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不好多说什么,便低了头缩回去。 薛定瑾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眉一挑挑衅地看了含章一眼,嘴角噙着冷笑自去拨了茶叶饮茶。含章云淡风轻坐着,并无反应。
一时厅里无人做声,个人或出神或品茶,竟是鸦雀无声。
薛定琬隔岸观火,见含章被人奚落,正心头叫好,却突然想起今日是自己母亲召集的姐妹聚会,若气氛太僵也是不好,只是她着实不愿意与含章叙话,也不肯与三房的妹妹们攀谈,便笑看着最小的薛定珞,正要开口,忽听得外头一声轻笑:“哎呦,怎的这般安静,若不是丫头们说你们在里头,只怕还以为这屋里没人呢。”
话音未落,外头走进来大大小小一群人,打头的一位夫人头上配着金丝累珠的宝相花钗,耳坠青金石耳环,一身紫红色缂金丝如意纹褙子,端的是庄重华丽,她生就一张瓜子脸,眉目与定瑾定瑜姐妹十分相似,只是添了许多成熟风韵,年纪也大上许多。含章认得她是三婶婶崔氏夫人,她手上牵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身后半步是个年轻俏丽的少妇,那少妇海棠红色缠枝牡丹花纹的对襟褙子,头上红宝石衔珠累丝大凤钗,鲜艳明丽,容光照人。倒衬得身边两个略低着头的年轻小姐失色了许多。
众姐妹见她们进来,已是齐齐起身朝门外迎去,含章和薛定琬位置近,很清晰地听见一声冷哼。
那崔夫人扫了众女一眼,最后停留在自家小女儿身上,目光甚是怜爱,口内笑道:“我本来是在你们四婶那里说话,不妨看见定珍定珠两个还闷在屋里绣嫁妆,我想着你们姐妹聚会,必得人齐全了才好,索性把她们拉了来和你们一同说话。”说着,又看向含章“二丫头你回家匆忙,又身上不适总在养病,想必还未见过你四婶吧。咱们这样的人家,礼数是不能缺的,虽说你四婶规矩庄严,不肯随便会客,但这做小辈的万不能在长辈面前失礼才是。”
含章微颔首,简单应了个是。崔夫人意不在此,也不多计较,满意点头,先介绍她与两个妹妹相见。
那两个年轻小姐,高些的便是四房庶长女薛定珍,她抬起头看向含章,一双黑葡萄般水漉漉的大眼,细细的柳叶眉,眉横翠,唇含丹,若论姿容只怕屋内女子谁都比不上她,她也知道自己这优势,看人时便带了几分超然。矮些的薛定珠细眉细眼,看着甚是好脾气,连低头也比别人更矮。
几人虽然对含章的行礼方式有些诧异,却也无人多话,相认后,崔夫人又指着那抱着孩子的少妇道:“这是你大嫂子和大侄儿。”含章仍旧是抱拳行礼,又对那小男孩笑笑,她身无分文,自然也没有见面礼,那少妇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其他小姐也纷纷前来拜见大嫂,只是薛定琬脸上表情不甚欢喜,微沉着脸。含章心知肚明,这位大嫂是三婶的长子薛崇祈之妻,却是侯夫人的亲侄女,进门一半年就诞下了薛家的嫡长孙薛长乾,不久前又诞下嫡次孙,而薛定琬的亲弟弟薛崇礼却是成婚数年一无所出,就此引发了侯府里几年来暗潮汹涌的立嗣之争。
薛定琬自是不肯多看这母子一眼,乃至于连三房的人也十分厌弃,只碍着面子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心里早不耐烦了。再者她与这位大少奶奶是姑舅表姐妹,又因为亲上加亲,也是大堂嫂和小姑子的关系,若从娘家论,只该由她向自己行礼,唤自己一声大嫂或是大表姐。只是这大少奶奶王氏自得了儿子,侯府爵位有望,便自觉高人一等,越发的作威作福,若是自己归宁遇见她,便总以薛家长嫂自居,侯夫人叮咛再三不可冲撞,薛定琬也只好耐着性子敷衍,福身道一声“大嫂。”
大少奶奶王氏抿唇一笑,道:“今日这般热闹,倒是搅扰妹妹们了。”她容貌一般,偏一双眼睛生得极好,水波流转间颇有几分柔媚之意。
薛定琬心里暗啐一口,该死的狐媚子。面上只冷笑:“嫂嫂惯常这般,妹妹们早已习惯了。”大少奶奶面上又浮现恬淡笑容,用有些俏皮的口吻说道:“领着妹妹们学道理针线,平日玩耍,都是我分内的事,就连大伯家几位堂妹也常一处说话玩笑,可妹妹这般特意来夸赞,我倒有些脸红了。”
崔夫人拍着儿媳的手,哈哈大笑起来,众人也哄堂大笑,薛定琬的眉间郁色却更重了,强笑着却比哭还难看。含章笑着看了大少奶奶一眼,那几位大伯家的堂妹算起来就是安平伯家的女儿,薛定琬的嫡亲小姑子,王氏这几句话不但讲明自己关心小姑子是名正言顺,还暗指薛定琬这个安平伯府长媳不尽责,顺便还无可无不可地排揎了人不在这里的二少奶奶,真真连消带打,一举数得。薛定琬毫无招架之力。
9、第九章 雅会 ...
