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些,别叫人以为你是走了后门的。”蓝正杰白他一眼,虽听着是训斥,却是玩笑话。
“是是,小的知道了。”蓝墨点头如捣蒜,连忙收了笑脸。他也只有在二爷面前时,才如此机灵活宝。到底是蓝大管事的儿子,分寸二字自幼便刻在心中,不敢有半分遗忘。
他爹在他决意当二爷的小厮那时就说了,选了主子,入了那门,便如同一入侯门深似海,半点行差迈错都要不得,否则陪上的,便是自个的小命。
他命虽贱,自个也是珍惜的很,绝不会给人借口了结自己。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
蓝二爷带着蓝墨去了女儿们的小院,往蓝甯的院中走去。不到门前,便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正慢慢的诵念着三字经,间或会听到稚嫩的同音跟着念几句。
“细姨,机杼是什么意思?”蓝甯扣住一个字眼,好奇宝宝似的发问。
只听女声答道:“机杼便是用来织布的织布机,杼便是梭子。”
“织布机什么样儿?梭子又是什么样儿?”
“这……改日细姨找个织布机来给六姑娘瞧瞧可好?”细娘似乎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便随意扯了一句,又解释起梭子来:“那梭子是个扁长之物,两头尖尖,多有打孔……”
“细姨,我们这就去看看吧!”蓝甯似乎好奇万分,恨不得马上知道答案。
“六姑娘,咱们蓝府中可是没有的。”细娘哭笑不得,这六姑娘未免行动力也太强了些。蓝府多是买成卷布匹来用,哪有自家织布的?又哪里去寻织布机给她看?
“为何家中没有?”就不怕烦不死你,我才一岁丫,学什么三字经,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蓝甯一脸天真无害,无限困惑的模样,心中却是怨念无比。
若非冲着她是蓝墨的老婆,她才不会选她当||乳|娘呢!没想到这女子看着挺普通,居然还是个秀才家的女儿,只是落魄了,这才许了蓝墨这个当人奴仆的做正妻。
而蓝甯也是活该,道她是新人,生怕被人看不起,于是显摆了一下她的“聪明才智”。结果居然一下子被她惊为天人,抱着她学了一上午的三字经。
蓝甯欲哭无泪,但||乳|娘是她亲选,却不好马上反嘴说不喜欢了。
其实也是她想多了,小孩子出尔反尔本就寻常,根本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蓝正杰不知就里,在门外听的直点头,心里却是出乎意料的高兴。他是科考出仕,所有依仗便是腹中三千经卷。奈何大儿子喜好武艺,读书却半点静不下心来,小儿子还小,与蓝甯同岁且是同天出生,懵懵懂懂的还只知道要娘。没想到从没在意过的小女儿却是如此聪慧,虽太过好奇了些,但到底是对书卷感兴趣。
可惜是个女儿,不然他蓝正杰也算后继有人了。
想到了蓝甯的女儿身,忽然一阵可惜,多好的苗子啊,为什么不是儿子呢?!
蓝墨上前掀开帘子,如珠如宝见到蓝正杰的身影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起身相迎,福了一福:“奴婢见过二爷。”
“恩。”蓝二爷点点头,看了如宝一眼,从前如宝在他的书房伺候,他自然是认得的。小小年纪也不识字,居然能将书卷分清,倒是个不错的。侧眼看了看一旁大些的那个丫鬟:“你就是如珠吧?”
如珠微屈膝盖,脆声应道:“奴婢是如珠,二爷万福。”
“起来吧,日后好好照顾六姑娘。”蓝正杰不咸不淡的嘱咐了一句,不再看她,瞅向蓝甯。
蓝甯那个惊喜啊!正被三字经折磨的憔悴不堪的蓝六姑娘心道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她就快受不住了,大救星就出现在眼前。一扭身使巧劲挣脱了细娘的怀抱,直奔蓝正杰而去,“啪”一下霸住他的大腿:“爹!爹你都快一天没来看甯儿了,不喜欢甯儿了么?”
