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拉长两个人的影子,早已扭曲变形。四周分外静谧,居然连一点点风都没有。一个锋利的齿轮飞速旋转,凿穿心肺。突然有个遥远的记忆片段慢慢覆盖上来。
何时的夕阳,木旭牵着一个女孩的手从楼道的阴影中站到我面前的夕阳中来。他目光复杂,微带谦然但是却很坚定地对我说:“对不起,我爱的人是她,一直都是……”
脑中热血澎长。
我伸手到小铛面前,小铛会意,把玉锁递到我手中。
我捏着玉锁,走到邺飞白两步远前,将玉锁平举,悬在他的面前。
玉锁悬空,任自打着摇晃,邺飞白看着我,疯狂的旋涡席卷天地,却没有伸手来接,谁和谁,各自僵硬。
没有语言,没有声音,我在木旭那里一败涂地,这一次,我会学着潇洒,不是逃走而是离去。
玉琐静下来的时候,邺飞白的手出现在了玉琐在下方。
我心下一狠,猛地张开了手。
玉琐下落。
“哦,反正还要走上好几日,我就呼你清清好了。”
“原本邺庄主都是同意这个月完婚的,不过这不赶上天主教圣女马上要登冕了嘛,被拖了下来,说是忙完这一堆就成亲的。”
“是啊,你昏迷不醒,村子里的大夫没法子治,被那混小子逼急了,就指点他来谷口求我。这小子也是,自己内伤那么严重也不管管,还背着你走一天一夜来谷口。”
“……可是他为了取得这千湄美人的芳心可是吃够了苦头啊……”
“我看来人在谷口一待就是一整天……那小子看着我就吼;‘救活她,老子什么都答应。’说完就晕过去了。”
“就是就是,我也听说了,邺少庄主发动群雄收集珍珠,就是为了给千湄的一身新衣服吊串链子。千湄犯了家规,也是邺飞白一人全部代受了……”
“你不知道,这三天那混小子每天问我二十几遍你什么时候醒,问的我头都大了。”
“这婚事本来邺庄主是不允的,说是邺飞白硬是在邺庄主的院前足足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邺老庄主松口,说邺飞白要能胜了竣邺山庄的‘九刀’才肯答应这门亲事……”
“别管我,你自己快走!”
“……反正这擂台啊,是打得昏天黑地的,但是邺飞白也楞是没倒下!这才抱得美人归啊……”
“都日落天了,你这还想往哪儿去啊!”
“飞白身上伤势未痊愈,还沾不得酒,这一杯千湄代他喝了吧。”的
“你可知道,我找到哥的时候,哥一个人缠斗了八把长剑,全身三处大剑伤,血流一地。”
“你可知道,我带了哥躲进山洞,哥伤口发炎,烧的神志不清却声声唤着你的名字。”
“千湄为人直率,就为这个也得罪过不少人,适才不过是担心在下身子,有冒犯的地方圣女还要多多包涵。”
“你可知道,哥刚清醒,就不管伤口,下来找你。他穿黑色的衣服,就是因为怕见你的时候伤口万一又流血会惹你担心。”的
“圣女可千万别这么说,圣女登冕可不比我们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重大地多。”
“你又可知道,哥一看天要下雨,就执意要出去给你买药,现在药店还没开门,何况他自己还是个病人。”
“邺少庄主好福气啊,能寻得这样的红颜知己。”
“不想说就不说了,其实……我也在怕你说出来……”
“千湄待我情深意重,有生之年定不负她。”
“在下竣邺山庄邺飞白,见过朱颜圣女。”
“说起来也巧,原本飞白定的就是今日与千湄完婚的。就为这事,千湄前些日子没少和我唠叨过。”
……
……
脑中全是记忆的碎片,那些过往,参合着阴谋和感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我早已分辨不清,那些画面忽悠而过最后又定格在那个我醒来的清晨。
我声音沙哑:“你是谁!”
蹲在泉边的人站了起身,修竹伟岸,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姑娘你醒了?”
