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大师,微笑,面对自己昔日的妃子。
将佛珠,交到,已经跌坐在他前面的琅皇太后的手上。
“焚心在来之前已经服下慢性鸠毒了。一切,一切皆是贫僧之错。施主何苦呢如果,施主心的仇恨无法除,而难回头的话。贫僧愿意,以自己的血替你洗涤。”
此时此刻的琅皇太后,经已是泣不成声,第一次在众人前,流露自己的真实。
她将佛珠紧紧地贴着雍容盛妆的脸上,一任着清泪,不断地肆意放纵,情难堪,心何堪。
焚心大师,疲倦地闭上那双久历人世的沧海桑田的,眼睛。
迷弥之际,他微弱的声音,深意地觅着共振。
“增之太长,减之太短,出群风格。施朱太赤,施粉太白,倾城颜色”
语毕,尘土圆寂,意回天地。
琅皇太后,咬着牙含着泪,断续地说,
“旧愁新恨知多少,目断遥天。须臾残照上梧桐,一时弹泪与东风,恨重重。”
往事如风,逝者如斯。
这后宫,它的新仇旧恨,又有哪个说得清,理得明。
琅皇太后,静静地拎着那串刻画着梧桐叶的佛珠,慢慢地步出太庙,如同步出自己所有的依归的宿命。
目送着她的落泊的身影,一时涌起千意百味。
逼宫的风波,终于告结。
琅家,骤然没落,昔者如日中天,今天树倒散醐狲。
我反复地想着同一件,到底,此是此非。
虽然,琅皇太后终于深隐后宫,夔日身份重见天日,睿亲王班师回朝,段帝大权重掌,然而,我的心,却被失落包围着。
尽管,我告诉自己,秋水,你应该微笑;秋水,你应得此胜;秋水,一切只是琅家多行不义。
但,君权利欲,难怪,目断遥天;荣华富贵,难怪,恨重重。
在这后宫中,演着一场场争夺之役,一次一次的保卫战,战云密布风声鹤泪,争得鬼哭狼嚎,血流成河。
在这个人间最华盛的炼狱场,生死一线,风云瞬间,人,不过是行尸,人不过是走肉。
“娘娘,您的手还疼吗不要为了琅淑妃的事,生气了。”
商穆的说话,勒住了我的思绪飞马。
“不,本宫,没事。只是一时感触太多罢了。”
摸着自己,炽红涨疼的手心,一阵阵的痛,袭来。泪,不知不觉,淌到了耳鬓,无声无息。
商穆,好象一位不可多得的,知己。
“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悄悄地递来一条绢绺,一双善解人意的眸子,凝视着我。
我明了她的心意,这是苏轼的名篇定风波中的一句,意思是:回头望自己曾经行过的漫漫人生路,为什么要让晴或雨去妨碍归去时的自在潇洒。
人生或者可以复杂,但亦简单。
前途总不会一帆风顺,总有坎坷,惟有一颗平静的心,才能静对人生的风风雨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意念间,我又想起了琅淑妃,琅懿。
“皇后娘娘,请你放臣妾一条生路吧。呜呜鼎儿还小,但他必竟也是帝脉啊臣妾在此求您了,臣妾会为皇后娘娘立长生牌,早晚焚香礼佛,求皇后娘娘,福寿双全。”
我看委屈求全的琅懿,心中无限泛着怜悯。
几乎想放弃念头。
将皇子段鼎,送到宫外的居住,请义母和一些名师帝傅育之。
其实是义母的想法,也得到了我意许。
淑妃琅懿,利欲之心太重,家仇渊源,如果皇子鼎儿长期在其身边,潜移默化中,难免可能会瓜田李下。
焚心大师,杀身成仁,我不想他的任何一位子孙,再有辱或玷污其英名了。令大理段氏血腥再涂,此应该是他老人家,最后的遗愿。
“淑妃啊,快快平身,皇上与本宫也没有任何要追究之意。”
我将她扶起,掏出绢绺替之拭泪。
骨肉分离,有哪位母亲不会感同身受,但是,为了鼎儿的未来,也为了琅懿不再步上琅皇太后的后尘。我这个丑人,唯有暂时铁石心肠。
“况且,此也是为了你母子二人好”
我的手,一下子被琅懿摔开了,恶厌、愁恨的目光,直直的迎脸扑来。
“哼你好恶毒用心。你一直记恨过往,不得好死。满口仁义道德,实质蛇蝎心肠。难怪你的母亲久病不愈,报应报应啊哈哈”
“啪”
对于母亲的病情,我一直是耽耽于怀。她是这世上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情急之下,我挥手掌抡了,琅懿。
她一下失势,跌坐在地上。
“淑妃皇后”
喝停我的是,段帝彦。
“够了琅家已经势成没路。朕已经重用铁氏一众军将大臣,如今你铁氏娘家今非昔比了。为何还要难为琅懿”
段帝,温柔地抱起,地上泪雨梨花的,琅懿。一步一步,往太和殿宫门外走去。
“皇上,皇上”
我正想上前,欲解释一二。
“皇后,要检点是你为段家劳苦功高,但,朕更不想,太和殿,再出一个独断专横的国母。皇祖母,前车之鉴啊”
段帝,急步没有停下了,片刻。
停下来的,只是一地,随风而凋落的梧桐花儿,及我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
第三章栖梧第十一节高处不胜寒
淑妃琅懿: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凭,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午夜,天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落在未央宫的飞瓦檐头,声远声近,滴打着窗外的梧桐。
我,每每,在这清冷的春夜,醒来;然而,每每,醒来,都能听到一些戚戚的歌声。
那是从彼邻于未央宫的梧桐轩传来的,歌声;是退隐后朝夕面佛的琅皇太的,歌声;是一阙关于跋涉人世后要淡泊所的,歌声。
合着铜滴漏的点滴之声,我更心烦意乱,一若无数支芒针密剌着心。
霍然,从塌上坐起来,心力交猝,不胜其烦。
空荡荡的未央宫内,我捂着耳朵,浮躁莫名地来回度着。
宫灯下,杏黄色的光环中,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依旧妩媚动人的影子;自己曾显赫一时
风光无限的影子。
油然,一种熟悉的感觉,冉冉暗涌。此感觉,就是四个字:顾影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