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杨燕儿眼珠转了转,也罢,听听穆晟如何说的,掀了帘子走出去。 贺小花连忙跟上前。堂屋里,老掌柜说着县城,府城里的趣事,气氛也算热闹。众人见杨燕儿出来,心知有了结论。
“我看就先订亲。”
穆晟微笑点头,“好。”
“成亲嘛。就等到小花满十五之后,再作打算。”
穆晟笑容一僵。
杨燕儿挑挑眉毛,“穆东家意思如何?”
穆晟心里苦笑,已经等了四年,再等五年又如何。便点点头,“一切听贺么么安排。”
杨燕儿满意地笑了。老掌柜斜斜看了东家一眼,想起夫郎的交待,心里想着如何回夫郎,以撇清自己的关系。
贺家夫夫留了穆晟和老掌柜吃饭,热热闹闹吃过晚饭,老掌柜和穆晟回竹山向蒋夫郎回话。
蒋夫郎得了准话,固然不愿意小花十五出嫁,但是奈不住穆晟坚持,唯有勉强答应。因着已经入秋,接下来的日子村里要忙秋收,再跟着就是冬天了。蒋夫郎选来选去,觉得这一年剩下几个月,翻不出多少好日子,就决定把订亲的仪式放在开春后。贺穆两家一商量,觉得不错,就这样定了下来。
贺小柱给小虎写了一封家信,大概说了小花订亲的事。十天后,小虎的回信到了南河村,信上只聊聊两字,“知晓。”
梁家也得了消息,遣了老么么过来问,杨燕儿推说孩子们彼此有意思,做长辈的唯有顺其自然。老么么听了脸色一阵发白。贺小花心里内疚,看见梁家老么么狼狈离开,心想,梁起该很快得到消息吧。得到消息后,他就应该死心了。
长叹一口气,想起梁起送来的东西。贺小花连忙找贺小四,要把银簪子和脂粉盒翻出来。谁知,小四鬼精得很,一见三哥扯住自己摸衣服口袋找东西,扯开嗓子就哭,哭得惊天动地。贺小花无奈,唯有放开他,想想又到小四柜子里找。衣服被子翻开,甚至连柜子边缝都找过,居然找不到。贺小花不由犯愁了。脂粉盒子还好说,推说用了就可以,但银簪子价钱不便宜,还有那平安符。。。。。。
贺小花咬咬嘴唇,无论如何都要贺小四还回来。这东西赔不起,更要不起。
忙忙碌碌的秋收过后,贺老大一如往年,打好的银丝稻和莲藕,搭乘穆晟雇用的船队到庆州港。事情本来很顺利的,一切按往年的来,但偏偏临出发的时候,贺小花突然提出想跟着到庆州港看看。杨燕儿自然不同意,贺老大却无可无不可,穆晟巴不得同意。几番商量下来,还是依照贺小花的提议,让贺老大带了小花出行。杨燕儿不放心,本来要跟着去的,偏偏出发前一天,杨丽突然昏倒在厨房,请了大夫来诊治,发现有了身孕。贺家一家子又惊又喜。杨燕儿连忙上香禀告祖先。沈么么听得消息,也带了好些东西过来,叮嘱杨丽好好养身子,头胎孩子最要紧。
这下杨燕儿更是走不开了,家里一个不足四岁的小四,还有一个身子未出三月的儿夫郎。贺小柱一个光顾着地里和棚子屋,家里的事只能都丢给杨燕儿了。
贺老大,贺小花和穆晟第二天在白沙村上船,船经白沙河进入岷江。大船顺风顺水一路向南。贺小花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搭船出远门,船出岷江那天就要跑到船头看风景。贺老大拦着不让,“船上多是干活的男人,小花你别出去添乱。”
小花嘟嘟嘴,万般不情愿留在房间。幸好穆晟为小花准备的房间有一扇单开的推窗,推开能看见外面的江景,小花拖把椅子,趴在窗边看。来这里十年,小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仅仅停留在南河村一带,最远的也就县城附近。来庆州港一方面想看看这个世界,另一方面也想找机会多些和穆晟相处。
大船走在岷江上,从船上看,只隐约看见对岸的屋宇,疏疏落落的。岷江上往来的多是小花搭乘的这类大船,小一点的船也有。小船穿插在大船之中,小心避让。江面水流平缓,船夫操着各式方言,彼此打招呼,交流信息。
穆晟的船夹杂在锦绣船队中,岷江上的大船看见锦绣船队的旗号,有些让路,有些依然原路前进。只有一次,锦绣船队向一支挂有穆字大旗的船队让路。
“那是你们以前的船队?”
