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平是一只狗。
距离在雨天的垃圾场被捡回家,也已过了一年多。看来有点肮脏的它有着柴犬的外表,经过这段时间后,也已被养育到成为十五公斤重的成犬。它的主人——上总也是救命恩人,所以在心中发誓除了要对主人绝对忠诚之外,它对主人的喜欢也已经到达难以言喻之境。
铠王上总,模仿这个从字面上看来相当装腔作势的本名,他以「国王kazusa」这种听似有些怪里怪气的花名来从事男公关的工作。对平而言,主人怎么看就只有帅气可形容,高挑的身材很帅,强势的态度也很帅,外表散发出的十足魄力很帅,偶~尔心血来潮的温柔举动很帅。惹怒他时那种让人停止呼吸的骇人模样也还是有着让人颤抖的帅气,身为男公关想当然耳地相当受到欢迎。可想而知,他身边并不缺乏交往的对象,在独居的房子里过夜的女人总是换了又换。
平对于如此亲密的气氛除了羡慕之外,被饲养在外头的它有好几次都满怀悲伤的情绪,看着窗户的灯光消失。它心想,能够像这样和上总相拥而眠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意想不到的是,在两个月前这个梦想居然实现了。
那晚在强劲台风的侵袭之下,上总特别允许平进到房里躲避风雨。要说上总是节省也好吝啬也好,为了把每个月以百万为单位计算的薪水给存起来,他选择住在屋龄有三十年以上的老旧公寓里,在狂风暴雨袭击下,建筑物本体也跟着晃动不已。但若是在上总身边,这种晃动也是令人愉快的,它怀着满满的幸福安心入睡,没想到一觉醒来,不知为何就变成人类的样子。
对此感到惊讶的不只是平,上总也是,当发现同一张棉被里居然睡着全身赤裸的男人时,他明显地皱着眉头,将平踢出棉被。
「你是什么人!?真是恶心!」
因为上总本来就近乎病态地讨厌同xing,只要想到被一个裸男挨近身旁的话,只会更加感到厌恶吧。
「上总先生……」平自己也搞不清楚它为什么、又是怎么变成人类的,正为此感到不知所措时,却又被最喜欢的上总无情对待,不禁有点想哭。
「我、是平……」平无法好好地解释清楚,只能拼命地告诉上总自己的名字。
「你居然跟我的狗名字一样!」上总当然无法想象得到平就是自己所饲养的狗。「你是在二丁目那边因为太迷恋我,而不顾一切地跑来夜袭我的家伙吗?」由于上总工作的男公关店就位于新宿一带,有此联想也是理所当然。
「你就这么喜欢我吗?」
「当然,我喜欢着,上总先生……唔!」
无论在什么样的状况下,就只有这点是不变的事实。当平一味地表达出自己的爱慕后,也许是被这专情的举动给影响了,上总犹豫着,抚摸了他。但不消多长时间,原本试探的动作便转化为熟练的大胆爱抚。
「啊啊、不……别、别这样……啊啊……」
「你还真是意外的淫荡耶!」上总虽然以坏心眼的语气说着,但实际上还是温柔地,一边注意着平的身体反应,一边拥抱他。
上总在体内深处动作着,炙热的黏膜激烈地摩擦着身体的内部,全身都陶醉在仿佛要令人融化的快感中。
「啊、啊……上总先生,我喜欢你……」
虽然隔天早上一切又恢复原状,但平心中却有预感会再次变成人类,而下个月预感成真时,平并不像先前那么的惊慌失措。再加上保持人类姿态的时间能比先前来得久,他也一点一点地掌握到这不可思议的现象的组成条件。
首先要能够保持人类的姿态,和自己是否有强烈的意志有关。在接近满月时会更容易变身,反之,随着月亮渐缺就会更容易恢复。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平知道不光是自己,也有其他跟自己一样因为过于爱慕主人而变身的同伴。
而今晚,温柔的月光从平的头顶上洒落,就像是渗入深蓝色的夜空中,隐没在淡淡的云端,从上方静静地看着平。在沉睡的世界里散着朦胧的光芒,宛如夜晚的守护者。
「月亮娘娘……」平怀着感谢的心情低头向月亮感谢,之后便将颈上的项圈给拆下。平也知道赤裸着身体的男人被锁在公寓外头是很引人注目的。