某人顿时被幼女哄得满脸桃花开,俯身将她抱起:“爹爹这不是来了么,今儿……有些忙。”
蓝墨心里啐了一口,明明是在书房看书又看得忘了时辰!斜眼发觉自家娘子居然在发呆,连忙不着痕迹地快步走到她身旁,拉了她的袖子一把。
如珠如宝眼观鼻鼻观心,咱什么都没瞧见。
细娘还在疑惑六姑娘怎么就离了自己的怀中,她抱着孩子的力道虽小,但六姑娘还是个奶娃啊!被蓝墨一拽,顿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使了个一切还好的眼神与他,向蓝二爷道:“奴婢细娘,见过二爷。”
蓝正杰正与蓝甯亲昵,随意的挥了挥手:“起身吧,日后好好照顾六姑娘。”
得,这话都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9.敲竹杠血燕到手
其余的人也一一进得小姐闺房来拜见主子,蓝正杰便算是认识了二房中新进之人。那些丫鬟婆子们,以他男主人的身份是不屑去嘱咐什么的的,只待她们明日和细娘一同去拜见了王氏,由女主子敲打便罢。
二爷留了如珠如宝在一旁伺候,淡然的问了她们方才在做什么,得到回答是帮六姑娘缝几件小衣与内衫,点了点头,就要她们自去做自个的事,他要陪女儿玩一会。
其他人见了,便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蓝墨犹犹豫豫的看了看蓝二爷,又看了看细娘,一副想出去又不舍得的模样。
蓝正杰心中失笑,转了头对细娘道:“甯儿||乳|娘,叫蓝墨带你去认认院子罢,虽说你还是住在家中,但免不了有时得在这院里歇下,先前那个人的屋子你也看一看,若是不中意,也可商量。”
蓝二爷难得好声好气,蓝墨大喜,知道他是为了成全自己,也借机让自个提点一下妻子。如珠如宝低头做着女红,充耳不闻。
细娘便顺势道了谢,与蓝墨一同出了房门。
“到底是怎么个经过,你可得给我细说。”一见四下里没什么人盯着,蓝墨便拢了妻子的手,又是兴奋又是担忧的急道。
“看你这副猴儿模样!”细娘嗔了他一句,掏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额头急出来的汗水,嫣然一笑:“小姐一眼就相中了我罢了,有什么可问的?”
“我的姑奶奶!”蓝墨急忙拉了她的袖子低声道:“六姑娘是庶出,不可称小姐,只能称姑娘的,知道么?”
“晓得,不过是顺口一说……”
“这口顺不得……”蓝墨松了口气,还是提醒她注意称呼的问题,然后才带着她将不大的小院看了个遍,夫妻俩说这话,旁人知他二人身份,也只会心一笑,低头做事不提。
蓝甯房中,蓝正杰抱着她坐在一旁的太公椅上,这椅子是近日才添的,只因他常来,于是有了这么一个摆件。
蓝二爷手拾起那本被细娘随手放在桌上的三字经,欢喜的问道:“甯儿可是认字了?告诉爹爹,你都认得哪些吖?”许是因为跟小孩儿相处,他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像是孩子了。
蓝甯心中一个警醒,蓝二爷似乎很喜欢自己识字念书?可是她才这么点大,要真的全都认识,还不把人,她爹非得吓出毛病不可。
要说装不认识吧,又舍不得错过这么个让蓝二爷更“疼爱”自己的机会。
斟酌了一会,便装着女童的天真模样,奶声奶气道:“甯儿认得这个字,细姨说,一撇一捺是为人……”
蓝二爷略有些失望,但一想蓝甯的年纪,又高兴了:“真的?甯儿真聪明!你可喜欢这个||乳|娘?”
“喜欢!”说的纠结无比,但冲着蓝二爷这张笑脸,也是值得的,蓝甯一副开心的笑脸。
“喜欢便好……甯儿,爹爹教你认字可好?恩……也得好好练练写字,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然我蓝正杰的女儿岂可大字不识?说出去不是惹人笑柄?”蓝正杰原先还是想哄着蓝甯的,可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天马行空起来了,他甚至想到了女子的三从四德上头。古来都说女子无猜便是德,可这世间女子,有多少能做到有德二字?想起他那位出生名门却大字不识,只一副老太太做派的“母亲”,眉宇便不觉一皱。
这可不行,甯儿虽只是庶出,但蓝府的女儿从来都只做正妻,要真成了那么一副模样,反而不美。也不能养成亲娘那软弱可欺的性子,她可是堂堂正正的三品淑人,蓝老爷平妻,却常常被那些姨娘们挤兑。
蓝甯听他越说越离谱,心里那个汗颜啊!她老爹未免也想的太深远了,连忙状似无辜的打断他的自言自语,献宝似的说道:“爹爹,甯儿虽然不认识字儿,可是细姨说的甯儿都记下了。女儿背给爹爹听!”
