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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瞳的眼神带着笑,话语也极淡静,这般轻描淡写,武和帝却瞬间觉得她言辞如剑,咄咄逼人。
那双清灵明亮的眸子,巧笑嫣然,无尽温润柔美的风华,宛若早春,空山,细雨,幽兰破颜一笑。
可一个人,正是用这般美好的姿态说出这些话,才可怕。
要经历了多少痛,多么可怕的隐忍,才能如此这般,把那血淋淋的往事,说得好像与己无关,毫无怨怼。
武和帝怔住,他的心好像是嗅到危险气息的毒蛇,倏而盘了起来。
沈墨瞳的笑,亮得如金子般炫目璀璨。她深深低下头,姿态极其规矩,言语无比放肆。
她说,“皇上,敢跟我赌么”
武和帝靠在藤椅上,手不为人知地抖了抖,但他的言语含笑,不以为忤,“叶夫人要与朕赌什么”
沈墨瞳笑语道,“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武和帝哈哈大笑,端起杯子道,“来,喝茶,喝茶”
沈墨瞳退回席上,笑容晏晏地,端杯低头轻抿了口茶,不再说话。燕王饮了茶赞叹道,“美人骨,果然是馥郁可口”
武和帝一听,语言间几乎是有了几分殷勤讨好,“哦煜儿喜欢那回头多拿些回去吧”
燕王道,“父皇疼爱,儿臣原不敢推,只是五弟已派人送了一大包,再问父皇要,儿臣太过贪心,未免又拂了五弟的好意。”
武和帝呵呵笑着,又谈了些日常起居,末了,武和帝很是关切地,垂询了几句叶修的伤势,宾主之间,相谈甚欢。
从碧云宫告辞出来,阳光正好,御花园里繁花似锦,浓荫如碧,燕王萧煜放缓了步子,侧望了望沈墨瞳,欲言又止。
最终莞尔一笑,萧煜道,“那赌注语焉不详,但我父皇戒备已起,疑窦暗生,墨瞳儿,好辞令。”
沈墨瞳道,“王爷过奖了。”
她说这话时,低着头,阳光照在她薄而宽大的衣上,那的颈项,木屐里的天足,直莹如玉,白如雪。
她的腕上带着串玉珠子,规则不一深红偏暗,松垮垮地垂在手背上,让萧煜一下子,便想到了卧凤镯。
他倏而停住,沈墨瞳收步不及,待停住时已与他并肩而立,她状似无措地唤道,“王爷。”
萧煜望着她的目光变深,变浓,却没有说话。
他内心里况味难言。这个女人戴上了一张湥鲜宜笑的面具,没人能窥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br >
虽是他先放手,他却是希望她对自己眉间心上念念不忘,即便她嫁了,心却在原地恪守,等待他转身回头。
他希望自己还在她内心中驻留,永不会忘,更无可替代。
可是,因为她断得太过淡然洒脱,反让他,眉间心上,念念不忘。
她不动声色,却反客为主。
本来是他先放手,却最终是他,放不下。
萧煜很想,眼神带着勾,唇角带着笑,状似无心,貌若随意地问她一句,“和叶修,过得好么”
真实的意思是,想,我么
可那句寒暄,却始终难以言齿,就是生怕被人窥测,他心底深处的秘密。
他怎么可以让她知道。这关乎于他,最起码的尊严骄傲。
他什么也没说,只如旧向前走。沈墨瞳遂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前面便要出了宫,他们将分手,各自坐上马车,从此相见无期。
“王爷,”沈墨瞳低声唤,悄然停住了脚。
萧煜顿住,却未回头。
沈墨瞳在他身后道,“从我八岁那年,便知道了我生母的身世,也就知道我注定要被伤害,不能说话,只能笑。也知道,我注定要被人利用,所有的接近,皆不是,因为爱我。”
萧煜略微动容,欲侧,中途停住。
沈墨瞳望着他略略动作的背影,眼底突然湿了,“我自妄图用美貌欢颜,来惹你用心疼爱。只是美貌欢颜对你来说,却是最寻常廉价的东西。我知道,所以我,无从执着。王爷您对我来说,从来都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沈墨瞳唇边一笑,轻声道,“我一去不回,换你一声叹息,总好过我在你身边,却被你弃如敝履。”
萧煜猛回头,沈墨瞳正对他滟滟一笑。
在那个四目交接的刹那,萧煜内心中始料不及的震动惊诧,乃至不自觉带出上位者的威严锋锐,都暗自沉淀消歇,他的目光变得深,浓,无从言说的,柔软。
沈墨瞳敛行礼,走向自己的马车,上车前对萧煜复又虔诚一礼,说道,“王爷,珍重。”
萧煜却是瞬间心如剥裂般的,窒息而尖锐的痛。
两个人携着手,并坐在花园的斜阳里,叶修听完沈墨瞳的话,便笑了。
“帝王多疑,雪贵妃经营这么多年的谎言,怕是要一朝尽毁了。”
沈墨瞳迟疑道,“也未必就能这么容易吧”
叶修道,“人心海底针,何况他一个背弃故主夺得天下的君王。以他的老辣狐疑,只要稍稍有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就能推测琢磨出一大串的阴谋诡计来。也不用他坚信,只要他有一点疑心你母亲的死,他便会想到当年南越生了一场大阴谋,他便会知道雪贵妃,是为那场阴谋送进宫来的,他便也一定会想到他心爱的儿子吴王可能会被人利用,他便会警惕易卿阳。如此一来,燕王便是还有机会,”叶修说着,温热的手抚在沈墨瞳的脸上,言笑道,“墨瞳儿此番的目的,便达到了。”
风很轻柔,碧树梧桐半掩着落日的柔光,蔷薇飘香,雏菊正盛,沈墨瞳不知何时,便被叶修拢在了肩旁。
她长长的,丝一般柔滑地穿梭在叶修的指尖。叶修掬一捧在手里,温柔笑着,将头斜倚过去。
贴着她的脸,闻着彼此的呼吸。
天是一种很明澈的碧蓝,而小小的雏菊上,蝶舞翩跹。
叶修伸手搂住沈墨瞳的腰,他们的姿态十分亲昵,神情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