修养俱佳,不是一个让她讨厌的人,但她自己已心如死灰,很难再燃起爱情的火焰了。

对人类本质的思考。使叶文洁陷入了深重的精神危机。她首先面临的。是一种奉献目标的缺失。她曾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需要将自己的才华贡献给一个伟大的目标。 现在却发现。自己以前做的_一切全无意义。以后也不可能有什么有意义的追求。这种心态发展下去。她渐渐觉得这个世界士那样的陌生。她不属于这里,这种精神上的流浪感残酷地折磨着她。在组成家庭后,她的心灵反而无家可归了。

这天叶文洁值夜班。这是最孤寂的时刻。在静静的午夜,宇宙向它的聆听者展尔着广漠漠的荒凉。叶文洁最不愿意看的,就是显示器上缓缓移动的那条曲线,那是红岸接收到的宇宙电波的波形。无意义的噪声。叶文洁感到这条无限长的曲线就是宇宙的抽象,一头连着无限的过去。另一头连着无限的未来。中间只有无规律无生命的随机起伏。一个个高低错落的波峰就像一粒粒大小不等的沙子。整条曲线就像是所有沙粒捧成行形成的一堆沙漠。荒凉寂寥。长得更令人无法忍受。你可以沿着它向前向后走无限远,但永远找不到归宿。

但今天。当叶文洁扫了一眼波形显示器后,发现有些异样。即使是专业人员,也很难仅凭肉眼看出渡形是否携带信息,但叶文洁对宇宙噪声的波形太熟悉了。眼前移动的波形。似乎多了某种说不出来的东西。这条起伏的细线像是有了灵魂。她敢肯定。眼前的电渡是被智能调制的!叶文洁冲到另一台主机终端前,察看计算机对目前接收内容识别度的判别,发现识别度是aaaaa!!在这之前。红岸接收到的宇宙电渡,识别度

从未超过c,如果达到a。波段包含智能信息的可能性就大于百分之九十:连续五个a是一个极端情况,它意昧着接收到的信息使用的就是红岸发射信息的语言!叶文洁打开了红岸译解系统。这个软件能对识别度大于b的信息进行试译解。在整个红岸监听过程中,它从未被正式使用过。按软件试验运行中的情况。翻译一段可能的智能编码可能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月的运算时间。出来的结果多半还是译解失败。但这次。原始文件刚刚提交。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屏幕上就显示译解完成。叶文洁打开结果文件。人类第一次读到了来

自宇宙中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其内容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它是三条重复的警告: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不要回答!!!

在令她头晕目眩的激动和迷惑中。叶文洁接着译解了第二段信息:

这个世界收到了你们的信息。

我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和平主义者。我首先收到信息是你们文明的幸运。警告你们: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你们的方向上有千万颗恒星。只要不回答,这个世界就无法定位发射源。

如果回答,发射源将被定位,你们的行星系将遭到入侵,你们的世界将被占领!

不要回答!不要回答!!不要回答!!!

看着显示屏上闪动的绿色字迹。叶文洁已经无法冷静思考,她那被激动和震撼抑制了的智力

只能理解以下的事实:现在距地上次向太阳发送信息不到九年。那么这些信息的发射源距地球只

有四光年左右·它只能来自距我们最近的恒星系:半人马座三星!

宇宙不荒凉·宇宙不空旷。宇宙充满了生机!人类将目光投向宇宙的尽头。但哪里想到。在距他们最近的恒星中,就存在着智慧生命!

叶文洁看看波形显示。信息仍源源不断地从太空中涌进红岸天线。她打开另一个接口。启动了实时译解,接收到的信息被立刻显示出来。在以后的四个多小时中。叶文洁知道了三体世界的存在·知道了那个一次次浴火重生的文明。也知道了他们星际移民的企图。

凌晨四点多。来自半人马座的信息结束了,译解系统开始无结果地运行,不断发出失败信息。红岸监听系统所听到的。又是宇宙荒凉的噪声。

但叶文洁可以确定。刚才的一切不是梦。

太阳确实是一个超级天线,但八年前那次试验中为什么没有收到回波。为什么木星的辐射渡形与后来的太阳辐射对不上?叶文洁后来想出了许多原因,基地的电台可能根本不能接收那个频段的电波。或者收到后只是一些噪音,就认为是什么都没有收到。至于后者,很可能是因为太阳在放大电波的同时。还叠加了一个波形。这个波形是有规律的,在外星文明的译解系境中根容易被剔除。但在她的肉眼看来。木星和太阳的辐射波形就大不相同了。这一点后来得到了证实。叠加的是一个正弦波。

她警觉地四下看看。主机房中值班的还有三人。其中两人在一个角落聊天,一人在终端前打睦睡。而在监听系统的信息处理部分。能够查看接收内容识别度和访问译解系统的终端只有她面前这两台。她不动声色地迅速操作。将已接收到的信息全部转存到一个多重加密的隐形子目录中。用一年前接收到的一段噪声代替了这五个小时的内容。

然后。她从终端上将一段简短的信息输入红岸发射系统的缓存区。

叶文洁起身走出了监听主控室的大门,一阵冷风吹到她滚烫的脸上。东方晨曦初露,她沿着被晨光微微照亮的石子路,向发射主控室走去,在她的上方,红岸天线的巨掌无声地向宇宙张开着。晨曦照出了门口哨兵那黑色的剪影,像往常一样。叶文洁进门时他没有理会。发射主控室比监听主控室要暗许多。叶文洁穿过一排排机柜。径直走向控制台,熟练地扳动十几个开关,启动了发射系统的预热。坐在控制台旁边的两名值班员抬起头用困乏的眼睛看了看她,其中一人又扭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然后一人继续打瞌睡,另一人则翻看着可能已看了许多遍的报纸。在基地里,叶文洁在政治上自然没有任何地位,但在技术上有一定的自由。她常常在发射前检查设备。虽然今天太早了些,距发射操作还有三个小时,但提前预热也是不奇怪的。

