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克敌沉默一下—徐茗儿翘家,这无所谓!只不过是贵胄人家的小儿女与家里人闹别扭罢了,可是徐茗儿还有个大姐夫,那可是是叱咤风云的燕王殿下,如今一联系,恐怕他在胜棋楼上的举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在胜棋楼上当众拒婚,破坏了中山王府和方孝孺两家的联盟之后,居然有人动用这么多人手帮助她逃走,连锦衣卫的探子都可以摆脱……
罗克敌起身踱了一阵,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站住身子,缓缓地说道:“燕王秘谍!一定是燕王秘谍从中作祟—马上集中人手查她的下落,说不定咱们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我们一直想抓而抓不到的那个人!”
刚说到这儿,陈东便气喘吁吁地赶来禀报:”大人,山后国使节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孟侍郎正安排车辆,准备护送他们离城。”
“嗯?”
罗克敌的心中急急翻腾起来:“徐妙锦破坏徐家与方家联姻,紧接着就被人接应,巧妙脱身逃走。然后是山后国使节离京,而此前不久,徐妙锦曾往鸿胪寺见过山后国王子,以此看来……”
罗克敌的眼睛亮了,脱口说道:“快,马上截住山后国使团!”
上坊门—一行车驾缓缓出了城门。
孟浮生坐在车上,对一旁的何天阳笑道:“几个月来,孟某与王子相处甚欢,今日王子归国,孟某可是有些依依不舍了。”
何天阳道:“小王也是一样啊,承蒙何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过上几年,天阳定然再度来朝谒上国,到时与大人还是有相见之期的。”
说着,一方玉佩已经顺着他的袖子顺了过去。
“番邦小国,海外孤地,实在没有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小王此番回国—特意在城中父金玉坊荡采买了许多礼物,准备回去后敬献与父王、母后,以及亲朋好友,见这方玉佩极是华美,便也买了下来,今日把它赠予这件大人,小小礼物聊表小王对大人的谢意……”
“哎呀呀!王子,这可使不得,款待王子,乃是本官的责任,哪能收受王子的谢礼。”
何天阳正色道:“这点东西,别无所图,只是希望孟大人睹物思人,记得你我今朝友谊,记得海外异域还有小王这位朋友。大人若是拒绝,那可就是拒绝了小王一番情意了,还请大人千万收下!”
“这……”这……”既然王子这么说,那下官可是不便推辞了—多谢王子惠赐,本官愧受了。”
玉佩在递到他手里时,微微闪出一线来,只见洁白莹莹的,果然是一方美玉,而且那质地别透澄澈,堪称极品。等那沉甸甸的美玉这一入手,更觉触感温润滑腻,孟浮生在袖中用大拇指狠狠地蹭了两下玉佩,感觉着它的细腻质感,心中暗道:“果真是一方极品好玉,这质地,想必是一方和阗羊脂玉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心里想着,他的袖子往下一垂,那方羊脂玉的玉佩便滑到了袋子里去,孟浮生又捏了捏,这才踏实下来。再与何天阳叙谈时,可就真的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站住!站住!停车检查!”
车子刚出上坊门,还未到十里长亭,就有几个差官按刀迎了上来。
鸿胪寺护送的官兵勒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鸿胪寺的车驾吗?”
那巡检官不卑不亢地道:“不好意思,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诸鸿胪寺的同仁多多体谅。”
孟浮生眉头一皱,起身走出车轿,往那一站,威严地喝道:“什么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拐带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踉踉跄跄地跑上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持刀枪的公人,看服色,应该是应天府的差役,其中还拥着一个身着推官服的官儿,在这些人中品秩最高,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看这推官只三旬上下,虽只是个五品官儿,可他是在天子脚下负责地方治安、侦辑问案,麾下的公差捕快们比别的地方一省按察使司衙门里的人数还多,所以威权极重,见了孟侍郎这三品大员也不显得局促慌张,只是拱了拱手,对孟浮生道:“大人请了,这个百姓向本官举报,这一行车驾中,有人拐带了他的女儿—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下官派人搜查一番。”
“简直是胡闹!”
