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收言心怀舒畅,璨然大笑,举杯而饮。
水知寒亦是哈哈大笑,“群卉争艳方得花团锦簇,好曲好诗如何才只喝一杯,最少也是三杯”心中却知余收言一来向花溅泪表明态度支持,二来又赢得宁公主的好感。此人年纪虽小,做法却是如此老成,不禁暗暗留意,更是戒备。
左清等人不敢再言,大家皆饮了三杯。
清儿盈盈笑道,“花公子以画对曲,果然绝妙。鲁大人文采风流,天下不做二人想,却不知对姑娘的琴声有何评解”
水知寒心中暗凛,清儿此人虽是小婢,却是大不简单,此语明捧自己,暗里却分明欲挑起花溅泪与自己的矛盾,难道是出于临云的授意。心中念头百转,却仍是不露声色,“我倒想先听听众人的高见”
刘魁尴尬一笑,“我不懂音律,只觉得此曲动听,要说评解却是说不上了”葛冲与雷惊天亦苦笑点头,那两名小城的商贾那见过如此大场面,也是噤然不发一语。
刘魁眼见化名左清的鲁秋道以目示之,连忙道,“左先生是我府上的音律高手,常常有惊人之言,不妨先听听他的见解。”
鲁秋道洋洋自得,怡然道:“临姑娘一曲有所思,花语虫唧跃然曲意中,想是忆起红颜薄命,韶华终老,枯灯只影不若郎情妾意,叹花样青春,何堪独守风尘”言罢目视临云,做不胜唏嘘状,自觉此语当能挑逗美人芳心。
临云不语,眼望花溅泪。
花溅泪怅然一叹,“我听出的却是曲意中的悲天悯人,花无常开,事无俱全,世间之美好大多短暂,花好月圆,奈何瞬间流逝”言至此竟然喃喃自语,“恨不能识遍天下之美丽,纵与姑娘相逢,却是流水落花。”
临云低头不语,细品花溅泪的款款柔情。
水知寒心中认定临云必与秦聆韵有关,然而眼见余收言不知是友是敌,花溅泪一意维护,以花溅泪适才惊人内功,虽是以他邪道宗师的身份,却也不敢轻谈胜负,蓦然发难。唯有以言语试探,当下朗声道,“我却是从曲意中听出了杀伐之意,浑若雄兵百万对峙疆场,虽是引兵不动,却是一触即发。”为刚才曲意所动,言到此处水知寒竟然也不胜叹唉,“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成不世之功业,又有却谁能懂得其中的寂寞”
花溅泪讶然盯着水知寒,二人目光相碰,宛若激起一道火光。
水知寒避开目光,心中已知晓花溅泪已怀疑自己的身份,不免略微有些懊悔。临云一曲有所思已是触动了他的心中雄志,言语间不免有失镇静。
余收言喟然一叹,“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我只感出了生命的珍贵,命运的坎坷,王候将相皆是寻常人物,荣华富贵贫贱忧患全是过眼云烟,亦皆全是拜生命的赐予咳,你们为何都如此眼神看着我”
要知各人从小接受的思想中,君王贵族全是天上星宿下凡,那听过什么“王候将相皆是寻常人物”之类的话,此语实是有些大逆不道,但却又让人费劲猜想不定,一时大家全都望向余收言
眼见气氛又凝,宁诗舞笑道,“诸位果是各抒见解,只是临云姑娘只奏半曲,不知是何用意”
大家一想果然有此疑窦,一时忘了刚才余收言的话,静听临云的回答。
临云坐案长叹,“我来一地,从不抚琴二曲,二日后我当离开此地。眼见鲁大人雍贵含雅,余少侠气度从容,更得花公子以衣作画相赠,实不忍就此相别,是以抚琴半曲,以待二日之后再续此缘。”起身再翩然一福,“二日之后,临云仍在此恭临鲁大人花公子余公子与左先生的大驾。”
众人这才恍然。刘魁听得临云只与四人有约,分明是不放自己这个知府在眼里,惊怒参半,却也是不知如何怪罪,谁让适才对临云的琴音发表不出什么高见。只得眼望水知寒,等他示意。