“都笑什么呢?”声音不高的柔柔问询,众人却都忙止住了笑声,循声看去,侯夫人扶着丫头的手从后堂走出。
崔夫人得意地瞟了一眼有如见到救命稻草般如释重负的薛定琬,笑呵呵道:“大嫂来晚了一步,琬儿讲了个大笑话也没听到。”
侯夫人仍旧保持着完美恬静的笑容,笑骂道:“都是极规矩安静的孩子,这般大玩大笑的,定然都是你这破落户勾的。”说着,低□招呼那小男童到自己身边来玩耍。
崔夫人也不气恼,快走几步上前亲亲热热挽住侯夫人的胳膊:“大嫂自己带着孩子们乐,却不叫我去,我自然是不乐意,特地带了帮手来抢你们的好茶吃呢。”她们原是二十多年的妯娌,若要亲密无间,自然会让人挑不出一丝问题来。侯夫人玉指轻轻一点崔夫人额头:“你呀!”两人全都轻笑起来。
加上新来的几人,屋内便有近十个人,热闹了一倍不止。众姐妹虽都是侯府小姐,却也不是日日都能相见的,彼此间说些话,屋内气氛又恢复了暖融融。如今矛盾中心已不在自己身上,含章自也不会去招惹是非,只管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喝茶。
崔夫人笑嘻嘻喝了茶水道:“大嫂果然会选地方,如今这三秋时节,全府里就这清樨斋最是香气四溢,是个赏花的好所在。安泰院的桂花树太小了,花不够多,也不香。”安泰院是老太君的居所,全侯府敢这样点评那院子的,估计也就只有崔夫人一个了。
侯夫人点头笑道:“本来我还想不到,还是侯爷有心提了一句,”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含章一眼,神色平淡的女子坐在一旁自顾自饮茶,好似神游在外。侯夫人一眼晃过,继续看厅上各自聊天的姐妹们,“这地方又轻巧又方便,又有许多桂花,她们姐妹聚会,自然再好不过。”
薛定瑾突然一笑,娇憨道:“咱们家这一块全都是桂花树,几乎成了个桂花园了,我婆家小姑子还央求我带她们来赏桂呢——,我瞧着只怕满京城里就咱们是独一份吧。”
侯夫人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面上笑容不改,也未接话。却听见大少奶奶娇俏回道:“咱们家这个可算不得什么,虽大,却不甚雅致,寿宁长公主府里那个木樨园才叫精致呢,每年都邀请不少闺秀都去那里赏桂玩乐,对了,我依稀记得她们家的木樨雅会似乎就快到了——是吧,琬儿妹妹?”她话锋一转,直接问到薛定琬名下。
薛定琬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她顿了顿,略有些迟疑道:“的确如此,就在中秋节后第三日。”听得这话,本来在聊天的几位小姐都听了下来看向她。
大少奶奶满意点头,笑吟吟看向自己婆母,崔夫人抚掌大笑:“我怎么把这给忘了,琬儿你和寿宁长公主家新娶的小儿媳妇是从小的手帕交呢。既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需发愁托别人了,咱们侯府的女孩儿你都带去,倩娘俪娘也是素日里和你们玩惯了的,也让她们去长长见识。”崔倩娘崔俪娘便是崔夫人娘家两个侄女。
薛定琬陡然一惊,面露难色:“这……”
侯夫人眸光一闪,笑着对崔夫人道:“弟妹你不知道,寿宁长公主府的木樨雅会向来只招待王公贵戚和世交家的女孩儿,受了邀请帖子的人也只得带两三个人去。上回荣毅伯夫人也只带了三个嫡女。琬儿虽和他们家新媳妇有些交情,却也不好越过这些长辈。”
