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吵架了?这是怎么回事?”蔡吉诧异地问道。
“这个奴婢也不知。”铃兰摇了摇头道,“不过。似乎阿九来太守府的事,先并未告知令狐老丈。主公,管将军该不会拐带了人口吧。”
我也这么怀疑哟。蔡吉在心中如此吐槽着。不过相比女孩家的小心思,如何处理眼前这堆账册才是当务之急。因此蔡吉稍稍考虑了一番之后,便向铃兰嘱咐道,“汝去打探一下阿九的意思。倘若她真的想回去,就送她回去好了。”
第一卷 风起蓬莱 第六十二节 灵光一闪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八月本是品桂赏月的好时节。然而值此皓月当空金桂飘香的秋夜,身为一郡太守的蔡吉,却并没有像这个时代的诸多风流雅士一般品桂酒赏明月,而是独自一人枯坐案牍前蹙眉低思。其实自打蔡吉出任太守后已经不知有多少个月夜像这样独坐筹划。故东莱皆道小蔡府君乃当世神童,却并不知蔡吉背地里为那些的精妙部署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只是今日面对四周成堆的账册,蔡吉在思略了半晌之后,心里却没有半点头绪。关键是,此刻的她实在想不出,该从哪个方面来处理这些账目。首先蔡吉做不到像管统那般直接查账。因为她手下根本没有能算账的人才。虽说讲武堂的儿童们眼下也在学算术,但他们终究才上了两个多月的课而已,一些年幼的学生甚至连十位以上的加减算不清楚。依照蔡吉的判断要想教会这些孩童识数及加减法至少还需一年的时间。而招外人来算账,一来不知其底细难托重任。二来在这个看书基本靠抄的年代,骤然间想要招聘能读会算之人,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再来就是利用这些账册笼络人心。可经过白天那么一闹,管统现下已与黄珍彻底杠上,她帮哪一边都可能得罪另一边。故此事对于一心想要求同存异的蔡吉来说同样不可取。
“似乎是搬回了一堆鸡肋啊。”蔡吉手持折扇轻敲着虎口自言自语道。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此心生了气馁。因为蔡吉一向认为这世上“只有废人,没有废物”,万事万物都有其存在和利用的价值,关键在于人能不能开动脑筋,转变思路。既然是要转变思路,那老这么干坐着也不是回事。想到这里,蔡吉当即决定走出书房散散步,顺便活络活络大脑。
深夜的庭院寂静无人,徐徐夜风中不时夹杂着甜甜的桂花幽香。可正当蔡吉在回廊漫步之时,忽听太守府的荷花池方向,传来了一阵时隐时现的抽泣声。两世为人的蔡吉自然是不会去怕什么鬼神之说。因此此刻耳听有人哭泣,反倒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却见蔡吉循声而行,不多时便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一个身形瘦小的幼童,不知为何正坐在荷花池边的假山上低头抽泣。而整个太守府内,除了讲武堂还真没有其他地方有这么小孩童。因此无论是作为太守,还是作为讲武堂老师,亦或是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路人,蔡吉都觉得自己有必要同这幼童谈谈心。
于是蔡吉当即轻咳一声,上前问道:“何人哭泣?”
那幼童乍一听身后有人问话,不由惊得连忙从假山石上跳了下来。而她一转身眼见来者竟是府君更是当场楞在了原地。不过此时蔡吉的表情也不比这幼童好到哪儿去。因为借着月光,她赫然看清面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幼童,正是历来在众人眼中颇为强势的令狐九。
“阿九?汝怎会在此哭泣?”蔡吉脱口而出道。
而令狐九听蔡吉这么一问,转眼间小嘴一瘪又要抽泣起来。见此情形,再一联想到先前铃兰的禀报,蔡吉当即拉起了令狐九的袖子,领着她并排坐于假山石上。跟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与祖父吵架了?”
面对蔡吉的提问,令狐九先是抬头看了看她,跟着却又耷拉下脑袋点了点头。蔡吉见其果然是为那件事哭,便柔声劝说道:“傻丫头,和自家祖父有啥好怄气的。”
哪知令狐九却突然涨红了小脸抬头道:“阿九不想回去。阿九才不想嫁给渔夫!”