“嗯。以前的。”穆晟点点头,目光仅仅在穆家船队上停留片刻,“小花,搭上这件披风。”说着,解下身上的松竹暗纹白色披风,搭在小花身上,“这里有些姜片,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含一片姜片在口中。”
“这船很稳当啊。放心好啦,我不晕船。”
穆晟把姜片放在贺小花伸手能及的地方,又令人搬来整理好被褥枕头,“累了就上床歇一歇,从这里到庆州港还有好些天。船上看的不外都是那些风景,你要是喜欢,到了庆州港,我带你看看那里有名的洋人码头。”
“洋人码头?”贺小花来兴趣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洋人,是不是和自己从前知道的那些一样。
“嗯,庆州港虽然名为港,却是一个府城。设码头两个,我们这船停泊的地方是专门安置我朝商人的商船,大洋那边来的商船有别的码头安置,那里有专门的人说大洋那边的土话,做买卖。大洋那边新奇好玩的东西好多,有时那边的商人也会带些奇怪的东西过来,说是能吃用的,不过这边没人敢吃。久而久之,那边的商人就租借了一间铺子,扬言谁敢找出这些东西的吃法,就无条件供应一袋种子。”
穆晟注意到贺小花闪闪发亮的眼睛,继续往下说,“这事也就去年听来的,那铺子我也去看过,确实摆了不少东西。都是些颜色鲜艳的果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有那么的胆子去吃。”
“要真知道吃法,是不是就送种子?”
“应该是。商人重诺。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边的商人,谁敢和他们做生意啊。”穆晟摸摸小花的脸蛋,清凉柔滑,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丝绸,吸引人舍不得放开。
小花侧侧头,避开,“那你带我去看看。”
穆晟点头。“可以,但是试吃这事,可不能做。”
贺小花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继续趴在窗边看风景。穆晟斜靠在软塌上,拿起本书,慢慢一页一页翻看。
一天的时光就这样慢慢溜去。小花一连看了三天风景,有些厌倦了,缩在床上无聊地数手指玩,玩腻了就去抢穆晟的书看。穆晟由得小花抢,还多找了几本游记之类的放在小花床头,好让他看过了一本,接着看下一本。
得手太顺利,小花又不乐意了,别的书不看,就只看穆晟拿在手里的那本。穆晟一把搂住小花,让他舒服躺在自己怀里,翻开,轻声念诵。穆晟看的游记杂文,多是叙述路上所见趣闻轶事,平白的语言讲述各式小故事,既能增长见闻,亦能当作闲暇消遣。
沉稳的男音,语调抑扬顿挫,在午后烦躁的时光中增添一抹光彩。躺在穆晟怀里的小花发现,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第72章
大船行至庆州港,一行人下了船,穆晟安排老掌柜领小花和贺老大先到买下来的院子休息。自己留在码头监督工人卸货。
穆晟买的院子在庆州南边,巷子幽静,马蹄踏上地面,嗒嗒沉闷地响声。巷子两侧,绿树成荫,绿树间清漆大门虚掩。
