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上头还写着当然相关费用我们会负责。 真是太好了呢,竟辅。」
和钱无关的话当然心情大好,抱着有趣的心态看着眼前冒着冷汗的竟辅笑出来。
这可是报复你的好机会呢,绝对是。
「为了你的身体着想所以要带你去喔。」
守一脸正经地说着,但带着恶作剧的眼神,从他笑得合不拢嘴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肯定非常期待。
竟辅默默地接受这无可抵抗的命运,抱着赴死的觉悟前往浅田动物医院。每天散步的路径变得阴郁,连医院本身的存在都悲惨起来。
当守推开医院大门的瞬间,鲜血、药
水味以及各种动物恐惧味道扑鼻而来。
「呜……」竟辅在无意识之下,从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吼叫。
由于竟辅是让母亲在难产之下死去的关系,它不太喜欢医院。刺鼻的消毒药水的臭味,会让它联想到出生时就失去母亲的记忆。
也就是,恐惧。
「安斋先生,请进。」
「来了。」
在等候室里头时感到胸口郁闷呼吸困难,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但被柜台的男子呼唤要进入诊疗间的那一刻,心悸的感觉更是与平常不同,心脏如同针刺一般地痛着。这时心中恨死了无忧无虑回应的守。
「高城竟辅,多合一药剂嘛。」
带着眼镜的医生已经在诊疗间等待着,竟辅一脚踏进的同时,身体僵硬到想要当场坐下。即使想着非走过去不可,但当看到兽医放下病历表,准备注射的针筒时,全身像结冰一样动弹不得。
「竟辅,过来这边呀。喂,怎么了呢?」
守拉着狗链,拍着竟辅的背,但它还是因为全身僵硬而无法踏出脚步。最后就连守抓起它的项圈想让它站起来,它还是顽抗地趴在地板上。
看到这个情形,柜台的助手往诊疗间看过来。看来高大又经过锻炼,感觉相当有力气的男人问道:「我来帮忙搬它吧?」
看样子这男人连像竟辅之类的大丹狗都能一个人抱起。
「不用,没关系。任意移动的话它反而会更害怕。」
医生说这体贴的话是为了让竟辅松懈,而后拿着针筒站起身。
「在那边打就好。」
竟辅一听到这句便吓得狠狠抖了一下,守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怕打针啊?」
虽然心里想着才不是讨厌打针而是讨厌医院本身,但是对于打针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些害怕。
再继续摆出这副丢脸的样子实在太过屈辱,竟辅拼死压抑住因恐慌而想挣扎的情绪,不再逃避而用力站在原地不动。如果现在是人类的样子的话,应该是冒着冷汗吧。
「……」
看着单手拿着针筒的兽医走近,在眼镜白光一闪的同时,从针头喷出为了挤出空气的药水。竟辅闭上眼,止住呼吸四肢使劲一站,脖子上感觉被螫了一下,它紧张到连打完针都没发觉。
「外表看起来也很健康,没什么问题的样子。」
医师顺带检查起眼睛和口腔内部,就连腹部都被医生摸索着,竟辅因为还没回过神所以毫无感觉,就像玩偶一样地被触摸着。守拉著狗链离开诊疗间,直到出了医院门口它还是没有活下来了的感觉。
历经莫大的苦难之后阳光更显得刺眼。等到想起医生和助手之间有着和自己同类的味道时,也已经是离开医院许久,心情恢复平静的时候。
「你居然会怕打针,虽然这么大只但还是有可爱的地方嘛!」
守对于抓到竟辅的弱点感到相当愉悦,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竟辅似乎相当讨厌这幼稚的举动,忍不住用尾巴攻击守的屁股。
这副丑态,我总有一天会挽回名誉的!