“哎?嫁人?”面对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回答,蔡吉瞪大着眼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须知,她一开始只当令狐九是被管承拐来太守府的,却不曾想竟还扯出嫁人的事。不过眼瞅着令狐九连十岁都未满的模样,这等未成年中的未成年竟也碰上了谈婚论嫁的问题,蔡吉无语之余,只得跟着向令狐九仔细探问道,“汝未满十岁,如何嫁人?”
“阿祖说女儿家嫁人才有出路。所以为阿九挑了户渔家,说是先嫁过去住几年,等及笄,再行……圆房。”令狐九说到这儿,一张小脸早已羞得通红,声音更是细若蚊声。
可蔡吉这会儿那有啥身为“男子”的自觉,因此她随口就应了一句道:“哦,那就是童养媳了。”
令狐九原本对向府君谈论这等闺房私事十分,可听蔡吉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下小孩子性情,好奇地问道:“啥是童养媳?”
“就是像汝这般由婆家养育的幼女,待到成年再正式完婚。”蔡吉顺口解释道。虽然她不能判断令狐勇为自己孙女寻的这桩婚事是否得当。但令狐九的年纪实在太小,况且她自己也不想回去。于是在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蔡吉最终还是拍板道,“既然汝现下还不想嫁人,那就姑且先留在府里吧。”
“真的?太好了!”令狐九破涕为笑道。
“吾身为太守自然是一言九鼎。”蔡吉点头应道,“不过汝又为何会随管承来黄县?”
“还不是阿承那厮骗吾说可以来黄县躲躲。可谁曾想,这厮是想……”令狐九偷偷瞄了蔡吉一眼后,又攥着小拳头恨恨道,“反正最后吾还是被阿祖找着了。阿祖还只骂吾,不怪阿承。”
蔡吉听罢令狐九这般欲言又止的解释,多少也能猜出事件的原貌来。看来下次再碰上管承,非好好教训一下这厮不可。不过令狐九也太过鲁莽了一些,现在是正巧遇上自己这么个女扮男装的太守。若是换做一个喜好采阴补阳的太守,那她可真是羊入虎口了。想到这里,蔡吉不禁以长者的身份向令狐九教训道,“汝阿祖也没骂错。汝不该随意听信人言,这次就当买个教训。不过汝既然不甘随便嫁人,那从今日起就要好好念书,向铃兰学习礼仪。如此这般改头换面,方可令阿祖明白自家孙女非等闲之人。”
令狐九原本就心气颇高,蔡吉最后一句话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激励。只是还未等令狐九开口答应,那一边的蔡吉却突然低下了头低声自语道:“改头换面?对啊,干脆就改头换面!”
令狐九显然是被蔡吉的这一怪异表现吓了一跳,不由怯生生地问道,“主公,汝怎么了?”
“没什么。吾突然想起了件要事。夜已深,汝还是早点回房歇息吧。”蔡吉抬头冲着令狐九报以歉意的微笑,跟着便霍然起身快步离开了庭院。
其实令狐九并不知晓,蔡吉那番教训在激励她的同时,亦为蔡吉自己提供了处理账册的灵感。故而她才会急匆匆地赶回书房,以便将自己脑中闪过的想法及时记录下来。正所谓思如泉涌。也就是说当灵感骤然驾临的时候,那可是犹如的喷泉一般止也止不住。因此蔡吉虽然一开始只是记录下灵感而已,可写着写着竟然思路越来越清晰,以至于洋洋洒洒一溜写到窗外东方泛白。
然而翌日蔡吉却并没有将自己一夜辛苦筹划出的计划付诸行动。因为要完成她这个计划就必须要有一个合作者才行。而蔡吉所定下的这个合作者正是现下正远赴三韩交易的段融。故而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蔡吉一面不动声色地继续充当管统与黄珍之间的和事老,一面则静静地等待段融的归来。
好在与三韩通商不同于海盗那种近乎守株待兔的打劫,商船的目的地、航线都是固定的,因此其一来一回的时间也大致可以算得出。这不,兴平初年九月初,段融率领着两艘商船如期满载而归地回到了东莱郡。
“禀府君,属下等此次共购得稻谷、杂粮一万石。”龙口码头上,段融得意地指着面前正从船上卸粮的军士得意道。
“一万石?!想不到这伽倻的余粮还真不少。”蔡吉听罢段融报出的数字,亦隔着啧啧称奇道。须知,这个时代的海船载重量一般也就四千石到六千石左右。段融这次带了两艘船出海,运一万石粮食回来,正可谓是满仓而归。
然而段融却摆了摆手摇头道:“光是伽倻一国哪儿肯卖一次一万石余粮给咱。属下等是顺道又去了弁韩的两个小国购粮这才装满两船。”
“原来如此,此番真是辛苦段曹掾了。”蔡吉拱手致谢道。
“府君客气了。叫属下伯明就成。其实三韩有得是余粮,就算其不肯大批卖给咱,可只要多跑几国自然会有不小的收获。而这一次关键是船太少,顾只得先装一万石回东莱了。”段融顺势套近乎道。
蔡吉正巧要用得着段融,自然也就跟着改口道:“伯明,如此说来三韩的粮价岂不是比吾等事先估算得还要低?”