崔夫人算了算,道:“若只有三个名额,却也够了。”
薛定琬哪里不知道崔夫人心头想的是薛定瑜和崔倩娘崔俪娘三个,她心头一阵火起,眉头一竖正要拍案而起。侯夫人挑眉瞥了她一眼,示意稍安勿躁,自己对崔夫人道:“我也是这般想的,琬儿带上她小姑子,再加上咱们家二丫头和瑜儿,正正好齐全了。”
崔夫人一听,不乐意了:“那我家两个外甥女呢?”她扫了含章一眼,目光停驻在含章那条掩在秋香色裙子下的残腿上,“我看二丫头身体不便,不如在家里歇息,把那名额让出来,琬儿家那个小姑子也才不到十三岁,又病病歪歪的,不如也在家养着的好。 ”
侯夫人嫣然一笑:“这估计不成,前日侯爷特地交代,二丫头在家里憋闷得久了,有外头的聚会宴饮便尽管带去。这次木樨雅会的事,侯爷也是亲自过问了的。至于欣辰,那也是我那弟弟亲自托付了的,阿莞前日方才归宁过,定然知晓此事,是否?”
大少奶奶本是坐在一旁喂乾哥儿吃果子,猛不丁被点到名,略惊了一下,心内飞速一转,立刻笑道:“我娘家与大伯家本不在一处,这些消息哪里会知晓,伯娘既这么说,想必的确是如此。”她虽站在崔夫人这个阵营与侯夫人对峙,可若是涉及到娘家时,也不敢太过分。
崔夫人见儿媳没有撇清,不由心内暗怒,只是面上不好发作,只得丢开这些,皱眉想了想,突然茅塞顿开道:“那便叫琬儿多要一张请帖来,我们府里还有珞儿也不能忘了,刚好她们姐妹三个都能去。”
薛定琬几乎气极发笑,瞪着自家拧不清的婶娘道:“三婶婶不知,寿宁长公主府的请帖数量有限,轻易不给人,我人小力微,能得这张请帖已是不易,再多也不能了。若是婶娘想要,不如自己去要上几张,到时候想带多少人都无妨,那样,也就不用挖空心思想着侄女手上这张了。”
崔夫人大怒,拍案而起:“你……”侯夫人忙喝道:“琬儿,休得无礼。”
薛定琬也不含糊,起身昂首道:“女儿这般为了薛家,婆家四个小姑也只带了一个,另外两个名额都是薛家人,婶娘还不满足,只是为难我。若婶娘真这般全心全意念着崔家,不如我去和老太君还有父亲、公公说,连我也不必去,四个名额都让给崔家人算了。”说着,泪珠滚滚而下,掩面低泣而去。
崔夫人大惊,有些手忙脚乱,慌忙拉着侯夫人道:“大嫂,我……我真没有这个意思。”侯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抚,又命身边丫头:“快叫人拦住大姑奶奶,带到我房里去。”婢女们领命,速速去了。大少奶奶眼瞅着这般情形自己是不便多说什么了,便打了手势,抱了儿子引着几位小姐出门去,含章腿脚不便,一瘸一拐落在最后,看见侯夫人引着崔夫人坐下,抚慰道:“弟妹别介意,琬儿就是这个倔脾气,她心里其实十分挂念崔家两位妹妹的,还同我说没有名额给她们实在是歉意得紧……”
听到这里,含章已经出了大门下了台阶,阶边两株几十年的金桂开得繁盛,满树星星点点的花好似绿天里的繁星一般闪耀,含章垂下眼,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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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友人 ...
