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这丫头,拾着宝贝了不成”张氏提了一刀肉放在砧板上,见她一人傻笑,便也跟着笑起来。
毋望正正神色道,“没什么。婶子可曾看了我们的新牛棚这下沛哥儿不必睡在外头了。”
张氏也道,“可不是他人还小,身子也弱,没的再受寒。”
毋望想了想,昨晚像是没听见叔叔喊疼,便问张氏,“叔叔的腿好些了没”
张氏道,“那条正过骨的腿退了肿,想是没大碍了,阿弥陀佛,可算叫我睡了个囫囵觉只是另一条腿可怎么办呢,难不成还要去求裴公子么”
毋望缓缓道,“若他真不来了,到底还是要去求的,留一条瘸腿算怎么个事顶多多出些诊金,他若还不依,我便给他跪下,只是这样的人,果然不是能够依附终身的良人。”
张氏道,“你莫说,那裴公子医术真真是高,相貌长的也甚好,若非已有了妻室,倒真是一门良配呐。”说完颇觉可惜的摇摇头,转身自去切肉了。
那位裴公子么那日只打了个照面,话都不曾说上半句,长的好是真的,医术好似乎也是真的,只是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况且又是不请自来,这般的举止草率,她恼还来不及,并不觉得他是什么良配。
日头渐渐落下去了,毋望将晾干的衣裳收进屋,又站在瓜棚底下仰头瞧,结出的黄瓜上竟生了蚜虫,这时章程净了脸正走来,毋望没了主意,问道,“可有什么法子灭了这些蚜虫”
章程道,“明日我拿些烟丝来,泡了水,拿毛笔蘸着点就是了。”
落日的余晖照在毋望脸上,眉目如画,说不尽的婉转风流。章程怔了怔,忙调开头,面上赤红一片,半晌才道,“前日我的一个远房表叔来找我,说要过继我作他的儿子,他家有些产业,却后继无人,听说我爹妈皆不在了,便要接我过去替他养老”
毋望不由有些失神,面色愈苍白,咬着唇,人微微颤抖。章程见她如此心中急躁,没头没脑道,“你若能等得我,我过去了必定向二老禀明,请了媒人过礼下聘,风光将你娶进门,决不辱没了你官家小姐的出身”说着躬身察言观色,犹疑问道,“你可愿意”
毋望暗暗思量,只怕到时他也身不由己了,既过了继就是人家的儿子,自古儿女婚配须得听从父母之命,那家自要替他寻个般配的好人家,哪里有他自己旋摸的道理。遂涩涩道,“章家哥哥你莫要多想,我看你日后有了祖荫为你高兴,咱们相识多年,情同兄妹,什么娶啊嫁的,没得叫人笑话我叔婶俱全,自有他们给我做主,自己可不敢乱了规矩。”
章程听她如是说,隐隐有些失望,也觉得自己甚唐突,反倒觉得对她不住。顿了顿道,“我听说齐家妈妈给你保媒了男家家世颇好,是世代行医的”
毋望苦笑道,“什么保媒那家是要纳妾,让我去作姨娘的。”
章程顿时大为恼火,疾声道,“齐家那婆娘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怎不叫她女儿去作妾人家的女儿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么”
毋望很是意外,只道章程平时像个锯了嘴的葫芦,今日竟也会怒,果然人不可貌相旋即笑道,“我婶子已经回了,你放心,我不予人做小。 ”
章程这才作罢,又道,“我同沛哥儿说好了,趁着我还在,把屋子后头那片荒地耕了,种些小麦高粱,屯些粮食总是好的。”
毋望登时又觉造化弄人,这样兢兢业业的好男人竟要走了,此生不知可还有机会见面着实是憾事
章程和德沛说干就干,第二日一早便给牛套了犁头,往屋后的空地去了。毋望在家绣了一个时辰的花,抚抚酸的脖子走到院子里,梧桐根下摆着个毛竹筒,拔了塞子,一股子呛人的水烟味,想是杀蚜虫用的。再看旁边地上,一根竹枝两头裹着棉花,斜斜靠在梧桐上,毋望不由得笑--章家哥哥果然聪明,没有毛笔自然寻得到别的替代试了试,拿着也甚是称手,这才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却见张氏挎着篮子,里头放着几个番薯并四五个芋头,一路愁眉苦脸而来。
“上年雨水多,把菜窖给淹了,那许多的青菜萝卜,还有芦粟,都烂完了,如今只剩下这些,亏得今年的荠菜茼蒿都能吃了,不然必定顿顿吃腌酱瓜。”张氏懊恼说道,又招呼,“你去瞧瞧炉子上的药煎得如何了,这几个番薯塞到灰里晤着罢,过会子就能吃。”
毋望应了,端下药罐子,封了炉子,就着没烧完的柴,把番薯一股脑投进去,又拿火钳子捅了捅,登时火星子一通乱窜,张氏看了忙嘱咐道,“仔细烫着,拿锅接了水在上头摆着罢。”
张氏滤了药端给刘宏吃,毋望又举着竹枝点蚜虫,一面哼唱道:“堂地狱由人造,古人不肯分明道,到头来善恶终须报,只争个早到和迟到”
背后突地有人轻咳一声,回头一瞧,竟又是那裴臻毋望心叹道真是巧啊,为何每次他来她都在院子里,想照面偏偏躲不开,定是八字犯冲的无奈一福,道,“裴大夫来了我叔叔婶婶在屋里,请随我来罢。”
裴臻听那少女嗓音娇嫩,面容端庄,似比上次还美上几分,当下整整衣冠躬身一揖,不敢有半分冒犯。
毋望侧身避开,敛衽还了礼,便要引他们进去,谁知那裴臻站在瓜棚下,并未打算挪动,只问道,“春君姑娘适才唱得是甚么曲子”
毋望道,“叫大夫见笑了是邓玉宾的叨叨令。”
只见那裴臻笑道,“词甚有野趣”毋望看了看他,见那公子长身玉立,儒雅温文,一双眉眼隐隐含春,恍惚间脑中便蹦出两个字“美人”来,转会又腹诽,男人竟长成这样,把一干女子都比下去了,怪道守不住那嫡妻,还想着要娶偏房,为人定是轻狂孟浪,白糟蹋了这如花的面皮遂又道,“请随我来。”
裴臻见她面有不豫,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小厮进了屋子。毋望将他引到门口并未进去,只听得张氏一声“皇天菩萨你可来了”转身出了院子,到地头去寻德沛与章程了。
那两人正忙得热火朝天,立了夏的日头,无风便热辣辣的,毋望拿手遮了额头远眺,地只耕了一小半,纵向却有百丈远,这么大片的地,将来要下种浇水、施肥除草,只怕不是等闲之事啊。
放下水罐瓷碗,摘了片荷叶戴在头上,毋望坐在田垄上等他们转回来。
德沛指着那半片地,神情颇为得意,“你瞧见没有我们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