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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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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阵,天上的云色越发积得厚重,风缓了一些。何碧秋被话一激,加上这般急走,身上出了些汗。来到摆渡口,眺见库水中央被风推出道道波花,找船不见,却搁在岸上。转来敲门,船工正在屋里对着一盆炭火取暖,对她说:“库中央化是化开了,岸边还有三五丈宽的冰,早上破开,夜里它又冻住,船板吃不消的。”出来指给她看,到门口打一个寒噤,就倚在门边指说:“你看看,天上积的不都是雪团脚跟脚要落了。恐怕等这场雪过,才开始渡呢。”何碧秋说一遍,船工劝道:“他故意惹你呢,你到乡里举报了人来,他早收摊了。再说他并不一定真的是赌别生这个气,回家歇歇更好。”

回家听丈夫说:“你去哪儿了我从地里回来,村长也来了。”何碧秋问:“来干什么”丈夫说:“他说你话没听完就走了,市公安局复议决定下了,维持县里的裁决。”

听罢愣了,看看盖了红印的复议决定书,闷坐了一会儿,说:“他是村长,却也是这桩官司的被告,好歹不该由他的手转交。我得进城问这个理”丈夫阻拦道:“怎么就走摆渡口不通。”何碧秋问:“我从新土路走”丈夫说;“绕十万八千里你再看看这天”门外果然有雪花飘来飘去。

何碧秋出了村子,雪泼泼洒洒起来。沿新修土路走进江苏地面,那雪越发大了,一片接一片落成棉花朵儿了,慢慢地那棉花朵儿粉了碎了,人像走进了机麦面的厂房,纷纷扬扬,睁眼上下都是个白。此时已打过春,春雪赛如跑马,因此那雪只在空中和眼前飞,一触地面,眨眼就踪影儿不见了。新修路面已被千百只脚踩过,踩硬了,被雪水一润,走着一粘一滑。何碧秋绊腿走着,恨老天爷也这般逼迫人,直想跟它赌一个高低。揣着这种念头,走进了雪的深处。

何碧秋好歹挣扎进城,见天黑尽了,便去老地方住下。次日雪小了些许,换了衣服,转来市公安局,老传达员指指说:“严局长在办公室,这会儿怕正有空闲呢。”进门见一中年男子桌前坐着,何碧秋对他说:“您是严局长的吧我是西北乡水库那边王桥村的,我们村长叫王长柱,我叫何碧秋,我丈夫叫万善庆。”说了一遍,又惊讶道:“您还不晓得”

严局长边为她泡茶边解释道:“我们几个局长各有分工,具体管的王局长恰好不在,我让承办人接待你吧。”何碧秋赶紧说:“我专程来找您呢。我去过您家,就是您被小偷刺伤的那回。您住医院了,家里有一位大娘。”严局长说:“哦,不错,是前些时来过的一位北方亲戚。她老人家耳朵不好,说话像吵架似的,你没被吓着巴”

听他这话,何碧秋疑心那天说的,大娘都没听清。看光景严局长也不晓得送鱼的事,这么一来,几十块钱扔进水里了。她不好明说,也不艾怨,只说:“我告的是村长,你们却把复议决定由他转交我,不合情理吧”严局长说:“是吗”出门走进另一间屋子。

何碧秋拿眼看屋里摆设,也就简单几样:身边靠墙是一张沙发,头顶墙上贴了白纸黑字。屋中央一架烤火炉子,装有白铁皮管儿拐出窗外去。炉前是一张桌子,足有见过的四张大。一把转椅。后面是一只竹编篓里,里面些许揉皱的纸团。桌上一小块石板,插着两支笔,边上两瓶墨水。铁网盒里一叠字纸。一只茶杯跟李公安员几个人用的一样,也是凹腰的。看到这里,严局长进来说:“你稍等会儿,我让人问了。”

待会儿有人进来汇报:“电话打过了,是乡里李公安员接的。他说本想亲自送达的,恰好出了盗牛案子要破,便请文书了。文书走到水库边,摆渡口不通,只好回头,准备从新修土路上绕过去。回到乡里,却碰到王桥村的村长。文书是新调来的,不了解情况,更不知道村长是当事人被告,就托他转交了。”何碧秋接口

道:“这样,也不怪你们。”

严局长问她:“你对复议决定,有什么看法呢”何碧秋问:“我是百姓,他是村长。我告到乡李公安员处,又告到县公安局,再告到市公安局,都是一种评判,我不服怎样”严局长解释道:“我们工作难保没错,权限是有制约的。你不服,可以向法院起诉,这是你的权利。”何碧秋问:“怎么起诉呢”严局长说:“你这

种情况,应该找个律师。”何碧秋听这口气,猜想他原不知情,现在晓得办颠倒了,却不好自纠自错,也许是绕个弯子把理扳平。

心里有了底,乘机说:“我人不熟,您能帮我认识一个吗”严局长写张纸条交给她:“你去司法局,找这个人。”