余收言左手轻扬,一道黑光落在水知寒的桌上,“鲁大人见此信物,当知我来历。”众人凝目看去,那黑光乃是一小小铁牌,将如此轻巧之物一掷数尺,落桌时却平稳不发一声,对余收言的武功均是心下暗惊。
水知寒看着铁牌,沉思,大笑,“自古曲意高自然和者寡,临姑娘之请,鲁某与左先生必不践约。”
花溅泪眼望余收言,心中惊疑不定,大感此人高深莫测。
临云轻咳一声,清儿扶起她,“小姐偶染风寒,先告退了。”不理众人的挽留与慰问,竟先回房了。
众人亦觉无趣,再喝了几杯酒,就此散宴。
六、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了
余收言来到了“宁公主”,却没有径直上楼,而是施展轻身功夫,从院落外翻墙而入。提供观察一下地势后,认准临云所住的定然是西厢最大的那个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房顶,盘膝而坐,化身于黑暗之中。
同时功运全身,敏锐地感觉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过不多久,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房脊上掠了过来,正待翻身落下,蓦然发现了余收言,身形一震,含势待发。
余收言嘴角含笑,轻声道,“花兄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花溅泪,饶是夜行,仍是换了一身白衣,果是艺高人胆大。
花溅泪万万没有想到会在此碰见余收言,不由一愣,“余兄在此做什么”
余收言嘿嘿一笑,“我来等两个人。”
“你知道我要来”
“呵呵,更深夜寒,正是为谁风露立中宵的好时候,虽然不过一面之缘,我对花兄却是知之甚多了。”
花溅泪轻抚双掌,“余兄知我甚深,不枉我与余兄一见投缘。”
余收言一拍身边的房瓦,“相见不若偶遇,如此月朗星稠之良宵,花兄可否迟赴佳人之约,陪我说几句话”
花溅泪潇洒地坐在余收言的旁边,浑无防备,气度令人心折,“何来佳人之约,只是溅泪情不自已,做一个护花不速之客罢了”
“哈哈,好一个护花不速之客”二人心无芥蒂,毫不在意别人发现自己的行藏,竟然是在花楼上放声谈笑。
花溅泪却以指嘘唇,“余兄小声点,我可不欲让临云知道我”长长叹了一声,“唉家父自命风流天下,四海留情,脂粉丛中闻芳即走,沾香即退,我只道自己也是有了真传,却不料一见临云,虽是风尘女子,却是芳俗绝代,让我情孽深种,不能自拨,让余兄见笑了”
余收言正色道,“花兄正是性情中人,志向高洁,何敢见笑。临云姑娘虽是流落风尘,但观其艺业才识,又是那个名门闺秀可比”
花溅泪感激得一把握住余收言的手,“余兄此言甚得我心,我自幼立志三愿,识遍天下英雄,画尽山水美景,观尽人间绝色,今日聆临云仙籁之琴,绘临云风姿之态,得余兄相知之友哈哈,真是精彩”
余收言一耸肩头,神态自若,“呵呵,我算得什么英雄偶得花兄眷顾,还要多谢你请我来此品茶听琴呢。”言锋一转,“不知花兄今日还留意到什么特别的人物吗”
花溅泪眼望余收言,知其意有所指,“你是说那鲁秋道”
“不错,你怎么看他”
花溅泪沉思一下,“传言中鲁秋道虽是文采飞扬,却是一趋炎附势之徒,然而今天所见其气势大度,更是隐有绝世武功,委实与传言不符。你既然这么问,可是有什么蹊跷么”
“此人其实乃是水知寒”
花溅泪大惊,“一水寒将军府的大总管”
余收言含笑颌首。
花溅泪奇道,“水知寒为何要装做鲁秋道岂不是自贬身份”
余收言见花溅泪语出自然,不似作伪,这才确信他不是虫大师派来的人,“你不知虫大师悬名五味崖三月之内必杀鲁秋道的事吗”