平把好不容易拆下的项圈扣回原状,如此一来,看起来就像是因项圈太松而导致狗儿逃脱一样,就算短暂地消失一段时间也不会引起上总的疑心。
这是动物医院的浅田医生教平的小技巧。浅田医生知道平的秘密,同时他自己似乎也和在医院当助手的大庭有着超越种族之间的羁绊。
「有烦恼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商量。」
虽然上总无缘无故地讨厌浅田医生,但是亲切的浅田医生对平来说相当可靠。总觉得上总好像对浅田医生眼镜底下所流露出来的知xing非常反感。
但是,浅田医生似乎知道绝不表明自己来历的平的真正身分,这也让上总加倍地感到焦躁。
平一边感到有些奇怪,一边甩了甩头。越接近黎明时分气温也跟着下降,让赤裸的身子觉得有些凉意。平四处张望着,看看是否有晾衣服在外面的人家,但实在是遍寻不着。
「没办法……了吗?」平很快就放弃找衣服的念头,确认四周没有人后,趁着夜色,从公寓小跑步到角落的矮树丛里。白皙的肌肤在夜晚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不好好躲起来的话可是相当危险。
平心想,变成人类也很不自由。
如果是狗,根本不用在意身上有没有穿衣服,赤脚走路也几乎不会受伤,身上有毛皮包覆着,在冬天也十分暖和。
「而且……」
上总在狗的面前,还比较能放下心防说出内心话。如果是人类的样子时,他只会逼问着平,「你平常在做什么?是在哪边卖淫吗?为何总是没穿衣服!」这类让平说出自己来历的话,但在饲养的狗面前总是比较松懈,也可以听到他在无意之中所透露出的心声。可以见到平常给人强硬及压迫感的上总,较为人xing的一面。
「真是受够了每天晚上都要对那些女人花言巧语,让她们洒下大把银子,都快累死了……不过看到你这副与世无争的脸才有松口气的感觉。」
「每天都要讨那些女人的欢心已经够腻了,可是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开店前还要和一群臭男人聚在一起。除了我之外的那些男人全都给我给我扔进监狱里!」
上总自己大概也知道这是很自私自利的不满,所以会胡乱咒骂地发泄这些绝不可以让同事或客人听到的抱怨。上总在平面前晃了晃手中那几叠用束钞带捆好的、用现金支付的薪资,讽刺地说着。「你知道吗?就算共产主义解体,战争也不会就此消弭,因为世界是被经济给操控着呐!石油公司跟军用工业会为了自己的饱暖而让那些贫穷的人自相残杀。这世上钱的价值等同人命啊!」
「汪呜?」说实在的,这些话对平来说十分难以理解,但也许正因如此,上总才会毫不掩饰地对它说出这些话。
最重要的是,当平知道上总挂心着那个瞬间出现在他面前的陌生男子时,内心更是雀跃不已。
「那家伙!明明说无论我怎么要求他都愿意,结果还是擅自从我面前消失无踪!」
上总蹲在狗面前,虽然似乎带着怒意地发着牢骚,但不知为何却不会让平感到恐惧。也许是因为上总他也料想不到自己是在当事人的面前说话,那副模样令人忍不住想笑。
「下次再见面时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平心想,与威吓的语气相反,上总似乎还想要再见到对方。再次以人的样貌去找上总也没关系,如此期待的心情膨胀起来。
多亏再次变成人类的姿态时也提起了勇气,今天才能像这样等待上总的归来。在矮树丛里缩起赤裸的身子,一边搓着冰冷的手脚,一边等待天亮。
天色渐白,阳光开始耀眼地照亮着大地,当送报生的机车停在公寓前,往来的人潮便跟着逐渐增加,平躲在平时不会引人注意的狭小空地一隅,压抑着一个人抱膝等待的不安。
男公关俱乐部的热潮从深夜开始,上总最快回家也是早晨的时候,如果又要配合客人出场的话,有时会因此拖到中午才回家,回家的时间总是要看运气决定。
「呵呵……」一想到待会见到上总的话,要说些什么,又会怎样地耳鬓厮磨,漫无目的等待上总的时间也是很愉快的,脸上自然浮现出笑意。
通勤的上班族和学生的脚步匆忙地往车站移动,公寓的住户们也多半都是小跑步出门,谢天谢地,没有人注意到那躲在灌木丛阴影里赤裸身子的男人。
