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既然有帷幔可以挡住,她也就让侍女们搬来了一张矮凳,迅速的换上了睡衣。
侍女们这才掀起帷幔让玛丽坐进被窝,她偷偷看了王储一眼,王储已经闭紧了双眼,也不知是否睡着了,于是她也只得躺下,闭上双眼。
侍女们悉悉索索的退了出去,玛丽正准备安下心来睡觉,突然,她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动,然后传来了路易·奥古斯特轻轻的声音,“玛丽,过几天一起去打猎好不好?”
玛丽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立刻便答应,“好的,奥古斯特。”
“那我就安排了……”玛丽听到她丈夫又咕哝了一句,声音小得她几乎没听清,然后是沉默,没过多久,那一边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于是,玛丽很快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玛丽回到自己的房间,诺阿伊伯爵夫人立刻出现了,她向玛丽提出了一件事情,按照礼节,新嫁入王室的王储妃需要举办一场盛大的舞会——这是向所有进出凡尔赛的人宣告玛丽的地位,因为从此以后,会有相当多的各种娱乐活动,都将出自这位新来的女主人的名下了。
所有舞会的相关事务,玛丽都全权委托给诺阿伊伯爵夫人了,但她的这位女教管只是位伯爵夫人,在贵族云集的凡尔赛宫里,要说上话确实非常困难。
显然,需要有更有身份的人来负责王储妃的舞会,玛丽觉得幸运的是,按照宫内礼节,晚宴这种事情自然不需她本人亲自安排。于是,另一位出身绝对高贵,而又温柔美丽的女性,被带到了玛丽面前。
玛丽·路易斯·朗巴尔亲王夫人,玛丽判断了很久,才确认眼前的美人儿,就是历史上那位“不幸的”朗巴尔夫人。
这位出身萨伏依王室的高贵女性的人生轨迹,足以再写出另一本书,现在她二十一岁,但这距离她成为法兰西最富有的寡妇,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让这位朗巴尔夫人,来负责举办王储妃的舞会,都是再适合不过的了。玛丽还记得些许有关朗巴尔夫人的历史评价,诚恳、正派、忠心耿耿,而眼前的这位看起来温柔而平静的女性,表现的也让她足够满意。
于是,这安排就订下来了。朗巴尔夫人并没有在玛丽这里久留,她很真诚的感谢了王储妃的厚爱和信任,便与诺阿伊伯爵夫人一起,去忙舞会的事情了。
这一天里再没有新的安排,玛丽便决定,要抓紧下午的时间接见一下维尔蒙神甫了。现在维尔蒙神甫成了她的忏悔神甫兼法语老师,无论是从基督徒的角度,还是从学生的角度,玛丽知道她都不能把这位神甫冷落太久。
维尔蒙神甫的精神很好,他先是祝贺了玛丽终于正式成为法兰西的王储妃,随即又关切的询问起她在凡尔赛的生活是否习惯。
玛丽自然是挑好的说,客观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否习惯现在在凡尔赛的这种生活。
两人说了几句话,维尔蒙神甫突然问玛丽,“殿下觉得王储对您的印象怎么样呢?”
