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悉老东山的儿子要从军,这使他们非常惊奇。孙承祖考虑了一下,就打王镯子去她舅舅家,试图阻拦老东山,让他变卦不叫儒春走。但王镯子去过两次,都为老东山家里人在跟前,没能施展伎俩。今早一起来,她又奉丈夫之命出了门。
王镯子以担水为名路过老东山门口。她进去看时,老东山的妻子和大儿儒修的媳妇在灶间做饭,别人都不在家,就赶到东房间。她向躺在炕上的老东山说:“舅,你不舒服”“躺着养神。”老东山粗气地回答,没睁开眼睛。他一向对这个外甥女没有好感,因当初王镯子和孙承祖结亲他反对过。他嫌孙家不是庄户人家,孙承祖又好逸恶劳,但王镯子拒绝了舅父的意见“听说俺儒春兄弟去参军,我真高兴。”王镯子假意儿笑着,“想不到舅你也进步啦”
“哼,进步”老东山嗤了下鼻子,又叹息一声,“唉”
“舅,你不愿意儒春走”王镯子紧追着问。
老东山横扫她一眼,没有回答。
“你不自愿”
“自愿。”老东山闷声闷气,“不自愿又有什么法子”“怎么没有”王镯子响亮地说,“政府有规定,儿子、丈夫参军,爹妈老婆死不放手,也就作罢。是谁欺负你啦,是春玲那丫头”
“别提啦。”老头子摇摇头。
“不,舅”王镯子挺起胸脯,打抱不平,“我是军属,我给你去向政府说,告春玲欺负你不懂政策。”
“我懂政策,参军要自愿。”老东山甘认倒霉地说,“没人敢强迫我中农,是我说漏嘴好,算我自愿啦”
王镯子既失望又气愤地偷瞅老东山一眼。她装着擤鼻涕走到外间,见只有老东山妻子在烧火,就转回他身边,压低声音说:“舅,你知不知道,这次为么要这末多当兵的”“打老蒋呗。”
“不是,实对你说吧,这批参军的再不回来啦”“谁说的”老东山睁开眼睛。
王镯子的嘴靠到他耳朵上:“我听妇救会长说的。干部开过会,要招人到外国去。”
“什么”老东山一骨碌爬起来。
“要到苏联去”
老东山想了一想,眼睛又闭上了,摇摇头说:“瞎扯,人家要咱们的人干么。”
“嗳呀,你不知道”王镯子煞有介事,一本正经地说,“苏联人少,到咱中国来招人。共产党闹革命,意思就是不分国家,共产吃饭。你瞧,孙俊英为么哭呀闹的不让男人走就是她知道这个一去不能回的底。”
老东山的眼睛又睁开了。对于共产党的革命,王镯子的这种解释对不对,老东山并不重视。但苏联比咱中国人口少,这个他年轻时就听两个去东北做买卖的弟弟讲过。老东山最留心的是,王镯子提醒的孙俊英大哭大闹不让丈夫去参军一事。在老东山心目中,干部就是共产党。孙俊英也算是村里的主要头目之一,她平常讲话厉害,样样逞积极,往常每次参军她叫得最凶,为什么这次她丈夫要走了,就哭闹起来了呢对老东山来说这是个谜,王镯子说的理由,正可以解释这个疑问。但老东山还是不全信要到苏联去的话。因为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共产党是说一不二,不会哄骗人;再者打国民党反动派正是用兵之际,怎么能把人往外国拨
想来想去,老东山拿不准王镯子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本来就不情愿让儿子参军的心,被这新的因素一触犯,又活动起来。他在心里盘算着对策王镯子见他闭目不动,猜不透他的心思,就试探地说:“舅,你打算不叫儒春兄弟”
“去,叫他去。”老东山重新躺下了,“我自愿啦,不后悔。”
王镯子又恼又恨地咬了一下牙,刚要说什么,忽听门响狗吠,急向老东山圆场:“舅,外甥女可是向着你,才告诉你这些。真假我也不知道,舅自己斟酌。可你千万别对人讲”
老东山没睁眼睛看她,哼了一声:“去吧”“就这样,我回来啦”王镯子结束了报道。汪化堂把炕桌一拍,暴躁地叫道:“妈的混帐东西,国军来了和共产党一个坑埋了他”
“舅,小声点。”孙承祖考虑着说,“老东山一类的人,根子和咱们两样,共产党对他又不错,想叫他使坏不容易。不过共产党要这一类人,咱们也不放过。如今地主都臭了,没有人理了;中农有很多,挑唆他们和共产党对抗,作用会很大。一次不行下次再来,性急干不成大事。”
“妈那巴子老村长不敢动,老东山不听话,我是受不了啦承祖,让我走吧”汪化堂充满血丝的眼睛凸了出来,恼恨地搐动着满脸的横肉。
孙承祖摸着头皮说:“走倒容易走,可是这末白白走,叫共产党逼走,不”
外面传来热闹的锣鼓声,呼喊声。
“是欢送参军的。”王镯子说着向外走去。
早饭后。村中间的十字街口,人群熙熙攘攘,欢笑声此起彼落。
一匹匹高骡壮驴和大马,全身披挂着彩色绸缎,排列着停在大树下。六台艳丽夺目的彩轿,安静地放在街一旁。人们围着牲口、彩轿谈笑风生,议论纷纭。
“瞧,那马膘多好身上象打着油,贼亮贼亮的”眼睛不好的新子赞许道。
“呀,这马真是亮得不得了啦”明生顽皮地笑着说。“你这是怎么说”新子问他。
“不亮得厉害,怎么都耀瞎子的眼啦”明生话刚落,引起一阵哄笑。
新子要打他,明生向女人堆里跑着叫道:“玉珊姐,快救我呀”
“谁敢欺负你”玉珊把明生让到身后,两手将束在腰间的红彩绸一抡,向新子翻起白眼,“你敢”
新子服输地退回来了。
“这马敢情不错”一位白胡子老汉抽着烟拾起话头,“早年蒋子金骑着它赶集,那个威风样子,可真够瞧的”“说的是”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