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试骑。 从父母互递的眼神中,女孩知道他们会让她拥有它。她的妈妈自从脱离儿童时代起便不曾再骑过马,但一见女儿骑在马背上,她自然能准确无误地评断马的优劣。朝圣者绝对是一匹良驹,但它肯定是一匹难驯的马,和她小时候骑过的所有马匹都不一样。但克蕾斯一跨上马背,便可完全感受到在它体内澎湃的活力,知道在它内心蕴含的是良善而不是顽劣。她俩之间一定没问题,她们会是一对儿好搭档。她本想替它改个尊贵点的名字,像柯奇士柯奇士:美国印第安人领袖,阿帕契族酋长,约生于1815年,卒于1874年。,或可汗之类的,但向来采取自由主义的母亲却声明,这事全听克蕾斯的,只是照她看来,替马改名字不是件好事。于是朝圣者依旧叫朝圣者。“嘿,漂亮的马儿,”走到马厩前,克蕾斯伸长了手对它说,“谁是我的伴侣啊”它让她摸摸自己鼻翼边柔软的细毛,但只是一下,马上就昂起头退开。“你的性子可真急。来吧咱们先在这里把准备工作做好。”克蕾斯进入棚舍,脱掉盖在马身上的毡子,将马鞍挂到朝圣者背上。它像往常一样稍稍避开,而克蕾斯则吩咐它别动。她一面轻巧地为它绑紧肚带、套上缰辔,一面对它诉说谷仓外的情形,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把蹄刷,开始有条不紊地清除它每一只脚上的沙土。她听到茱蒂已经牵着格列佛走出它的马厩,于是赶紧系牢朝圣者的肚带,很快她就一切准备就绪啦她俩牵着马匹走到庭院,趁茱蒂回头关谷仓门的空档,让它们站在院子里打量雪景。格列佛低下头嗅了嗅,迅得出结论:那是它曾见过无数次的东西。然而朝圣者却很惊诧。它用蹄子刨雪,看见白雪移动,不由得大吃一惊。它尝试像比它年长的格列佛那样去嗅它。但它的鼻子吸得太用力了,以致打了个大喷嚏,逗得俩女孩哈哈大笑着奚落它。“也许它从未见过雪吧”茱蒂说。“它一定见过。难道肯塔基不下雪吗”“我不知道。恐怕是”她的视线越过克蕾斯,望向戴尔太太的住宅,“嘿,走吧,我们快出,否则就要吵醒那位严厉的女人啦”她俩牵着马走出庭院,来到草场,跨上马背,缓步徐行,越过草场,走向通往林地的篱笆门。它们的足迹斜穿过洁白无瑕的雪原,在雪原上画出一道完美的对角线。当她们抵达林地时,朝阳终于升到山脊一方,在她们背后的山谷洒下斜长的黑影。到了周末,克蕾斯的妈妈最讨厌的就是那叠堆得像山似的、非读不可的报刊了。它就像某种害人的火山熔岩,重重叠叠,整整囤积了一个星期。每一天,她漫不经心地把各种周刊、所有她不敢当垃圾任意丢弃的每一版纽约时报堆积起来。可是如果等到周六还不去管它,那堆小山就要“吃人”啦再加上礼拜天来的厚厚的纽约时报,若是不赶紧行动,自己就会被活埋在里头。那成千上万被释放到人间的词句,那所有辛辛苦苦努力的成果,只会让人感到内疚。安妮把另一叠刊物往地上一扔,有气无力地拿起纽约邮报。 麦克林寓位于中央公园西区风格优雅的旧建筑八楼。安妮两腿缩在胸前,坐在窗口边的黄色沙上。她身穿黑色紧身裤,配浅灰色长袖圆领厚运动衫,赤褐色的短扎成一束粗短的马尾,在从背后射入的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红似火焰,阳光将她的影子投映到起居室对面的沙上。这是一间粉刷成淡黄色的长方形房间,其中一头一排排陈列着不少书籍、几件非洲工艺品和一架大钢琴,另一头则在细如钓丝的阳光下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要是安妮回头的话,就会看到几只海鸥正昂阔步地踏着蓄水池上封固的冰面行走。即使是在下雪天,即使是星期六早晨,还是有好几个慢跑者出门来,咚咚咚咚地绕着圈子跑步。等看完报纸以后,她也要出去跑一跑。她拿起茶杯浅啜一口,正要把邮报当垃圾丢掉,忽然在一个她向来略过不看的专栏里瞥见一条隐藏在其中的短新闻。