小姐们出了院子,便在外头桂花园里玩耍闲聊,林中设置了精致的石桌椅并一架小巧秋千,人人邀了要好姐妹自去说话,本来在采花做耍的婢女们也都规矩起来,捧了茶水点心跟在主人身后。樱草手里也捧着个朱漆镶嵌玳瑁的托盘,里头放着一盏热茶并一碟子五色印花细巧糕点。
含章草草看了一眼,兴致不大,她不愿去人多之处,更无心与薛家姐妹相交,便与众人背道而驰,往林子深处走去。樱草见她如此,吃了一惊,待要相劝,却总不敢开口,只好眼巴巴看着小姐们的圈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正房里的许妈妈刚刚才说过,今日陪小姐来的丫头,伺候得好的都有一吊钱赏钱,自己若离得远了,错过了赏钱可怎么是好。
含章略走了一会,只听得身后丫头气息紊乱,脚步慌急,她本是来寻清净的,也不喜被这样敷衍,略皱了皱眉,含章停下脚步,回身试了试托盘里茶盏的温度,道:“水凉了,你回去换一盏。”
樱草听得能回去,面上一喜,待反应过来还要过来,面色又沉了下来。含章瞧得分明,心里冷笑,这丫头本就是侯夫人派到身边的耳目,她也无心应付,随口道:“你跟了半日,就歇着吧,我略走走就回。”
樱草大喜,只是有些犹豫。不待她回话,含章已然转身朝前走了,腿断了一条,走起路来有些不稳,但行动却快,有如猎豹般迅疾优雅,流畅如风。樱草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上了。
桂花树叶子肥绿如玉,只是容易吸灰,若种在道路旁,则常是灰扑扑的,薛府的桂花树日日有花匠下人用了细细水流冲洗,又用净布擦拭过,看去便绿得耀眼如新。其中点缀着一丛丛繁如星子的小小黄花,散发出浓烈蓬勃的香气。
如今世人惯享安乐,好雅极,多追捧的是兰花清幽,牡丹富贵,像桂花这样随处可见又好生长的贱命花木倒被斥为下流,又说这花香浓烈谄媚,不是君子之道。后来也是因为寿宁长公主生在秋日桂花盛开的时间,她至爱桂花,家中一座园子遍植各种品种的桂花树,又常于秋季举办雅会,连带着水涨船高,桂花的名声也好了起来,有好事者以月里嫦娥的典故称之为月下香,分外别致。
清樨斋旁的桂花并没有像别家那样种成路边两排,而是随意栽种,修剪时也并不刻意追求雅致外型,只是任其生长,又随着树意添了些石桌椅,长久下来,倒多了许多古朴自然之味,在玉京里也算小有名气了。
含章依稀记得林子深处有一株移栽而来的百年桂树,半边树开白色银桂,半边树是金桂,所产桂花做成的糖十分清香润甜,很是稀有。许久未见,倒是想去看看。
她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慢慢而行,不多久便闻到了记忆中与众不同的清雅香味,那株百年桂树亭亭如盖的树顶已然在望。
含章好生观赏了一番,又站在树下想了会心事,便转身往回。来时心里挂念着百年老桂,走路轻快,回去时心事重重,便辨错了方向,不防备间竟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僻静所在,桂树林已经到头,周围视线所及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远处是一人高的月月桂围成的长长一道天然围墙,含章四下看了看,发现了月桂树丛中开着一道月洞豁口,应是一道门,她想着若能走出去,找个丫头问路,也比自己在桂树林中胡乱撞的强。于是她打定主意,向月洞门走去。
没走几步,忽听得一些男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含章一个机灵,身子一猫低,手一回就去摸腰间匕首,却不料摸了个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犯了糊涂,此地的是侯门公府,深宅大院,能在这里大声说话的,断不会是东狄人。
含章自嘲一笑,随手抚平衣角,自己如今顶着侯府未嫁之女的身份,若是有男子在此,让他们见了反倒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欲转身重寻出路,却断断续续听到月桂矮树丛那边传来只言片语,中间夹杂着“东狄”、“凉州”、“沈将军”之类的字眼,含章表情微滞,脚步顿了顿,便朝那月洞门走去。