“真的?”难道他这三女儿是个过目不忘的神童?蓝正杰双目一亮,却故作淡定道:“那甯儿背背看,若是背的不对,爹爹可是要打的。”
蓝甯马上双目含泪:“爹爹坏,甯儿不理爹爹了!”
小孩子可吓不得,别以为老娘巴结你你就能上杆子了,要是心气不顺,才懒得理你!
蓝正杰看小女儿当真了,不由呵呵一笑,屈指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爹爹哄你呐,且背吧,背的好,爹爹给你买糖球吃可好?”
切,当她真是小娃娃啊,拿个糖球就想打发了?
“不要,甯儿要喝粥,那天的粥粥!”这几日她的饭食也算不错,但燕窝粥这等高档东西就再没有了,正好借着这个敲点竹杠解解馋。
“好好,没问题。爹爹那儿有一盒上好的血燕,若甯儿背的好,便是送与你吃又何妨?”蓝正杰满口答应,那贡品血燕可是难得的珍品,是他这几年当值,品绩优良,得了皇帝嘉奖,亲自下旨赏下的。连老爷子也只分了三两去,如今还有七两,在他房中,王氏都不曾尝过。如今竟是轻易许了蓝甯,只为了能让她好好表现。
却也不想她一个庶出的女儿,哪里懂什么血燕不血燕的?
蓝甯不懂,勒如熙却知道那是好东西。
果然她抽抽搭搭的收了泪,满目期待:“爹爹要说话算话!”生怕他反悔。
“那是自然。”
蓝甯便一本正经的背了起来,其实是照着读。蓝正杰只当她不识字,也没收去书本,却叫她占了个便宜。其实她本也能背下,只是若用背的,难免就一字不差,惹人生疑。若要边背边犯几个该错的地方,这一心二用之能,她还没学会。
她读了一会,小心的错了几个拗口的地方,待到到了细娘没念到的地方,便停下了。
蓝正杰奇怪道:“怎么了?可是不记得了?”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奇怪的望着他:“细姨只念了这些,还有什么?”
蓝二爷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女儿不记得,而是||乳|娘还没读到后头。于是也开怀了,虽然错了一些,但只听人念一遍便能记下这许多,以她一岁幼龄,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好心情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夸奖了几句,又抱着她指出了她念错的地方。
蓝甯心心挂念着她的血燕,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敷衍的哼了几声。蓝二爷不以为意,只道她小孩子不明就里,耐不住性子,也不责怪,仍是高高兴兴的看着蓝甯,如同至宝。
那贡品血燕,到底是落到了小腹黑蓝甯的荷包里。
10.无良争宠断孝心(一)
话说蓝墨与细娘琢磨着时辰差不多,该去置办午饭了,便喊了两个小丫头一起回了蓝甯的闺房。一踏入门槛便瞧见父女俩个正窝在一块儿读那三字经,蓝二爷自是兴致勃勃,但丁点大的六姑娘虽然还配合着,却是满眼的空旷,好似早不知神游何方。
细娘一怔,心底却是想起自个儿子来。他与这六姑娘也就一般大吧,却还是个走路都不稳的小娃,偏又活泼好动,别说看书学字了,就是让他定定的再哪儿坐上一刻钟,他都是不乐意的。不禁感叹还是姑娘家秀气些,寻思着等把蓝甯哄好了,自己也该再给相公添个崽子。
只是神游,到底是坐住了,日后引了她读书的兴趣,这姑娘多半会成个腹中有锦绣的。
细娘虽如是想着,却有些理所当然了。读书多不代表人就活络,否则何来书呆子一说?不过有一点她倒是想对了,蓝甯不仅日后腹中会有锦绣,就是目前,也不是金絮其外的。
蓝墨不如女子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只瞧见蓝二爷开心,他也挺高兴。上前作了揖,问道:“二爷,已经晌午了,该用饭了。”
蓝正杰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离开书房时已是巳时,早该用饭了。低头一看,蓝甯眼中似乎含有委屈的眼泡,不经有了一丝愧疚,在心中暗道自己糊涂。他一个大人耐饿,小孩子家家的可是不同,饿不得的。难得的是蓝甯竟如此懂事,连半句抱怨也没得,连忙迭声吩咐下人备饭:“我在这儿陪甯儿一同用了。”
蓝甯趁机提醒老爹许诺她的血燕:“甯儿要吃粥粥!”