玉锁落在邺飞白掌心之时,我收手,转身,离去。
也许是有真实的,然而我累了,不想再去刨根问底,亦或者是,我害怕了,害怕真实是如此残忍,我早已是一朝被蛇咬,不想再去看所谓的真实。真的,假的,乌宗珉,邺飞白,朝暮公子,竣邺少庄主……所谓的“答案”于你我二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虔诚的信奉是你预演的戏台,我真心相信被你玩弄骨掌之上。还是你伏兵灭我,我挥军扫荡,任凭两人的交情毁灭在对立的战场上。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再也无力接受。
我宁肯沉默,让沉默吞噬一切,此时的无知是对我最大的赐福。
“天测殿!”我故意大声对汀兰说。的
汀兰挑起轿子纱帘,低声对一旁抬轿的侍者吩咐着。
纱轿升起的时候,我看到从天耀殿里冲出来的千湄,她蹦跳着,过来摇着邺飞白的手,邺飞白僵硬的身子稍微缓和了下来,看着千湄,低声说着什么……
我在轿子发着呆,一转眼,就到了天测殿大门口。的
汀兰走上前去与门口的红衣简单交谈了两句,又折了回来,低声说:“主子,那个侍者说天师上午就一直没在殿里,您看要不您先回天颜殿,天师一会儿回来了侍者自会让他来找您的。”
我想了想,说:“不用了,去会意堂吧,不用刻意去寻他,等天师回来了让他来会意堂找我。”
到了会意堂,我吩咐汀兰在堂外候着,我独自走了进去。
其实我来找易扬是没有理由的,我故意说天测殿是说给其他旁的人听的,耀武扬威吗?也许吧。我只是下意识地在截断自己的后路,或者是,遮掩我可怜的自卑?没有理由。
我坐在那张巨幅的书桌旁,那个易扬之前查阅书籍,批览文书的地方。夜落,会意堂里烛光摇曳,空荡荡的大堂分外宽广,失落落地像被掏走了什么,惟有寂静,笼罩大堂。夜深人去后,易扬是否也常独自坐在那一点烛光下,等待孤独和冷清将自己湮没?
光暗暗,影憧憧,人戚戚,心茫茫……
华焰,苏沩,易扬,水匕銎,当菲琳雪……天山太高,居然找不下任何一个人的幸福。
我坐在桌前,独自思忖,慢慢梳理思绪,越想越觉得邺永华今天的言语暗指有它,非常怪异,什么叫“天主教的圣女也过地如此不开心吗?”,什么叫“我已经接近我心所往。”
什么叫“圣女要是能来敝庄那还不容易,邺某自当扫榻相迎”,什么叫“圣女若是真心喜欢敝庄的宅子,就算是在那长住,我邺某也是欢迎之至”……
想来想去摸不着头脑,忽然想起,昨日易扬知会我说今天要和竣邺山庄庄主游园时几乎要说什么。“易扬肯定知道什么!”我最后下了这样一个结论。
环视四方,夜已浓,易扬还未回来,汀兰估计是被刚才那些诡异的画面吓到了,也不敢进来劝我。
我随手翻着桌上的文书。
忽然地,在文书的最下面,有一张褶皱的宣纸与一大堆整齐平整的文书显地格格不入,我心里一动,抽了出来。的
字迹看似飘逸,实则苍劲,温婉中自有刚正不曲,柔和中仍带峻峭嶙峋;明明轻飘却一笔一画力透纸背:
碧玉妆成一树高,
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的
我怔怔看着眼前的笔墨,未想,一看就看了整整一夜,因为这一夜,易扬一直没有回来……
破晓的时候,我推门出堂,汀兰早已经倚在门旁睡着了,听得推门声,才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啊……主子……”
我暗暗叹了口气,柔声说:“走吧,回去睡吧。”
“是。”
轿子往天颜殿缓去。
清晨特有的薄雾中,天颜殿慢慢近了。
意外地,薄雾中渐渐现出个人的背影来,宽肩窄腰,竣逸挺拔。那人听闻轿子来声,陡然浑身一震。
轿子缓步而行,那人绝慢地转身,几乎全身僵硬。只见朝雾中,四个红衣的近天侍者抬着的红纱华盖的软轿,一步一步,从天测殿的方向慢慢走来。那人点点石化,像生了根的树木一般,僵立当场。
