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她生气的是十月份刚出来的什么苏维埃共和国劳动法,规定工人都有权去参加苏维埃选举和政府大会,雇主还必须给他们全薪;工人、雇员或职员被征去当红军,要放3个月的平均工资;工人、雇员生病了雇主要支付医药费;工人生孩子雇主必须给能购买小孩四个月所需物品的现金;工人和家属死亡,工厂要支付丧葬费;雇工、手艺工匠应与正式工人同等看待,等等,等等。这些规定虽说有不少还只限一纸空文,但有些是必须实行的,比如细脚仔家原有的六个雇工参加红军,她就被迫给每人放了三个月工钱,心疼得她病了个把月。现在仅留下一个远房拐脚亲戚帮着打杂,但就连这青头后生也时常唠叨要娶老婆生崽,好得那四个月的现金。
让细脚仔生气的还有一件事,就是不断有人来动员王千金参军,虽说每次都被她骂跑了,可只要来人一张嘴,她就心烦,觉得肚腹中埋了口热锅,终日咕嘟着往外冒泡,今日扩红队来时,她早就想火了,不料这次来的人特别斯文,她一时找不到借口,刘观音这样一闹,正好遂了她的愿,便可着劲儿闹腾。这下可急坏了那个看上去挺有文墨的扩红队员。现场稍一安静,她马上替刘观音向细脚仔全家道歉。细脚仔好汉不吃眼前亏,趁机下台阶,拉着委屈得直抹眼泪的招弟进了屋。
在那扇黑漆大门关拢前,刘观音看见了招弟哀怨的表情,这才想起自己的初衷,忙飞冲过去,把几枚银毫子塞到她手中:
“招弟,你身体不好,买点红糖吃”
银毫子清脆落地,门“砰”地关上了,差点把刘观音的手夹了。她看着那道密实的门缝起了呆,不知今晚何处落脚,这时身后响起了轻柔的声音:
“妹仔,我叫江采萍,欢迎你参加我们的红鹰宣传突击队。你叫什么名字”
刘观音喜出望外地看着她,一时忘了回答。这时一个细瘦的漂亮妹仔将她的铺盖卷扛到了肩上:
“姐姐,我叫青秧,跟我们走吧”
就这样,刘观音加入了江采萍挑头的红鹰扩红宣传突击队。这次刘观音学乖了,她只字未提自己正在医院当护理队员。不用说,她被留下了。
出人意料的是,几天后招弟居然哭丧着脸来找刘观音,说是要参加突击队,一问,才知她扬言放火烧屋的当夜,细脚仔带着王千金往白区跑了,结果王千金走成了,细脚仔因行动困难,被妇女会拦了下来,现正押在牢里。没了细脚仔的阻拦,招弟也有心出来了,起码参加革命还能得口饭吃。
对她的话刘观音半信半疑,她才不相信招弟对老公和婆婆出逃的事一无所知呢不过,她当时没有点破招弟,而是找到江采萍,向她陈述招弟参加突击队的种种理由。其实这些话根本不用说,江采萍很愿意看到一个人从后进变成先进,当即拍板留下了招弟。几天后,招弟悄悄向刘观音坦白,丈夫出逃的事她是知道的。
“我拦不住他,再讲人各有志,他要走我也拦不住”
也许是嫌王千金没有带她一起走,招弟说话的口吻中有些淡淡的怨恨。
“招弟,你做得对。他活他的,你活你的。我们女人没有男子牯怎么啦,不信就活不出个人样来”
那晚,刘观音和招弟一床睡,两人头并头躺着。招弟扭脸看着她,眼睛里多了几许鲜活的神采。
红翻天第四章1
夜沉沉,周春霞原本清脆的嗓音已经喊哑了,马丽的嗓子也在昏天黑地的呼叫中渐渐失去了磁性。她们的喊声撞在五堡围屋冰冷、厚实的砖墙上,水花般破碎了,并迅回归于一片更加荒凉的寂静。在这难耐的寂静里,周春霞心如死灰,冰冷的手不知觉地掐住了马丽的胳膊。
“马丽,我们怎么办”
马丽虽说比她坚强,这会儿也不想说话,她也捏了周春霞一下,两人融在黑暗的冷寂中,心中充满绝望。
周春霞呆呆坐了两天,恨不得拿头去撞墙。她没想到记忆中温馨的家,现在居然成了囚禁自己的牢笼自己打小崇敬的父亲,一下子变得如此心狠,最出乎她意料的,是哥哥周春强的无耻,他竟把她推给驻守赣州的白军团长陈太平当小老婆
这个陈太平,仗着自己是赣州守军司令马崐的亲戚,结妻子林美仪又是粤东望族,像只馋猫似的不断偷腥。眼下,他正打着训导学生的名目时时光顾周春霞和马丽就读的福音女中。据说他每光顾一次福音女中,学校就会失踪一名长相可人的女生。有传言说,这些女生成了陈太平军中美艳的女兵,也有传言说赣江下游的某某县,6续捞上了几具年轻的女尸,估计是被陈太平糟蹋后害死的。但这些仅仅是传言而已,在全力合剿红军的赣州城,这种传言的生命力不会比早晨的霜花顽强。陈太平才不管这些呢,他在意的是,他又在周春强所在的靖卫团遇见了周春霞一个罕见的美人
当时春霞站在院坪上,身旁的木槿花和醉芙蓉开得如痴如醉,嫣红姹紫中她被秋阳镶上了淡淡的金边,美得仿佛丹青里的仕女,有种失真的感觉。这种感觉打动并刺激了陈太平,他望着她出了会儿神,忽然接着周春强刚才的话茬,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条件。
周春强当时正和他谈用钨砂换枪支弹药的事。陈太平的老婆林美仪在广州有亲戚,钨砂到手后转手卖给外国洋行可以挣大钱,而这钨砂在周春霞老家并不值钱,不过也多亏祖上有了几口钨矿,不然家里哪能建起五堡这座巨大的围屋
近年由于赣南闹红,家中组织了几十人的护围队,急需武器弹药。周春强早先从靖卫团调剂了十几支破损枪支回去,后来觉得不保险,便花钱买了些军火。可从前年起,家中的钨矿被红军收走,镇上的烟馆、花酒馆也因战乱时开时关,生意很不景气,爹和哥哥不舍得花老本,恰巧存有几船钨砂,便拿了给陈太平换枪支弹药。
这事的前因后果周春霞是略知一二的,但她并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怎样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而脱俗,让心上人喜欢。说来有些荒唐,那阵子她迷恋上了闻名遐迩的“春和班”戏子白雪飞。这日,周春霞到靖卫团找哥哥要戏票国民党政府为了劳军,组织赣州最有名的采茶戏班春和班演新戏牡丹亭。柳梦梅的扮演者正是她的梦中情人白雪飞。
在赣州读书这些年里,周春霞的零用钱大半送给了春和班,她还给白雪飞送过礼物一只哥哥从广州带给爹爹的玛瑙烟嘴,她过年回家时趁爹爹不注意,把它给偷出来了。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雪飞对她敬而远之,不但退还了她的礼物,还明白地告诉周春霞他不喜欢她。周春霞气羞交加,当场把玛瑙烟嘴扔进了阴沟里。事后她才听说,这白雪飞曾吃过有钱小姐的苦头,他是一朝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