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了片刻,远处驶来一艘大船。
大船上旌旗招展,人影幢撞。
那些围堵的小船纷纷向两边闪开,放大船过来。
大船终于停了下来。船头上一人衣袂飘飘,望着风凌烟清朗一笑:“阿烟姑娘,你好。”
风凌烟抬头瞧去。
见那人一身深紫衣袍,头束金冠,眉目清秀,如诗如画,身子修长而挺拔。
此刻正含笑望着她,目光柔和如三月的春风。
俊美的脸上是故人重逢的喜悦,根本就不像是率兵来抓她的。
风凌烟浅浅一笑:“麟小王爷,你率领千军万马前来莫非是来为我送行来了?”
麟小王爷眸光如水,在风凌烟身上略一逡巡,目光奇异,似有光芒在闪烁。
笑吟吟地道:“阿烟,你怎么着也算是本王的朋友,来水云国住了几个月,小王一直不知道。不然早就来接阿烟姑娘一聚,诉诉别离之情的。”
风凌烟笑道:“好说,好说。麟小王爷国事繁忙,阿烟本是落魄之人,怎么好意思去打扰麟王爷?”
麟小王爷微微叹息道:“阿烟,你本是我的未婚妻子,虽然因为一些不可预知的事退了这门婚事,但在我的心里,还是一直想着阿烟你的。也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的说话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呃,是吗?那阿烟多谢麟小王爷瞧得起。前些日子听说王爷大喜,只是阿烟一直身子不便,无法去道贺,还望恕罪。”
风凌烟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麟小王爷身子微微一僵,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但随即笑如春风:“好说,好说。现在道贺也不晚,内子一直惦记阿烟你,听闻你在这里,便让小王连夜赶来,特来接阿烟进京一聚,让我夫妇尽地主之谊。”
看了看周围,斥道:“还不快搭船板过去,接阿烟姑娘过来!”
“是!”
两边的侍卫答应一声,果然搭过来一条船板。
“阿烟姑娘,快过来罢。”麟小王爷声音温柔如水。
两人的说话就像是久别重逢的朋友,看上去热络无比。
但大船上,小船上的兵士并没有半点松懈,数百只水神弩正对着风凌烟他们。
一旦他们有什么异动,立即将她们连船带人一起射死毁掉……
或许是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聂琉夕怀中的宝宝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声音响亮,在湖水上飘荡。
聂琉夕轻轻拍着襁褓中的女儿,轻声诱哄。
风凌烟动也不动,微微一笑,眸中却有光芒一闪而过。
柔声道:“麟小王爷,想让阿烟过去不要紧,能不能放了我这几位朋友?我不过是寄居在他家,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麟小王爷眸光闪动,微一沉吟:“这……既然是阿烟姑娘的朋友,一并请上也不要紧。”
风凌烟笑意不变,淡淡地道:“我这几位朋友没见过大场面,可不敢和王爷结交。能放他们走阿烟就感激不尽了。”
麟小王爷凝望着她,半晌方道:“我如果说不呢?”
麟小王爷自然不会做这赔本…
碧东流夫妇的来历他并没有打听出来,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商贾。
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中。
风凌烟回望着他,也笑了起来,眼眸中却没有半丝笑意。
她忽然一抬手,一柄匕首指向自己白嫩的脖颈。
匕首上闪着荧荧碧光,显然淬有剧毒:“麟小王爷你是聪明人,你想请的无非是阿烟一人而已。相信王爷想要的是活的阿烟和你叙旧,而不是只带一具尸体回去。”
风凌烟笑意莹然,信心十足。
他此时来抓自己,无非是想用自己来要挟宫湮陌。
如果自己死去,他不但鸡飞蛋打,反而更激起宫湮陌更大的报复。
麟小王爷自然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
麟小王爷眸光闪动,朗声一笑:“阿烟姑娘太多虑了。本王原本就是想与你好好叙叙旧的。自然不会为难你的朋友。好,就听你的,本王放了他们。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风凌烟笑了一笑;“麟小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和聪明人交谈就是痛快。麟王爷既然答应了阿烟,想必是不会做反悔的事的。而且麟王爷也知道,阿烟逃跑的本事虽然不算好,但想要寻死的话,那法子还是多得很的。”
她慢慢地顺着船板向大船走去。
寒风吹起了她的衣衫猎猎飞舞,似乎随时都会掉下去。
麟小王爷一颗心提起:“阿烟,小心些。”
他素知风凌烟诡计多端,怕她会趁机暗算,所以并不上前搀扶她。
反而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侍卫们将他团团围护。
风凌烟暗叹了一口气。
这麟小王爷果然是条小狐狸!