轿子慢慢走近,隔着红纱和弥漫的雾气,我却依然可以看到他脸上的绝望和悲伤。他面色无比地苍白,眼睛大睁,却像被掏了三魂七魄一般。
汀兰快步上前,低声问道:“少庄主,能麻烦让一……”
话还没说完,邺飞白早就不见了人影,淡淡晨雾被冲出了个旋儿,随即又平复回来,轿子速度不变,依然优哉游哉地走着,仿佛什么也没出现过。
我坐在轿中,觉得一切其实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其中的曲折误会,大抵是天意如此了吧
进了天颜殿,我木然地由汀兰扶着,因为起雾的关系,全身又开始不太对劲,难免动作僵硬。一晚无眠现在更是乏力虚弱。
拐近前院,我还在兀自发呆,却听汀兰小声惊呼一声:“天师!”登时如梦初醒。
易扬惨白的衣衫混在浅浅的白色氤氲中,几乎都要溶在那里,衣衫上隐约可见凝结的水珠。
“圣女。”他垂下眼来,恭身行礼。的
“天师不会是等了我一晚吧?”的
“在天测殿批了一夜文书,天明才来,正等圣女起晨。”
我心里苦笑,天师自然是知道我和邺永华游园的,那么一起用晚膳也是不难推断的,用了晚膳后朱颜彻夜未归,第二天清早才一脸疲倦地出现,这个中误会我却实在疲于解释了。易扬一回天测殿自然可以知晓。
此刻他还是我惯见的样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上有一点凝结的小水珠,看不清神色,只是感觉似乎更加清冷了。
而这时的我却只有疲倦二字刻满全身。
“天师有话不妨直说,我现在累的紧,不想多说,你就直接说重点吧。”我只想找个地方不见任何人。
易扬微一沉吟,缓缓说道:“不知邺庄主可有暗示,他想娶你为妻?”
除了震惊,我已无其它可想。
作者有话要说:
某君终于明白长评是多么遥遥无期的事情,当下泪撒荧屏.
明日某君决定更个番外上来,大家也借此喘口气,调整下心态...
再看看点击数,某君再一次泪奔而去.
邺飞白番外:冰火两重天
“回头还个双倍!一个子儿都别少!”小铛反复强调这句话。
我没有理睬他,脚步加快。
“喂,你这是去见那个什么清清是不是?”小铛跟了上来,很是嘻皮地说:“还专门去买新衫来,不会是个新相好吧,回去后千湄又有得念叨了。”
“哦?你怎么知道是叫清清?”
“你烧着的时候一直叫着呢,这边一口千湄,那边一声清清的,叫清清的次数比叫千湄的次数多了五百一十四次。”
“你倒数的清楚!”
“那是自然!”小铛很是得意,这小子,最喜欢记我的桃花帐回去向千湄汇报,就喜欢给别人添乱。停了停,小铛又说:“这回这个清清又是哪家的小姐啊?或者,是哪里个花魁?”
我微一沉吟:“小铛,别拿一般把戏招呼清清,清清不是一般的女子。”
小铛撅撅嘴:“是啊是啊,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女子把我们千湄都比下去了。”
“还有,记得该说什么……”
“知道知道,”小铛不耐烦得打断我,“不就是个朝暮公子嘛……”
说话间,已经可以望见悦来客栈的楼宇。不由得又加快了步子。
远远望见二楼的窗边似乎坐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只是那么浸在夕阳的光辉中。我心中暗暗放下心来,我知道她肯定可以平安到来静水镇,肯定会去接触五旗的人马,这样一来,其实她早就是安全的了。实际上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以一走了之,但是,我却老是惦记着她是否安好,记挂心头。
走到客栈前却看见窗边无人,我心头一急,对小铛吼了一句:“跳窗。”当下翻身而起。
“喂!你伤还挂着呢……”的
撑在窗边,看见的是一个熟悉的瘦弱背影,正要夺门而去。
我吁了口气,懒懒说道:“都日落天了,你这还想往哪儿去啊!”