玛丽有些惊奇,她所认识的那个维尔蒙神甫,似乎不是如此八卦的一个人啊。她想了想,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维尔蒙神甫欲言又止,玛丽看到他咽了一口口水,随即才犹豫的说道,“殿下,似乎有人传言,王储与您的关系,并不热情……”
玛丽注意到,维尔蒙神甫用了“热情”这个词,这使她有些心惊肉跳,似乎她和法兰西王储尚未有夫妻之实的事实,正宛如水面上的涟漪一般,缓慢的扩散开来,但是,这消息传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吧。
不管怎么样,现在都不是谈论这件事的正确时机,于是玛丽正色答道,“维尔蒙先生,我认为,王储对一个他以前从未谋面就成为他妻子的女性,需要花一些时间来接受,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维尔蒙神甫的脸红了红,好半天,才又点了点头,“我很高兴殿下您能有这样的认识,但是……”他又迟疑了一下,“殿下还是要尽快的与王储建立亲密无间的关系。”
玛丽再一次确认,维尔蒙神甫大概真是听到了什么,才好心的来提醒她自己,于是,她很客气的向神甫道了谢,“先生,我明白您给我做出的这个提醒,而且,我确实在尽力制造与王储相处的机会。”
“那就好,殿下,”维尔蒙神甫将信将疑的答应着,但他很快就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论起玛丽的新的学习计划了,玛丽也就顺理成章的,要求神甫给她弄一些书来看。
针对这些书籍,玛丽提出了具体要求——最好是王储喜欢的内容,但他却还没看过的书。
玛丽自己,甚至都认为这要求有些过分了。但维尔蒙神甫,居然满口答应着,还连连保证他会尽快完成任务的。
玛丽明白,这位神甫开始担心她与王储之间的关系了,看来,很快,有这种担心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023
介于这是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储妃第一次在凡尔赛举办舞会,主办者并没有确定邀请什么人,这也就是说,从国王以下的所有在凡尔赛的贵族们,都可以去参加。
舞会的地点仍是选在了镜厅,时间是从5月25日的晚上7点开始。
于是,当7点过一分时玛丽身着盛装出现在镜厅里的时候,她毫不意外的在人群中发现了杜巴莉夫人光鲜亮丽的身影。
玛丽是和她丈夫,以及她的两个小姑子,克洛德公主和伊丽莎白公主一起过来的,因而,此时镜厅里虽然人人都看着她,却仍泾渭分明的分成了两个阵营,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供凡尔赛的主人们通过。
一些人围绕着三位老Chu女姑姑,阿德莱德夫人今天穿了大红色的礼服,非常显眼。而另一些人则聚在杜巴莉夫人的身边,这位国王的宠姬脖子上戴了一块巨大的蓝色宝石,即便玛丽离她很远,也能看见那宝石的淡淡蓝色和它所放射出的夺目光芒。
然后玛丽看到了路易斯夫人,她虽然站得离她的三位姐姐不太远,却还是保持了一段距离,她的身旁没有多少人,但玛丽在其中看到了两位小公主的女教管莫拉斯夫人,便招呼两个小姑娘和她一起过去。
两个女孩都还没到能跳舞的年龄,于是,玛丽把她们托付给她们的女教管,顺便和路易斯夫人寒暄了几句,然后,又走回到她丈夫的身边。
王储已经在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普罗旺斯伯爵坐在他身边,而阿特瓦伯爵则不知道哪里去了。玛丽才在王储身边坐下,朗巴尔夫人就过来行了个大礼,向她请示舞会是否可以开始了。
玛丽看向她的丈夫,王储迟疑了一下,才点了点头,“让乐队奏乐吧,”随即,他转向自己的大弟弟,“斯坦尼,就由你来陪王储妃跳第一支舞吧。”
路易·斯坦尼斯拉夫并没有回答他的哥哥,玛丽看到朗巴尔夫人向乐队走了过去,随即,乐队奏起了小步舞曲的前奏,镜厅里的人群又活跃了起来,人们匆忙的向大厅的边角退去,把中央的部分让出来作为舞池,而男士们则抓紧时间向女士发出邀请。
普罗旺斯伯爵这才站起身,走到玛丽的身边,向她伸出手,“尊敬的嫂子,请允许我邀请您跳第一支舞。”
玛丽点头答应,把自己的手交给小叔子,随即站了起来,普罗旺斯伯爵面无表情,牵着玛丽的手向舞池正中走去,玛丽也不想睬他,到是抓紧时间,回头对她丈夫笑了笑。
跳舞的人一对对的面对面站好,玛丽突然发现,杜巴莉夫人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这位夫人的舞伴她也认识,正是她的那位监工梅尔西伯爵。杜巴莉夫人脖子上的那块巨大的蓝宝石,这时候看起来更加显眼了。