在早晨拥挤通勤人潮过后不久,平嗅到上总身上的气味,虽然现在的嗅觉没有当狗的时候那样灵敏,但仍然能够在上总要进门前就察觉他回来了。
「上总先生……」抓准上总经过矮树丛前的时机,平出声轻唤。
上总露出疑惑的表情,停下脚步朝声音源头望去,在枝叶间发现了平的身影。
对平来说,明明应该是每天都和主人见面的,但因为变成人类的时候视觉比较鲜明,所以觉得上总又更加地英姿挺拔。
比起一般人要高上半颗头的身高,挑高的腰际与修长的腿更是恰如其分。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实在不太像日本人,总是可以将俗不可耐的男公关西装穿搭得很有气质。本身的存在感绝不输身上装饰着的高价手表或是奢华的首饰。
不让身材专美于前的俊俏脸庞轮廓分明,向上挑起的剑眉和下颚的线条利落,也有着高挺的鼻梁。因为眼尾细长而目光锐利,让人感到有压迫感,虽然这些大概也都是因人而异,但却无法否认上总那十分端正的五官。
虽然立即奔过来的上总,眼神像是在瞪着自己,但平非但不感到恐惧,心中还因为这是久违的对话而雀跃不已。
「你这家伙!怎么又这副模样……」
虽然说每次相遇都是这种状况,但毕竟对一般人来说全身赤裸的模样似乎还是相当怪异,上总发出大吃一惊的声音,而后一脚跨进平躲藏的低矮树丛里。一边拉起蹲着的平,一边也对他那副不能被人看到的裸身样子皱起眉头,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并披在他肩上。
「真是的!搞什么鬼。你到底把衣服丢哪去了!」
上总用外套罩住平并轻抱起他,与其说是担心他赤脚,还不如说是因为这样会比较快。就像抱小孩一样地用单手抱起他,为了遮住四周的眼光快步地走上楼。
从外套上飘来烟草的味道,但混杂着上总身上的古龙水,并不让人讨厌。平实际感受到自己现在跟上总一样是人类,并且回到了上总身边。
「好一段时间没见到你,是跑哪去了?」边跨上楼边问着平,但对于这类的问题平总是支吾其词,上总也不期待他的回答会是真的。
「咦、啊……」
就算平支支吾吾,上总似乎也不打算继续责备、追问下去,发出无可奈何的叹息声后,朝向二楼深处的房间走去。上总单手抱着像小行李箱的平,并转开房门。
「我的心情都让你搞得焦躁不安……不是叫你乖乖在我身边吗?」
带着怒意的语气里,上总的眼神并不骇人,似乎还抑制不住地露出一抹笑意。进屋后把平放下来前,在玄关用亲吻代替问候。仰起头、伸长了脖子将唇覆上被他抱起的平。
「啊……」
上总那久违了一个月的双唇发烫着,还带着淡淡的酒味。像啄吻般地被吸吮着,牙关一松,娇艳的舌便被交缠着,像酒醉般地让人目眩。沾满唾液的唇湿滑炙热,从被舔舐上颚开始,感到一阵酥麻,平紧紧环抱住眼前的上总。
因为人类的模样,才能像这样和上总互相拥抱。
平心想虽然当狗的时候也很开心,但还是能变成人类比较好。
平还未完全被上总放下,便发现厨房前的抹布,并拿来擦拭起肮脏的脚底。既不会一个人把衣服穿好,也不会拿筷子,明明就很明显地完全是个生活白痴,就只有这种事情很仔细。
「你也真的是很怪耶!」
心绪似乎有些失了神地平静下来,上总看着眼前平的一举一动,想起了狗的平。因为平常总是养在外头,所以每当要让它进屋时都要先把脚上的灰尘给拍掉,再用脚去摩擦抹布,也许是因为这种举动和眼前这个平有点相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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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真的相当地来路不明。每次出现在眼前都是接近全裸的状态,人又不可能凭空冒出,但看这副模样完全无法想象他日常生活的样子,疑惑在心中不断增加。是有人不想让他轻易逃脱,而把衣服鞋子给拿走,监禁着他吗?
