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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部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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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说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完,想下次继续接着,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色,很可怕。 桶子腥气冲天,上面苍蝇乱飞,特别是那些个头奇大的青头苍蝇、红头苍蝇,赶都赶不了,贴着墨鱼卵嗡嗡叫,有的栽在咸卤中,拼命振动双翅垂死挣扎,看了令人十分恶心。山里人不计较这些,他们关心的是墨鱼卵的味道,只要墨鱼卵咸度适中,尝起来不恶臭,有三分新鲜,那么,它再脏,死在里头的苍蝇再多,也没关系。那如何来判断墨鱼卵的味道呢?山里人自有一套管用的办法:买者来到木桶前,总是一声不吭,先伸出食指,有力地戳了进去,并在墨鱼卵中搅了一下,然后拔出乌黑的指头,急急地塞进口中,“吱”的一声横拉出来,咂咂乌黑的嘴,这就完成了判断的过程。如果中意的,买者才开口发问:“嗳,多少钱一斤?”如果不中意的,买者掉头就走,从头到尾嘴里不吐一个字。

卖针是广告,锡壶藏着沉甸甸的秘密

芙蓉街开小百货店或摆小百货摊的,有五六个,其中我家所开的店是老字号,生意最好。我妈原在供销社工作,她在解放初期就开始做这种生意了。她人面熟,店堂又坐落在上半街黄金地段,所以,每逢市日,店堂前面总是挤满了人,且多半是女人,他们好像都是急性人,争着要这要那的,吵得厉害。我家生意所以做得好,里头还有一个奥秘,那就是长年坚持卖针。的确,卖针是世界上最小的买卖——针共有九个规格,一号针叫大针,一分钱买一枚,二号到九号针,叫条匀针,一分钱可以买两枚,且可以自由搭配,如果你觉得一分钱买两枚针过于浪费,那也没关系,你可以先选用一枚针,然后再选搭一颗钮扣或三尺洋线等。因为针是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东西,它又容易生锈崩断,所以,得经常买,经常换,而卖针是一件麻烦透顶的事,供销社人员不愿意干,只搞批发不搞零售,别的小商贩也因嫌它赢利太小而懒得干,因此,我家卖针便成了独家生意。针是从供销社批发进来的,每包十枚,它裹有薄薄的跟镜子一般发亮的锡皮,我家搞散卖,这锡皮自然就积存起来。由于太薄,每十张锡皮,熔化之后,只凝成一粒黄豆般大小的锡块。但尽管如此,每年年底,我家都用积存的锡皮,通过熔化而铸打成一把三斤多重的锡壶!你想想,我家一年卖掉的针有多少啊!其实,卖针是一个活广告,它招来了大量的妇女,这些妇女在买针的同时,顺便选购了许多家用小百货,这就把我家的生意做大做活了。正因如此,我家在店堂外面又加设了摊子,而店堂里的东西总是塞得满满的,挂得密密的,且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甚至连灯芯草都有出售。由于生意好,我妈一人忙不过来,作市那天,总是雇了熟人帮忙。

满载而归的是醉醺醺

芙蓉街东面临海,直通潮动有声的乐清湾。每逢作市,在海埠头,密密麻麻,横七竖八,停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而岸上,各种木头、竹子、柴草堆积如山。船的主人显得很活跃,他们穿梭于树行、竹行、柴行之间,讨价还价,在牙郎的调停下,将一堆堆木头、一捆捆竹子或一担担柴爿、柴枝、树毛、软柴,当场买下,然后让卖主帮忙,七手八脚地将它们运送并安放到各自的船上。与山里人正好相反的是,这些常年与船打交道的海边人,他们往往上午一身轻松,顺着上涨的潮水,架着空船悠悠而来,而中午或下午则大汗淋漓,咿呀咿呀,吃力地摇着桨子或橹子,载着满船沉重的竹木或柴草回家。但这些船主多半是来自方江屿、新塘、沙埠头、破岩头、渡头、沙门岛、大崧、东山等乐清湾沿岸的小渔民,而来自舟山、平阳、海山(玉环)、d头等地的机帆船船主,他们一般都载着带鱼、黄鱼、墨鱼、虾皮、鱼干等海货而来,回去时则更多的是载着松树、杉树、樟树、溪椤树等各种树木和毛竹回去。他们满载而来,满载而归,把软沓沓、腥气十足而容易发烂发臭的东西留给了别人,而把硬梆梆、清香可人而大可用于造船、建房子、打家具的东西带回了家,他们感到十分的满足,个个一脸灿烂,而在发船之前,他们又总是喝得醉醺醺的,走路东倒西歪,嘴里又哼又唱。

