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回身,对沈墨瞳一躬身,算是打招呼。他在和沈瑜离去时复又回头看了沈墨瞳一眼,笑得淡淡的,意味深长。
这个女孩子,风神淡静,笑影嫣然。如水中青荇般清扬柔软。
将军府的正厅,小厮上了茶,叶修极是温和淡定地,说出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沈将军,沈姑娘如今模样,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一场大病,实在是,出自人为。”
沈瑜骤然顿住,惊得目瞪口呆。
叶修也只是就事论事,“毁堵了她重要的经络,用药物压制其脏器神经,故而沈姑娘虽哑有笑疾,但应该神志清明,故而在下说,无妨。”
沈瑜道,“那,该如何医治”
叶修断然道,“沈小姐脉象诡异蹊跷,在下,爱莫能助。”
沈瑜一怔,焦灼地结舌道,“若,若不是那场病烧坏了脑子,而是因为经络和药物,以叶先生独步天下之妙手,应,应该不是不能医治啊”
叶修放下茶盏,敛道,“在下从不打诳语,也不敢妄言。沈姑娘身体无恙,实有心疾,人世间实病易治,心疾难医。将军,并非在下有意推辞,实在是,无能为力。”
沈瑜长声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情绪激动几度起落,手犹自微微颤抖。叶修静默半刻,忖度着用词,说道,“在下唐突,有个不情之问,还请沈将军勿怪罪。”
沈瑜狐疑道,“叶先生请讲。”
叶修笑意温静,坦然开口道,“沈姑娘,尚还待字闺中吧”
沈瑜的脑子“嗡”一声响。叶修起身长揖,行礼道,“沈姑娘通脱明慧,容颜俊美,令在下一见倾心。在下偏安问心阁,身负顽疾,一介布衣,冒昧求娶,万望沈将军恕罪。”
沈瑜一下子泼了茶,整个人彻底呆愣住。
沈墨瞳听了父亲的话,笑容淡了淡。
沈瑜道,“如今你已十七岁,肯开口提亲的,就叶修一个人而已。何况叶修年轻英俊,以神医之名独步天下,主掌问心阁,扼天下消息往来之命脉,心思缜密机敏,”沈瑜抚着女儿的头,长叹一声,黯然道,“得叶修者,得天下。这样的声名地位,我们沈家,过气的将军府,一个庶出的哑女,也算是高攀了。无奈天妒英才,医不自医,他的身体不太好,这也是举世皆知的事。”
沈墨瞳灿笑着,目光却有点湿。沈瑜惊觉女儿炫目笑容里,眼中那淡薄的水光,不由颤声道,“叶修果然言中,世人皆恨我的墨瞳儿痴傻懵懂,他却说你神志清明”
沈瑜一时悲恸,将沈墨瞳揽在怀中,怆然道,“他说你成今日模样,绝非天定,悉出自人为。并非实病,实属心疾,我左右思量,墨瞳儿的心疾,可是因为,当年你娘亲的死么”
沈墨瞳仰唇而笑,在夕阳半掩的光影中,她扯着父亲的胳膊,伸手用袖子轻拭父亲流出的泪水,娇痴乖巧,一如童年七八岁时的小模样。
沈瑜心如锥痛,抱着女儿,长叹道,“墨瞳儿当时年幼,定是吓坏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墨瞳儿,便忘了吧,”沈瑜说到这里突然语迟,忘,可忘要如何忘
沈墨瞳依旧笑意盈然,沈瑜柔声道,“墨瞳儿休怪为父把你嫁给叶修,天下男子,贪弄美色者多,为情忠贞者少。何况墨瞳儿哑有笑疾,就算嫁入寒门,亦会遭夫家嫌弃。叶修顶天立地一男子,虽自己断言命不过而立,但姿仪风采,天下仰望。他愿娶你为妻,从此只爱你一人,他生,让你得半世恩宠,他死,让你得一世无忧。墨瞳儿,问心阁有这个能力,更何况,叶修以信诺着称于世,不信叶修者,天下将无可信之人。为了他这一诺,为父我许了这门婚事。”
沈墨瞳低下头,静静听着。沈瑜轻抚着女儿的头,“他明日便遣媒来下聘,”说完顿住,停了好半晌,才自言自语般轻叹道,“人皆以为墨瞳儿痴傻懵懂,,这样也好,朝堂倾轧险恶,我已经折损了一个女儿,不能再折损一个。墨瞳儿,便安心待嫁吧”
是夜夜深,露重,半轮清月在层云间穿梭,人间的光色,也随之倏忽明灭地变换。沈墨瞳坐在花间的青石板上,埋头,抱着脚踝。长沿着单薄的丝袍凌乱无章地散落,她冷,心似乎疼。
一大丛白芍正在身侧冰姿雪颜地开放,沈墨瞳伸手正要掐一朵花,身后突然一个浮冰碎玉般的声音,带着笑说道,“沈姑娘深夜无眠,花间月下,是在想问心阁叶修呢,还是在想燕王爷萧煜”
沈墨瞳惊悚地缩手,回身,转头。
第二章生变。。。
来人笑语道,“叶修当真是享誉天下的神医,沈姑娘,果然也不是只会笑的。”
他的衣,月牙白的颜色,仿似刚从瑶池明月中走下来,带着种难言的清冽和芳香。
他戴着面具,可即便是戴着面具,也有那么种,极其英俊难言的气息。
他的语声,旷远低沉而熟稔。他步履优雅地走过来,在面前的青石板上坐下,盯着沈墨瞳的脸,细细看。
“沈姑娘不笑的时候,其实更美。只是这秘密,天底下又有几人知道。”他顿了顿,状不经心地反问,“即便是燕王爷,也是不知道的吧”
沈墨瞳复又伸手折下了那枝白芍。她散,垂眸,长长的睫毛像两排卷翘起的小刷子,姿仪姝艳静美。
来人道,“叶修纵然享盛名于天下,可也不过就是个治不活的病秧子。他自己下断言活不过而立,沈姑娘,便真的甘心嫁吗”
月入云中,人间光影幽暗。沈墨瞳淡淡一笑,将手里的花柄一拈,盛放的白芍遂在她的指掌间,轻缓地旋转开。
来人道,“许嫁给叶修,你如何,对燕王爷交代呢”
沈墨瞳轻轻地在暗夜中垂着头。她养在深闺,他刚新婚大喜。即便她不要脸面,他还要顾及名声。新婚之际染指一个哑有笑疾的庶出女子,这惊世骇俗乖张任性的荒唐,不属于他燕王萧煜。
拈着那朵白芍,沈墨瞳看也没看那美若谪仙的青铜面具一眼,起身便向闺阁中走去。
“沈姑娘已经与王爷立盟,又如何,向叶修交代”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不缓不急。
沈墨瞳站定,风拂罗衣,月亮正穿行到薄云间,照得她半身光华半幽暗。
她回头,勾唇一笑,那表情,仿似说,我如何交代,关你什么事
来人倒也不恼,只是站起来说道,“沈姑娘也该知道,燕王爷是有苦衷的吧难道沈姑娘不想,和燕王爷长相厮守,名正言顺”
沈墨瞳摘了片白芍的花瓣,弃落掉,复摘下一片。
来人斜靠在身后的石上,说道,“燕王爷刚迎娶了右相嫡女,这时候,实在是没办法出面的,他既允了你,用那么一件价可倾城的卧凤镯,就是怕沈姑娘你委屈。他本是要等着过段时间,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