姞月和小河对视了一眼,同时转过头去,小声地笑了起来。笑完了,小河掰着手去整理昨摆在桌上没收下去的茶具,临走前还小声地对姞月说:“补上闹洞房。
姞月会意地点头。
片刻后,庆离摸着鼻子出现在两人面前。他身后的战红则别扭地套着两手,疑似害羞的脸颊发红,做了回名副其实的“红兔子。两人身上都还穿着昨天来时穿的大红衣裳。
姞月且笑且道:“什么都别说了,快回去吧!一路上最好拣那僻静的地方走,要不会被人看到的。你们这身打扮……其实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
战红难得地闭紧了嘴巴,倒是庆离还记得要感谢姞月:“呃,谢谢。
姞月假装看不见他们的尴尬似的别开了头,脸上却带着几丝压制不下的笑意。
正当王爷王妃二人已经迈开步子准备要走的时候,姞月实在忍不住,喷笑着追加一句:“下次可千万别再借用我们的院子,我们这里太简陋,委屈你们了啊!
庆离脸色稍变,好脾气地笑道:“只要没人再灌酒,我就能保证不再打扰两位姑娘了。看他的神情,很难说他是不是对此乐在其中、甘之如饴。
战红忍了又忍,还是没说话。
姞月看着战红那明显被使劲疼爱过的样子,心里怨念地想起自己刚才被人误解、而且那误会还在继续扩大,说不定明天就变成“姞月都为苏清生过好几个孩子了这种版本。其实这一切全都是面前这对无视洞房地点的夫妻惹出来的。
不说多几句怎能发泄怒火。
“战红……喔,是王妃大人,您昨日在我们这里休息得如何?姞月阴阳怪气地学着太监的尖细声音,卡着嗓子问道。
战红终于发飙,抬头怒视姞月:“再说!再试试!都是你害了我啊!要不是你惹来苏清,也不会就被苏清发现,苏清没看见,我你也不会被迫……都是都是你!你害死我了,见死不救还风凉话!我……我刚才忍着,你还变本加厉的……你真气死我啦!
一番指责声情并茂,让姞月哑口无言。
确实,要是从战红的角度去想,他们夫妻“打野战这事儿,姞月也需负其中的大部分责任。可反过来,姞月也成受害者,这个责任就是战红的。要不是战红心血来潮地跑到她院子里来,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所以姞月强撑着道:“你是新娘吧?你是新娘为啥不在你的新房里老实地呆着,居然跑到这里寻求避难,被抓住了你也不该有怨言诶!你我可知道我也被你给害了……
轮到战红哑口无言了解。庆离微笑着并不插话,似乎战红越吃亏,他就越得意。姞月明白,他是昨天被战将军给惹急了,不过喝醉的人还能记得发生了什么吗?如果能记得住,那么庆离王爷的脸皮……也不很薄。或者他是真人不露相?
姞月在那边天马行空的想着,战红在这边眼神吃人地愤懑着。庆离依然微笑,全然不顾自己脖子上那几条可疑的、像是被猫爪类的东西挠过的细道子。
然而不等战红那迟钝的大脑想出什么噎死姞月的话,院外就响起了很大的声音:“姞月姑娘回来了吗?咱们王爷和王妃不见了,新房里的被子都没动过,管家说可能出事儿了啊!现在大家都在找人,姑娘也注意着点儿!说不准咱们府里昨天办喜事的时候真进来了什么坏人了呢!
那咋呼的声音一落,就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路过姞月的院子,七嘴八舌的讨论不绝于耳,门外闹腾得紧。好像所有人都被动员起来到处找人似的。
姞月瞟了瞟两个当事人。
庆离不为所动,战红额角抽抽。
院外鸡飞狗跳,院里战红威逼利诱:“不许到处乱说,要不就让庆离把你赶走!
姞月翻白眼:“虽然我懒得说,但……走就走。
战红马上换副嘴脸:“哎呀,月月,好月月,别这样嘛!我怎么可能赶你走呢?刚才只是开个玩笑,玩笑玩笑!等我回去换了衣服就来找你我出门去玩……那啥,我先溜,你帮忙照应着啊!
然后战红就硬拉着明显不想和她一样做贼的庆离,一起翻过墙。
“……刚结婚就爬墙,王妃真是好兴致。苏清一步跨进姞月的院子,正巧看到这一幕,哑然失笑。
姞月见到苏清,顿时浑身警戒起来,迅速投入到了反狐狸的战斗当中:“你怎么又来?走开啊,每次见你我都要倒霉!
