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却依旧维持着恭谨的跪姿,甚至还将头久久地贴在身前地面之上,拜别皇后。
也因为她的姿势实在行得漂亮,虽然楚服两次回顾,却都没能窥得卫女在这一刻,究竟是什么表情。
“也就有人这样不识抬举。”伺候阿娇梳妆打扮的时候,难免和陈娇笑语两句,“看她一举一动,对宫中礼仪也是很熟悉的。想来长公主没有少花工夫调。教,好容易送进宫来,又闹着要放出宫去,真是个傻姑娘。”
是不是傻姑娘,还待两说,眼力之毒、之刁、之准,却真不愧是两世之身,和自己的这个声音比起来,卫子夫若也自小同她的那道低语声相伴,只怕心机城府,决不会弱于自己多少。
陈娇面上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来,楚服顿时又得到了鼓励,一边为她整顿裙摆,一边又说,“要我说,娘娘干脆许了她出宫去,看她是喜还是忧了。在宫中怎么说能吃得饱饭,出去宫外,她那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该怎么营生还不知道呢,没准要把她再卖进妓营以身换钱,也都难说的。”
“什么以身换钱”刘彻走进内殿,就刚好听到了楚服的话尾巴。“怎么难道市井间又有故事,传到了宫里来”
陈娇扫了楚服一眼,轻描淡写地说,“楚服是在说大姐送来的那个讴者。”
刘彻眉头一皱,一想到卫女,就记起当时陈娇昏倒时苍白的面色。
陈娇虽然看着柔弱,但素来少病少痛,虽说她自己没有怪卫女,但一提起来就想到这种事,刘彻自然没有好气。“她又怎么了上回一见她就晕,这一次,你还见她”
“也不是没有见过,在长乐宫里也遇到了一两次,祖母喊她来唱过几次歌嘛。”陈娇随口说,“今早起来无聊,也让她过来唱唱解闷。”
没等刘彻回话,直接就转了话题,说起了贾家人要官的事。“想着贾姬也有了身孕,便没有当面回绝,怎么办,还得看你的意思。”
刘彻哼了一声,似乎有迁怒于贾姬的苗头,“怀个孩子,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要做人上人了”
陈娇深知刘彻性子,她对着铜镜摆了摆手,等楚服退出去,才轻声细语地说,“怎么说也是第一滴血脉,自然是要矜贵一点的。不过前朝的事,我也不大明白,给不给,还是你来做主好了。”
举案齐眉、琴瑟和鸣,那也是先要妻子把案头举起来,姿态做好了,做夫君的才会有琴瑟和鸣的兴致。一个虚职而已,就是一百个,陈娇都不觉得多。
刘彻语气果然渐渐地缓和下来。“也是,说起来,也算是讨个彩头吧,贾姬现在有身孕的人了,心思要是太沉重,对胎儿也不好。”
陈娇果然笑着说,“你看着办,我就只等着给你传话啦。”
刘彻一出现,她已经又融了开来,连着三句话里,句句都说你看着办,我懒得管,终究是使得刘彻确信,对贾姬的封赏,陈娇是一点都不会妒忌的。
他不禁又想环住陈娇,和她喁喁私语、轻怜蜜爱一番:世间再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懂得为他着想,体谅他的难处了而他身为天子,所能回赐给她的东西,竟要比给永巷殿中的美人,还要更少几分。
不知怎么,心思又是一动,刘彻沉眉凝思了许久,又问陈娇。“贾家人也就是这一儿一女了吧不要日后又冒出什么从弟、族弟来,也要我的封”
贾家的确人丁也不大茂盛,除了这一儿一女,倒没有什么亲戚在世了。
刘彻知道详情,眉头便松了开来,他说,“你告诉贾姬,好好地养胎,等孩子落了地过了百日,再封赏她的兄弟。免得动静太大,孩子受到惊动,反而养不住”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一个虚衔,恐怕虚衔给了,孩子没养住,又或者不是男胎,刘彻这买卖就做亏了。
陈娇这一次是真被逗乐了:虽然贵为天子,但刘彻要小气起来,也真是斤斤计较得可以。
38董偃
接下来的几个月,宫中就特别的平静。
贾家人要官失败,虽然沮丧,但有了刘彻的许诺在前,贾姬倒很有励精图治的样子,越把自己这一胎看得很重,没事的时候,不要说出永巷殿,就是自己居住的那个小院落,等闲都不出来。吃食上更是小心了再小心,不是两宫赏下来的糕点,是不肯入口的。
椒房殿、长信殿,也都乐见贾姬这样慎重地对待自己的胎儿,王太后授意平阳长公主,在京郊的几处祭坛寺庙之中,举行了规模盛大的巫祝,祈祷祖宗保佑,令贾姬这一胎平安生产,并且最好是个男婴。
馆陶大长公主的态度就保守多了,现在她对陈娇的月信,已经采取不闻不问态度,问多了也是失望,更惹得陈娇不开心,索性一句话不提,就等着好消息来了,自然没人会忘了她。
进了冬,长安城内一片严寒,连着下了两场大雪,更是银装素裹,一片玲珑剔透。就算已经尽量保暖,但木质屋宇,难免总有空隙,每年到了这时候,就是在椒房殿内足不出户,陈娇都觉得足底有几分冰冷。
从前先帝在位,他宠纵刘彻,到了这时节,总让太子去骊山脚下住上几天,去年冬天,刘彻醉心于他的元年新政,哪里还有时间去泡温泉倒是陈娇跟着两宫长辈贪了几天的暖。今年天子就不一样了,几乎是才入冬,就兴致勃勃地和陈娇计划,要到骊山别宫小住上半个月,尽情地享受温汤与天然的地热屋阁。
陈娇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正好太皇太后年老畏寒,在骊山别宫度冬,非但可以时常沐浴温汤,洗消百病,还能得闲赏赏山林冬景。要比在长寿殿内闭门不出,舒适得更多。
于是便浩浩荡荡,从宫中几个数得着的女眷开始,馆陶大长公主、三个长公主并夫婿,还有刘彻那些受宠的侍中,来回传递消息,维持朝政的黄门小卒数百人一拥而上,着实令骊山别馆好一阵喧喧扰扰,住得也紧张:刘彻索性就跟着陈娇睡在一间房里,把大院子让给了两宫长辈。
贾姬也就跟着在附近的小院子里安顿了下来,却依然是一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