并列在两旁行道树的树荫底下,嗅着风的气息,竟辅将这份屈辱刻在心中。
总有一天它要去工作,然后买给守适合他的美丽衣服。
竟辅四肢踏在柏油路上,和守一起走着。它靠近着守直到两人落在地面上的影子重叠为止,无论到哪里都会跟随着他,竟辅暗自在心底许下这个誓言。
想要多了解人类的行为,想要更靠近守。也想要到所谓的学校看看。在和守同样高度的视线,和守一样走着,想要和守看着一样的世界。
毕竟——兽医和他的助手两人恐怕也是有着超越种族的关系。将来有一天,自己一定也办得到。
「打起精神来嘛,竟辅。等一下回家给你吃肉喔!」
守停下脚步看着竟辅的表情,以为它还在低潮而语带安慰地说着。口气尽管轻松,但正因为是连小钱都舍不得花的守,一定也有点担心不如平时强而有力的竟辅。
「汪!」就是喜欢着守这点,竟辅用高声吠叫代替回答,前脚跃起让上半身挺起。就像人类一样用双脚站立,用比守高上许多的身体与之相对,前脚搭在他的肩膀上。
用长长的鼻吻靠近被这突然的举动吓到而瞪大眼睛的守,伸出舌头舔着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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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守将纸箱放在面前,一时哑口无言。胸前抱着的纸箱里塞满大量漆黑的毛皮,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入后,挖出像是胶带、塑料扣环还是俄罗斯妇人爱用的黑毛皮手筒的东西,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绪。
「嗯……这个是?」
守不知如何是好地看向送自己这些东西的人,金谷毫不在意守不佳的反应,一脸得意地看着他。
守收到金谷传来的简讯是昨天发生的事。
到我家,有东西想要给你。
当守看到那些冷淡的文字后,引以为傲的秀丽脸庞便僵住了。脑海里浮现的是「账单」还是「赔偿金」这些不祥的字眼,并且有白花花的万元钞票在眼前翩翩飞舞的画面。
这么说来,果然是因为大丹狗——竟辅为了配种而被送去犬舍,却在最后关头它狗大人脾气一起来导致交配失败的这件事,让他很在意吧?因为竟辅拒绝进行交配,金谷和他从事宠物繁殖工作的伯父两人为了让那只黑狗服从,肯定费了不少劲。
「母狗的两天发情期都浪费掉了。」
带着抗议声将竟辅送回的金谷身上满是擦伤和瘀青,虽然看样子是好不容易逃过一劫才没在身上被留下齿印,「没被咬上真是太好了。」这时也不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带着疲劳和愤怒的脸上裹着纱布,从他卷起的袖口可以看见缠着的绷带,眼下到底是黑眼圈还是瘀青呢?想要问个清楚但又顾虑到对方而不敢开口。
可想而知,那时所穿的衣服应该已被竟辅扯破,跟彪形大汉差不多的大丹狗用尽全身力量在抵抗时,现场会变得有多惨烈,要破坏掉一个小仓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些损毁物的赔偿金,加上好不容易才完全治疗好的医疗费用,守在脑中所估算的金额就不断攀升。不,可能还有无法配种所造成的经费损耗、租借载送竟辅的笼子租金、运送到郊外狗舍时所需要的油钱、在那之前还有金谷一天的薪水跟应该要给母狗饲主的礼金哇若是配种有保险费的话该怎么办慰问金会被加倍索取那又要是多少钱啊啊啊万一根本付不出来而要求我用身体偿还即使拒绝也没有别条路好走这被神祝福的美貌将会被兽欲给猛烈侵犯这副娇艳身体会被好色男人们蹂躏我将会成为淫秽娼馆中一朵盛开的小花不对是大花,喔喔喔喔这是何等可悲的悲剧。
「呃……」
先不管守似乎对于「借钱→卖身」的这种想法经常有短路的倾向,要是一个没处理好也许真的就会有大笔金额的账单摆在眼前,一想到如果发生这种事,守的脸上就瞬间失去血色,手机简讯的画面朦胧起来、呼吸变得急促,并且渗出不寻常的汗水。
虽然想要把简讯给删除当做没有收到,但万一放着不管也有可能会被收取滞纳金,以致于守无法忽视这件事只好答应对方。隔天刚好就是星期天,如果尽快前往金谷家的话也能展现诚意,而且那家伙对守也有些好感,如果能用圣洁如繁星般的温润眼神诉说着自己家里的贫困,有关钱方面的问题或许能够含糊带过也说不定——守也有过这种卑鄙的想法。
幸好金谷只字未提钱的事情,他先是被领到豪宅的接应间里,以迈森还是璋致活出品的高价茶具奉上茶后,金谷直接进入正题,缓缓地拿出那个纸箱。
「这个我希望你能收下。」
那是一个肩宽大小、张开双手就可以拿好的中型纸箱,守脑中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耶……」
难不成交配失败的事是骗人的,其实竟辅确确实实地骑上母狗后,完成提供精子的工作并且顺利地产下小狗所以我可以拿到一只吗!?