芙蓉市日(4)

栈房横梁上的咸草袋

不管是从山里下来的人,还是从海上(边)过来的人,他们从家里到芙蓉街,很难半天一来回,常常要滞留在芙蓉街吃中饭。比较而言,海上(边)人日子过得比山里人好,他们每每在街上的饭店、面馆里用餐,或者买馒头、面包、烧饼充饥,而山里人却很少享有这份口福。山里人原本节俭,加上家庭经济拮据,他们外出办事特别是赶集,往往自带中饭。如果是暑天,他们出门时总是将饭菜装在咸草袋里,咸草袋带有咸性,饭菜装在里头不易发馊,而他们到达芙蓉街后,先将咸草袋挂在各自所在的栈房的横梁上,等到中午时分再摘下来,然后打开慢慢享用。实际上,他们的饭菜,充其量就是一团冷饭加几根菜干,有的甚至连单纯的冷饭都吃不上,里头还掺杂着生硬发黑的番薯丝。如果是冬末初春,他们所带的中饭,往往是两块又圆又硬的年糕(当地人叫“鼓”),中午时分,他们借用所在栈房的铁镬,将年糕放在里面蒸软,然后蘸着红糖,大口大口地嚼起来;个别条件好一点的,他们将年糕送到饭店或面馆里去,付上一点加工费,让掌勺的将年糕切成片,把它放到沸汤里滚上一把,捞上后给它浇上r汤、鲜卤,然后坐下来叉开手脚再美美地享用。可以这么说,吃年糕,特别是吃加工过的带有海鲜味道的年糕,这是山里人最幸福的时光。其实,这种幸福时光一晃就过去,因为过了正月,他们年前备下的年糕就差不多吃光了。

第三章

整体地看,芙蓉市日就像一个庞大的市场,买卖是它的主题,但它又像一个庙会,好看好玩好吃的东西不少,充满了神奇。特别是小孩子,他们总爱满街里野跑,眼睛东溜西望,常常走神、闪神而撞进了人家的裤裆。

沙盒里冒出一股青烟

每逢市日,芙蓉街上东西确实多得不得了。不说供销社里花花绿绿、洋里洋气,有些鬼名堂如何如何稀奇;不说镶牙店里那个团团转、吱吱叫的东西,塞进你的嘴里如何如何可怕;也不说杀狗场里,那些狗吓得咿咿叫全身直打哆嗦,如何如何可怜;也不说画像人三笔两笔就画出了你,本事如何如何之高;更不说那耍把戏的,身上刀枪不入、出手拳脚生风,功夫如何如何了得;单单说那打小铁的,也有三分惊奇、七分精彩——你没看过他们熔锡皮吧?那好,请看:只见那师傅眯眯笑,乜着眼,抬着p股,空坐在矮凳上,一手“戚刮戚刮”拉动小风箱,一手用钳子将锡皮夹进铁碗,铁碗埋在炉火里烧得红红的;看看锡皮已熔成了水,那师傅就抄过一把铁尺,放在锡水表面一下一下地刮,直把锡水刮得跟水银一般清亮时,他才将铁碗夹离了炉子,然后站了起来,提过肩,高高地浇了下去,锡水就像一条银线直穿而下,“吱”的一声钻进地上的沙盒,立即,沙盒里冒出一股青烟……的确,每当看见这精彩的一幕,在场的人,无不高声喝彩!