苏清笑道:“我是来道歉的,就说刚才我……
姞月很经典地回答:“不用道歉了,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拒绝。
苏清默了默,别有用心地叹了叹气:“我还没说呢,你就拒绝了,这令我十分欣慰。
门外又是一阵马蚤动,好像又有一群人路过了姞月的院子。
——真是鸡飞狗跳。
就当大家忙着找人之时,真正造谣的老管家躲在王府的某个角落,悠闲地端着茶杯:“呵呵呵,人上了年纪,还是需要些娱乐啊……
第四十二章
鸡飞蛋打
姞月不明所以地看着苏清“欣慰完就走了,压根弄不清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而苏清前脚刚离开,庆离王爷后脚就跟进来了,那身新服还没换下,似乎是半路折回。
“王爷,你这是?
“嗯咳咳,我忘了带样东西……庆离语焉不详地回答了这么一句,咳嗽一声就进了那间昨天充当新房的屋子。过了一会儿,他手上团着一块布,匆匆地又翻墙溜走了。
——所以就说啊,翻墙这种行为,有一次就有第二次。
听到屋外有动静,小河立即跑了出来,正看见庆离翻墙,“王爷回来干什么呢?
姞月也是一头雾水。为了求解释,转身踏进隔壁那间屋,却发现什么都变,只是床上铺着的那方垫子被截去一块——那个位置好像就是……
姞月眼珠一转,登时脸红大半。推搡着同起进屋的小河,边推边说:“好了好了,去忙你的。还有,再去找出一套床上用的东西,再找个人扔了这里的。
小河被动地朝外走,不忘回头:“诶?怎么了?脏了吗?洗洗不就行了吗……
姞月板脸说道:“你懂什么!王爷把证据一拿走,咱们的东西就不能用了。
战红不愧是将门虎女,上午看她还一副恹恹的样子,下午她就又生龙活虎地跑到姞月这里来玩耍。
“王爷舍得把你放到这里啊?姞月亲手为东家夫人倒好茶,笑着问道。
战红瘪嘴:“他被苏清叫走了,据说有大事要商量。什么大事嘛,不就是那臭狐狸要被户部弹劾下马么?活该!绝对是他作恶太多,人家都看不惯他了。
小河闻言一愣,开始聚精会神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姞月奇道:“户部弹劾刑部官员?呃,我虽然不是很解情况,可户部有权力弹劾刑部在职官员么?这种事情,户部一插手,那不就是狗拿耗子?
“哼哼,多行不义必自毙。前几天我在家里蹲墙角,偷听到他和我爹的谈话。好像是户部的一个什么人牵扯进这次的案件,苏清这个人又太较真,所以就和人家杠上了。嗯,户部的那个……叫什么来着……战红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随意地挥了挥手,“我忘掉那个大人物的名字了。总之苏清这次算是踢到了铁板,看他平时怪聪明,怎么到这种事情上就跟愣头青似的,可笑爹还很欣赏他的那股韧劲,说他是什么难得的人才……
这边为茶壶续着水的小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的太入迷了,手上竟抖了抖,那热水顿时全都泼在桌子上了,几滴还溅到了身上,吓得“啊一声,立刻甩开茶壶。
“烫的厉害吗?姞月几步奔上去,发现她并没有伤到,脸色也正常了起来,“小河可吓死我了。刚才好好的,怎么忽然就……
小河一抽手,心不在焉地扔下一句“我去拿扫帚收拾这里,就心事重重地出了屋子。
姞月看着小河的背影,喃喃自语似的问着战红:“难道她昨晚没睡好?
战红立时端茶,也不吱声。
没听到战红的回答,回头又见她只顾低着脑袋喝茶,姞月只一思考,就明白联想到了什么,于是喷笑道:“我可没说我们睡得不好是因为你害我们不得不搬出去,难道你想歪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昨晚没人闹洞房,也不该今补得这么齐全吧?
战红一拍桌子,正待叫一嗓子,却又忽然顿住声音,憋了半晌,才不阴不阳地扯着嘴角笑:“听说你在狼窟里住了一晚?
姞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篮子鸡蛋快要被打翻了:“狼窟指的是容夫人住的地方么?