孟侍郎拂袖大怒道:“这是山后国使节,来朝觐我国天子的,今日归国,本官奉天子旨意护送离去,你们应天府也敢来查,这怠慢外使之罪,你们承担得起吗?”
不想那推官倒是颇有点“强项令”的架势,夷然不惧—高声道:“下官掌一府刑名,维护京城治安,无论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但为不法事,下官就管能得!今有苦主在此,只因他们是外国使节,下官就查不得吗?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侍郎大人莫要为难下官,且容下官搜上一搜,若车中果真藏匿了民女,那下官就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由府尹大人发落。若是所控不实,下官自向大人您叩头谢罪便是了。”
“你大胆!”
孟侍郎职责所在,岂肯让他搜查外国使节车辆—再说,拿人手短,刚刚收了人家一方上好的玉佩,哪能不管事呢,他正要再度斥骂,何天阳从车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行为坦荡,自然心中磊落,大人维护之心,小王心领了,他要查,就由他查去吧。
孟浮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王子…………”
何天阳笑道:“大人放心,小王虽是番邦小国中人,也习天朝上国文化,哪能干出这等作j犯科的事来呢。”
孟浮生这才一摆手,让鸿胪寺的护送官兵闪到一旁,那位推官便按着刀,领着那告状的白胡子老头儿逐辆车子仔细地查起来,这一通查,他们车上车下、车里车外都查遍了,不肯漏过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就连厢壁和踏扳也要叩上一叩、敲上一敲,看看有无夹层。
十几辆大车全都查遍了,所有的仆从使女也都在地上排成队,一个一个地由那老头儿仔细看过,始终找不到那老头的女儿,老头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地道:“没错呀,邻居二愣子说,老汉的女儿就是被这样一行车驾给带走的呀,怎么不见人呢?”
“混帐!你污告外国使节,本官回去一定要严厉治你的罪!”
那个推官勃然大怒,狠狠斥骂了那老头儿几句,才转向孟浮生,陪笑道:“侍郎大人,下官莽撞,回头人……”
孟浮生冷冷一笑,接口道“回头儿,本官自会去应天府,见见你们的府尹王洪睿王大人,问问他王大人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哼!我们走!”说完一挥手车队扬长而去。
看着那车队远去,白胡子老头儿把胡子一撕,赫然正是陈东乔扮他又看看那个扮推官的叶安,苦笑道:“现在怎么办?”
叶安摇摇头,垂头丧气地道:“回去如实回禀大人便是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朝阳门门口,百姓们正排队等候出城。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道人……”
街头小儿拍掌唱着儿歌,欢乐无忧。
准备进城的百姓在左侧通道,接受检查,缴纳进城税,出城的百姓在右侧通道,检查比进城的要松宽多了。
“干什么的?”
喊话的老兵是金陵本地人,叫崔拽拽,四十出头了还没说上个媳妇儿,所以他倒不是守城极严,而是一见带着大姑娘小媳妇出城的人,才非常热情地凑上来,其实不过找机会搭讪几句。
面前正有一个汉子,一脸胡子,约摸有三十出头,一身粗布衣裳,挑着两个空竹筐,重要的是他还带着一个小村姑,头梳双丫髻,荆钗布裙,眉请目秀,虽然像是得了黄痘病,挺漂亮的的一张小脸蛋儿居然是姜黄色的,却丝毫不影响她那五官的俊美。
见那守城的大兵粗声大气的,一双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剜来剜去,那小村姑怯怯地拉住汉子的衣襟,轻声唤道:“叔教……”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模样。
那汉子点头哈腰的陪笑道:“军爷,小人进城卖几只鸭子,这正要回去呢。”
把门的士兵上下看看他们,又看看那空空的竹筐,里边还有几根鸭毛,实在寻不着什么由头留人,这才把枪一顿,摆手道:“去去去……”
两人赶紧往外走。
“叔叔,那位军爷好凶呀……”
小村姑怯生生地叫,可是那双慧黠灵动的大眼靖里,却漾动着一抹顽皮的笑意,好象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担着竹筐的汉子就像任何一个老实本份、不愿惹事的乡下人,只顾埋头往前走,随口训斥道:“别瞎说,再淘气,下回叔叔不带你进城玩了。”
后边崔拽拽贪婪地盯着那小姑娘款款扭动,如风拂杨柳的诱人小蛮腰,舔舔嘴唇,嘿嘿y笑着,用当地土话道:“这个小娘兮,长得还蛮摆的……”
出了城门,那挑筐的汉子便加快了脚步,小村姑在后面连跑带跳,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小姑娘一手叉着腰,呼呼地喘气道:“杨旭,你慢点儿,累死我了,人家跟不上!”