贺小花从马车上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老掌柜拍马上前,“贺小哥儿,这巷子住的多是来往庆州经商的商人,也有读书人,都住在巷尾。宅子是前年盘下来的,东家想着每年来往一趟,如果每次都找客栈,商船不多的时候还好找,这多起来啊,别说是上房,就是一间大通房也找不到。东家想着先盘了宅子,等以后来了,也好有过歇脚的地方。”
贺小花点点头,对老掌柜刻意的解释没多注意。小花的认知中,买房地产绝对是一项不错的投资,除了战乱,房产,地产的价钱从来只升不涨。庆州港也就是从前的沿海开放城市,小花哪里对穆晟买院子的事不同意。真要说不满意的就是买一间太少了,怎么也要多买几间。
穆晟的院子在巷子中间,门前两只石狮子,昂起头,神态趣致。推门进入,只见前院院门边,一间小小的耳房,绕过照壁,院墙两侧各一排说不出名字的花卉,姹紫嫣红甚是漂亮,院墙上方,邻居的柳树飘飘扬扬,几缕柳条轻巧垂在院墙边。红花绿叶,别有一番精致。
正面三间青砖灰瓦大屋。老掌柜一一指点,“但中一间堂屋是东家见客的地方,一边的大屋是见各掌柜的,一边的是东家的书房。”
穿过院墙边的月牙小门,迎面又是三件大屋。老掌柜小心地指点了右手一间,“那时东家的房间,”又点点另外两间,“东家吩咐留给贺先生和贺小哥儿的。”贺老大成了穆晟的未来岳父,老掌柜不敢托大称贺老大为贺老兄,谨慎地改了称呼。
老掌柜等了半响,没听见回答,又问了一句,还是没有回答,惊讶抬头,又问了一次。这次贺老大反应过来,搓搓手,“掌柜的,你喊贺先生,我还真不知道是我。那,那你还是喊。。。。。。按原来的就好了。”
老掌柜连忙赞一句,“贺老兄真是实诚人啊。”
那边贺小花已经绕了小院走了一圈,后院和前院差不多大小,不过多了一个小池塘,难得的是池塘里居然是活水,也不知当初的修建工匠是怎么安排的。池塘虽小,但荷兰绿叶锦鲤,一样不缺。池塘边还有两张石凳。石凳光滑明亮,可以想象经常有人坐在这里看看荷叶,喂喂锦鲤。
后院通往旁边一则,还有两间小罩房,一间耳房,一个小厨房。
耳房住的是看院子的陈喜两夫夫,两间罩房,一间用作仓库,放了临时采买的东西,一间暂时空着。
老掌柜领了贺老大和贺小花走了一圈,又招呼陈喜夫夫过来拜见贺老大和贺小花。陈喜和夫郎石春要给两人磕头,慌得贺老大和小花,一人拉起一个,死活不受这礼。
老掌柜把两人安置在后院房间内,又让陈喜夫夫准备晚饭,自己便回码头向穆晟复令。
晚饭后,贺老大和贺小花先回房间休息。穆晟和掌柜们在前院议事。贺小花在床上打滚,怎么也睡不着。睁大眼睛叹了口气,爬起来,披上外衣,摸黑来到前院。前院的左侧靠院墙的屋子亮了,隐约听见好几个声音,似乎在谈论什么。
贺小花转身摸到后院的小厨房。石春还没睡,正守在炉膛边烧开水,看见贺小花进来连忙站起来,“小哥儿可是饿了,想吃点心。要不我给你下碗面条。”贺小花是老掌柜亲自带来的,又说是奉了东家的命令住在这里。石春侍候了东家这么多年,从竹山来到这里,哪里不知道老掌柜说话里的意思,完全把贺小花当成夫郎般看待。
贺小花摇摇头,“穆晟,嗯,就是东家还在和掌柜们议事吗?他们通常谈论到什么时候?”
“这可不好说。但灶上的热水一直备着,东家和掌柜们要喝热茶,派人过来喊一声就能送去。”
贺小花四处瞧瞧,毕竟不是家里,小花也不敢多作主张,想想,就让石春帮忙冲了一壶热茶,又找出一些花生,果子。果子削了皮,切成小块,盘子边放上一把牙签。
小花端起托盘,谢绝了石春帮忙端过去的提议,自己就着月光,摸到前院。
“东家,今年送来的莲藕是不是照往常一样,一半留在酒楼做菜,一半分给相熟的铺子出售?”