“我真不敢相信,”她大声嚷着,“这卑鄙小人”她“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快步拿起话机,拨好电话号码,一脚轻轻敲着地板面窗而立,等待对方拿起电话。蓄水槽下有个老人脚穿溜冰鞋,头戴一副大得离谱的耳机,正朝着树群这边死命踏步;一位妇人忙着呵斥整队绑着皮带的小狗,那些狗儿身上全穿着毛线外套,腿都非常短,非得连拖带滑兼跳才能够前进。“安东尼,你有没有看到邮报”安妮显然吵醒了她的年轻助理,不过她可没想到要道歉,“他们登了一篇有关我和费克斯的东西。那个小东西说我炒他鱿鱼,还说我捏造新行量。”安东尼说了几句同情的话,不过安妮要的可不是同情。“你有没有唐法罗周末的电话号码”他走开去查。外面的公园里,那带着整群狗的妇人已经不再训斥,正在努力把狗们拖回街道。安东尼告诉了安妮她要的号码,她匆匆记了下来。“好”她说,“回去睡吧”她挂掉电话,立即拨通法罗的电话。唐法罗是出版集团方面冲锋陷阵的律师。自从六个月前安妮格雷夫斯在工作上,她一向使用娘家的姓氏被介绍到这里担任主编,以拯救那份岌岌可危的杂志以来,他就成了她的同盟,甚至是朋友,他俩合力铲除守旧派势力,使刊物“大换血”。
马语者第一部:重创第1章3
在被她和法罗逐出大门的作家当中,有几位与报界关系很好的人,他们很快便在报导名人花絮的专栏里开始报复,于是这地方就成了人们口中的“坟场”了。安妮可以体会他们的满腹辛酸。这里头有些人已经为这个集团工作了好几年,他们觉得自己拥有这个地方,被人连根带土拔离立足点,是件极不光彩的事,而假使撵你的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十三岁的女人,自然更加令人难以忍受。总之,如今这番整顿已经将近结束,而近来安妮和法罗在确定该付哪个离职者多少酬金堵他们的嘴时,手段也高明多了。她认为给这会儿在邮报上对她恶意中伤的菲米摩尔费斯克那垂垂老矣、令人难以忍受的杂志影评人的待遇绝对恰如其分。小人但就在安妮等候法罗接电话的这段时间里,她现一个颇为欣慰的事实:费斯克犯了个大错,竟声称她所提高的销售量是假的,她可以证明这绝非事实。法罗不仅已经起床,而且也看过邮报上的那篇文章了。他俩一致同意两点钟时在她的办公室碰面,准备为他们付给那个混账的每一分钱控告他。安妮打了个电话回占丹给她的丈夫,结果听到的是自己留在答录机上的声音。她留话吩咐罗伯特该起床了,她将搭稍后一次火车回去,在那之前先别去级市场。随后她搭乘电梯下楼,走入外面的雪地,加入那些慢跑者的行列。只不过,安妮不是慢跑,而是奔跑,尽管无论是从她的度或技巧看来,这之间的区别不是很明显,但对安妮来说,这区别却像此刻她所投入的寒冷空气一般明确清晰。州界地带的天气就像韦恩坦纳意料中的一样晴朗。由于是周六,路上没有太多车。他心想自己最好走八十七号公路,然后上九十号公路、跨越哈得逊河,再由北进入占丹。他已经仔细研究过地图并详细估算过,虽然那并不是最直接的路线,但惟恐较窄的马路上积雪还未清除,也只好多绕点路了。没有雪链的他只盼望这条直达果酱厂的道路不是地上积雪松软的小径。在望见开往九十号公路的告示后,他的心情开始好转。乡村风光美得像张圣诞卡,录音机里播送着葛士布鲁克斯的歌曲,阳光在肯沃兹车的大鼻子上跃动,情况看起来不像昨晚那么糟。呸,就算走到最坏一步,丢了驾驶执照,顶多再回去当他的机械工就是啦当然喽,那绝对赚不到这么多钱。话说回来,对于一个受过十年培养训练,又必须自费购买价值一万美元工具的技工,只讨那么一点点微薄的酬劳,简直是他妈的侮辱人。最近他有时也会厌倦终日在公路上奔波。也许多花些时间留在家里陪陪太太、孩子更好吧唔,也许,该多腾出点时间去钓鱼。在一次颠簸中,韦恩认出通往占丹的入口已逐渐逼近,他得加把劲儿,一踩一放地控制刹车,让九个齿轮带动卡车,四百二十五匹马力的大引擎轰隆隆泄着不平之气。在折离州界之际,他已经关掉四轮传动开关,锁住驾驶车厢的前轴。据他估计,从这里到果酱工厂大概只剩五六英里路。