虽然如此,但是仔细想想他在自己面前那副不谙世事的样子,老实说,真的无法想象他有让人需要把他监禁起来的价值。
平看起来大约二十出头,身材算稍嫌削瘦的标准体形,连长相都十分普通,神情是远远称不上知xing、聪颖的幼稚表情,讲话也时常脱线。 外表、口才、整体感全都看来如此寒碜。原本像他这种男人,上总可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分开后便会立即从记忆中抹去。
「真是的……」
「打、打扰了——」
平把脚擦干净之后,像是很熟悉周遭那样,开心地朝和式房间直奔而去,上总叹口气后追了过去,讶异于自己居然会对只披着过大的西装外套,看似瘦弱的身形的裸体感到心动。
「再怎么说,我在生理上可是不能接受臭男人的!」大概是因为不敢相信自己会被这种穷酸的男人给耍得团团转,上总非得斜眼瞪着对方不停叨絮着。
对此上总也曾焦躁不已,虽然一开始就算用强硬的手段也要逼迫平说出真相,但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平,就只有在那个时候坚决地拒绝对上总说明一切。
「我不想说!」
从平咬紧牙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决心,大有要是再这样逼迫下去就不再出现在上总面前的固执想法,让上总不得不死心。「哼!就算见不到你对我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困扰……」
原本只是在心底说给自己听的话,在不知不觉脱口而出,让平听见之后在外套里僵起身子,偷偷看向上总后立即飘开眼光,刚才那雀跃的模样像是骗人的一样,消沉地低下了头。
「我——我知道的。」平垂下肩膀,一直低着头,目光飘移不定,慢慢地咬住了下唇。驼着背、垂头丧气的颈项看起来很无助,明显传达出意志消沉的模样,的确就是一副狗夹着尾巴的感觉。
「喂、喂……」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还是有一些罪恶感,但又还不至于到要道歉的程度,上总伸出手想逗逗对方时,平无意中发现角落有东西,在上总要抓住他肩膀前跳了起来。连上总为他披上的外套掉下了都丝毫不在意,从洗好的衣物堆里挖出一条旧毛巾。
「这、这个……!」
「啊!又是这玩意啊?」
不知道为什么,平似乎很喜欢上总用过的毛巾,之前在房间的时候也是片刻不离身。但是其实先喜欢这条毛巾的是上总养的狗,想着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看到这条毛巾时,只是以为是被狗的平咬回去狗窝了而已。
「是晒衣服的时候掉了吗?」
上总感到不解地想要捡起毛巾时,平仿佛不愿意似地摇着头、咬着毛巾和上总拉扯着。
「呜……汪、汪呜!」虽然平像是抗议一样地发出低鸣,但上总当然无法从它嘴巴间的空隙间抽走毛巾。平好像相当重视那条毛巾,怎么也不肯离开上总的脚边。
「我知道你很喜欢咬这条毛巾,但这条还没有用很久所以先还给我啦!过几天我再去买狗啃玩具给你咬。」
上总摸过狗的头随口安抚一下后,就把毛巾拿回房间里了,但是面对着公寓外墙、垂头丧气低着头的爱犬模样实在惹人怜爱,隔天下班后便依照约定买了狗啃玩具回家。平眼中充满喜悦的光芒看着上总,尾巴大力左右挥舞着,咬着骨头形状的玩具当场又蹦又跳,似乎早就忘记毛巾被抢走这件事了。
「……你连这种地方都跟狗很像。」
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上总的声音,平——他却是在房间里裸着身、坐在榻榻米上,将鼻子贴近毛巾,用脸颊磨蹭着。明明数秒前还因为上总的责骂而感到呼吸困难,心情已快速转换,半眯着眼、嘴角带着笑意,脸上还露出陶醉的表情。
「这真的有这么好吗?」
上总惊讶地问着,平带着笑容回过头。
「因为这上面有上总先生的味道。」
「我本人就在你眼前耶!」
「是这样没错。」平紧握着手上的毛巾,像是想要对上总说明这两者之间的不同。
「这不重要啦!你还是先穿点什么吧!」上总打开衣橱的拉门,从下层的衣箱里拿出平的尺寸的衬衫和牛仔裤。之前都是拿对平来说尺寸过大的衣服借给平,但基于自己的期待与第六感,认为平还有可能会再来访,所以事先准备好了适合平尺寸的衣服。
话虽如此,这些衣服并不是他特地去买的。而是从附近同样有养狗的邻居——守那边抢来的。