那个纤细的身影猛然一震,立刻僵出。那一刹那我居然很是欢喜,她是在乎我的不是吗?不然怎么不去住五旗的驻地而来这客栈等我?明知道不该来的,此刻却为了自己任性的决定而庆幸不已。
那个背影慢慢回转,很慢很慢,她孱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她骨节分明的手,细长高贵的颈,乌黑如瀑的发。
她慢慢转过来,我不由地又有些沮丧,因为她的脸上还是看不出什么喜悦或者什么其它来,还是一如我初见她的时候,表情淡漠,神色清朗,只有一双眼,明艳艳地让人不敢直视。此刻那双清澈绝顶的眼正直直地看着我,水光流转,仿佛可以把人看穿,一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莫不是偷会情郎去了吧?”我笑着说。
她深深吸了口气,连眼里那一点点的异常也收盖了回去,“我是想出去躲着你这翻窗而进的采花贼来着!”她说。
我看着她,她清清冷冷的面容,她明澈难寻的声音,她总是这样剔透冷淡。从我初见她的时候就是如此,那时,她中了焚香木,硬撑着挑起车帘说:“解药。”我瞟了她一眼,这个天主教的圣女并无传闻中的惊人容颜,但在那时,变故突起的时候,她依然不露声色,镇定自持。她淡然,冷静,任何时候都是如此,如此让人琢磨不透。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看透,到底有什么可以剥下她厚厚的遮掩,一直可以看到她心里去呢?好比千湄,也是绝代的女子,喜怒哀乐全部都写在脸上,而清清则是完全抓不住头绪,每次都优雅自然地躲开所有企图看穿她的目光。
她和千湄不一样,千湄如画,或是浓墨淡彩,或是艳丽缤纷。而清清,很难用个准确的形容来勾勒她,她如清水,分明清澈见底,可是却琢磨不透,可以感知却无法调色;她如淡酒,初识无味,却让人饮了又饮;她如浓墨,碰触不得,碰了渗,触了染……
好等一阵,才看到她和小铛从后堂出来,她换了身普通农家的衣衫,没有要那些锦缎绸罗。但她却依然可以在人群中卓然而出,即使是土布缁衣依然很难将她掩盖,她清冽冽的气质,她宁静淡然的姿态。
当晚,小铛一直在走神发呆,魂不守舍的。
我推推他:“你干什么呢?真傻掉了。”
他一下子收回神来:“哥!给我钱!”
“不行,钱先放我这里,免得你又拿去乱买东西!”
“这回很重要!”小铛坚定地说。
“买明胶还是沥青会很重要吗!”我扳着脸。
小铛耍起无赖来,死磨硬缠地围着我,我问他到底要买什么他却不说,我被他搅和得头疼,就甩了他一锭银子。小铛拿着银子就跑了。
到睡觉前他才又出现了,“银子不够!”他嘟囔着说。
“你要那么多银子干到底要干什么!”我问。
小铛低着头没说话,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两个眼睛直发亮:“好象掌柜的把现银都放在大堂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是不是?”
黎明的时候,我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要下雨了!
我当下起床穿衣,清清身子算是彻底弄垮了,雨天离不开三足草。原本,这个天主教的圣女就是在天颜殿娇生惯养,第一次天验的时候据说被落雷击中,险些没了性命,身子骨就不好,那瀑布冰水的一走,这身子底算给毁了个一点也不剩。
小铛听到我的动静,睡眼惺忪地问我何事,我说:“清清身子不好,受不得雨天,我给她买点药去。”的
“这大清早的,哪家药店愿意做你生意啊!”小铛嘟囔着。
“不做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