喀啦喀啦地以颤抖的双手把茶杯放回底盘上,接过纸箱,比想象中还要轻很多。但守在心里想着那就是一只幼犬的重量,从心底涌现诅咒的念头,让守没有余力去思考纸箱其实是被胶带完全密封住的。
竟辅那家伙——说什么「我只要守一个人」只有嘴上说得好听但如果有愿意让它上的对象还不是尽情品尝了吗?哼少开玩笑了连它跟别的母狗生下的小鬼头我都要照顾吗?
纸箱还放在膝盖上,虽然有想过从沙发上起身时狠狠地把箱子丢出去,但摇晃纸箱的时候又隐约觉得箱子里头有什么东西微微地在动,如果这么做的话自己就会变成真正的坏人了,所以守的脑袋又开始骨碌碌地转动着。
……这么说来应该就是竟辅的小孩了可能会被只用血统来判断价值的人买走那样就太可怜了不然就是我们先收下再帮它找户可以养大型犬的好人家但这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找到结果还是得自己收养他如果是竟辅的小孩的话肯定也会长很大也就是说以后家里会有两只如此非比寻常的巨犬。
「喔喔喔……」大量的妄想让守快要窒息,头晕目眩之余将身体深深地沉入沙发中。
金谷不可思议的看着发出「哇!」的一声随即张大发红的双眼,接着倒抽了口凉气而脸色发白的守,他隔着桌子探出身体,催促着守打开纸箱。
「吶,快看!」
「嗯、嗯嗯……」
守做好觉悟,拆开了胶带打开纸箱一看,果然,当看见黑色的毛时守的脸色一变,但立刻就发现里头装的不是小狗。箱子里头满是皮草,隙缝间塞着工作胶带和黑色涂料。
虽然说是皮草,但这并不是「刚刚死掉的毛色亮泽的狗,将剥下的毛皮用冷冻干燥的方式让它瞬间干燥,再现生前的亮丽毛色。」这类的东西,虽然是用化学纤维合成的人工毛,但将其从纸箱里拉出来看的话便发现份量相当多,是要拿来做什么呢?守歪着头问金谷。
「呃……这个是要做什么?」
「你不觉得很适合你家的狗吗?」
金谷在他对面伸出手,翻着箱子里头,唰的一声抽出说明书。在守面前摊开的似乎是彩色印刷的纸张,开头劈里啪啦地就是一长串英文。
(areyousiediaaresayingthingslike;——)
在单字本身不是这么困难的情况下,加上说明文章中有标明顺序和用途的照片,书面内容大致上能够理解。简单来说就是——
(给饲养杜宾犬之类长相凶恶狗儿的你的大好消息。用了这个就不会再被邻居谴责「如果有这种凶恶的狗在附近真是危险得不得了」,使用这变身道具让你的爱犬摇身一变成为可爱的黑色贵宾狗!)
用英文写的使用方法就更简单。
「第一步、unwrapyourkit;letyourdogsniffeverything——啊,也就是说把包装打开,让狗嗅嗅里面的配件吗?」
这么开始看起说明书后,守也不需要认真解读其中的内容,光是看着让狗套上毛皮之后再以扣子固定,四只脚戴上毛套过程的照片就足以明白使用方法。
「这是干嘛呀……」守觉得看起来很蠢而自言自语着。
在最后的完成图上,被当作是模特儿的杜宾犬全身裹着毛皮,脚上套着毛套,头上顶着像英国贵妇的毛帽,婀娜多姿地微笑着。附带一提,尾巴末端也套着毛球。
「oh;whatalovelydog!就算这样写也——」
守交互看着说明书和变身贵宾狗的配件,傻眼地叨念着。
我是知道世界上有那种站起来跟一般成年男子一样巨大的贵宾狗啦,但是光看这张照片上骗人的贵宾狗怎么看都怪,怪死了!
就算金谷带着笑意的双眼暗示着要他让竟辅穿上这东西,守的脑中也只浮现个装扮成奇怪特大贵宾狗的大丹狗走在路上让邻居不禁大笑的画面。
「我在网拍上看到的,这可是从澳洲空运过来的喔。 还不赖吧。」
金谷自信满满地说着,但守却差点对他喊出自己的心声。
「如……」
——如果要浪费钱买这种东西的话,最初就应该给我现金啊!