安斋守是一个饲养着身形巨大的大丹狗的大学生,不光是本人,家里也十分贫困,但因为长相出众,色艳桃李,所以上总帮他介绍了在男公关俱乐部里打工的机会。会从他那边拿到适合平尺寸的衣服,是因为身高顶多也才一百七十公分的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造访上总家,央求上总能给他一些衣服。
「我需要一些大件的衣服啦,既然你都像个笨蛋一样地拼命存钱了,就别这么小气给我几套吧?」
上总那极具攻击xing的xing格可是清楚地写在脸上,再加上他讨厌男人,因此大多数人对上总说话都可能害怕到腿软,但不知道是守是因为个xing粗枝大叶,还是根本不知道恐惧,他对上总说话都不会特别客气。
「你这家伙!要不是你够漂亮我早就一拳打凹你的鼻梁!」
因为喜欢守那大眼睛加上瓜子脸,让人印象深刻如同美少女一般的清秀脸庞,他才没有对守拳脚相向。幸亏如此,直到守擅自进房里乱翻衣柜之前他都还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是可以穿的都好。啊!这件破牛仔裤就可以了,还需要几件衬衫!」
「少开玩笑!这件可是六○年代的古着裤,一件要八万耶!」
上总把高价的牛仔裤从守手上抢回来,为了想要赶快把守赶出门,便从衣柜选了几件比较没在穿的衣服丢给他。
「相对的你也要给我一套衣服。」
「咦?我的尺寸上总你应该穿不下吧?」
「废话少说!我也有我的理由!」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拿到平可以穿的衣服。就只有内裤是买新的放着,上总把衣服备妥并递给平。
「呐!拿去穿上。」
「谢、谢谢你。」
平还是老样子,笨手笨脚的,连要打开内裤的包装袋都很不灵活。袋子从奇怪的地方破掉,平盯着摊在榻榻米上的内裤,烦恼着要从哪边穿上。
「穿反了!」
除了把前后穿反之外,重新调整好前后之后,他便自己将内裤拉上。衬衫、牛仔裤也是,虽然扣扣子对他来说还是有些吃力,但遵循着之前学会的「一个孔对应身体的一个部位」的法则,总算能够自行穿上。
「看来比之前顺手了呢!」
上总的一句称赞,让平露出不像是成年男子会有的天真笑颜,满脸笑容、得意地抓抓头。
「嘿嘿……」
「开心成这样,你平常到底……」原本又想问起他平常的生活,话才刚到嘴边,便勉强在说出口前将它吞下肚。即使问了他大概也不会回答,这样下去会搞得自己也跟着心情不好。紧张的气氛对彼此来说绝非好事。
上总试着从别的方向来靠近平的身世。「喂,你的双亲呢?」
「咦?」
实在是看不下去牛仔裤的钮扣不断从平手中滑落,而出手帮他扣上的同时,用着不经意的语气试探地问出口。除了想要知道平的身家之外,上总也想知道是怎样的双亲会养成平这种丝毫无恶意的天真个xing。
「双亲……吗?」
「就是爸爸、妈妈啊!你可不是凭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吧!」
就算是现在,平那股脱离常轨的气质还是不变,仿佛对对方提出的问题丝毫没有头绪,陷入一阵思考之后,毫无自信地回答。
「我想,没有……」
「不可能没有双亲吧?」
「可是,就是没有所以……」
上总心想连这些细微的事情也要隐瞒,瞬间涌上火气,但看到平以含糊其词的模样回看自己的感觉又不像是在说谎。大概也因为他那天真无邪的无知已经到达异常的程度,上总似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接受了。
「你真的没有双亲吗,平?」
因为上总自己的双亲也已过世,所以对此并没有觉得「怎么可能!」而怀疑平。暂且不管平是在怎样的环境下成长,现今世下,若只是没有双亲也算不上稀奇。在店里头也有好几个与家人断绝关系的家伙,再说歌舞伎町本来就是这类人会聚集的场所。
当然,只要是人就会有生物学上所谓的双亲。任职于上市公司的上班族父亲和家庭主妇的母亲,上总就出生在这样再平凡也不过的小家庭。当上总刚升上高中不久,在经济不景气的影响下,前景堪虑的父亲遭到公司裁员。
从一流大学毕业顺利到知名企业上班,原本一路顺遂的父亲好几个月都无法对家人说出被开除的实情,只好利用打柏青哥赚钱或是跟地下钱庄借钱来弥补每个月应有收入的洞。直到某一天母亲打电话到公司时,才发现父亲被解雇的事实,之后夫妻之间开始不断地争吵,到深夜还是不停地争论着偿还房屋贷款的事情。