段融听蔡吉如此一问,那张被太阳微微晒黑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却见他一个抱拳回答道:“不瞒府君,属下此番并未将铜钱完全与伽倻国交换粮食。而是从中挑出了一部分制作精良的五铢钱与倭人换了铜器,再赶往弁韩另两国以铜器交换粮食。故相较单纯的以钱换粮,能换取更多的粮食。”
段融一番话多少有自我吹捧的意思,若是换做一些为人保守的太守,定会觉得他是在居功自傲。可蔡吉来自后世见惯了后世那些个性张扬的人,故段融的举动在她看来没有丝毫的不妥。甚至还应该表扬才对。因为若非段融如此一显摆,蔡吉又怎能深入了解到三韩目前的市场情况。这不,耳听段融提起倭国,蔡吉不禁饶有兴致地追问道:“哦?伯明在伽倻国见到了倭人?”
“是。其实伽倻国与倭国,类似于东莱与辽东,均是隔海相望,泛舟可达。故伽倻国有不少倭人贩货,倭人通常以铜器与伽倻换取铁器。且倭人身上皆刺有纹身,因此一眼就能被人认出。”段融点头解释道。
“汝说倭人贩卖铜器?”蔡吉皱眉问道。
“是,倭人的铜器质地很好。尔等因有一座不小的铜矿才是。”段融想了想分析道。
倭人哪儿止一座铜矿而已,丫整个儿就是坐在了银山、铜山上。蔡吉在心中暗自感叹着。不过虽说这两项都是令人垂涎的资源。可一想到后世清朝因日本红铜而解决了钱荒。再一想到自个儿现在正在靠贩铜钱来收购粮食,倭人这么做岂不是在抢自己生意。想到这里蔡吉不禁嘟囔了一声道:“倭人贩铜器,怕是会令吾等的铜钱贱卖吧。”
段融乃是生意人如何不明白蔡吉心中所虑。不过此刻的他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道:“府君多虑了。倭人出产的铜器并不多,故三韩不可能靠这点铜器来铸钱。当然铜器比铜钱值钱那本无可厚非。只是倭人的铜器并不精良,其反倒是对大汉的五铢钱赞不绝口。故属下此次才能以低于市价的价格收购下倭人的铜器,并转手贩卖给三韩人。”
低价买进,高价卖出,本就是段融的老本行。因此这会儿的蔡吉并没有过多追问交易的具体事宜。在她看来眼下的东莱外贸船队其实是承包给了段融。而身为太守的自己只需每次出航给段融立下指标就成。至于段融完成指标后,其能有多大的收益,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而她今天来此地其实还有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要找段融商议。
这不,迎着带着咸腥气味的海风,蔡吉突然将话题一转道,“伯明,汝可知本府今日为何要亲自来码头见汝?”
“府君是想亲自清点粮草吧。”段融脱口答道。
“此乃其一。但关键是本府的书房汝现下进不去。”蔡吉回头扫了段融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
“府君,这是为何?”段融诧异地张了张嘴巴。
而蔡吉则双手一背,冲着碧波荡漾的大海沉声道,“郡府的账册现下都锁在了本府的书房内。”
第一卷 风起蓬莱 第六十三节 改头换面
“府君在查账?”