让师傅给你捏一个孙悟空

其实,每逢市日,街上好玩的东西也不少。比如看“西洋镜”,咚锵咚锵,咚锵咚锵,你贴着那个大木箱往里看活动图画,不光看得味道,听得味道,p股后头还往往拱着一批人头,拱得你身子直痒痒,你连放个p也三分神气。当然,“西洋镜”是稀罕物,街上不常见,但糖塑、米塑,倒是每市都有的,玩它们也有趣。你在现场,可以让师傅给你捏一个狗,或捏一个孙悟空,然后你高高地举起来在街上走,一边喊:“狗!狗!”或高喊:“孙悟空来了!孙悟空来了!”这样,一街两行的人,都会拿眼睛看你,特别是其中的小孩,有的说不定会跟在你p股后头跑,有的可能会缠着父母叫:“我也要!我也要!”这多体面呀,而且,你玩腻了,可以将“狗”或“孙悟空”给美美地吃掉。的确,看“西洋镜”或玩糖塑、米塑,都得花钱,这对来自山区的小孩来说,是个奢望,但山区小孩也有好玩的去处。他们熟悉街道的,就沿街去捡香烟头或香烟壳,初来的,作家长的往往抽空带他们去海埠头,看看船,看看潮水,看看空中飞翔的海鸥,有时间的话,还让他们在海埠头附近的沙滩上追挖各色螃蟹。而来自乐清湾沿岸的小孩则正好相反,他们很少见过清澈见底的溪流,所以,作家长的,每每会抽空领他们到桥头溪滩,先看一会耍把戏或杀狗,然后让他们在附近的小溪里玩水,并捉鱼逮虾。实际上,不管是从山里来的孩子,还是从海上(边)来的孩子,他们还有许多玩法,别的不提,单单学着吆喊生意,就够有意思了,比如卖麻糍,你可以尖着喉咙喊:“麻糍,虹桥麻糍,好吃险诶!好吃险诶!”又如卖馒头,你可以拖腔带调、怪里怪气地喊:“馒头要不要哦——馒头!馒头要不要哦——馒头!”

“吱”的一声,虎门里冒出一个怪东西

芙蓉市日,街上好吃的东西,那多得更是无法提。 说实话,在芙蓉街,只怕你没钱,就是有钱,好吃的东西你也未必吃得过来。当地有许多风味小吃,如青饴、麦筒煎、九层糕、麦饼、麻糍、麻糍卵、炒细面、烧饼,等等,它们皆有独到之处。其中的“麻糍卵”,最值得一提。实际上,它是一种像j蛋模样的糯米团,不光吃起来又香又甜,口感好,在现场观看它制作的过程,眼感更好,让人觉得仿佛在观看一出魔术表演——卖主总是将双手放在盛有糯米团的小木桶里,变戏法似的揉来搅去,然后双手一挤压,“吱”的一声,虎门里便冒出一个雪白雪白的“卵”,这时,他腾出一只手,将“卵”摘了下来,投进盛满红红的掺有姜末的糖浆的瓷缸。的确,看见糖缸里半沉半浮的“卵”,你还未尝到其味道,口水就止不住地往外冒了。当然,在芙蓉街,不是什么人都有钱享受口福的。于是,赌吃这种现象就发生了。譬如,有人很想吃烧饼,可偏偏没钱买,那么,索性找一个对手,彼此赌一把吧——你出钱给我买上20个(那时的烧饼个大,一个相当于现在的两个),我嘴巴不停,一口气将它们吃完,如果吃得下去,白吃,如果吃不下去,我就赔双倍的钱给你。这种打赌是多么的公平,多么的刺激,多么的过瘾,又是多么的残酷啊!然而,说真的,一个人活在世上,连自己想吃的东西都吃不到,那做人还有什么味道?还有什么意义?就是说,好吃的东西,就得吃个够,即使没钱,赔条命也要想出办法来!

芙蓉市日(5)

第四章

整体地看,芙蓉市日更像一个露天戏场,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他们粉墨登场,扮演各种角色,煞是热闹。当地人习惯上把本事大、赚钱有门道的人叫“会人”,把一门心思做生意的人叫“忙人”,把不会做生意又没有手艺而在家闲着的人叫“嬉人”,把不务正业、贪吃懒做、流里流气的人叫“犷人”(也叫“下世人”),把偷抢嫖赌而不知廉耻的人叫“歹人”。

忙死忙活,身上糊里糊涂贴了膏药

实际上,在芙蓉市日,上述五种人中,“忙人”最多。这些“忙人”,尽管都做生意,但因行当、个人条件不同,他们在市场上的表现也各各不同。

最忙的,要算是卖小百货、剃头的人,前者手脚一刻没停,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耳朵却放在顾客身上,后者,其店堂里则坐满了人,他们常常忙得团团转,没有时间吃中饭。

最闲的,是卖树的人,他们一般联起手来搞批发,你谈下生意了,我跟你,我谈下生意了,你跟我,彼此关照,而出售的批次很有限,因此,他们有大块的时间休息,于是常常躺在由树木搭成的弄子里聊天或打瞌睡。