“嗯,和往年一样,按四六拆账。”
“东家,好几船莲藕呢。说起来,这庆州城里,卖莲藕的就独我们一家,哪怕按三七拆账,他们不是照样要找我们。”
“和气生财。我们让了一步,得了好处的店铺自然帮忙维护。况且我们在庆州城根基不深,没必要为了多一分利,而开罪人。”
“东家说得有理。这新酒楼的选址……”
小花站在门外,一时愣住了。贺家那小池塘撑死了就半船莲藕,好几船的莲藕,哪里来那么多。难道是木家托穆晟帮着卖莲藕,或者还有沙家。
房间里的人还在谈论新酒楼的选址,请的大厨,又讨论说庆州地方虽然大,但竞争激烈,要想有成绩,就必须在菜式上下大功夫。
小花在外面听了半响,想想,还是敲门。马上一名三十开外的男子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的小花似乎吃了一惊,房内的老掌柜眼尖,一眼认出来。
“东家,是穆小哥儿。”
正埋头看账本的穆晟猛抬头,看见门外端来茶壶和水果的贺小花,“怎来了?这事让石春做就好了。你今天刚到,好好休息。”说着,起来快步到门边,伸手要扶小花进来。
众掌柜都是聪明人,一看老掌柜和东家的态度,彼此打了个哈哈,推说还有别的事情,不过片刻工夫,纷纷告辞离开。
穆晟扶小花坐在书桌边的圆凳上,伸手接过托盘,顺手倒了两杯茶,手碰上茶壶时,却没有预料中的烫热。
“沙家的大夫郎托我帮他找门路卖些莲藕。我想着在庆州港,我是独一家。要是让沙大夫郎找了别的店铺,无论从哪一方面看,对我均是弊大于利。所以我就应了这件事。至于拆帐,我还是那句,天底下的钱多的是,人这一辈子不是非要赚尽天下财,足够我俩这辈子花用,留给哥儿体面的嫁妆,一切就可以了。 至于小子,小子不贪爹么财,那才是我对他的期望。”
贺小花闷闷地应一声,不答话。
穆晟轻笑,手指托起小花下巴,“莲藕是门好生意。可惜贺家和木家的池塘太小,单凭两家供应的货量,仅仅足够供给各家店铺。沙家占的地方大,出产多,正好弥补了缺处。小花,你看,我是商人,在商言商。这门买卖我没吃亏。”
贺小花嘟嘟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非得瞒着,挡着?”
穆晟哈哈大笑,抱起小花,亲亲小花额上红印,“我的小花儿,好,以后你就是穆家的夫郎。店里的事,我必定一一向夫郎汇报。”
“谁是你家的夫郎!不害羞。”贺小花猛然醒悟,着急动手推开穆晟。
穆晟手一松,故意轻易让小花推倒在地,夸张地哎呦一声,捂了腰,半天站不起来。小花慌了,连忙上前扶起穆晟,“伤到哪里了?我看看。”说着,小手摸摸穆晟腰部,这里捏捏,那里碰碰,“哪里疼,哪里不舒服了?”
穆晟嘴角一翘,手上猛用力,贺小花身体一晃,扑倒在穆晟怀里,“小花。”呼吸的热气喷洒在颈脖间,两手紧紧箍在小花腰间,“小花。唉……就这样,好吗?等我,等我一会。”
贺小花感觉到身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颈脖间的热气令小花浑身不自在,想挣脱了穆晟,又怕他伤上加伤,只得乖乖躺好。等了好一会儿,穆晟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贺小花才动动小身子,“那,我起来,好吗?”