段融才从船上下来,加之其父段奎眼下正“抱病在家”闭门谢客,自然是没人会跑来给其通风报信。故段融乍一听蔡吉的书房里堆满了账册,还以为是蔡吉要查账。毕竟以蔡吉的胆识,她要趁着自家老爹暂退之际动黄珍也不足为奇。
而蔡吉见段融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当即苦笑着摇头道:“伯明想哪儿去了。是管郡承在查账。本府现下只是代为看管账册而已。”
“管统查账!那厮想干啥?”段融一个皱眉,毫不客气地直呼起了管统大名。显然对于这个东莱郡名义上的二把手,段融是打从骨子里心存不屑的。
“还能干啥。自然是想捉黄功曹的把柄。”蔡吉略带揶揄地叹了口气道。对于管统的这次查账,蔡吉同样不怎么看好其最终成效。首先管统虽说事先准备了查账的文士,也对黄珍来了个突然袭击。但他这次出手事先却并没定下明确的目标。即瞅准可能有问题的项目,突击将其账目调出查验。这么做非但更有成效,还能给对手造成心理上的压力。只不过黄珍做事向来滴水不漏,蔡吉虽说已派张清在城内四处打探过消息,却至今尚未揪出啥端疑来。而这也是她之前一直没有出手的原因之一。不过现下管统既然头一个撕破了脸皮,事情就得从另一种角度去考虑了。故如何将这一次的闹剧转化成自己立威的契机,便是今日蔡吉亲自来迎接段融归航的真正目的。想到这里,蔡吉当即一个转身,挥手示意道,“此地风大,不若吾俩进大帐说话。”
由于眼下管承等水军头领还在江华湾狩猎尚未归航,又恰逢太守府的书房内堆满了账册,因此蔡吉特意选择了龙口水寨的大帐作为其与段融密谈的地点。只不过既然是密谈,自然是不能坐得太远。这会儿,眼瞅着段融一进大帐便老老实实地跪坐在了堂下,蔡吉便大方地向其招手道,“伯明,坐上来说话。”
虽说段融自付自个儿不是啥正人君子,但面前的这个女娃儿却是货真价实的一郡府君。因此面对蔡吉的邀请,这会儿的段融客气地拱手谢绝道:“府君,男女授受不亲。属下还是坐堂下的好。”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真要是男女并肩坐一会儿就能蹦出啥火花来,那后世的职业女性一天之中要不知要经历多少次一见钟情。想到这里,蔡吉在心中苦笑之余,只得进一步向段融劝说道:“伯明勿虑,本府与汝只谈公事。吾俩即心怀坦荡,那同席论而坐,又有何不可。”
段融见蔡吉如此坚持,心想,罢了既然对方一个女娃儿都不介意,自己又怕个啥。便欣然起身上榻,与蔡吉同坐在了一条镶边蒲席上。
而蔡吉见段融虽与自己同席而坐,却多少还有些拘谨。于是她也不多做解释,直接便直奔主题道:“不瞒伯明,本府今日来此正是为了同汝商讨查账之事。”
“府君是想帮管统查账?”段融皱眉问道。虽说他现下已经决定投靠蔡吉这方阵营,可黄珍到底是自家老爷子的同盟,骤然与其为敌多少让段融有些不适应。
“非也。本府并不打算帮管郡承查账。”蔡吉摇头半真半假地纠正道,“本府是不想因查账一事令管郡承与黄功曹伤和气,更不想郡府上下因查账一事而乱套。”
虽说段融目前还没回过府衙,但光凭蔡吉眼下的三言两语,他已经能想象得到现在府衙之内是怎样一副鸡飞狗跳的情景。因此在低头沉思了半晌后,段融还是觉得蔡吉的想法太过想当然,这浑水可不是好趟的。于是段融也顾不得面子问题,直接便向蔡吉进言道,“府君,恕融直言。管统此人向来刚愎自用。无论其查没查出问题,此事都怕是难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本府也知此事难办。这不才来找汝商议嘛。”蔡吉听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正如段融所言这次的事关键是在管统身上。可他偏偏又是袁绍的人,就连蔡吉暂时也拿他没啥办法。所以她才会想到另辟蹊径来解决此事。这不,蔡吉跟着便取出了一卷竹简递给段融道:“伯明,本府想以此法,来将此次查账改头换面。汝来看看,可行否?”
改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