她微微探出头,迎面一脉清盈盈的水光耀眼,原来外头是个大的莲花池塘,如今仲秋时节,池塘里的莲花半开半败,莲叶也有些许干枯垂落,望去也是一番秋意。绕着岸边一条抄手游廊连着一座观莲亭,亭边停着两艘小舟,亭内坐了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正围着桌子谈话,两个婢女在游廊远处围着火炉煮茶。
月洞门前有一片大株木芙蓉,枝叶四溢,正开得灿烂,倒将这门洞影影绰绰挡住了。含章耳力目力皆超常人,虽与亭子隔得远,但凝神静气便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青袍男子正打着哈哈笑道:“子疏小弟,此地只谈风月,莫伦国事。今日咱们来此,只是为了恭贺崇礼兄纳妾之喜,何须扯上那些。”
另一个锦袍男子年纪略小,总不过十六七岁光景,他愤愤不平道:“为何不能?如今国难当头,朝中之人却只知二王,混不将边关之危放在心上,或是东狄人有个什么异动,国将危矣!”他越说越激动,满脸涨得通红,不知不觉站起了身,猛然站起,却踉跄了一下,那青袍男子忙一把扶住他。
旁边一个紫衣男子见子疏已经有些失态,生怕他醉了发酒疯,忙起身安抚:“好了好了,快别喝了。都怪我多事,阿信不能来,看你也是就快成亲的人了,便拉了你来作陪玩乐,谁知你小子喝了几杯,就醉得说胡话了。”
子疏冷笑一声,大着舌头,晃着眼睛,倔强道:“都说我是说胡话,却不知如今边疆局势何等危急。”
那青袍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把玉骨折扇,点了点子疏的头,摇头晃脑道:“你这小子兵书看多了,成天脑子里胡想八端的,你口口声声说边关东狄人危险,但你可知道东狄盘踞边境已是两百年光景,从前朝至今从未断过,但也从不曾见他们有那本事入侵中原。我朝军力比前朝只强不弱,更有几员大将镇守边关。哪里需要你这般杞人忧天?”
子疏怒极反笑,努力睁大着快要撑不开的眼睛:“大将?!什么大将?沈老元帅已经年近七旬,陈友道是个痨病鬼,我哥哥被调回京师,代替他的那两个新将军有什么能耐玉京人谁不知道?”他说着已是清醒了些,满眼热泪,“若是年初那仗……若是那仗无碍,只怕如今东狄早已不成气候,绝不是我大盛对手。”
“你也知道是‘如果’,”说话的是一直没做声的最后一名男子,他侧身端坐,侧面的轮廓正好被含章看得一清二楚,几乎与薛侯爷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含章眯了眯眼,沉默地看着,薛侯爷嫡长子,薛府二爷薛崇礼手中揉捏着青瓷白玉杯,淡淡道,“袁任袁子疏,你既然是将门子弟,当知为将帅者当谨言慎行,一言既出,军令如山。更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不过些不知哪里来的传闻,便让你这般失态,既不顾及自己酒量,喝多了便活像个市井愚夫般胡乱嚷嚷。幸而在座的都是你兄长的至交好友,若是这些话传出去只言片语,只怕要给你父兄惹来数不尽的麻烦。”
袁任通红的脸陡然失色,变得雪白,他似是有些惧怕薛崇礼,一句话也不敢分辨,呐呐地低了头,薛崇礼低咳了两声,随手将酒杯掷入池中:“本是傅襄好意,见你年纪大了也该出来交际交际,便带了你来喝酒。谁知你连这些小事应酬都做不好,我看你最近也别出门了,先去把酒给解了,再回去让你哥哥好好教教你,什么时候教好了再出门吧。”
袁任大气也不敢出,只得低头道:“是。”说完,便转身,由赶过来的仆从领了下去解酒。
见他避鼠猫儿一般惶惶不安地走了,紫衣傅襄和青袍朱嘉一个瞠目结舌,一个忍笑忍得满脸通红。待袁任身影都看不见了,朱嘉终于大笑出声,指着薛崇礼道:“果然那难缠的小子只有你能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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