父亲四处求职,同时母亲也开始外出打工,即使如此还是无法补足每月的花费,即便上总开始半工半读,状况也还是相同,为了支付每个月的贷款只好又跟地下钱庄借款来应付,为了支付地下钱庄的利息又再重蹈覆辙不断地借款,不消多久时间就变成多重负债者。
「你也不想想会变成这样都是谁的错!」
「我也是拼了命守护这个家。今天也面试三家公司但……」
「那你现在马上给我去工作,不管是清洁工或是夜间保全员都好!一直高攀着想到大型企业当储备干部,所以才会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工作……」
母亲在打工地点被那比她还年轻的超市店长安慰时,也基于想逃避的心理,和对方变得很亲密,更格外对不长进的老公感到生气。
即使如此,每到月底,双亲仍忙于偿还各家贷款四处奔走,想办法使收支平衡。但此时只剩下利息过高的高利贷业者还愿意借款。
「不是说好今天至少要还二十万的吗?欠债还钱是常识吧,你们知道还不出来的下场是如何吧?」
一群凶神恶煞连续几天不分昼夜地使用违法催讨行为闯进家门,每当上总出门上课或打工时都会感受到邻居的白眼。再加上跟黑道借款的话,就无法自行宣布破产。双亲为了金钱终日奔波,见面时甚至都不争吵了。该洗的衣服堆积成山,布满尘埃的荒凉屋里——上总明白这种危如累卵的生活是不可能长久下去的。
双亲在某日一起消失在上总面前。当他结束打工回到家,发现屋里空无一人,直到天亮,甚至是经过好几天两人都没有回家。而自家的房子也被扣押,在债权者纷纷主张自己应得的权利中,他发现那些恶质的高利贷业者并没有现身。
当下便明白,穷途末路的双亲是被他们给押走的。
至今尚未收到警察的死亡通知的话,就表示至少对方没有为了榨取保险金而杀害上总的双亲。也许父亲被抓去捕鲔鱼,三十几岁的母亲被卖到私娼寮,亦或两人一起被带到中国或俄罗斯,把有用的内脏取走后分尸丢弃。
上总就这样被留下。在双亲生死不明的状况下,抱着些微的可能xing,他总是会特别注意那些流浪汉,但要是再重逢,大概也认不出对方了吧。
上总的未来看来就此破灭,但他的高中班导师却亲切地建议他去念夜间部,继续完成学业。
「因为双亲的缘故休学的人不在少数,如果现在能够奋发向上的话,对你来说不会是坏事!」
事实上,就算不像上总的境遇那样极端,因为贫困而退学的学生也有很多。并不是只有他才遭遇到如此困境。
因为父母的失败让自己的人生受到影响,虽然对此感到忿忿不平,但上总靠着一股志气就读高中夜间部。活用自己与生俱来的体格优势,白天在工地现场工作,并租下租金四万的老旧公寓。
在以肉体劳动维生,应该算是最辛苦的这段时期,实际上却并没有那么痛苦。他在道路施工的工地里认识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大庭要,下班后的闲暇时间会相约一起吃饭。得知大庭的父亲因为发生车祸的关系,到现在都还持续在付赔偿金,但大庭却从未抱怨被父母牵连,导致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
「我才没办法像你人这么好呢!」
「嗯,每个人个xing不同啰。也是有人会凭借着对父母亲的恨或是要让这社会瞧得起自己的这种心情,将它转换为奋发的力量。」
上总相当佩服看起来也不是特别聪明的大庭所拥有的良善人xing,当知道他年纪比自己还小时相当吃惊。两人在十多岁的成长期互相作伴,偶尔还会相互较劲看谁长得比较高。
在那之后还有另外的理由让上总感到人生愉快,就是他开始跟女孩子交往这件事。
最初交往的是住在附近的ol,年纪大约二十多岁,是在车站前的便利商店认识的。虽然长相并不引人注目,但却十分保守沉静,是那种会在家里做好饭菜等着上总回家的类型。
「我家因为双亲早逝,我从小就让祖母养大,一直都过着简朴的生活。所以能像这样自己赚钱买喜欢的东西真让人开心。」
不经意泄露出这像是借口一样的话,果然,她对名牌毫无抵抗力。鞋子、皮包、饰品,着迷于走在流行尖端,入迷地盯着杂志上刊载的照片,每当逛街时一定会在橱窗前停下脚步。
「好好喔……」
「你要是这么喜欢的话,那我买来送你。」
正因自己年纪比较小,所以有种不希望对方小看自己的虚荣感,就算对上总来说多少有些吃力,他还是会满足对方。包包、手表、项链坠饰这些,拼命工作才刚存下的钱全都换成这些名牌。
「会跟男朋友央求礼物的女人,算不上是好女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