她原本想上船以后,趁机将他劫持,逼他放行的。现在看来第一套方案是不可行的……
她回身挥了挥了手,示意他们放心。
便跳到大船之上,但手中的匕首一直没离开自己的脖颈,望着麟小王爷笑了一笑:“麟王爷,我过来了。能否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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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到此
阿烟姑娘,你保重
麟小王爷最想要的就是她,其他人等无所谓。
再说船上这几个人就算有武功怎么样?
在他这数千人面前,能做得了什么怪?
放了也无所谓的。。
他一挥手:“放行!”
一声令下,那些堵住通道的小船纷纷向两边划去,让开了一条水路。
碧东流,孟花城他们也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拼命显然是不智之举。
还是先逃出去再想救人之法。
便纷纷向风凌烟抱了一下拳:“阿烟姑娘,你保重。”
小船如离弦之箭划了出去……
风凌烟一双眸子一直盯着麟小王爷,就连一个小小的动作也不错过。
唯恐他会暗中捣鬼。
好在麟小王爷一直乖乖地站在那里。
既没有打什么手势,也没放什么暗号。
想必是诚心放碧东流他们那些人。
此刻他们是在湖中心,湖面上又没有雾什么的。
所以一览无余,已能看到对岸的风光。
眼见碧东流他们的小船靠了岸,几个人在湖岸上闪了一闪,逍遥离去。
风凌烟舒了一口气,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总算是没连累碧东流夫妇,至于自己……
只要不死,总有法子逃出去的……
“好了,阿烟,你的朋友已经走了,你是不是可以把刀子收起来了?”
麟小王爷眼眸含笑,望着风凌烟。
风凌烟笑了一笑,将匕首慢条斯理地收了起来:“麟王爷不要怪罪,阿烟也是没有法子。”
麟小王爷点头:“阿烟姑娘义薄云天,为朋友如此着想,本王佩服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不过,你毕竟有了身孕,身上带着这样一件杀人利器不好。伤了别人倒不要紧,伤了自己就不好了。”向旁边一个侍女施了一个眼色。
那侍女一看就是个会武功的。
点了点头,走到风凌烟面前:“阿烟姑娘,对不住。请把匕首交给奴婢保管吧?”
阿烟,我这是为了你好
风凌烟叹了口气:“麟王爷,你太小心了。其实我这人还是比较惜命的。若不是没有法子,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来威胁王爷。”
将那柄刀子交给了那侍女。
那侍女将那柄匕首小心地收好。
一双眼睛却还盯在风凌烟身上:“阿烟姑娘,对不住了!”
忽然出手,点了风凌烟身上的|岤道。
她的动作极快,功夫可以说是一流的。
在她出手的一霎那,风凌烟的眸光闪了一闪。
指尖微动,似想要有所动作。
但转念一想,便又作罢。
任由那侍女点了自己的|岤道,一副气怒的样子:“麟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麟小王爷笑的如沐春风:“阿烟,本王也是怕你误伤了自己。身上的凶器还是让这丫头收起来保险些。”
风凌烟冷笑:“原来麟王爷如此不相信我。罢了,罢了,你搜吧。”
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那侍女就算搜身也不能太出格。
不过就是在她身上有可能藏兵器的地方拍上一拍,确认没有什么兵器之流的东西这才罢手。
“麟小王爷现在总该放心了吧?”风凌烟满脸的不忿。
麟小王爷走上前来,叹了口气。
握住她一只手:“阿烟,我这是为了你好。好了,别生气了,随本王到船舱内坐坐,外面风大,别吹坏了你。”
风凌烟虽然被点了|岤道,也只是行动迟缓了些,正常行走还是可以的。
她眼眸一闪,手腕一扬,甩脱了他。
气呼呼地道:“我自己可以走。”向船舱内走去。
麟小王爷眸中有暗潮涌动。
他笑了一笑,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麟小王爷终于将风凌烟抢到手,心中自然喜欢。
他大内高手带来了数百名,又有这三千官兵护送,也不怕风凌烟会捣什么鬼。
他和风凌烟接触的那一段时间,风凌烟根本没恢复武功。
唯恐她会凭空飞走
所以在他的印象中,风凌烟还是那位懂点易容术,会点小巫术的公主。
而看刚才风凌烟上船时脚步虽然轻盈,但看上去虚浮无力,不像是有高深武功的样子。
谅她一个小女子在他这高手云集的大军之中,能翻出什么天去?