最累的,恐怕是打铁的人,特别是那些当徒弟的,他们全身墨黑,瞪大眼睛,盯着师傅的小铁锤,挥动十多斤的磅锤,在红红的灼热的铁块上,这里那里,那里这里,重重地敲打,打得火星四溅。他们尽管打打停停,但打多停少,且从早打到晚,双臂打得直发肿。

最省力的,是算命、看相、测字的人,他们摇摇扇子、动动嘴巴、掐掐指头,再玩些“小鸟衔牌”等骗人把戏,就能乖乖地让你从腰包里掏钱。

最窝囊的,就是杀狗杀羊的人了,他们赚的钱未必少,但老是挨骂挨奚落,甚至,他们到店里喝酒,谁都嫌他们臭,不给凳子坐,有的还躲离得远远的。

最鬼的,是耍把戏的江湖客,他们都炼得一身硬功夫,好像除了子弹,其身上什么东西都击不穿,但他们的嘴功更厉害,能把死人说活,而最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冷不防会把你从人群中揪出来,说你身上这里有病,那里有伤,若不抓紧医治,不等老来算账,说不定50岁未到就非瘫即废了,直说得你心惊r跳,最后糊里糊涂贴了他们的膏药,买了他们的草药。有趣的是,他们的功夫明明是真的,而药大部分是假的,但他们却偏偏当着众人又喊又叫:“哎哎,你们听仔细了,把戏是假的,药是真的!”

最有名堂的,是刻图章的人,还有针灸、拔火罐的人,他们都有学问,却半天不说一句话,特别是针灸的老先生,他戴着老花眼镜,眼镜滑到鼻梁上,眼珠却盯住天花板看,而手中的银针却慢慢地捻进了你的x道,真是玄了。

最潇洒也最体面的,自然是当牙郎的人了,严格地说,他们是“会人”,其人缘之好、脑筋之活、本事之大,是大家所一致公认的。他们往往是当地的“大姓”人,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势力,其中大部分随身携带两件东西,一是肩头的大秤子,二是手中的算盘,主要活动于树行、柴行、竹行、姜行之间,充当交易裁判的角色。他们无疑是公正的化身,在卖主与顾客讨价还价、争议不下的情况下,他们只要发一句话,买卖就成交了,而每笔成交,他们都从买卖双方或从买方取得一定的报酬。他们的算账功夫很好,再大宗的买卖,也算得准确无误,且速度飞快,特别是其中的高手,眼睛竟不看算盘,噼噼啪啪,将算盘顶在头上拨打,其打出的数据居然丝毫不爽。……

悲剧喜剧荒唐剧,把你剥个精光光

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作市这一天,芙蓉街固然活动着一大批“忙人”,但同时,也活动着许多“嬉人”、“犷人”和少数“歹人”。由于这些人的出没,芙蓉街不时演绎了许多或喜或悲或荒唐的故事。

喜者,主要是指有人发酒疯。只要你留心各酒店、栈房,再到街上及附近的路廊去转转,一天中你总少不了会发现几个发酒疯的人。这些人个别的是老面孔,但更多的不知其来路。他们有个共同特点,就是无所事事,或参与赌博,或寻花问柳,或纯粹找人“讲白搭”(聊天),但由于失手、失意、失脸、失话等原因,就借酒生疯。他们发酒疯,有的真,有的假,有的真真假假,很难说清楚。其中有的发起酒疯,乱窜乱笑乱唱,并常常猛地转过身子,唬着鬼脸冲向你,把你吓出一身冷汗。当然,这很好玩,特别是听他们唱歌,那才叫唱“哥”呢,三句话里,肯定有一个“哥”字,而“哥”字后头肯定拖着一个“妹”字。你想想,人都喝得东倒西歪了,嘴里还唱着什么“哥”呀“妹”呀,这不可笑吗?