生命仿佛处于停滞状态,当天上午,林木深处一片静寂。鸟不啼,兽不语,惟一的声音只有积雪从不胜负荷的枝条上坠落地面时出的柔和的零星的撞击声。两名少女的笑声穿过枫树和山毛榉林,钻入空中。她们正听任马匹漫步、快跑,沿着通往山脊的蜿蜒小径徐徐前进。一马当先的茱蒂一手扶着格列佛马鞍后缘弓起的部位,拧腰望着朝圣者大笑。“你应该把它送进马戏团里,”她说,“那家伙是天生的小丑。”克蕾斯笑得没力气搭腔。朝圣者正低着头,一路把鼻子当铲子,推着地上的雪行走。然后不时打着喷嚏,把铲上来的雪甩进空中,加紧度,大步跑上一段距离,假装被散落的雪花吓坏啦。“喂,快走哇,你玩够啦”克蕾斯说着一勒缰绳,控制住它的脚步。朝圣者恢复原先的漫步,而茱蒂则摇摇头,依旧咯咯笑着把头转回前方,再次面对山径。格列佛完全不在意背后疯疯癫癫的闹剧,只顾循规蹈矩地走着,头随着脚下的韵律上下晃动。沿着小径两旁的林木上,每隔二十码左右就钉着一张鲜橘色的海报:任何人一旦因打猎、设陷阱或侵入该地被现,就会被提起公诉。分隔两条谷地的山巅上有块垦伐过的圆形空地,往常,只要她们悄悄接近,就能看到鹿或野火鸡。然而,今天当两名少女骑着马奔出树林,闯入阳光下,看到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断翅,恰似某座蛮荒境域的象征,令人触目惊心地躺在空地的中央。“那是什么雉鸡还是什么”克蕾斯问。“我看好像是雉鸡身上的组织吧应当是雉鸡身上的一部分。”克蕾斯皱起眉头:“它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呢”“我不知道。大概是被狐狸叼来的吧”“不可能。狐狸的踪迹呢”空地上没有任何足印,也没有半点打斗的痕迹,仿佛那只翅膀是自己凌空飞来的一样。茱蒂耸耸肩:“也许是被人射下来的。”“哦剩下的一只翅膀会带动它的躯体飞走”两人沉思了一阵。不一会儿,茱蒂严肃地点头表示:“鹰。一只掠过天空的秃鹰掉下的。”克蕾斯仔细想了想:“鹰。啊哈一定是。”两人轻拍马匹,重新举步。“或者是一架空中飞过的飞机。”克蕾斯大笑。“说得对”她说,“看起来很像去年飞往伦敦那班飞机上供应的鸡肉,只是比那好。”通常她们骑上山顶后,就会让马优哉游哉地漫步通过空地,兜个圈从另一条小径回到马厩。但地上的积雪、天上的太阳和万里无云的碧空,诱使两名少女不想这么快回去。她们决定做一桩以前只做过一次的事那大约是在两年多前,克蕾斯还骑着她那匹健壮的巴洛米诺巴洛米诺马:产于美国西南部,脚细长、毛色为淡黄褐色或乳白色。小马吉卜赛时做过的事;她们将跨越山脊,进入另一座谷地,穿过树林,绕过小山沿河边的长路回去。这意味着途中要横越一两条马路。不过,朝圣者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镇静。况且,无论如何,在这满地是雪的星期六早晨,路上绝对不会有太多的人和车。离开空地后,她们再次进入林阴。克蕾斯和茱蒂都默不作声。山脊的这一侧长着许多山胡桃木和白杨,里面并没有较明显的山路,因此通过树枝下时,两名女孩不得不频频弯腰低头,很快地她俩和马身上就洒满了从枝头飘落的雪花。她们沿着一条小溪缓缓下山。零星散布的雪堆由两岸向水道悬垂,下边的溪水匆匆流过。坡道愈来愈陡,两匹坐骑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谨慎选择它们的立足处。格列佛被一块隐没在雪中的石头颠了一下,它不慌不忙地重新把脚站稳。阳光斜斜地穿透丛林,在雪地上制造出一个个斑驳碎裂的图形,同时照亮从马鼻孔冉冉升起的烟云。两个女孩一心一意只专注于下坡的路,满脑子想的只有座下双骑的感受,完全无视这些现象的存在。她们终于穿过林缝,看见流经其下的金德河湾波光,心底的石头顿时落了地。她俩原先都没想到下坡路会这么难走,直到现在,两人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