“叫叔叔!”
夏浔机警地四下一扫,看左右无人,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小村姑自然就是徐茗儿了,夏浔没有叫她扮成男孩子,她没有经验,如果强扮作男人,反而容易露馅,所以只是把她打扮成了土里土气的小村姑,把她的肤色、发型换了一下。
徐茗儿撇撇嘴,拉着长音儿吟哦道:“叔叔……你慢点走成不成,人家跟不上你。”
“要不要我背你呀?”
“好啊好啊!”
“想得美!”
“嘁!”
“快点走,前边有车接应—上了车,我便送你去江边,马上登船出海。”
“去那个什么岛么,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在金陵还有大事要做,还要回来的。”
“那我不走,你跟你走。”
“岂有此理!”
夏浔恼了:“我答应救你出来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变卦!”
徐茗儿理直气壮地道:“我当时不知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啊,上一次你把我丢在谢家,一个熟人都没有,我在那儿跟坐牢似的。要不,你把我送去北平见我姐姐,我到了那儿,大不了不再露面,不露名姓,想必消息也传不出来不会影响我们徐家……”
“别胡闹了成不成,我安排你出海,都费尽了周折,现在北方在打仗,这一路下去哪有太平的地方,把你一路送到北平太困难了,如果走海路,眼下又到了冬天,刮的可是东北风,不说海路难行吧,你这身子骨儿怕也吃不消一路的困苦。”
“那我就跟着你呗,你不出事,我就安全。你如果出了事,我照样安全,大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么,嘻嘻,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我来救你呢。”
“你……”我告诉你,你要跟着我,那可是只能扮村姑,一直扮村姑,没有好衣裳穿、没有好东西吃,睡大土炕,住草坯房,而且……””
“好呀好呀,我就喜欢这样,从来没试过呢,真的很好玩……”
夏浔恐吓无效,只好埋头赶路。
徐茗儿又叉着小腰,一溜小跑起来:“杨旭,你慢点走。不!叔~叔~~,叔啊”……”!~!