舞蹈随即开始,自始至终,普罗旺斯伯爵都没有同玛丽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客气点儿的表情也没有,跳完舞,他不声不响的把玛丽送回王储身边,转身就走开了。
第二个过来邀请玛丽跳舞的是奥尔良公爵,来到法国之后,她还没和这位权臣说过什么话,于是便很客气的和他寒暄着,公爵已然不再年青,跳完一支曲子,多少有些气喘吁吁的了。
跳完舞,公爵把玛丽送回去,便在王储身边的普罗旺斯伯爵原先坐的位置上,同王储低声着说着什么。
一时之间并没有什么人来请玛丽跳舞,第三支舞曲奏响了,玛丽有些无聊的坐着,她发现四位姑姑都在跳舞,这大概是那年纪大的三位姑姑为什么还没有过来打扰她的原因。
好在仅过了一小会儿,王储就转过脸来,“玛丽,奥尔良公爵想向你介绍一下他的儿子。 ”
玛丽在认识了那位洞房夜给她递睡衣的夏尔特尔公爵夫人时,就听说过她丈夫夏尔特尔公爵,就是奥尔良公爵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以玛丽来自现代的眼光,实在是难以接受像这对夫妻这样的家族内部通婚——奥尔良公爵是路易十三次子的封号,传到夏尔特尔公爵已经第六代了,而夏尔特尔公爵夫人的祖父,则是路易十四最小的一个婚生的儿子图卢兹伯爵,因而,若真是按辈分算起来,做妻子的还是丈夫的姑姑呢。
顺便说一下,夏尔特尔公爵夫人的父亲是战功卓著的旁提耶夫公爵,她唯一的哥哥,是朗巴尔夫人可怜的丈夫,两年前死去的朗巴尔亲王。
而玛丽知道的,要比上述情况还要多,那位现在只有二十三岁的夏尔特尔公爵,未来的路易·菲利普·约瑟夫·德·奥尔良公爵,在历史上,还有一个绰号——“路易平等”,在大革命时期,这位公爵公然支持革命者,赞成处死国王。而他的儿子,将在半个多世纪之后,终结波旁家族在法国的统治,建立一个短命的奥尔良王朝。
现在,玛丽终于有机会认识一下这个算得上她未来的敌人的人了,于是,她立刻笑着对奥尔良公爵说,她很希望认识这位年青的夏尔特尔公爵。
奥尔良公爵向王储夫妇行了个礼,便离开了,他很快就返回,身后跟着夏尔特尔公爵夫人和一个“年轻了二十岁的奥尔良公爵”。
在玛丽看来,年青的公爵与他父亲十分相像,遗憾的是,他们都与她那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审美观点相差甚远。与老奥尔良公爵略显迷茫的双眼不同的是,夏尔特尔公爵的目光很犀利,但当他看向王储夫妇的时候,玛丽却感觉到一种难以掩饰的一丝轻蔑和不信任来。
王储显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正微笑着对玛丽说道,“看,这就是我奥尔良家的堂兄。”
夏尔特尔公爵向玛丽行了礼,玛丽把手伸给他,他恭敬的捧住这只手,用嘴唇在上面贴了贴。
“夏尔特尔公爵,”玛丽笑得非常客套,“久仰您的大名。”
公爵也显得十分客气,“殿下,您的来到给凡尔赛宫增添了光辉。”
“谢谢您的恭维,公爵,”玛丽微笑着点了点头,“希望您和公爵夫人今天能在舞会上玩得愉快。”
“堂兄,”王储似乎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你上次说的那个夏蒂荣的庄园,现在附近还有鹿么?”
“殿下,”夏尔特尔公爵满脸堆笑,“我已经买下了那个庄园,等仆人们把那里收拾妥了,就请您去猎鹿。”
王储显得很满意,而夏尔特尔公爵则又转向了玛丽,“王储妃殿下,我恭请您也赏光去光临一下我的新庄园,王储殿下对那里的鹿群数量可是赞不绝口呢。”
“玛丽,我希望你一同去看看,”说到打猎,王储的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那里的鹿多的,你随便放一枪都能打中一只。”
而玛丽此时,正想着另一件事情——法兰西国王穷的叮当响,这次给她办婚礼的钱,还是借来的,但奥尔良公爵家则富的流油,朗巴尔夫人的公公旁提耶夫公爵曾经是法国最富有的人,夏尔特尔夫人出嫁时带了及其丰厚的嫁妆到婆家,而剩余的那些,还能把朗巴尔夫人打造成了法国最富有的寡妇——说起来,财富是怎样流到这些人的口袋里去的呢?
玛丽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弄清楚其中原委,因此,去看看夏尔特尔公爵的新庄园确实不错,她便点头答应了。
就在这时,大概是第三支舞跳完了,阿德莱德夫人带着维克托尔夫人,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叫着王储的名字,“奥古斯特,我们要借走你的妻子一会儿。”
王储压根儿没理睬她们,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同夏尔特尔公爵讨论打猎上。玛丽没奈何,只好迎上去,“阿德莱德姑姑,您找我有什么事?”