所谓悲者,主要是指打贼、打群架。

在芙蓉,贼的叫法很多,有叫“小偷”的,有叫“三只手”的,有叫“拐子”的,有叫“扒手”的,等等。贼是世界上最可恨的人,当地人一致认为,打贼白打,谁打得越凶谁越英雄,就是打死人了也没罪。所以,一旦街上某处抓住了贼,整个芙蓉街就沸翻盈天了!“打死他!”“打死他!”你即使身在远处,也能听到那一片疯狂的喊打声。其结果自然是很悲惨的,往往那个倒霉的贼,最后只剩下一口气,口吐白沫,全身血r模糊,像死狗一般被人拖至溪滩或荒野给扔了。从小,我爱看打贼,回回帮着喊打,看得很过瘾。但有一回,我看过后心里却十分害怕。那次,被抓住的贼,20岁冒头,长得白白净净,c温岭口音,像个城底人,他在一片喊打声中,全身被剥得只剩下一条短裤,由于他长得太白了,太好看了,在场的人,包括一些姑娘媳妇,忽然齐齐喊叫:“把他的裤头(即短裤)也脱了!把他的裤头也脱了!”那个贼闻声突然嚎啕大哭,一挣扎,坐倒在地,他扭动身子四处乱磕头,一边用双手紧紧捂住裤子,但他最终还是让人给脱了个精光,那羞处暴露得清清楚楚,以至引起一阵阵哄笑……

芙蓉市日(6)

打群架,在芙蓉街并不鲜见,那更是一大悲剧。打群架的往往是山里人,他们都有各自的栈房,栈房是他们的落脚处、联络处,是他们同姓或同村人的大本营,一旦发生争斗,栈房里的人便会倾巢而出,并且总会有人跑到各处喊叫,组织人马杀向现场。他们大部分是文盲,地方观念、宗族观念强烈,打起架来,手中往往以扁担、串担或挡柱为武器,尽管临阵时双方总是虚张声势,高声呐喊而很少交手,但一旦局势失控,那就闯了大祸,其结果往往是血流满地,特别是失势一方,伤员更是不计其数。值得指出的是,大凡打群架的,始作俑者大部分是那些“嬉人”、“犷人”和“歹人”,而这些人在争斗过程中表现最为激进,往往打前阵,他们最难劝阻,最难调解,并且一旦占了上风,在谈判桌上,总是忘不了要挟对方,提出让对方摆多少多少桌酒,买多少多少条香烟,以作了结。

除了悲喜剧,芙蓉市日还会闹出荒唐剧。所谓荒唐剧,那自然是指男女之事了。男女之事,芙蓉人是讳莫如深的,但偏偏有人干出好事来,又偏偏让人给逮了个正着!这就塌了天。最可怜的是女方,头发被铰去,众目睽睽之下,不光女人们用鞋子抽她的头,用指甲挖她的脸,骂她是“破鞋”,骂她是“婊子”,男人们还肆意地在她身上乱抓乱掐,更用脚狠狠地踢她的下身和大腿。更残酷的是,作丈夫的忽然觉得心疼,中途跑出来抢人,但“客肯牙郎不肯”,在场的男男女女索性逮住一双,噼哩啪啦,一并狠狠地打,并破口大骂:“打死你这个乌龟!打死你这个婊子!打死你们沉茅坑!”这种荒唐剧最终都是由男方的亲友出面赔礼谢罪,并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当事人,才在人们的一片唾骂声和耻笑声中徐徐落幕。

第五章

芙蓉市日,市场上交易的货物,其季节性很强,往往这个季节,这些东西充斥市场,而那个季节,那些东西成为市场的主打。同时,市场上供应的货物,与天时、年节紧密关联,前者每逢酷暑、寒冬,后者每逢元宵节、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冬节、春节等传统节日来临,总会围绕一个主题,临时火爆一阵。另外,市场上供应的货物,还与海上的渔情相关,往往海鲜进入丰产期,市场上的海货就显得特别多,而海货与山货的交易量就直线上升。