这个人却是上回见过的吴律师。吴律师赞道:“这个法刚颁布,你学了就敢做了,可敬可嘉呀。”何碧秋听糊涂了,照实说:“您说的法,我并不晓得。我只想问问官司能不能打赢。”吴律师道:“我对案情了解不够,不好说。”问这回请代理人不何碧秋问:“收费还像上次讲的”吴律师皱眉道:“当然。”何碧秋说:“算了,仍请您代写张诉状吧。”

去法院递了诉状,转来街前,天上雪又细小些,变做雨了。

第四节

万家诉讼陈源斌著四回到旅店,含糊应答店主几句,睡了一宿,起来换上昨日泥衣裤,踩着一地雨水,回家。

忽然间九天了了,了九过后,地气逐渐腾漫上来,日子一天比一天暖了。地里的麦子往上拔起身子,周遭的油菜尽数开花,像一汪黄灿灿的库水,围住麦田这块孤岛。畜牲也焦躁得很,四只秧子猪忽地由两柞长窜到五挥六柞,总倚在食槽前哼哼唧唧。丈夫显得好了些,只因官司未见分晓,一口气憋着,心口还闷。等法院送达开庭传票。何碧秋进城来,旅店费却大涨了。店主因是熟客,又怜她这桩遭遇,只加了她每宿五毛钱。

店主说道:“国家年前颁布了个行政诉讼法,就是民告官的法。本以为是面子帐,不承想动了真格的。说有个乡下妇女抢了风气之先,把市公安局给告了,大名鼎鼎的严局长还得出庭当被告应诉呢。”何碧秋不信道:“她怕是吃多了荤油,把心窍糊住了。这一告,能有个好”店主说:“这件事,一座城,城郊四乡八

村,上上下下都轰动了,要来争看希奇。说宾馆里住了好几位记者,等作报道呢。”何碧秋道:“看乡下人笑话呀”店主道:“这你又不懂了。眼下文化还不很发达,国家颁布新法令,下面不免心揣疑团;国家又诚恳想百姓理解,往往先选一两件注目的案子,隆重地办一下。百姓看在眼里心里,揣知了深浅,就领会这个法了。”何碧秋说:“照这话,乡下女人赢定了”店主道:“若她输了,这个民告官的法也就砸了,今后还有谁碰它”

何碧秋打一个比方道:“世上一团乱麻。若百姓不对,政府在理,也得违心判政府错吗”店主说:“当然依理判决。不过,这里头一回,不比寻常。都猜测这个乡下妇女是预选好的典型,她必定站住理,而事情又不很大,判个民赢官输,于政府面子上无大碍,反倒显出它的宽容大度。”何碧秋觉着新鲜,听了一会儿,洗漱了上床。

第二天出了大好太阳,拿眼看到的都是清爽鲜亮。头几天落过春雨,地面将干还湿。空气润润的,又暖暖的,吸在胸里,有些滋补人。满街的人如坐赌桌旁熬过七昼夜困乏极了又放倒身子睡足了七昼夜,方才尽兴醒来,脚下锵锵的,嘴里喊的都是响亮。街上食的摊儿、用的摊儿、伺候人的摊儿,摊主七吆八喝,像杂鸟闹林。整座城市像刚刚洗了透澡,又煎理了头发,面容神采崭新。

何碧秋拿着开庭传票来到法院,见楼下院子里站着一地的人,各人脸上都摆有事情,嘴上乱说。过去听了几句,瞅见店主在另一人群里插嘴岔舌,上前问道:“您来了,店面谁看呢”店主说:“我昨天讲的那个官司呀,场面千载难逢,顾得上店面”何碧秋不觉心疑道:“法院一天要开庭审几桩官司呢”店主说:“多少

不等。有时好几天闲着,有时一天开好几个庭,有时一个庭开好几天。不过今天上午,只开这一个庭。”何碧秋待要开口,店主摇手边走边说:“我托熟人在里面留了空位,待会儿门口堵塞,挤不进去了。”

耳边听见有人在叫,却是上次见过的其中一位法警。法警说:“我们到处找你,却站在这里。”何碧秋道:“说是九点整开庭,还有十多分钟呢。”法警道:“那是指正式开始审理。当事人至少提前十分钟到位。”何碧秋听了,脸上急出来。法警看了道:“你要上厕所吧二楼楼梯口靠左就是,你也别急,我在下边等着

你。”

解了手,洗干净了,随法警进一扇小门,穿过一间放了桌椅的空房子,打开另一扇门,一望便知是法庭大厅了。扑面一片森森的人的气息压迫而来,何碧秋被它逼住眼光,低头随法警走过一段地板,下了五六级台阶,走几步,到一个半圆形桌柜前,就在跟前的椅子上坐下,法警转去一边了。听有喧哗声按着捺着散布开来,何碧秋慢慢将心静住。见这座法庭犹如一段坡地,主台面上高出一层,自己坐的地方略矮些。人声响动处是旁听席,成一段斜坡形状,近处低,远处高,许多长椅连横放着,坐满了人。过道和大门的人也站满了,猜想不准是院子里的许多人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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