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幽暗,只半开的窗,透过点灰白黯淡的光。她穿着素衣,簪花时挺胸侧腰,露出的手臂和纤指,白如霜雪。
小宫女望着昏昧光色中,旁若无人般对镜簪花的窈窕背影,只觉得那仪态神韵,鬼一般的淡定幽艳,小宫女突然间地,心惊肉跳。
沈墨瞳正好回眸看她。小宫女不敢与之对视,屏着呼吸低头退在一旁。
梳妆完毕,小宫女唤人抬了浴桶出去。屋里又空无一人,沈墨瞳静等了一个时辰,才有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来,躬身行礼,非常客气。
“沈姑娘,请随我来。”
两个人走在幽长幽长的回廊里,那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凑在沈墨瞳跟前道,“沈姑娘,燕王爷着人传话,让咱家转告给姑娘。”
沈墨瞳挑唇而笑,波澜不惊。
小太监道,“昨夜,问心阁找出最重要的人证物证,证明将军府被灭门,为南越所为,与燕王爷无关。是南越人伪造燕王令牌,杀人放火,栽赃陷害。”
沈墨瞳依旧淡淡笑着,想起昨夜那老太监去而复来,来了尚未言语,又被急着唤回。
小太监道,“真相大白,叶修向皇上启奏不愿夺人所爱,他愿退婚。燕王爷让咱家传话,这次过堂,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姑娘不用怕,尽管说出燕王派人与姑娘商议死遁之事,也好让皇上知道你们恩爱,顺势赐婚,成就您和燕王做一对白鸳鸯。”
沈墨瞳听了,步履如常,容色如故,只对小太监微微颔而笑。她目如秋水,笑意冲融,有栀子花的馨香在小太监的鼻息间飘过,让那小太监突然有点晃神,这样的女子,怪不得哑有笑疾,还能掀起风浪。
沈墨瞳被引领至大殿,接受三堂会审。作为最重要的当事人,她早该被讯问,闲置两日,已是迟。
面色苍白,但眉目如墨。沈墨瞳目不斜视,垂静静地走至大殿中,叩头行礼,姿仪优雅高贵。
冰雪般洁白,老梅般瘦硬。
主持会审的大理寺卿柳辛,令她去准备好笔墨的侧案旁就坐,说道,“沈姑娘,沈大将军府遭此大难,你定是伤心,但惟有彻查,方能讨回公道。我与于大人宋大人,有些问题,望沈姑娘能如实作答。”
沈墨瞳敛行了一礼,提笔写道,“罪女已净饿两日,全无气力,万请柳大人略赐饮食。”
众人见字,面面相觑。监审的武和帝微微变色,他只想到让她戴孝做足表面功夫,饮食的事倒忘了个一干二净。
柳辛着人送来一杯热茶和一小碟点心。沈墨瞳安安静静地吃干饮净,随后抬头对众人一笑,虽难掩苍白,但明眸皓齿,竟也一时容光熠熠。
询问开始。柳辛道,“你与燕王,是否有情”
沈墨瞳写道,“是。”
“燕王于大婚前夕,是否与你幽会,赠你翡翠卧凤镯,许诺娶你”
沈墨瞳点头,于怀间拿出卧凤镯,低头呈上。
柳辛端详卧凤镯半晌,传于其他两位大人看。那卧凤镯通体洁莹,虽日光少淡,犹散着极为温润优雅的玉辉。环体一只卧凤,翎羽处正是青碧的翠和娇嫩的黄翡,神机妙手张无双琢出的玉巧夺天工世无其二,果然名不虚传。
柳辛道,“叶修求娶之后,燕王可派人去找过你”
沈墨瞳写道,“不曾。”
众人一时面露惊愕之态。柳辛拍案道,“沈氏墨瞳,你还敢撒谎已有人证说,有人持燕王令找你商议,告诉你以死遁的办法,进入燕王府”
沈墨瞳写道,“唤他出来对质。”
突感汗然,柳辛一下子就被将住了。大殿一时静寂。
宋钦开口道,“不曾有约,为何事当日,你身着嫁衣,进入燕王府”
沈墨瞳写道,“罪女不知。罪女当夜正常就寝,醒来,竟是穿着嫁衣,到了燕王府,罪女当时还只当是梦中,尚自甜美。”
宋钦道,“你若不是早有安排,那你举家都被人在饮食中下了诛心香,为何唯独你安然逃过”
沈墨瞳面露愕然悲恸,写道,“罪女得知被许嫁叶修,茶饭不思,当夜未曾进食。”
头头是道,滴水不露。柳辛,宋钦,于敏中,不禁面面相顾。
于敏中现她右颈的伤痕,问道,“你正常就寝,醒来便在燕王府,是吗”
沈墨瞳点头。于敏中道,“中途可曾感到不适挣扎”
沈墨瞳写没有。
于敏中道,“那你右颈的伤,从何而来”
武和帝突然一个激灵。沈墨瞳写道,“皇上昨夜夜审,疑罪女为南越奸细,罪女哑莫能辩,遂以死明志”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目光看向武和帝,询问虚实。
沈墨瞳写道,“可找人验看,是否昨夜新伤。”
武和帝大活人在这儿摆着,还用找谁验看啊。武和帝挥挥手道,“继续问吧。”
这就是承认了。
可却是突然间,问无可问。问她可否有情,她说有情。问她是否与燕王合谋,她说没有。疑她是南越奸细,她已以死明志。还要从这女子身上,问什么
武和帝突然悠声问了一句,“你何时,医好了笑疾”
众人恍然醒悟。她哑有笑疾,是只会嬉笑不停,甚至笑昏厥的。可她自上殿来,形容端庄,思路清楚,表情有惊愕,有悲恸,有黯然憔悴。她,已不复有笑疾了
沈墨瞳却是很从容地垂眸写道,“罪女自闻噩耗,难抑心痛悲戚,不复笑不自抑,心念也复清明。自当年母亡,心智乱而痴笑,到如今父丧,只若迎头棒喝,前尘恍如梦中。”
入情入理,说来倒还勾起人几分情怀。沈瑜英武有谋略,南征众国,打下半壁江山,一时风光无两,如今只不过匆匆十几载,便家破人亡风流云散,着实让人酸辛悲慨。
临近傍晚,云收雨歇,西天是一片灿烂的云霞。面具人侧道,“那丫头,没承认有人持燕王令牌去找过她”
他的声音极富磁性,低柔朗润,却有一种浮冰碎玉般,旷而清的质感。身后的黑衣人忙恭敬地垂道,“是,她不承认。她说事当晚,她正常就寝,醒来不知怎么回事就到了燕王府。”
面具人负手低头沉思,半晌没有说话。他穿着一身白衣,襟袍处绣着一枝极为华美的大红牡丹花,嫩黄的花蕊,栩栩如生。
夕阳是一片烧成火海的秾艳,给面具人线条极其俊朗的下颔镶了一层金边。他微微挑唇,轻声言笑道,“那丫头因何起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