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起叶修那封短短的“问候信”,当时他只觉得气,如今却觉得后怕。
他叶修,完全可以,做得到。
燕王府后园的牡丹极富盛名,这几天,正在次第盛放。萧煜蒙冤,惊惧忧恐,耗损心力,吐了一口血,闭门不出,正在府上养伤。
“先生,以为如何”
萧煜呷了一口茶,轻轻放下杯子,他穿着身半旧的常服,倚着软榻,眉目言语浅淡温和。
叶修但笑而不语。
萧煜道,“父皇这次,处置太过,人皆胆战心寒。众人给我上书,皆让我出面劝谏一二。折子,都堆了半书房了。我也不是没劝过,父皇不听。”
叶修道,“陛下不曾错。王爷,也不必劝。”
萧煜道,“先生,不觉得父皇杀戮太过了”
叶修道,“即便过,也都已经做完了,再劝无益,反形同顶撞忤逆。何况对湘东王,十年养虎成患,这次,也该斩草除根。”
萧煜一笑,端杯饮茶。不远处亭台假山,绿柳如烟,国色天香的牡丹,正姹紫嫣红开遍。
日光明媚和暖。叶修低头饮了口茶,那新采的碧螺春,留齿生香,甘冽润喉。
萧煜道,“父皇下一步,是打算做什么。”
叶修这边放下茶盏,抬头轻笑道,“下一步,该是要杀在下了。”
这淡淡的言语一出,萧煜微微变色,拧眉道,“先生何出此言”
叶修道,“十年前陛下疑其有野心,贬谪湘东王,自是已着人严密监视。不想紧要关头,却是在下道破玄机。这件事,在下已无功,而是有祸。陛下忌惮,也是在所难免。”
萧煜半晌不语。当时树影婆娑,柔光晃动着,鸟语而花香,叶修饮了口茶,言笑道,“素闻王爷府上,牡丹冠绝京城,能否让在下讨一枝回去,养在清水里,赏两日雅趣风姿。”
萧煜遂招手唤来婢女,命她去园子里剪一大枝雪玉,插在青花瓶里送过来。叶修忙道,“王爷不必如此割爱,赠在下一枝姚紫,已足够慷慨。”
那雪玉,乃是今年冠绝后园的白牡丹,意态清绝,纤尘不染,全京城仅燕王府这一株,全燕王府不过开了四五朵。萧煜一浅笑,面色虽略显苍白,但那一笑之下,容光却说不出的淡雅清贵。
“区区一朵牡丹,谈何割爱,先生若喜欢,我着人移株过去。”
叶修道,“花逢知己,琴遇知音,这让明珠暗投,牛嚼牡丹的事,在下可万不敢做。”
两人便都笑了。笑着笑着,萧煜便有几分失意寥落,在叶修面前轻叹口气道,“先生名满天下,父皇便有疑忌,也要投鼠忌器。只是先生这一走,问心阁与京城千里之遥,我遇事,不知道该与谁商量了。”
叶修道,“湘东王不过是颗小棋子,真正的敌手,躲在暗处,刚露出冰山一角而已。王爷这些年辅政,锋芒已露,羽翼渐丰,不如趁这次病,好好地歇一歇。”
萧煜道,“我是该歇了。父皇他疑忌先生,又何曾不疑忌我。他宠爱雪贵妃,已是痴迷,心疼吴王,贴心贴肺。我再能干,不过他手中的一把剑,那两个人,才是他要护的,最柔弱的亲人。”
叶修道,“天欲取之,必先与之,王爷不妨病得重一点,趁着养病,下下棋养养花,做几天孝顺儿子,吴王也年满十八,该出去历练了,陛下心里急,这话,也正好由王爷您来说。”
萧煜笑语道,“是,由我来说,父兄皆病,吴王,该出山了。”
这边厢婢女捧着青瓷瓶子过来,将牡丹花放在案几上。剪来的那枝牡丹,竟是并蒂半放,颜如玉,叶如碧,光华葳蕤,馨香四溢。
婢女禀告道,“奴婢去时,恰逢王妃赏花,听说王爷要赠花给叶先生,遂亲自挑选最盛美的一枝,以示敬意。”
叶修道谢,那枝牡丹倚瓶横斜,沁着光,十分的冰清玉洁。
那日午后,萧煜一场浓睡,半懒半醒,听得外面的丫鬟对小厮煮雪道,“王爷醒了吗,宫里把沈姑娘送过来了,王妃让告知王爷一声。”
萧煜直觉得胸口沉钝钝的,一阵烦闷。昨日皇上下旨,说墨瞳儿虽正值热孝,但念她已无亲人,无家可归,燕王与沈家公子友情甚笃,代为兄职,准她择日从燕王府出阁,嫁与问心阁叶修。
这人,是已经来了么
第十一章情惘。。。
萧煜去见沈墨瞳的时候,正天如淡墨,彤云如火。
牡丹如锦缎一般在她的身边铺展,沈墨瞳迎着光,白衣如雪,长如瀑布般垂散至臀下。
她在等他。
萧煜在她身后伫立半晌,开声唤道,“墨瞳儿。”
沈墨瞳缓缓地回眸,破颜,便一笑。
她这一笑,虽是从骨子里透出了三分的幽独清老,但衬着夕阳亮烈的背景,那瞬息的光华,竟很秾艳。
萧煜一时望着她,也没言语。
沈墨瞳垂低眸,然后缓缓地,极为恭顺而安静地,跪在地下。
萧煜心一疼,快步上前去扶,待看清沈墨瞳深深低着头举高手臂呈上的东西时,萧煜登时顿住。
美奂美轮的卧凤镯,在她白皙的手指间,折射着斜阳,明丽不可方物。
萧煜的目光一暗,语气却极温柔和缓,他说道,“墨瞳儿这是做什么地上凉,快点起来。”
沈墨瞳并不动,只是谦卑恭敬地跪呈着,萧煜的目光渐冷,渐凉。
此时云遮日没,暮色半明半暗,半暖半凉薄。
“把卧凤镯还我,墨瞳儿是要和我,恩断情绝,是么”
萧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