「这一定很适合你家那只狗。」
金谷轻松愉悦地一边优雅喝茶,一边又说出同样的话。显然他还是一样不记得竟辅的名字,但他似乎说什么也要让它穿上这组变身道具。特地花不少钱从国外买这东西,还真是不得了的恶作剧啊。也许乍看之下他没有很在意,但其实还是残留埋怨着竟辅抵抗配种的事情吧。
「呵呵呵……谢、谢啦。」
要是这时候抗拒说不定会被要求慰问金,守假笑着,但迟钝的金谷似乎没有察觉,只是一味地用令人讨厌语气回应。
「我要把你丢掉或杀掉!当心中对竟辅有这种怒意时,就让它穿上这个吧~」
其实守也很喜欢这种整人道具,虽然也想要给竟辅那假正经的家伙穿上,但看到金谷那没神经到极点的样子,也让人感到不爽。
金谷当然不懂守的挖苦,「你也是吧?你也这么想对吧?那只狗超讨厌的。」
金谷一副正合他意地不断点头,然后得意忘形地说道。
「但其实也不需要故意说出那种要处理掉它之类吓人的话啦,反正那只大狗会惹麻烦也不会很久,别担心啦。」
竟辅聪明守礼,有忠诚心,和凶恶的外表相比,它其实容易亲近人也有可爱之处,明明有这么多优点,金谷居然说他是只惹麻烦的狗,在守听来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守忍下反驳,至少也要把茶喝完,把纸箱夹在身侧,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下微凉的红茶。
唉,虽然竟辅有一点少女的嗜好、xing欲很强,而且变成人类后总会趁势乱来。想起身为饲主的辛苦,守在心里碎碎念,而没留心听金谷刚刚漫不经心说出的话。
「咦?你说,不会很久……是指什么?」
即使如此还是勉强地从金谷的话里听到介意的事,守歪着头问道,金谷若无其事地说。
「总体来说,大丹狗都满短命。平均寿命大概是七年吧。」
「……!」
这事是第一次听到,茶杯差点掉下又及时抓稳,但想要放回碟子时却弄翻了。心脏像是被直击一般地屏住呼吸,心跳加速,手颤抖着听不见对方所说的字句。杯子在碟子上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剩下的红茶洒了满地。
竟辅在高城太太那里大约待了十个月的时间,所以实质上只剩下六年。
「怎么会……」
在冲击之下,心跳像是心悸般地大幅跳动,强烈到连太阳穴都感到疼痛。脉搏鼓动的声音很吵,金谷的说话声像被隔开般地遥远。
「我伯父之所以一直繁殖大丹狗,除了本身喜欢这种狗之外,还有就是因为作为宠物来说,大丹狗的销售速度算是很快的关系。」
没有察觉到守已经说不出话来,金谷还在那得意洋洋地滔滔不绝。
「因为只要有养过大丹的客人,再次回购的机率都很高的关系。」
一点也不想听这种算计着利益的买卖话题,但是金谷接着说的话更让守的心脏纠结着。
「除了寿命之外,大型犬很容易发生胃翻转。那个发生的话几个小时内就会死掉,所以在我伯父那边有和认识的兽医签约,可以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进行手术。」
「胃翻转是会死掉的病吗?」
虽然守查过所以知道胃翻转很容易发生,但并没有想到是这么严重的病,守茫然地问金谷。声音异常沙哑,掌心发冷,如玉的美貌脸色苍白。
「如果不开刀的话确实是会死。」
金谷轻松地回答,让守睁大眼睛握紧双拳,头脑混乱地思考着。
医、医院——浅田动物医院的,叫什么,那个年轻的眼镜医生应该可以开刀吧?半夜有没有开刀要问过才知道。更重要的是,万一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胃翻转怎么办,家里人会发现吗?竟辅那个xing一定都在我房间默默忍耐才让人担心……还有预防,有书有写预防胃翻转的方法,要彻底再重新研读一次才是。
守错乱到连年轻的浅田医生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技术好的医生也是有限啦。说到技术好的医生,也有误会大学医院就有好医生的饲主把宠物带去大医院,这可是大错特错。大学医院的医生才不会照顾病畜,而且也不作夜间诊疗。」
金谷得意地说着,但守一点也听不进去。
「六年……」在口中喃喃自语着,像是感受到那期限的急迫般,胸口有如被压迫一样地苦闷。