更何况她又被点了|岤道……
大船很快靠了岸。
麟小王爷弄了一辆轻快的胶皮轱辘的马车。
马是两匹千里马,驾车的也是高手。
风凌烟被点了|岤道和四个侍女坐在马车内。
因为那三千士兵都是徒步的,麟小王爷让其中一个总兵带队前行。
又留下六十人布置在水下和竹林中以截杀前来刺探之人。
他自己率领六百骑兵簇拥着这辆马车,向着浮华城方向飞奔而去。
迟则生变,这一路麟小王爷的人快马加鞭,说他是风驰电掣也不为过。
风凌烟和那四名侍女同坐一车。
那四名侍女明显都是高手,看她们那冷艳精光四射的眸子以及一些不经意间的动作便能看得出来。
这四个人得了麟小王爷的严令,对风凌烟看守的很是着紧。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她身上,唯恐她会凭空飞走。
风凌烟也不理她们,微闭了眼睛斜倚在锦榻上养神。
看上去老神在在的,舒服自在的很。
这样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外面风声微微一响。
车帘一掀,麟小王爷弯腰钻了进来。
“王爷!”四个婢女一起施礼。
麟小王爷摆了摆手,看了看风凌烟。
风凌烟斜倚在锦榻上,微合着眼睛,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熟。
“阿烟,阿烟。”
麟小王爷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做这位小…
“宫湮陌,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风凌烟也不睁开眼睛,嘴里喃喃呓语。
麟小王爷眸光微动。
想再拍下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低声道:“阿烟。”
风凌烟嘴里又喃唔了几声,语调模糊,已听不出什么。
眼角却缓缓滚下一滴泪珠……
麟小王爷神情有些古怪,看着风凌烟微微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车子不知压到了什么东西,蓦然颠簸了一下。
风凌烟身子猛地一晃,险些自锦榻上跌下来。
麟小王爷下意识地一把将她抱住:“阿烟,小心!”
刚刚那一下颠簸,让风凌烟的额头撞上了车璧。
她嘴里‘唔’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此刻那水光潋滟的眼眸有些深沉,唇角微微扬起。
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阿烟,你醒了?”
风凌烟身子僵了一僵,俏脸微微一红。
将他一推,挣脱了他的怀抱。
淡淡地道:“麟王爷,你已经派了四个高手看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麟小王爷微微一窒,抿了一下唇:“阿烟,你对我敌意很深啊。其实,我们应该成为朋友的。”
他的模样像是有点委屈:“如果不是宫湮陌横刀夺爱,阿烟,你已经是我的妻子。”
风凌烟打了一个寒噤。
她可从来没想过要做这位小受的妻子。
虽然他已经娶了妻子,用事实证明了他的性取向正常。
但在风凌烟的心里,还是把他和小受画上等号。
她强笑了一笑:“麟小王爷,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我已经退了亲,你也娶了娇妻。现在说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麟小王爷凝望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可是……阿烟,无论怎么样,我还是喜欢你的,当日如果不是宫湮陌来威胁我,我是不会退亲的。”
“他威胁你?”这倒是个新八卦。
麟王爷,你说谎了
风凌烟眼眸一闪,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了一些兴趣。
“是啊,那一日他在婚礼上拒婚并掠走了你,我心急如焚,派人四处寻找。无奈火云国毕竟不是我的地盘,所以有许多不便之处。没想到第二日他便以五焰门主的身份出现在我的面前,以……以我父皇的生命相要挟,逼着我退婚。“
你也知道,五焰门在水云国势力一向很大,几乎无孔不入。我怕他真的会对我的父皇不利,所以便应承了他……”
“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宫神医,还是金云国的八皇子!早知道他这层身份,我就算拼着生命不要,我也不会退婚,如果我不退婚,阿烟你也不至于国破家亡,被他伤这么深……阿烟,我是真的喜欢你。”
说到后面。
他手指微微握起,显然还在为那次的退婚后悔。
风凌烟心中却是一动。
想起在白沙滩的第二天早晨,宫湮陌忽然消失了一阵。
她那时以为他是去打探消息兼买吃的东西,原来他还做了这么一件事情。
他是以五焰门门主身份去的。
能令麟小王爷如此听话,肯定不是什么他的父皇受到威胁,麟小王爷还没这么孝顺!