感觉身后人呼吸一滞,接着低沉的苦笑声,“好。”紧紧搂住腰间的手放开,小花灵活地爬起来,转身想拉穆晟,却发现穆晟自己站起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受伤的迹象。
“你……”小花瞪了眼,冷不防身体被牵扯向前,只觉眼前一花,嘴唇碰上一片柔软。小花脑袋轰一声炸开。他们在做什么?那个词,那个什么词……从前念中学时,那些有男女朋友的同学做这些的时候,偷偷躲在一边偷看的他们称呼这些是什么……二硫碘化钾……对,就是这个词。
穆晟慢慢放开小花,看着眼前小人瞪圆了眼睛,整个人愣住了。雪白的肌肤,乌黑的眼珠子,往日灵动活泼,在这一霎那,竟然带上几分憨气。
“傻小花。”额头轻轻触碰小花的额印。
小花眼珠子动动,转一圈,再转一圈,眼睛慢慢恢复往日的神采,“你,你……”小花一把推开穆晟,抖着手指指向穆晟,却一连说了好几个“你”,也串不成句子。
小花觉得自己真是晕了脑袋,无缘无故相信他摔伤了,想想一个轻功那么好的人,怎会被自己轻轻一推就倒。小花一跺脚,“我不理你了。”话一出口,小花又后悔,这么女气的话怎出了自己的口。小花一扭头,蹬蹬跑出房间,再待下去也不知说出什么了。心里暗暗埋怨穆晟,不是他,怎害得自己出丑了。
房间里,穆晟仰天大笑。笑声传至后院,贺小花冲前院翻翻白眼,掀起被子,头往里一缩,把自己埋在被子里。
第73章
第二天,贺小花从被窝里钻出来时,贺老大和穆晟早早离开院子。小花吃过早饭,在院子走了一圈,实在无聊得很,想出门走走,又怕人生路不熟的,况且有心出去走走也不知道去哪里好。
坐在后院的石凳上,无聊地托了腮,看几尾肥美的锦鲤时不时冒个头出来,吐一下泡泡。
刚到第一天小花就想南河村的家了,不知小四听不听话?不知杨丽身体好点了没?思来想去,小花更加烦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最后实在熬不下去,挽起袖子跑到厨房去。
石春想起今早东家的嘱咐,没拦着小花,主动开了仓库,把各式物品一一向小花解释。仓库里堆放的多是平常不多用的东西,以耐存储食物居多。小花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没发现新奇的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石春以为小花不满意,急忙解释,“豆子,米粮都是今年收回来的,贺小哥儿,你看看,这些颗粒饱满着呢。我是挑了又挑才选了这些。”
“没。”小花摇摇头,又怕石春误会自己的意思,“我以为庆州应该有些新鲜的。。。。。。啊,不如我们做绿豆糖水吧。穆晟和阿爹晚上回来吃饭,刚好可以吃上放凉的糖水。”
石春正想着摸清小哥儿的脾气,连忙应下,帮着小花选绿豆,洗刷后跟到厨房,给小花打下手。小花倒不介意多一个石春在旁边跟着,自己做的不过是手板眼见功夫。看一次,做一次就能学会。
绿豆下锅,两人一边看着火,一边闲聊。石春被穆晟放到庆州看房子,自然是穆家信任的人,石春为人聪明,看出小花将来在穆家的身份。对小花问起穆晟的事,把一些童年的趣事挑了好几条来说,逗得小花哈哈大笑。
穆晟和贺老大在傍晚回来,刚进了后院就听见小花的笑声。两人顺了声音走过去,发现两人说说笑笑正开心。
“在聊什么?”
