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不尽受人欢迎的名单中,克劳福盖兹以其培养年轻人的才干,以及为经营他那庞大的王国而毫不留情地到处挖墙角的作风,被称之为“脸皮城墙厚”的人。 基于这个因素,安妮每次被别人看见和他在一起,内心总是像倒了五味瓶子。他现在就坐在她对面,从头到尾盯着她,一刻也不曾移开视线,一丝不苟地吃着他的烙旗鱼。安妮边谈,边对他手中的叉子如何始终如一地只找排在下一片的旗鱼片,又如何像被磁铁吸引般丝毫不差地落在它的上面,产生无限的好奇与兴趣。一年前,当他对安妮提出邀请她担任主编时,就是在这家餐厅里。没有灵魂的广大空间,毫无光彩的黑色装潢,加上一整面素色的大理石地板,总让她联想到一座屠宰场。她知道提出一个月的要求是太过分了,但她觉得那也是她应得的。在车祸生以前,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工作,即使车祸生,也没有休过多少天的假。“我会把电话、传真和数据机modem:或译“魔电”,可通过它取得外界资讯,使电脑具备通讯功能。等等全部带齐,”她声称,“你甚至不会感觉到我不在此地。”安妮暗自诅咒,她已经滔滔不绝地讲了十五分钟,口气也变了,听起来好像在乞求什么似的,她本应该铿锵有力,直接告诉他她要怎么做就行了。截至目前为止,从他的态度上还看不出有什么不赞成之意。除了在那该死的旗鱼自动飞入他口中的空当,安妮的话他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每当她一紧张起来,就有这种巴不得打破所有对话间的沉默的蠢习惯。她决定马上住口,等待回应。马语者马语者克劳福盖兹嚼完口中食物,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喝口沛绿雅。“你准备把罗伯特和克蕾斯也带去吗”“只有克蕾斯。罗伯特手头工作太多。不过克蕾斯倒是真的有必要离开一阵。自从回学校上课以后,她的情绪已经开始有点低落。暂时脱离这种生活,对她会有好处。”她未说明的是即使到现在,克蕾斯和罗伯特对她正在进行中的计划都还完全不知道。告诉他们,几乎是惟一要做的事。其他所有的细节,她都在安东尼的协助下,在办公室里安排妥当了。她所找到的要租的房子位于求窦。无论从哪个方向考虑,那都是距离汤姆布克的农场最近的一座城镇。她没有多少选择,不过那地方有家具,而且根据房地产业务员送来的细图看来,似乎还颇算得上差强人意。她已经在附近为克蕾斯找到一名物理治疗师,和几处愿意收留朝圣者的马厩,只是安妮并没有完全坦白告知它的情况。最差劲的是必须拖着拖车横越七个州才能到达目的地。幸好丽芝哈蒙和哈利娄根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沿线敲定一连串乐意招待她们留宿的人家。克劳福盖兹抹净双唇:“亲爱的安妮,我以前说过,现在再说一遍,你需要多少时间就尽管安排,我们那些孩子是上帝赐予的稀世珍宝,一旦出了任何问题,我们都务必要随时准备竭尽全力、竭尽所能去帮助他们。”从一个曾经四度离婚,生下八个孩子的人口中听到这段话,安妮觉得很可笑。他的口气就像结束了恶劣的一天之后的罗纳德里根出身好莱坞明星的美国前总统。,而那好莱坞式的真挚恳切状,则只会使她早已为自己可怜兮兮的演出而蹿起的怒火烧得更猛。说不定这小子明天就会带着她的继任者来这儿,在同一张餐桌上吃午饭。她甚至希望他干脆直接说出来,马上解雇她。搭乘他那长得离谱的黑色卡迪拉克返回办公室的路上,安妮决定今晚就告诉罗伯特和克蕾斯。克蕾斯准会对着她大声尖叫,而罗伯特会告诉她说她疯了。但他们必定会同意这件事,因为他们向来如此。她惟一需要通知的另外一个人,就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人物:汤姆布克。她仔细想想,别人大概会觉得挺奇怪,在所有事情当中她最不操心的就是这一桩。因为这种事情安妮在从前担任记者期间就做过无数次了。她对于说“不”的人们有其独到的手段。曾有一次,她远赴五百英里外的一座太平洋岛屿,出现在某位从不接受访问的名作家家门口。最后她所获得的结果是与那作家共同生活了两个星期,撰写出来的报导不但赢得各种奖项,并且在全球各地的报刊、杂志同时刊登。她相信,一个女人只要竭尽其所能去求取一个男人大慈悲,那个男人必定不会,也不能拒绝。这是生活中一个既简单而又牢不可破的真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马语者第二部:远行第8章1