第382章两只害虫
时间进入建文四年,北方的战局叫人更加琢磨不透了。
三年来,南北两军的交战主要集中在河山和山东两省,总结战绩的话,燕军胜多败少;越战越强。可是以战果来说,燕军整整三年靖难大战,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他们的铁骑始终在山东、河北一带,朝廷兵多势胜,哪怕败的再惨烈,都能随时补充兵员、补充给养,以致于北军攻不胜攻。
由于北军的地盘有限,一大半给养来自于战争缴获,他们养不起太多的兵,总兵力始终保持在十五六万左右,这就使得他们有野战能力,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分散守护被他们攻克的各处城池。因此这三年来,虽然被他们打下顺德、广平、大名等许多城池,却是旋得旋失,要么主动放弃,要么被朝廷兵马反扑夺回,能始终牢牢把持在燕军手中的,不过是北平、保定、永平三府。
表面上看,燕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但是朝廷方面自家事自己知,他们却知道这三年苦战,朝廷方面耗损有多大,府库空了,役夫征召已超过数百万次,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北方战场,他们已经拿不出钱来养兵、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去补充北方战场的需要了。
就连本来固定守候着金陵城,雷打不动不能外调的四十万京城卫成部队,业已被他们悄悄调出了十万,投放到了北方战场。现在齐泰、王叔英在广德募兵募粮,黄子澄、姚善在苏州募兵募粮练子宁、黄观以及驸马梅殷等分赴杭州等地筹集粮草和征调兵员;百姓们被搜刮得怨声载道。
在这种情况下,多少军囯大事需要处理,可是天才皇帝朱允炆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被他流放到云南去当人猿泰山的五叔朱橚su来湘王一家自焚了,齐王被关到凤阳大狱了,代王被异地关押到四川了,宁王跟着燕王造反了,这几位王爷里边只有周王还是自由之身,虽然他过的是餐风宿露的野人生活。
这可太不安全了,万一燕王派人去云南把他救走,三个王爷一同号召天下靖难,那不更是声势大振了么?于是,朱允炆赶紧下了一道诏书,把他五叔朱橚十万火急地从云南弄回了京师,在金陵城里找了个地方关押起来,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才放心。
朱允炆“算无遗策”未雨绸缪地把他五叔从流放劳改成拘押坐牢的时候,他的“卧龙”希直先生在干什么呢?希直先生引经据典、认真考证、夙兴夜寐地辛苦工作,也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更定了大明王朝的品官勋阶。
他对洪武朝时的官阶制度进行了改革和细化,制定了文勋多少级、武勋多少级、文官多少品、武官多少品、文官每品多少等、武官每品多少等等,并进呈于皇帝,诏告天下,立即实施。
这两个不着调儿的……
在他们两个忙不到点子上的瞎忙的时候,北方还在打仗。
燕军过了年就再度出兵了连陷东阿、东平、汶上、充州、济阳等地,山东布政使铁铉束手无策,只好继续做他的“城神”紧闭城门,守住他的济南府了事。讨逆大将军盛庸也是步步后退,朝廷在兵员和钱粮上的匿乏已经开始在战场上得以体现了。
在这种情况下,请兵、请粮的奏章像雪片一般向京城飞来不着调儿的皇帝朱允炆和他不着调儿的宰相方孝孺这才紧张起来,派谁去解山东之围呢?两个人计议来计议去,实在找不出一个可用的帅才终于想到了魏国公徐辉祖头上。
徐辉祖和方孝孺虽未结成儿女亲家,但是在双方接触的那段日子里总算是彼此有了些交情,比起以前双方互相并不熟悉要强上许多,在这种紧要关头,只得让徐辉祖挂帅赶赴山东解围。
由于各地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时间上也不容许再从地方抽调兵马。方孝孺又献计,从卫成京师的军队里再抽十万大军;由徐辉祖带去山东。当然,随军是要派有监军,拥有最终的统兵权的。
这是一等一的绝密消息,从京营里抽调兵马,南京就空虚了。由于前番沛县粮草被焚,他们也知道京师里有燕王耳目,因此这个消息属于绝密,除了他们两人,竟是谁也不曾告诉。
徐辉祖还没赶到山东,朱棣已然扔下那座济南城不管,大摇大摆地从济南城下过去,一路攻城拔寨,很快就杀到了沛县,再往前去就是徐州,过了黄河就是中都凤阳了。
一时间,盛庸、平安、何福、陈辉等将领都慌张起来,纷纷抢去,前堵后追,务必要让燕王止步于黄河岸边。眼见各路南军纷纷赶来,迎面又有他的大舅哥徐辉祖领兵来迎,朱棣便来了个战略迂回,一路转移到了滤河、灵璧一带。
何福在灵璧深壕高垒,想跟燕王打持久战,重施故伎,把燕王耗回北平去。朱棣见状,就去截他的粮道;阻止粮草运达灵璧,这一来何福可是作茧自缚了,出战他又不敢,不出战又没有饭吃,只得派人向平安求援。
平安领兵去为何福解围,结果被燕?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