石春见了穆晟,连忙躬身行礼。贺小花歪歪脑袋,“在说你小时候背蒙童幼学,拿了装背书,自己就打瞌睡,最后被蒋夫郎发现你把书拿反了。把你喊醒,你还睁眼说瞎话,说反了书看,更容易记牢。”
石春在一旁悄悄看穆晟脸色,穆晟没看石春,走上前,牵起小花,“厨房又闷又热,怎跑到这里来。”
“还不是因为你,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这里我不懂路,出门也不知道东南西北。不来厨房讨点事做,那要闷出病来的。”
贺老大看了小花一眼。在南河村,小花整天不出门,待在家里做家务,做饭,没喊闷,喊累,怎到了庆州就不一样了。贺老大张张嘴巴,要说什么。穆晟却抢在他前头。
“这些天事情多。要先和掌柜核对货物数量,分派送到各家相熟店铺的货物种类,和酒楼掌柜清点货物。这些事虽然都是掌柜们在做,但我做东家的,要经常去看看。总不能掌柜说了一堆事,我却什么都理不清。”
“就你说的有道理。”小花扁扁嘴,算是接受了。
一连过了十数天,穆晟才空出时间。穆晟让老掌柜准备了马车,小花却不愿意坐上马车,聊起帘子看,非要走在路上,边走边行。穆晟无奈,唯有依了小花的意思。一行人先是在洋人码头外围转了一圈。因为没有进入的凭证,守备码头的士兵不允许进入。小花个子矮,齐胸高的围墙,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只看见一个个光了上身的男人在来回搬运货物,货物用麻袋或是木箱包得严整密实。往远处看,只看见高高低低,垒了不少货物,远方只隐约看见远洋大船的轮廓。
小花有些失望,没看见传说中从大海那边传来的货物,更没看见大海那边的人。
小花失望的神情落到穆晟眼中,心里一动,“小花想看看大海那边的人?”
“没,就是好奇。”看不到想象中的东西,小花的语气低落了不少。
“码头装卸货物通常由他们雇用的管工负责。真正的商人只会衙门里喝茶聊天。小花想见识,还有一个地方。”
小花的好奇心马上被提起来,“哪里可以看见?”
“还记得我提过的那个铺面吗?”
小花皱眉头一想,马上记起来,“就是你说的那个放了货物在铺子,让人猜能不能吃的那个?”
穆晟微笑点头。小花一手拉了穆晟,“走吧走吧,我们去看看那铺子里放的都是什么东西。”
铺子座落在庆州最繁华的地段,两层高的楼面,三间铺面连城一块。伙计身着短衣短裤,一溜烟在门边排开,谁进去都齐齐喊一声。那声音响得,胆子小一点的,都被吓得马上跑出来。胆子大的,进门后就有伙计送上茶水和点心,店铺里的货物是随意观赏把玩,只要敢吃,说出吃法,店东家立即送出一袋种子。
贺小花打量高悬的招牌,龙飞凤舞,从左至右一串字,左看右看,甚至联系从前的知识,怎么都看不出写的是什么。“这是什么字啊?”小声问身边的穆晟。
“这里店东老家的土话。大概意思是新鲜奇特好玩的东西。”
贺小花点点头,当先走进去。伙计齐齐喊一声。小花吓了一跳,那语调听着像强卷着舌头念的,听着就觉奇怪。
有伙计送上茶水。茶水橙红明亮,轻轻摇晃,一圈淡淡的金色光圈若隐若现。喝一口,入口苦涩,却回味甘甜,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渗入肺腑。
“好茶。”小花忍不住赞了一句。
贺老大也接过一杯,一口喝尽,动动嘴巴,“比不上我家熬的苦叶子茶。”
穆晟摇摇头,没接伙计送上来的茶,“这是当地的特产茶叶,和我朝出产的茶叶多有不同。”
伙计上前招呼,“几位客官,店里的东西只要能说出吃法,或者敢吃一个,东家马上为各位送上一袋种子。”
“这里就从来没人敢来吃一口。”贺小花的视线落在正中摆放的一盆颜色鲜艳的果树上。
“没。这位小哥儿要是敢吃,就是小店开铺以来的第一人了。”