当然狗的生命本来就比人类要短,但一般有十年,好的情况下也可以活十五年以上。那对现在只有二十多岁的守面言,就好像是等同永远那样遥远的未来。
但是平均只剩下六年,如果一个不小心还会更短——竟辅会死掉。
「呜……」
那对守来说,是能够充分想象的未来光景。紧握着的手指发冷,紧缩的喉咙像是被人掐着那样,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已经完全不记得在那之后自己是怎么离开金谷家的。
「喂,别忘了这个。」
准备离开的时候,连想退还金谷给的那个纸箱的力气都没有,也不好好地回答就离开了。
「贵宾狗变身组,让它穿上后绝对要给我看喔!」
两手抱着不是很重的纸箱,摇摇晃晃地穿过门口的通路,虽然从身后响起金谷那烦人的再三确认的声音,但他头也不回。被点出的事实就像诅咒一样渗透着全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在傍晚回家的路上,眼神空洞。
「回来啦、饭等一下就好。」
回到家中母亲已经在做晚餐的准备,守嗅到周日夜晚一家团圆的气息。
「喔、好……我回来了。」
守勉勉强强地回答,垂头丧气回到自己房里。拉开拉门,在四叠半榻榻米大小的狭窄房间里,大丹狗的竟辅像是可靠的大哥般端坐在里头。
竟辅一屁股坐在榻榻米上,前脚踩在上头,总之是以坐下的姿势背对着门,被短毛包覆着的身体清楚呈现出肌肉的线条。全身的肌肉紧绷到有一股禁欲的气息,但因为骨架大、骨头也粗,所以相当有重量感。
这么强健的身体应该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损伤,但是居然只能活短短七年。
湿亮的黑毛在夕阳西下略显昏暗的房里,仿佛慢慢地融人黑暗之中。想到那令人畏惧而且一定会到来的将来,守努力发出开朗的声音。
「很暗耶。」
对狗这么说也没用,守按下电灯开关,把轻盈的纸箱放在榻榻米上。即使在灯光下重新审视,虽然是自家的狗,也觉得它外表看来异常的巨大,毛色漆黑到让人感觉很不吉祥。似乎不像是这世上存在的生物,简直就像是埃及的阿比努斯一样。
竟辅歪着头,用鼻尖稍微打过招呼后还是像石像一样坐在原地不动。和毛色也有关系,它丝毫没有轻浮的感觉,但这种家伙居然会对自己主人用跳蛋,就算是当事人也不敢相信。
一想起来就生气,但「大丹狗很短命呀。」金谷的话还在耳里回响着,原本生气的情绪马上就黯淡下来。对于剩下的短暂年头、对于确实在逼近的竟辅死期的预感,让心脏就像被捏碎一般。
「呜……」
守摇摇头,想要忘记不好的想法。走到竟辅身边,从端坐在那儿的爱犬背后,像是要抱住它一样地搂住它,并探头看向它的脸。
「你在干嘛?」
竟辅挺直背脊,也不管守,直盯着同个方向看,但并不是沉浸在哲学思考当中、也不是在烦忧着世事无常,它正盯着一本摊开在它眼前的杂志。
「哇,你又来了!」
在榻榻米上被摊开的是之前从妹妹比菜子那边借来的辣妹杂志,守对于竟辅颇为极端的嗜好皱起他秀丽的眉毛。
竟辅最近继罗莉塔之后是沉迷于给酒店小姐看的花俏杂志,入神地看着杂志上刊载的厚重卷发加上闪亮浓妆、戴着彩色隐形眼镜的女孩们。穿着有金葱和闪亮装饰物的礼服啦、黏上水钻的亮丽水晶指甲啦、布满飘飘蕾丝的衬裙啦,那些的确是综合许多竟辅喜欢的要素在里头,守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它那认真的侧脸正在思考着什么。
「我不作这种打扮喔。」
就算守已经出声警告了,它还是持续看着灿烂华丽的页面。它似乎已大略看完那一页了,正欲翻页,但因为狗的脚不够灵巧所以无法翻页。
竟辅首先是伸出前脚压上纸张边缘想要翻面,但总是会一次掀起好几张纸。之后它似乎记取教训,接着是用前脚轻触杂志纸面,让肉垫像是吸附在上头那样,想把纸张黏起,但还差一步纸张就又落下,一直没有办法完成翻页的动作。
「哈哈……」
竟辅再怎么用肉垫贴着页面,也总是会在完全翻页前落下,它不断地重复这相同的动作。突然能实际体会到它那笨拙的动作,守抱着看笑话的心情看着,但接连的失败下让他开始有些同情竟辅。