战红嘿嘿地笑:“哟呵,容夫人住的地方,不就是苏清那院子?而且,住的是馥郁姐姐的屋子吗?为什么我听的内情是‘姞月姑娘一早就从苏清大人的屋里披着苏清大人的衣服出来同苏清大人眉来眼去’呢?
“……这都什么跟什么……姞月撑着椅背无力地澄清事实,“除了前面的正确,后面的根本就不对,我几时和苏清眉来眼去?他们究竟用哪只眼睛看到的?再说,我也是无奈之下才在他屋里睡的,他本人在外面休息的啊。
战红手摆弄着茶杯,又懒洋洋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每个在场的人都用两只眼睛看到了——所有到面前来说这件事的人几乎用了同一说辞,总结一下,主旨正是‘姞月姑娘马上要嫁给苏清大人了’。
“……流言猛于虎也!
自从凌绍家里准备开间车行后,姞月就很少能见到凌绍了。刚开始的时候,他隔三差五的还会出现一两次,后来在庆离婚礼的前夕,那个可爱的呆子便几乎没了人影。
姞月个人怀疑是凌绍的大哥刻意分派给他工作,让他没空再来。她能感觉到凌绍的大哥并不喜欢自己,其中缘由定是自己拒绝了他的弟弟。那位面容冷漠的凌纪公子,倒出乎意料的是个负责的好哥哥,但他恐怕是坚持着“男女之间没有友情的理论吧。
或许凌绍是真的很忙,然而小河也不再调侃姞月了,这些天只是悉悉索索地忙碌不休,好像要借此来发泄着什么烦躁情绪。
偏偏战红又被庆离牢牢地抓着不放,姞月一时从炙手可热降到无人问津,不免有些孤独。可又不情愿每天去找馥郁,因为每每都能巧遇苏清,不管事先是不是打听好了那狐狸的动向。有好几次,她刚听“苏大人出府办事就跑去找馥郁,谁知没多久,苏清就打道回王府,笑眯眯地站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你没法无视那狐狸的存在。
府里有内贼么?
即使有……
直到容离一家三口踏上了回京之路很久后,姞月还在深刻地检讨:容离果然是玩无间道的!明明馥郁姐姐都不许他通敌,他居然还能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成功地将苏清引回来,莫非他们两个之间商量好暗号了?或者,苏清出府本来就是个大诱饵,为的只是钓上自己这条小草鱼?
眼看十月过去了大半,庆离也在准备回京过年。姞月当初提出的几项措施,虽然很随意,但在庆离的有心添加下,倒也慢慢的在发挥着作用。越刍虽乱,可暂时还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所以庆离也不急着分派任务,只要有藩王辅政留守藩地,一切好办。
不过,庆离有自己的打算。他一边吩咐人去准备着行李,一边悄悄地对妻子吹“枕边风:“你去问问姞月,看看她愿不愿意跟咱们一起回京。京城过年的时候多热闹啊,她一个人在越刍,就算有小河,两个姑娘想热闹也热闹不起来的吧?
战红明知丈夫想帮苏清一把,却不点破,只抬脚一踹:“要也是你自己去!
于是第二天,庆离狼狈地摸着鼻子,出现在姞月面前。
此时苏清也在场。
苏清似乎并不怕什么户部的弹劾,依然轻松自若地帮姞月忙活着搬运一堆又一堆的演算后剩下的废纸。腊月将至,越刍月钱要发、红包要给、越刍的佃户也因大丰收而高兴地送来一筐又一车的粮食水果蔬菜鱼肉等食品。这些事情都要在王爷回京之前就统计完毕,而且王爷路上都带什么东西,也得心中有数才行。
姞月没想到庆离会尊重她的意见,本来以为自己是必去无疑的。既然现在庆离给了她机会,那她就不客气了。
在苏清看似轻松实为紧张的目光下,姞月放开手中算着的账务,笑道:“王爷都这么说了,可不就是怕我们在路上当了电灯……呃,当了那不识相的人么?如此,我不跟着一起走便是。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苏清迁怒于庆离:多管闲事!
庆离惨遭池鱼之殃,无辜地摸着鼻子期艾道:“姞月,你再考虑考虑?小河要回家过年,你一个人在越刍会不会太孤单了?跟我们起去京城吧,人多也热闹啊。
苏清颔首成赞成庆离的理由。
姞月随意地站着,低头拨拉下那几杆一字排开在桌上的毛笔,想了半天也忍了半天,终于在苏清快要磨光所有耐性的时候,“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王爷,你到底是想让我跟着去京城,还是不想让我去?
