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反正苏清这是属于出公差,回去自有地方报销。
一男一女在这种时候进京,尽管故作高调,却又少与人攀谈,更不曾透露姓名,皆是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再加上苏清特殊的容貌、姞月身上鼓囊囊的包袱……这些可疑拼凑在一块儿,想不引起有心人士的注意都难。
刚上路的那天,姞月实在忍不住好奇,抓过身边的活动发光体,问道:“你以前是怎么做到的?顶着这种长相居然没有被人怀疑。
发光体但笑不语。
庆离等人有代步工具,自然要比他们走得快,但苏清还是颇费心思地有意绕道,避开了所有可能会和庆离一行人接触的时机,又尽力让这一切显得不是那么刻意。
上路后的第一天,姞月感到十分新鲜,而且幸运的是,他们没有遇到任何“意外事故。所以,那天就在她叽叽喳喳的兴奋中度过了。
第二天,重复昨日的故事。
第三天,重复前日的故事。
第四天,姞月实在是兴奋累了,她问苏清:“为什么没人跟着我们?真无趣……
苏清回答她:“因为他们还没确定是不是要把宝押在我们身上。不过你的无趣今晚就会消失,有一群人已经跟踪我们整整一天了——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坐在你右手边的那几个人。
姞月一惊一跳:“啊?!你不早……
苏清一把捂了姞月的嘴巴,以着外人看上去很暧昧的姿势拢住她,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你感觉不到是不是?那些人距离我们很近,小心被他们听到。
姞月被苏清的严肃感染,贼头贼脑地在他制造出的一方小天地里探出视线,环顾一周,然后扒了扒苏清的脖子,让他低头,接着附在他耳边,用同样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真的?你给我指指,他们在哪个方向啊?
苏清从姞月贼兮兮地半抱上自己环绕着她的胳膊开始,就在不停地忍着笑,只是姞月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等她终于觉察对方不仅没回答问题,甚至还有些奇怪的颤抖传递了过来,这才带着满脸的惊疑抬头,入眼的却是苏清忍俊不禁的笑意。
……没人?!又被骗了?!
“苏清!
姞月吼完,气呼呼地甩开苏清的胳膊,大步朝前走,心底默默地发誓,以后再也不理会那个可恶的、一天不骗人就浑身痒痒的没品男人。
哎哟,玩笑开大了。
苏清学好友的动作,摸了摸鼻子,讪笑一声,跟上了姞月的步伐。
不过……真没人么?
临走前,苏清微笑着瞟了瞟身后路旁那几个被风吹得悉悉索索的枯草堆。
拜苏清一天三次的“防恐教育所赐,姞月压根就对那些所谓的密探暗探杀手之流完全丧失了兴趣,更不会再对着路过的每个黑衣男女行注目礼。穿着黑衣服的不一定就是坏人,想当初她自己刚到这里的时候,不也穿黑衣服么?
所以,当真正的黑衣人成群结队地出现在姞月面前时,她也只觉“不过如此罢了。就好比说现在。她刚一推开屋门,就见几个黑衣人一串串跟倒挂金钟似的吊在房梁上,目测人数大约为六个。啧,六比一,而且还是六个男人对付一个女人吧?
卑鄙啊。
姞月当下镇定地退出了房间,关门、转身、开门,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等挂在她屋里的黑衣人弄清发生了什么之后,她已经成功地逃亡到安全地带,接受来自苏清的安抚了。
他们早就翻过姞月的屋子,可什么都没翻出来,所以认定那东西就藏在姞月身上,本想准备在姞月进屋行过“尖叫——晕倒的惯例后,再把人直接拖走,逼供出账本的下落。不料姞月是个不按理出牌的,猫叫都没听到一声,人就已经跑掉了。
“怎么办?最靠边的一个人问领头。
“惹不起苏清,咱们先撤。领头很识时务地挥手,赶在苏清出手消灭他们之前,带着自己的人战略性转移了。
隔壁。
苏清并没有像黑衣人所料想的那样出手,他只侧耳听了听,便笑着对姞月说道:“你屋里的人走了。
姞月捧着苏清递给她的茶杯,一脸的惨白,失了血色的嘴唇靠在杯沿,聊胜于无地抿了几口茶,颤颤地一手按了不断翻滚的胃,勉强说道:“我刚才……几乎要没劲站着了……好吓人啊!他们看我的眼神,简直就是恨不得要把我扒皮晒干去当坐垫!
还有心情打比方,不错。
苏清为她续了茶,轻松地说道:“受惊了?我就说你不该跟着我一起进京。
姞月重重地撂下茶杯,表明立场:“想赶我走?没那么容易!我告诉你啊,我可是和你拴在一起的蚂蚱,你要是想撵人,我就……我就回何家村,你最好一辈子也别见到我了。
苏清脊背僵了僵,在姞月胜利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姞月嘿嘿地笑了一声,又连喝了几口茶,脸色终于稍稍好了一些,也更有心情和他算账了:“说吧,你刚才进屋前是不是早就听到我屋里有异常情况了?难怪你一直都在屋外站着不进去,是不是怕我出事儿?