“原来如此”花溅泪闭目想了一下,已想通其原委,“早闻水知寒的寒浸掌妙绝天下,倒真想找机会见识一下。”
余收言大笑,“花兄闻水知寒之名毫无惧色,小弟已猜到了你的来历了”
花溅泪一惊,然后笑道,“那就不要说出来,因为我对你的来历也很是好奇呢”
余收言肃容道,“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可交的朋友,如此够了么”
“足够了”
“花兄当知此等情况下水知寒对你更有猜忌,务请小心”
“多谢余兄提醒,不过我看水知寒对临云似乎也有疑虑。哼,我还想找他麻烦呢”
“水知寒成名数载,绝非侥幸,花兄多多保重,我亦言尽于此。”余收言拱手一笑,“我还要等一个人,花兄请便。”
花溅泪哈哈大笑,“看来今天竟是有两个痴情的人了,好反正我日后总会跟着临云,今天此处便让与你了。”悄声在余收言的耳边道,“宁公主应该是懂武之人,想来早就见了你我,只是等我离开吧”言罢拍拍余收言的肩膀,哈哈大笑离去。
余收言微微一笑,目送花溅泪远去,心中却犹感受着花溅泪真挚的友谊,如此传说中的神秘人物,今日却成了莫逆之交,世事之奇,真是让人感慨万千
发了一会呆,仰望月上中天,口中喃喃道,“我等的第二个人还不出来吗”
“余公子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一位绿装女子从房间中施施然地走出,向余收言朗声发问,正是临云的小婢清儿。
余收言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落在清儿面前,“呵呵,打扰了姑娘的休息,在下这便离去好吗”
清儿也不说话,俏目望着余收言,似乎正是要看着他消失。
余收言欲走还留,奇道,“姑娘难道没有一点好奇心吗”
清儿浅嗔,摇头,“做人丫鬟的有什么好奇心,对主人的意图只需要懂而不是猜。”
余收言含笑问道,“那么我说要等两个人,莫非你知道第二个人是谁”
清儿嘴角一撇,梨涡乍现,神情煞是好看,“我知道你等的是宁公主,她住东厢院里,你不妨到那碰碰运气。”
余收言大笑,“错了错了,我等的两个人,一位是花溅泪,而另一位却绝不是宁诗舞。”
清儿面呈戒备,“哦,你不会也是想见见小姐吧”
“呵呵,其实我此次来除了一见花溅泪,另外便只是还想请问清儿姑娘一句话”
清儿神色微变,“问我什么话”
余收言袖手望定清儿的眼睛,用只有二人才听得到的语声淡淡问道,“晚上席间若不是花公子的一口气和我的一声笑,那第二个骷子将会掷出的是五点还是六点”
晚间清儿第一个骷子掷得是四点,如果第二个骷子掷得是五点,临云就应该是陪第九席化名鲁秋道的水知寒同席,如果是六点,临云就应该是陪第十席化名左清真正鲁秋道同席
余收言此语一出,清儿神情毫无变化,“掷的是几我怎么知道,你当我是未卜先知的神仙吗”
余收言躬身一礼,“在下的话已问完了,姑娘好好想想罢,就此告辞”言罢转身离去。
清儿望着余收言珊珊而去的背影,良久后,方才回房。
余收言直接大模大样出了“宁公主”,奇怪的是宁诗舞也并不出现,一时无处可去。做为一个捕快,扮什么就应该像什么,这一次他扮做一个潦倒浪子,囊中竟然不带寸金,住店也不行,只得往县知府走去,看来今天晚上只好找水知寒安排一下住宿了。
他觉得很满意,刚才他突然询问清儿掷骷的事,清儿毫无变化的神情其实正好表露出她的不同寻常,他知道自己已经掌握到了某些关键之处。
虽然他隐隐猜到了花溅泪的身份,但水知寒成名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