庆离边防着苏清的眼神暗算,边觉得自己倒霉到家——他又不像妻子那般不怕苏清的冷眼。最后他只好为难地道:“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了。
“嘿嘿,我还是留在越刍吧,一路上有管家老伯跟着王爷就足够了。王府没人照看也不成呀!姞月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地了庆离,同时这番话也令苏清差儿没火得嗓子冒烟。
接下来的几天,任凭庆离再怎么舌灿莲花、晓以大义、见缝插针地力争要使姞月回心转意,都无法动摇姞月的决心了。总之,就是不想去京城,因为很了解苏清的为人,一旦踏进京城,苏清就会动用一切腹黑手段把自己留下。届时,就算后悔,也没哭的地方了。
——防贼就要防彻底。
所以王府上下百来号人从得知王爷即将在月底出发前往京城之后,就全都能清楚地看到苏大人越来越黑的脸以及嘴角越来越大的燎泡。
姞月心中暗喜,面上却做不知道的样子,还是照常对待苏清。
想治疗上火,就请囫囵吞枣地服用黄连。
半个月的时间被西北风呼呼地刮走了,姞月还坚持着不去京城的信念,看来是想把苏清活活耗死了。苏清揣测不出她拒绝愿同行的原因,没法对症下药,因此每天都在苦恼该怎么和平软化姞月那强硬的坚持了。
实在不行了,就敲晕直接拖到车里把她带走算了!
以上是庆离在极端无奈下奉上的馊主意。
战红本身虽然支持姞月的初衷,可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若能拉着姞月同去京城,总是好过没人陪着。
但每次问姞月,姞月每次都含笑说:“我再想想。
次数一多,连战红都认定姞月是绝对不会离开越刍、跟着大部队前往京城了。
战红放弃说服,可苏清没有。他的心绪被姞月短短几句话的拒绝给完全搅乱了,那原本预定的年底要如何如何的计划,早就被他抛在脑后了,他现在的想法就是该怎么把人骗回京城,这样也方便以后对姞月下手……咳咳,不,是“进行追求。
而且,回到京城之后,他还有需要姞月协助的地方,这也是个重要原因,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明这一点。
这天,苏清早早地就帮姞月把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做完了,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那架势却正是要与姞月好好谈谈的样子。
姞月愣愣地看着苏清认真的侧面,直到苏清嘴边不自觉地漾出了笑意,才想起来要收回视线。来回张望好一会儿,姞月开门见山地别扭说道:“我不去京城,在哪里过年都一样。自己单独过好了几个新年,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单独过了好几个新年?原本笑着的苏清,心底忽然纠结万分地抽了下。
他知道姞月是孤儿,但是这话从姞月口中漫不经心地说出来,却让人更感到其中的悲哀。每到热闹的新年,独自一人度过的那种孤单的滋味,没有谁比苏清更了解。他习惯外出查案,不管是什么时间,他都能出去。这样也可以避开这些热闹的节日,比如团圆的中秋节、热闹的元宵节。唯有新年躲避不开,因为朝廷会留下至少三天的休假,刑部在这个时候一般也不会安排任务。
虽然好友平时会邀请他一起喝茶聊天,可苏清从来不会在新年去其他地方。容离曾经说他性格里带着一些自己都觉察不出来的孤僻。
也许苏清确实是这样的人。
“月,这次回京是为复命,而且还有个很大的问题需要你出力。苏清掂量了很久,还是决定要把实话告诉姞月,至于肯不肯帮忙,就全看她自己的意愿了,“这次接手的案子,与户部相关,其中能查得到的小部分账本我已经亲手誊抄了下来,尽管还短缺很多,可如果能在这里面找出问题,那么剩下的事情不定就会更好办些……
“所以你需要个既能够算清账,又不会出卖的人?姞月觉得自己莫名的就心静如水。有些人乐意甚至是倒贴着要被喜欢的人利用,可惜在那些人当中,不包括姞月。
她撑起身,有些头晕地低喃道:“听说户部很想收拾你……如果有危险,是不是我这么微不足道的人,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过问呢?那你是想让去送死么?
“原来你知道。苏清抬起脸,果断地表决心:“不会,你不会死。只要活着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