苏清放下茶壶,不置可否,只别开了视线。
“不厚道。姞月为苏清的行为做了注解,“哪有用这种办法吓人的——不过看在你还算良心未泯的份上,我就原谅你这一次好了。但是下不为例,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
苏清闻言,回头盯了姞月很久,姞月不甘示弱地回敬他“热情的注目。苏清拗不过她,无奈问道:“你是王八吃称砣了么?
姞月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憋啊憋,最终还是桀桀地笑了起来:“说我是王八没关系,可苏大人与我是同类,难道你也是……?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清一叹再叹:“月,我不得不告诉你,一般来说,这种敏感的问题,最好不要随随便便地就用来询问一个有着基本的自尊心的男人。
叹完了,他轻柔且不容反抗地拉过了姞月,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面前,狠狠地啃上了她的嘴巴。
良久之后,姞月酡红着双颊,却依旧保持着得理不饶人的风范:“原本以为王爷说的不对,现在看来,你确实没接触过女人。否则就不会认定男女之间的接吻等于双方互啃嘴唇。
苏清,气喘得似乎有些狼狈:“……你到底在置疑什么?
姞月,脸红得好像有些狡猾:“……没什么。
且不论那些屡屡来犯的黑衣人是不是专门冲着姞月来的,就只看苏清在场,也没人敢动姞月一根指头。几天下来,姞月有些明白为什么刚开始的时候没有闲杂人等出现在眼前了。
答案很简单。
庆离曾经对她说过,苏清在刑部是有名的不愿与女人传出绯闻的死硬派人物之一,他办案从来不会掺进个人私情,稍对苏清有些了解的,便会以为他这次同样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和那个女证人绑在一起。所以,只要趁苏清略有不备,就能成功拿下他身边的女人。
可惜了,这么好的推理,却生生断在了姞月身上。
因为姞月不是“别的女人,苏清更不会对她的安危“略有不备。
“从今天起,我们住在一间屋里。在敌方又一次单向袭击姞月后,前来救场的苏清一身清爽地站在屋中央,像屠龙骑士似的对姞月如此说道。他的脚下整齐地躺了一排半死不活的偷袭者。
姞月压根就没在意苏清的英雄救美,只悠哉地蹲在一旁观战,并顺便拨起心里的那把小算盘:“嗯,一间屋……嗯,能省下不少钱……嗯,回去报账……好,我同意。那么现在就请伟大的苏大人帮我把这些垃圾扔出屋门吧,我想休息了。
“今晚就过来,这间屋已经没法睡人了。看这满地的狼藉,明天来打扫的小二还不知会尖叫成什么样子。
“没问题。姞月没有异议地跟上了苏清,朝屋外走去,“你晚上打呼噜吗?
“应该不打。你睡觉会踢人么?
“抱歉,也许会踢。
“这么早就先道歉了,看来你的确睡觉不老实……不如这样,等你盖上被子之后,就把自己裹严实,不要伸腿踢人。
“这么冷的天,我好好的伸什么腿啊!
“睡死了的人,还能想得到冷不冷?
“也对哦……
对话声渐渐消失在紧闭的门后。
——两位,请注意你们之间的性别差异好吗?
姞月从来没想到历史会重演,而且还重演的如此逼真。
好吧,她知道苏清长得是“有些漂亮过分了,但为什么男人每次都调戏他?上回还能自欺欺人地说,那是因为她姞月老老实实地窝在了屋里休息,而苏清则正好从外面回来,所以才碰上了登徒子。可这回呢?她稳稳地与苏清同坐一桌,为啥人家还是只冲着苏清去,不睁眼看自己这个真正的女人?
尤其可恶的是……
“哟,还上了火气了?明明就是个小妞儿,还装什么爷们!
天理何存!苏清什么时候成了女人的,她怎么不知道内情?
再看看苏清,他已经火冒三丈了。希望一会儿不要再整出什么大是非才好。毕竟以他们现在的敏感身份,确实不宜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路边茶铺动手。
姞月清清嗓子,正想说些什么以扭转对方的性别误解,不料那满脸猥琐的汉子已然又将色迷迷的小眼对准了她:“还有一个小妞儿?哦哦哦,别急别急,虽然你姿色是差了些,不过老子照样欢迎,哈哈哈哈!好久没尝过漂亮妞儿的滋味了,这回可让老子得手了!
喂喂,难道茶铺子里坐的这么多人,个个都是聋子吗?有人青天白日的就调戏良家女子……呃,还有良家腹黑男——当然,不知这个是不是良家的了——总之,为什么没人出头帮他们一把?