而是……
风凌烟静静地看着他,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点笑意。
一直听他自说自话地说完,她才淡淡地道:“麟王爷,你说谎了!”
麟小王爷一僵,挑眉:“我哪里说谎了?”
风凌烟淡淡地道:“你喜欢的根本不是我。而是另有他人。”
麟小王爷墨玉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这话怎么说?另有他人?谁?你以为我真的喜欢那位土云国的肥猪公主?!”
他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厌恶。
提起那个女人,他就像吃了一个苍蝇,说不出来的难受。
禁忌之恋
风凌烟笑道:“自然也不是她。你的口味还没这么怪异。”
“那阿烟你说的是谁?”
麟小王爷挑高了眉毛,看上去颇感兴趣。
风凌烟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那个人一直对你很好,可以说好的不得了。你无论要什么东西,他都想法为你弄到。你喜欢带香气的花草树木,他便在自家的院子里栽种了杜若蘅芜这种奇木。别人送他的蘼芜香他也像献宝似的送给了你,你命在垂危,他不远千里去云海山庄求医,一掷万金……”
风凌烟话没说完,麟小王爷便脸色一变。
冷冷打断她:“你说的是我的兄长云王爷吧?他是哥哥,疼弟弟也是理所应当。只可惜……唉,原来他对我的好全是假的。他想毒死我,说起那一次,还要多谢你,阿烟。”
他力持镇定,声音却有一丝颤音。
忽然抬头看了看那四个侍女:“你们几个,先去外面候着!”
那四个侍女不明所以,忙点了点头,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因为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这四个侍女故意躲得远远的。
和车把式挤在车辕上,唯恐听到一点动静。
风凌烟却只是冷笑,看着那四个侍女出去,这才慢条斯理地道:“麟王爷,你心虚了?”
麟小王爷眸光闪动,淡淡地道:“我心虚什么?你还想到了什么?说下去!”
他眼眸中的光芒似痛苦又似有些兴奋。
就好像久埋在心底的,不得与外人说的往事忽然被人揭破。
尴尬之余又有种终于不再憋闷在心里的痛快淋漓。
风凌烟淡淡地道:“还有什么可说的?麟王爷,你心里应该明白,云王爷当年根本没有害你之心。相反,他是处处维护你。而你为了争取皇位,却起了害他的心思。你和五焰门的人勾结,让他们故意卖给云王爷杜若蘅芜和蘼芜香,云王爷知道你喜欢带香味的东西,必定会送给你。”
天知道我有多厌恶这个位子!
她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麟小王爷微微苍白的脸。
接着道:“如我所料不错,这杜若蘅芜和蘼芜香都是五焰门主为你搞到的。而作为交换,你将造水神弩的秘方传给了五焰门主,也就是宫湮陌。当时你并不知道鼎鼎有名的宫神医就是五焰门主,当然更不知道他的其他身份……”
麟小王爷僵了一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阿烟,你很聪明,能够举一反三。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一定会娶你。”
无形中已承认了风凌烟的话。
风凌烟笑了一下:“好说,好说,谢你抬爱,我可消受不起。”
麟小王爷微微低垂了眼眸。
忽然叹息了一声:“我并不是为了皇位才杀他的……”
他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显然心中的情绪波动的厉害。
“呃,那是因为什么?”
风凌烟顺口问了一句。
“其实我对皇位一点也不感兴趣!天知道我有多厌恶这个位子!可是,是他先对不起我!我不得不杀他!”
麟小王爷情绪有些激动。
原本白皙如玉的俊脸微微涨红。
“呃?不是为了皇位?不得不杀他?理由呢?”
风凌烟抬眸看他。
“理由?!”
麟小王爷喃喃重复了一句。
眼眸中光芒闪烁不定。
似愤怒又似悲哀:“我十三岁时就把身子给了他,他也说过会一直爱我,一直宠我的。他说过不会负我的!可是——可是他却要听从父皇的安排要娶妻了!无论我怎么哀求都没用,他说娶妻是他的使命,他说他是太子,必须让我们这个皇家家族繁衍下去。还说什么他无论娶多少妻子,他也只对我一个人好,只爱我一个……”
活生生的小受
这段禁忌之恋是他心底的疮疤,一直埋藏在最深处,从未拿出来对外晾嗮过。
于今对这风凌烟说出来,心中竟有一中奇异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