但竟辅不知是不服输还是太老实,没有因为多次失败而急躁,只是不断重复用肉垫翻页,在它挑战超过十次之后不久,守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出手帮忙。
「吶!」
守用手指很快就翻过页,竟辅侧着脸看向他,用看起来一副很跩的模样小声地哼了一声并点头示意,就像是说着「嗯,辛苦了。」一般威风凛凛的样子,被他这副模样给打败的守苦笑着的同时,心想只是本辣妹杂志有需要这么夸张吗?很想弹一下它那骄傲的长鼻。
尽管再怎么想让守穿上这些衣服,令人意外的是,竟辅展现兴趣的这些东西,都是一些不像狗的东西,简直就像是认为它自己跟人类没两样,这让守觉得胸口有些滞塞。也许这种感觉便是人类的傲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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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辅……」
总觉得有股好似寂寞还是怜悯的悲伤情绪涌上,守环住竟辅颈间的手加重了力气。膝盖抵着榻榻米靠近狗儿的脸,像是磨蹭般互相贴着脸颊,感受到它比人类要高的体温。
这家伙不是普通的狗所以……因为它可以变成人类当然寿命也跟人类一样不是吗?就被当成传说中的犬妖那样长寿,到我死前都会好好地照顾它的。
知道自己这么说相当自私,但如果不这样祈祷就会无法承受事实。
「你……为什么——」是狗呢?守不禁想要脱口而出,又立刻把话给收回。守与竟辅能够相遇是因为竟辅是只不折不扣的狗,而且守早就已经喜欢上这只总是在他身边给他添麻烦的巨大恶犬了。
「呜喔?」竟辅对守的举动感到奇怪,发出小小的叫声,抬起鼻看向他。轻轻地舔了一下他的脸颊,试探地发出声音并贴近他的脸。
「呜……」接着下一秒竟辅突然发出威吓的吼声,好像闻到讨厌的东西的味道,表情骤变。
说狗没有表情是骗人的。皱起的眉间和眼底栖息的光芒就可以看出它的情感表现。眼神仿佛很不开心,像在责备守那样地瞪着他。
「干嘛啦!」
守不可置信地歪着头,不明白它为何突然这么生气,又突然回想起自己刚刚跟金谷在一起。竟辅讨厌所有接近守的人,对于金谷又因为配种的怨恨,就连守跟他讲电话都会让它不高兴。
「我也有社交生活呀。」
就算那些只是随便敷衍的家伙,守还是暗示xing地告诉竟辅,一边抚摸着竟辅的脖子。想要安抚生气的它,抱着它并轻轻拍着它的背,同时不安又随之而来。
「竟辅,你赶快再变成人啦。」
当视线交会时就好像内心的想法被看穿一样,守垂下视线,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地说。
「我有想要问你的事情。」
但是守却不想说出死这个禁忌般的字眼,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询问出想要的答案。
由于大学有一堂课临时停课,守比平常要早回到家一看,竟辅在家里。不对,竟辅在家里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这时候出现的竟辅不是身型巨大的大丹狗,而是变化成人高马大的男人。
「今天比较早喔。」
似乎是注意到了大门口发出的声响,竟辅从房里探出头,说出守也想说的话。
「你才是,这次这么快呀!」
守感到有些出乎意料,边脱下鞋子边回应。距离满月还有三天的时间,没想到竟辅比预期中要快变化人形。
「什么?」
反问着守的竟辅身上有好好穿着上衣和裤子,在守严格挑剔的教育之下总算是有点收获。
想当初竟辅在变成人的时候不改他只带着项圈就想出门的习惯,曾经还想要用这副比全裸还要令人害羞的打扮到厨房,因此造成守一阵手忙脚乱。
变成人形的竟辅,四肢修长、一身紧绷的肌肉,衬着他小麦色的肌肤非常引人注目,但是不管是再怎么完美的体魄,全裸走出门还是会造成不少困扰。
而最近他对衣服相当有兴趣,会自己从守曾告诉他的衣柜里头拿出上总穿过的旧衣服来穿。双亲和妹妹都还没回到家,即使家里没人,他一个人也还是穿着衣服这点已经是相当不得了的事。
「平常这个时期你还是狗的样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