阿德莱德夫人把玛丽拉到一个角落里,才压低了声音,“玛丽,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和那个下贱的女人说话,这很好,我想她可能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同样,肯定也有很多贵族在等着看你对她的态度,所以,我认为你要做得更坚决一些。”
玛丽生气了,又没有发作的可能,只好连着翻了好几下白眼,这些老Chu女,恨杜巴莉之流取代了她们母亲的地位,却拿她毫无办法。玛丽的出现似乎让她们看到了希望,她们想把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当枪使,把她推到前台来同杜巴莉较量。
玛丽知道,原先的那个玛丽,就是这样上了这条贼船,但她也明白,自己已然卷入了这场宫闱纷争之中,现在向杜巴莉示好,似乎更加的不可取。
于是,她含含糊糊的答应了阿德莱德夫人的要求,但后者显然不满足,立刻便补充道,“玛丽,恕我直言,贵国那位梅尔西大使先生似乎和那个女人走得很近,这大概与你母亲的虔诚思想,是相违背的吧。”
阿德莱德夫人还真是糊涂,玛丽暗暗的笑着,她现在可是法兰西的王储妃,凭什么去管奥地利大使的事情。但她在表面上,还是很平静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姑姑,我会和梅尔西先生说的,如果他执迷不悟,我会写信给母后的。”
这答案终于让阿德莱德夫人满意了,但她似乎还是不太放心,又拉着玛丽嘱咐起来,其内容无非就是杜巴莉夫人是如何无礼,如何卑鄙,而玛丽则需要对她更加强硬,才能显出王储妃的身份来。
玛丽耐心的听着,说来她要真是个十四岁的小女孩,恐怕真要被这位姑姑迷惑了,然而,谁叫她不是呢?
于是,等到玛丽终于回到她丈夫的身边之时,奥尔良公爵一家子,都早已走开了,王储又开始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似乎还是在发呆。
玛丽本想同她丈夫说上几句话的,然而,梅尔西伯爵却走过来,邀请她跳一支舞,她只得又随着这位她母亲的监工去了。
事实证明,梅尔西找她,果然不仅仅是跳舞那么简单。
024
跳舞的时候,梅尔西还是笑容可掬,然而一跳完舞,玛丽就看着他那面孔立刻便严肃了下来。
“殿下,有件事情,我想我有必要提醒您。”梅尔西一边说话,一边把玛丽领到了一个巨大的银质柜子的侧面。玛丽发现,这柜子很好的阻挡了人们的视线,梅尔西既然专门找了个谈话的好地方,那么,他究竟想说什么呢?难道又是有关杜巴莉夫人的?
事实证明,玛丽自己的事情,才是更让所有人担心的,这其中,甚至包括了杜巴莉夫人。梅尔西的声音很小,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但玛丽还是听明白了,原来,连杜巴莉夫人也听说了,玛丽至今没有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王储的妻子,于是,她十分“好心”的把这一情况告诉了梅尔西先生,让他适当的提醒一下这位来自奥地利的小公主。
玛丽偷偷看梅尔西的脸色和神情,这位大使应该不是才听到这个消息,显得相当的平静。玛丽知道,一位君主的结婚和生育是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也是各国大使和间谍情报中的重要内容,她早就猜测,现在,大概整个儿欧洲的政治家们,可能都收到了有关的报告了吧。
果然,梅尔西只是告诫玛丽要遵照她母亲的教诲,好好和王储相处,总的来说,说的还不如维尔蒙神甫多。然后,他告诉玛丽,已经把这些情况都报告给玛丽亚·特蕾莎女王了,建议玛丽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及时给她的母亲写信。
玛丽连连点头称是,顺便告诉梅尔西,王储还年青,她也觉得两人需要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因而并不着急。
然而,玛丽的脑子里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杜巴莉夫人,要专门和梅尔西说她的事情,大概不会是出于好心,那么,她的用意又是什么呢?是仅仅要让玛丽觉得难堪,还是在警告她,在没把自己的事情搞定之前,别想去挑战国王的情妇的“权威”呢?
梅尔西并没有过多的提到杜巴莉夫人,玛丽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再询问了。梅尔西并不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她还是要靠自己的。
玛丽又同梅尔西说了几句话,便回到自己座位上,王储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她看了看钟,才过八点半,舞会至少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结束,而她看着王储胖胖的身子蜷缩在椅子上,微合着双眼,脑袋一点一点的,多少有些心疼,便决定,先结束王储的这种变相的煎熬吧。
“奥古斯特,”玛丽看到四周没有人,便轻轻的叫了一声。
王储猛然间惊醒,迷茫的看了玛丽几眼,似乎才反应过来,“玛丽呀,你没去跳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