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两下里尴尬,裴臻撑着坐起来,毋望扶他坐好问道,“可是要喝水”
裴臻点头道,“劳烦姑娘了。 ”
毋望看他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说话语气淡淡的透出疏离来,心下有些怅然,转身到桌边倒了杯水,递与他慢慢喝了,踌躇道,“你既醒了便好好养着罢,我也该走了。”
裴臻眸里现出痛色来,低喃道,“还不如不醒的好。”
毋望心里也不熨贴,又别无他法,便道,“你何必自苦,自己的身子当爱护才好,我来了许久了,家里还盼着,等你大安了我和叔叔再来瞧你。”
说着要走,裴臻伸手拉住她,涩涩呼道,“春君”竟像是生离死别一般,紧紧握着不愿松开。
毋望挣了几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拉着,好言道,“快撒手罢,怎么小孩儿似的,叫人看见像什么”
裴臻见她面上无喜无悲,心凉了大半截,缓缓放了手道,“你当真是冷情冷性的,心里竟半点没有我么”
毋望狠了心道,“我不求富贵荣华,只愿一生一代一双人,你可做得到若你能做到,春君随你天涯海角,绝不相负。”
裴臻被她问得梗住了,思量着是否该告诉她实情,又怕她知道了更疏远他突地脑中炸了一下,他竟未想到,不论他情愿与否,今生的荣辱已与燕王紧紧扣在一处了,若起事败北,那就是诛连九族的大罪,他怎能害她此事还是容后再议罢,成王败寇,大业得成时再来寻她,唯只怕她那时已为他人妇了左右不是,叫她等么等得么一年半载尚可,十年八载呢裴臻紥挣半日,一点点颓败下来,渐渐面如死灰。
毋望看了他的样子,忍不住流下泪来,又是羞愤又是失望。终究是没有缘分的,他既已有了妻室,为何还要相遇呢,弄得如今两下里苦痛,真真是劫数难逃
六儿来扶毋望,外头人声嘈杂,一大群人从园外涌进来,裴臻皱了眉,喊道,“助儿”
助儿麻利跑到床前,道,“我的大爷,你可醒了”
裴臻看他哭心烦,低斥道,“嚎什么丧,我没死倒叫你哭死了去园子里把人挡回去,就说我好了自会去请安,这会子没气力,又睡下了。”
助儿得令撒丫子跑出去,裴臻又对六儿道,“你到外头候着,我同你姑娘还有话说。”
他天生就是个号施令的人,六儿畏惧他,又看看自家姑娘,毋望点了头,她方福了福退出门外去
毋望坐下道,“你说罢,我听着。”
裴臻吸了口气道,“我过两日要上北平去了,今生还有无造化再见也未可知,只求你明白,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绝无半点轻薄之意,你要相信我。”
毋望咬着唇点点头,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裴臻闭闭眼,一字一句道,“我此去凶险,不知可还有命回来,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毋望惶惶道,“你是唬我的么怎么就要死要活的了”
裴臻的眼里划过忧伤,慢慢道,“你不知道的好,别问。若三年后我还活着,你也未嫁,我定娶你作我的嫡妻,从此一生一代一双人,可好”
三年,太多的事会生,谁又能知道三年后是个什么境况看他脸上情真意切的神情,毋望颔道,“好。 ”
裴臻笑了笑道,“说定了,三年为期,不可反悔。”
毋望笃定道。“不反悔。”
裴臻又显出以往的不羁来,睨了她一眼道,“三年后,我定要给你一个诰命的衔”
第二十六章云我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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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皇帝薨。
毋望一早换了素服,拆了铺面的关板出门来看,满大街的灰败,行人商贩各个耷拉着脸如丧考妣,县学里的生员们都上城外冲西南角哭丧去了,毋望搬了梯子爬上去,拿了麻布将牌匾盖住,这时六儿送糕点到得风楼回来,看见她爬得那样高,吓得忙将梯子扶住,急道,“我的姑娘,仔细摔着,快下来罢,好好的盖那匾做什么。”
毋望道,“这匾颜色太鲜亮,叫官府见着要坏事的。”
两人合力把梯子搬回去,六儿道,“今儿是最后一天,往后用不着送点心了。”
毋望回头问道,“为什么”
六儿道,“臻大爷把得风楼转给别人了,今儿他们全家都搬走了,也不知搬到哪儿去了。”
毋望脑子里嗡嗡响作一片,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定了定才道,“全家都走了么”
六儿道,“连丫鬟小厮都带走了。”
毋望心中感慨,缘分果然浅得很,这一别,当真是生死两茫茫了。
六儿小心看她神色,呐呐道,“姑娘,你要哭就哭罢。”
毋望勉强笑笑道,“我哭什么我又不是朝廷命官,也不是世儒学子,莫非也要为大行皇帝一大哭么”
六儿道,“姑娘还打趣呢,头里哭得什么似的,转天就忘了,到底小孩儿心性。”
毋望也不以为然,虽然心里还是不受用,可一个同亲生父母都生离死别过的人,你还叫她为个认识了才两三个月的人死去活来,那是万万不能的了,牵挂是有的,牵挂了一阵子也就忘了,不疼了。
“对了,得风楼的掌柜说,让我把这封信转交姑娘。”六儿从怀里掏了信递给毋望,好奇道,“我不识字,上头写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