姞月还没抱怨完,那满嘴污言秽语的肌肉猥琐男就被看着瘦瘦弱弱的苏清给挑飞了。
“把你的脏嘴插到马厩里洗干净了再出来混日子也不迟。苏清语气淡然、神情阴狠地盯着那个男人,轻声甩出了警告,“从今往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茶铺里静默一片,只能听见那汉子落荒而逃的声音。
事后,姞月问苏清为什么能轻易饶过那些胆敢调戏他的人。
苏清抚着她那愤慨万分的脸,微笑答曰:“在外办案,不可逞强。
姞月哑然:亏她还在想着该怎么去和平解决问题呢!苏清日常使用的这招,真是让信奉和平主意的她也自叹弗如啊!
等等,不对不对,上次他不是什么都没做、忍了下来吗?这次为什么……
姞月疑惑地望向苏清。
想当然耳,苏大爷后面还有解释:“不过若是有其他原因——比如今天下午那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已经给他活路了,居然还敢对你……这种情况,我出手教训教训也是应该的,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怒。
姞月:“……呃!
看起来,户部相关人员还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因为到目前为止,都还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暗算,明着还真没有什么事件可言。
苏清对此的观点是:他们也不敢闹大,更没那胆量杀死一个朝廷命官。所以只好把歪脑筋都动到证人和证物上了。
“无所谓,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你受到任何威胁。
姞月听了很感动,但她仍不改其吐槽本色:“苏大人,小女子可不是证人,身上更没有物证。即使您费力保护了,最终也还是一场空呐。
苏清阴郁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只随时都有可能落跑的小兔子:“不,我要时刻防止你萌生回何家村的念头!
再看看庆离这边。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战红不无担忧地问着王爷老公:“庆离,你说姞月跟着苏清会不会出什么事儿啊?
“怎么会。他的武功你又不是没见识过。庆离笑着妻子的杞人忧天。
他不劝还好,一听丈夫这么说,战红更忧愁了:“孤男寡女。唉,我怕的就是苏清那臭狐狸武功太好,一旦用上了强的,姞月跑也跑不掉……
“……红红,你究竟都在担心些什么啊……
另一辆朝着京城奔去的马车上,老管家则对同样挂牵姞月安危的小河说道:“放心放心,苏大人不会让别人也有机会欺负姞月的。
小河勉强地点了点头,也不知她有没有听懂管家的深意。
——老管家那“别人与“也,都发了重音。
第四十九章
声东击西
其实战红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她和丈夫一路上都住在驿馆,所以就忘记了客栈房间里的床是什么样子。客栈里的床铺太窄了,虽然平时还勉强可以睡下两人,但现在正值冬季,大冷的天谁不盖着厚厚的被子?两个成年人、两床厚被子,能同时挤在这么窄的床上才怪。
住过了客栈的姞月自然明白这点。为保证睡眠质量,她几步奔前,抢占先机,爬上了床就踢开床边站着的、正准备夺取大好位置的苏清:“你打地铺。”
苏清平白失去软软的床铺,并不恼怒,只慢悠悠地大力扯下自己刚才盖着的被子,差点儿没把姞月也从床上扯下去。他又弯腰从床底拽出了客栈准备的铺盖,似笑非笑地对姞月说道:“我救了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让救命恩人睡地铺?” `
姞月一时被他说得有些惭愧,于是下了床,自觉地接了苏清手里的东西,说道:“那我帮你整理好地铺,行不?”但她还是不忘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总之我一定是要睡床的,不然晚上来了什么人,你下床打架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我怎么办?”
苏清道:“那你能保证下床逃跑的时候就不会一脚踩着我?”
姞月心虚,却瞎掰着歪理:“来了人也是你去对付,我只负责在床里面蒙上被子躲起来,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下地踩人。”
说话间,姞月已经甩开铺盖,将其遥遥地铺在床对面的窗户下。
“……你想冻死我么?”苏清抽着额角。
姞月扭了头,暗自吐了吐舌头,把铺盖朝里挪了挪。
“姞月,虽说同屋而住是权宜之计,委屈了你一个姑娘家。但这里毕竟是我的房间,你霸占了我的床,我可以理解;你让我睡地铺,我能接受;你想冻死我——实在是不可原谅。”苏清忍耐再忍耐,“而且,我要是没记错,非要和我同行的是你吧?你……”
姞月委委屈屈地将铺盖又向内挪了好大一截,也不抬头,只顾自己闷头使劲地抖着,好像是在哭。
苏清立即妥协:“你刚才受惊了,先休息去吧,余下的我来。”
姞月点头,耷拉着脑袋从苏清身边走过,爬上床,老实地盖严实了被子,然后就听苏清无奈地叹气,收拾着地上那一摊东西。
浑身发抖的姞月捂上了耳朵和嘴巴后,无声地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臭狐狸啊臭狐狸,你也有被我忽悠的时候。
两人同住一屋所带来的效果只维持了没几天,穷追不舍的袭击者们便又不顾一切地冲着苏清和姞月而去了。并且他们的攻击水准和密度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提高,越是靠近京城,便越是一波强过一波,看那架势,甚至连苏清都不准备放过。
个中原因,除了苏清,姞月也心知肚明。想必户部的大人们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也不愿再同他们多磨蹭。既然温和手段不成,就上强硬的,处理掉一个是一个,处理掉一双那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