这市那市,廿七市独门生意卖鞭炮

芙蓉市日,全年共有73个,其面目并非完全相同。它们有“大市”、“小市”之分,而这种区分主要取决于农时:农时忙,如春耕生产、夏收夏种、晚稻收割等,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少,这就是所谓的“小市”;而农时闲,赶集的人就相对比较多,这就是所谓的“大市”。一年中,大市约占三分之二,小市约占三分之一。由于芙蓉市日与农时紧紧关联,因此,农时好,风调雨顺,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充裕,东西就便宜,而农时不好,干旱洪涝,市场上农副产品供应就匮乏,东西就贵。恰恰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专门从事农副产品的收购、销售、贩运的人很少,而市场上做农副产品生意的人往往是生产者本人。因此,芙蓉市日的农副产品交易,其随意性比较大,价格因人而定,买卖双方讨价还价成风,而同行之间龃龉、吵架的事经常发生。芙蓉市日还有“六月市”、“冷月市”之别,前者泛指酷暑期间的市日,后者泛指寒冬期间的市日。这两类不同节令的市日,市场上供应的货物明显不同,比如前者:在赤日炎炎的三伏天,市场上草帽、箬笠、咸草袋、扇子、蚊香、仁丹、竹床、竹椅、九层糕、冰g等东西十分热销;而在朔风凛冽的三九寒冬,市场上木炭、铜火箱、绒线、棉花、鞋帽、土布、万士林、蛤蜊油、洋面头、馄饨等东西,行情比较走俏。芙蓉市日更有“头市”和|“压脚市”之说。头市就是正月“初二市”,压脚市就是腊月“廿七市”。前者是全年中最淡的一个市,由于正月初二与大年初一仅隔一天,人们尚未从新年的欢乐中醒过神来,而家中置办的年货还很丰富,不需要到街上补充,因此,这一天作市,到芙蓉街赶集的人寥寥无几,而芙蓉街上几乎所有的店堂都关着门。后者则截然不同,它是全年中最热闹的一个市。什么叫人山人海,你去看一下“廿七市”就知道了。不过,“廿七市”是“玩市”,人们赶集,主要不是为了买卖,而是为了玩,因此街上人挤人,人看人,吵得不可开交,而且,鞭炮生意几乎成了独门生意,显得空前火爆,噼噼啪啪,街上不时传出鞭炮的鸣放声,而街道上空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火药味。

别小看巷弄里那一排n桶

芙蓉市日,最大的受惠者是芙蓉街人。芙蓉街人占尽了地局的便宜,他们坐地,以家为店,做什么买卖都可赚钱,如果你没有资本做买卖,就是在家门口摆摊卖茶,或者索性将门面租给外地商贩,你从中也可以挣到一些零花钱。芙蓉街有许多饭馆、客栈,其主人不光赚客人吃饭的钱,还赚客人睡觉的钱。芙蓉市日的第二天就是虹桥市日,芙蓉街人就借用本市日街上货物云集这个机会,从中低价选购进某些市场适销对路产品,然后组织起来,第二天运至虹桥,在虹桥市场上转手出售,从中牟利。有时天公不作美,作市这一天,天忽然下起雨,这就苦了山里人,他们的木柴,特别是其中的软柴,挨了雨淋,很难卖出去,而他们又不能赶长路挑回家去,所以叫苦不迭。芙蓉街人就抓住这个机会,拼命将价格往下砍,硬是将那些柴便宜地夺过来,而嘴巴上却总是说:“老实讲,不看在朋友的面上,这些柴我才不要呢!”芙蓉街人有的还很精明,不光家里开店,还在家后门的巷弄里特意摆放了一排n桶,吸引过往行人撒n,你别小看这些n桶,一天下来,它们总是被n得满满的,而每一桶n卖出去,可以获得三毛钱,而拿这三毛钱,差不多可以换来两斤大米,就可以解决一个人四五顿饭!假如你什么生意都不会做,那么,到海边去捞“潮柴”,也包你有所获利——芙蓉街东面紧紧连着海,海上涨潮时,潮水常常漫进海埠头及附近的溪滩,停泊在海埠头的各种船只,船上装满了木柴,溪滩上各种柴草更是堆积如山,而船只和溪滩上的一些散柴乱草,不时被风吹进海中,或被潮水舔卷进去,它们在风浪的顶托下,在潮头处汇成了一个个团,当地人称之为“潮柴”。因此,只要你不怕潮水,到海边去捞这些“潮柴”,捞来后将它们晒干,就可以卖,而这些“潮柴”在海边可谓取之不尽。当然,芙蓉街还有人乱来,在家摆赌,从中抽薪,还高价为赌徒提供吃喝抽睡等服务。据说,c这种龌龊勾当的人,有时,其一天的收入就相当于一个山区正劳力一年的全部收入!正因为作市,芙蓉街人从中受惠最大,所以,芙蓉街人都巴不得天天作市,而碰到“小市”街上人员稀落时,总有人叹气道:“哎呀,今天倒运,生意太淡了。”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芙蓉街人谁都不想将作市的地盘扩大,以至几十年过去,街道还是那些街道,巷弄还是那些巷弄,地局依然,而街上赶集的人愈发显得拥挤了。

芙蓉市日(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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