在夹路的护墙间的大道笔直延伸于她们眼前,奔向远方地平线上雷声阵阵的乌黑的苍穹,仿佛攀入了霄汉,其间里程长得令人无法估算。在这最遥远的一点,闪闪电光一道接着一道,恍如不断重复,将黑色的柏油喷入云霄。两道护墙外,景色平淡无奇的爱荷华大草原绵延铺向遥远的天边。闪耀的阳光一束束如滚轮般翻转,恰似正在寻觅猎物的巨人驱赶着天上流云,飞也似的狂奔,把草原照得阵阵明亮。置身于这样的景色中,时空都混乱了。安妮隐约察觉到若是任由情况这样展下去,很可能会造成心中的恐慌。她的视线迅扫向映在天边的景物,想找个有生命迹象的东西寄托心神:一座草料仓,一棵树,一只孤单单的飞鸟,任何东西都可以。遍寻不着,她只好开始计算护墙的墙柱,或者仿佛被闪电劈出般朝她涌来的标志条纹。她脑中可以清晰地浮现银色拉力雅和它的子弹型拖车,以其稳定的吞咽度,从上面一一吞噬这些斜纹的画面。两天之间,她们已经行驶过一千二百英里路程,一路上克蕾斯几乎没开口说过话。多半时间她都在睡觉,就像现在,蜷在后座的长椅上睡。醒来之后她也照旧待在那儿,不是收听她的随身听,便是茫然望向车窗外。有一回,只有一回,安妮从后视镜中查看她的情况,看见女儿正望着自己。在视线相遇的瞬间,安妮微微一笑,克蕾斯却迅即把眼光移开。马语者马语者她对妈妈所提的计划的反应,正如安妮事先所预料的,她大吼大叫,说她绝不同行,他们不能强迫她同行,这事到此为止。她从餐桌上站起来,径自回房,砰然关上房门。一时间,安妮和罗伯特相对无言地呆坐桌边。安妮稍早告诉了罗伯特这件事,并一一驳回了他的所有抗议。“她不能继续逃避,”她说,“老天,那是她的马,她绝对不能袖手不管。”“安妮,你仔细瞧瞧那孩子所受的罪。”“但一味躲避不仅对她毫无帮助,反而只会更糟糕。你知道她对它的爱有多深,你也看见那天她在马场是什么情景。你难道不会想象当天的画面是怎样无时无刻不纠缠着她吗”他没有回答,只是垂着头,摇了摇。安妮执起他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掌中。“这件事我们可以使上一点力,罗伯特,”她的口气放委婉了,“我知道我们可以。朝圣者是可以复原的,那个人可以让它恢复正常,到时候克蕾斯的毛病也不会再缠着她。”罗伯特注视着她:“他真的认为他能够办到吗”安妮迟疑了一下,但短暂得几乎不露痕迹,因此罗伯特也不曾察觉。“对”这是她第一次针对此事而撒谎。罗伯特自然会以为这趟向蒙大拿而去的朝圣者之旅已经和汤姆布克磋商过了。在克蕾斯面前,她也同样刻意维持这种错觉。正如安妮所料,克蕾斯在无法得到父亲的声援后只好让步了。然而,由当时的怒气所带来的那阵愤恚的缄默持续之久,却远远乎安妮事先的估计。过去,安妮通常只要揶揄两句或是东拉西扯地不去理会她的情绪,克蕾斯的气自然而然就消了。可是这阵沉默却前所未有地持久。这是一次那女孩迫不得已投入的罕见的壮举,随着旅程的延长,安妮对孩子持续的忍耐力惟有啧啧称奇。出之前,罗伯特帮她们打点行囊,并在当天早上开车把她们送到占丹,陪同她俩前往娄根处。在克蕾斯眼中,这说明他是妈妈的同案犯。当他们合力将朝圣者移上拖车时,她便戴着耳机,像尊石雕似的端坐在拉力雅车厢中,假装杂志。马匹的哀号和重重踹在拖车四壁的蹄声在周边咫尺阵阵回荡,但克蕾斯连抬都不抬头望一眼。哈利为朝圣者打了一针镇静剂,把注射针和一袋东西交给安妮,以备紧急之需。他到车窗口和克蕾斯打了声招呼,并开始交待旅途中如何为朝圣者喂食。克蕾斯打断他的话:“你最好跟我妈说。”启程的时候到了,她对罗伯特的临别之吻只是草草回应。第一个夜晚,她们留宿于哈利娄根住在克里夫兰以南一座小镇边陲的友人家中,男主人艾略特和哈利是兽医学院的同学,目前为当地一家大企业的股东之一。她们到达这里时天色已经暗了,艾略特坚持要安妮和克蕾斯先进屋梳洗一番,提提精神,由他照料马匹。他说他们养马养得都成精了,而且已经事先在谷仓准备了一间马棚。“哈利嘱咐过,让它留在拖车上。”安妮说。“什么这一整路就让它留在车上”“他是这么说的。”他扬起一道眉毛,对她露出一种职业化的和蔼笑容。“你们进去吧我会留意的。”眼看就要下雨,安妮不想多做争辩。女主人康妮是个娇小柔和的妇人,却弄了个怒冲冠似的型,看起来应该是当天下午才烫的。她把她们带进屋里,领到各自的房间。屋子很大,整栋房屋里充满了孩子长大离巢后的寂静。他们在墙上的照片里向人们微笑着,照片的背景分别是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