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叶文洁在这期间重设了发射频率,将其置于太阳能量镜面反射的最优值上。将发射功率设为最大值,然后,她将双限凑近光学定位系统的目镜。看到太阳正在升出地平线。她启动了天线定位系统,缓缓转动方向杆使其对准太阳。巨型天线转动时产生的隆隆震动传进主控室,有一名值班员又看了叶文洁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太阳完全升出了天边连绵的山脊。红岸天线定位器的十字丝的中心对在它的上缘。这是考虑了电渡运行的提前量,发射系统已处于就绪状态。发射按钮呈长方形。很像电脑键盘上的空格键,…但是红色的。这时。叶文洁的手指悬在它上面两厘米处。

人类文明的命运。就系于这纤细的两指之上。

毫不犹豫地。叶文洁按下了发射键。

“干什么?”一名值班员带着睡意问。

叶文洁冲他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即按下另一个黄键中止了发射,又转动方向杆改变了天线的指向然后离开控制台向外走去。

那个值班员看看表,也该下班了,他拿起日志,想把叶文洁刚才启动发射系统的操作记下来,这多少有些异常,但他看看一条记录纸带。发现她只将发射系统启动了不到三秒钟,于是将日志扔回原位,打了个哈欠,戴上军帽走了。正在飞向太阳的信息是:

到这里来吧,我将帮助你们获得这个世界。我的文明已无力解决自己的问题,需要你们的力量来介入。

初升的太阳使叶文洁头晕目眩,出门后没有走出多远。她就昏倒在草地上。

睡来后,她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中,扬卫宁在床边关切地看着她,像多年前在飞机上那样。医生让叶文洁以后注意休息,因为她怀孕了。

24。叛乱

叶文洁讲述完这段历史后,大厅陷入一片静默,在场的许多人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完整的讲述。汪淼也被深深地吸引了,暂时忘记了目前的危险和恐惧,不由问道:

“那么,三体组织是如何发展到这个规模的呢?”

叶文洁回答:“这要从我认识伊文斯说起……不过,这段历史在场的同志们都知道,我们就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以后我可以单独为你讲,但是否有这个机会,就要看你自己了……小汪,我们还是谈谈你的纳米材料吧,”

“你们所说的……主。为什么这样害怕纳米材料呢?”汪淼问。

“因为它能够使人类摆脱地球引力,大规模进入太空。”

“太空电梯?”汪淼立刻想到了。

“是的,那种超高强度的材料一旦能够大规模生产,建设从地表直达地球同步轨道的太空电梯就有了技术基础。对主而言,这只是一项很小的发明,但对地球人类却意义重大。地球人类可以凭借这项技术轻易地进入近地空间。在太空建立起大规模的防御体系便成为可能。所以,必须扑灭这项技术。”

“倒计肘的终点是什么?”汪淼问出了这个令他恐惧的问题

叶文洁微微一笑。“不知道。”

“你们这样做没有意义!这不是基础研究,大方向对了别人也能做出来的!”汪淼紧张地大声说。

“是没有意义,能够扰乱研究者的思想是最有效的,但我们做得不理想,如你所说。这毕竟是应用研究,不像对基础研究那么有效……”

“说到基础研究,你女儿是怎么死的?”

这问题令叶文洁沉默了几秒钟,汪淼注意到,她的眼神几乎不为人察觉地黯淡了一下,但旋即接下了刚才的话题,“其实,对于无比强大的主来说,我们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我们只是做自己想做的事。”

叶文洁话音刚落,轰然几声巨响,饭厅的两扇大门同时被撞开,一群端冲锋枪的士兵冲了进来。汪淼注意到他们不是武警而是正规军,他们几乎无声地贴墙而行,很快在三体叛军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史强最后走了进来,皮夹克敞着怀,手里握着枪管,枪柄像一把榔头似的露出来。他大大咧咧地四下看看。突然冲向前去,倒握着枪的手一抡,响起了金属砸在头骨上的闷响,一名三体战士倒了下去,没来得及抽出的手枪摔出老远。几名士兵冲天鸣枪,天花板上落下一片尘土。有人拉起汪淼。飞快地跑出了三体叛军的人群,站到一排士兵后面。

“武器都丢桌子上!谁再炸刺,穿了丫的!史强指指身后的一排冲锋枪说:

“知道各位都是不要命的,我们也是冲不要命来的!我可把话搁这儿了,普通的警务和法律禁区,对你们已经不适用,甚至人类的战争法则对你们也不适用了!既然你们已经与全人类为敌,咱们大家也都没什么可忌讳的。”

三体叛军的人群中有一阵骚动,但并没有大的惊慌。叶文洁不动声色。有三个人突然冲出人群,其中包括扭断潘寒脖子的那个美丽女孩儿,他们冲向那座活动的三体艺术品,一个人抓住了—颗翻飞的金属球,紧紧拖在胸前。

美丽女孩双手托起晶亮的金属球,让人联想到身材苗条的艺术体操运动员。她又露出那动人的笑。用悦耳的声音说:“各位警官。我们手里拿着的是三枚原子弹,每枚当量一千五百吨级,不算大,我们喜欢小玩艺儿。这是起爆开关。”

大厅的一切顿时凝固了,唯一在动的是史强。他把倒握的枪插回左腋下的枪套。神态自若地拍拍手。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让统帅走。然后咱们一起玩什么都行。”女孩接着说。样子有些娇嗔。

“我和同志们在一起。”叶文洁平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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