小花小口小口喝茶,眼珠滴溜溜地四处乱转。这是上品的乌沃茶啊,难道这里的店东是斯里兰卡那边的人?一杯喝尽,小花招来伙计又要了一杯。
店面分上下两层,下层摆放的物件有小花认识的盆载番茄,咖啡豆,罂粟花,百香果,也有小花不认识的,有外表看着像番石榴,闻闻味道却像菠萝的,有养在水里,拳头大小的果子,林林种种不下五六十个品种。
贺小花一边辨认,一边念叨,辨认出食物,名字却不能从用从前的,读音古怪生僻。小花一路看下来,认出了十来种。小花明白为什么庆州的人不敢吃。这里摆放的果子多是颜色鲜艳。古人讲究颜色鲜艳的多是毒物。况且即便吃过后,证实不是毒物,得到的不过是一袋种子。没金没银,却有送命的可能。想来因为这两个原因,所以来铺子的人只看却不敢吃。
小花点了番茄和百香果。一样摘了一个,在衣服上擦擦,放到嘴边大口一咬。
“小花。”穆晟和贺老大同时伸手,穆晟手快却只抢到百香果,番茄已经被小花咬了一口。穆晟紧张地抱起小花,“小花,哪里不舒服了?快,快去找大夫。”
伙计似乎也吃了一惊,没想到一个小哥儿居然有胆子尝鲜,连忙差人上二楼禀告东家。
贺小花吃得好好地,猛被穆晟抱起,一口番茄肉卡在喉咙,不上不下,一连吞了好几口吐沫才勉强压下去,小脸呛得苍白,“你抱我做什么。我不是好好的。来,你也尝一口,这东西好吃。”说着,就把番茄放到穆晟嘴边。
穆晟直直看向小花,只见小花眼里的调皮一闪而过,唇边一丝淡红的水迹。“好。”穆晟朗声应下,就着小花,一口咬向番茄。
小花眼里闪过惊讶,穆晟不由得心里一定。
“好吃吗?”闪闪发亮的眼睛满是喜悦。
刚一口咽下去,没顾得上细细品尝,穆晟又咬了一口,果肉细腻爽口,酸甜滋味正好。“好吃。”
“兄台好胆量。”一楼楼梯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伙计恭敬地站在身后,“在下贾亚拉。”语言说得生硬,却咬字清晰。
“穆晟。”穆晟上前一步,把小花挡在身后。
小花不满地探出脑袋,仔细打量这个贾亚拉,一头短卷发,五官脸型则是典型的南亚人脸孔。这下印证了小花的想法,这里的店东果然是南亚印度洋附近的人种。
穆晟不动声色,横跨一步,又把小花挡回去。贾亚拉目光清明,却装作不知,用右手从伙计手中接过一个小布包,“这是从当地带来回的,当地人说是这种。。。。。。植物的种子。”
在场的人没人听清楚名字,贾亚拉说得急而含糊,估计他自己也是模仿别人的读音。
穆晟动动左手,刚要伸出去,小花扯扯他衣袖,“用右手。”
穆晟一愣,却马上依照小花的提示用右手接过布包。
贾亚拉目光在穆晟身上打了个转,指指店铺摆放的那株番茄盆栽,“这树就送给那位小哥儿。”
“穆晟代夫郎谢过贾店东。”
第74章
“请问小哥儿,这种如何吃用?”贾亚拉拿起一个青色的果子,越过穆晟向贺小花发问。
穆晟眉头一拧,正要拒绝。身后的小花探出脑袋,飞快扫一眼,“里面的果肉可以吃用,但是这个没成熟,不能吃。”
“小哥儿聪明。”贾亚拉扬扬眉毛,缓步走到穆晟身前,右手往前虚引,“两位请到楼上详谈。”
贺小花摇摇头,从穆晟手上拿过外壳深黄的百香果,向贾亚拉挥挥,“这个是成熟的,切开,里面有果肉,果肉可以吃。”
有伙计上前,按照小花的说话切开果子,取出白色的果肉,放在银白色碟子中,送到贺小花面前。
小花伸手要拿,穆晟快一步捡起一枚果肉放入口中。小花眼巴巴看向穆晟,“怎样啊?”
穆晟咽下果肉,“还行。”眼角扫过神色焦急的老掌柜,轻轻摇摇头。
“你看,两种我们都吃了,把种子给我们吧。”小花伸出右手向贾亚拉讨种子。
“小哥儿未曾回答,如河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