“好好,蓝墨,去将我房里的那盒血燕取了,给甯儿送来。”蓝正杰没有二话,径直吩咐道。他是读书多了的人,自诩君子一道,虽然行事未必真就是个君子模样,但在儿女面前还是要脸的,一诺千金,没得哄骗了女儿。
蓝墨一呆,傻傻地道:“全部取来?”
“难不成还分你一点?”蓝二爷瞪他一眼,忽然想起熬粥费时,忙又转而看向蓝甯:“甯儿,已是晚了,粥粥怕是来不及做的,晚上再吃可好?”
蓝甯得了血燕,非常满足,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点头应是,又是撒娇片刻。
蓝墨吃了蓝二爷一记白眼,又看父女二人互动无人再理会自个,明了了二爷的意思,便转身去他房中取物。只是在心中感叹,那日老爷子吃完了三两血燕,明里暗里暗示着想再要一些,都让二爷装傻充愣给推了,没想到今儿便宜了六姑娘。
其实说是老爷子要吃,他们哪有不晓得的。老爷子平日里并不爱吃甜食,但他纳的一房青葱年岁的姨娘却是极爱的,定是那位太姨娘惦记了,老爷子才厚着老脸前来讨要。
按理说爷爷来要,哪怕别有缘故,蓝二爷也不能不给,可偏偏老爷子不肯明面上说,只拐弯抹角的打血燕的主意,二爷也就乐得当没听懂。
原本蓝正杰就对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那个小姑娘当姨娘的事情有些不对付,更别提把人当长辈尊敬了。一个年纪还没他大的姨奶奶,挑着杆子想上房?他蓝正杰可是明面上从庶子变为嫡子的人,哪能由着她作怪?
且不说那太姨奶奶得了血燕落户二房六姑娘房中的消息,气的三天不许老太爷入房,而老太爷也不是个爱哄人的,于是便渐渐冷落她,待她发觉不对,已是来不及。
蓝正杰同蓝甯亲亲热热父慈女恭的吃了一顿晚点的午饭,众人皆知二爷对这个庶女怜爱有加这事便被落到了实处。王氏虽有些惊讶,却只是日常的用度稍比另两个大的厚了些,打的也是蓝二爷的旗号。又从他口中得知庶女爱吃燕窝粥,便以她病体初愈为名,平日里自个吃也不忘让下人送一碗道六姑娘房中。
因着不是明面上关照,其他二位姨娘虽有些妒忌,却也不好明说,只在心里暗暗有些吃味,责怪两个幼女不懂巴结爹爹。
连带的吴氏的身价也水高船涨,下人多了恭敬之余,从前被克扣强要去的月银竟也以各种方式慢慢还了回来,甚至更多了一些,喜得她眉开眼笑,在上官氏与姜氏面前更是多有炫耀。
因此,除去三天两头要被督导着学字念书,蓝甯“养病”的小日子过得极是滋润。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陆陆续续的病了两年。
蓝甯是魂魄还阳重生而来,身子弱些也是正常的事情。但当初阎王为防她的小命再次一命呜呼,特意相授了自己修习几十万载的先天鬼气与她。
虽是名为鬼气,但这东西跟气功内力之类的玩意无甚大差别,更有好处便是肉体修炼之后,能有延年益寿,百毒不侵的功效,身康体健举重若轻这等基础的是提也不必提。而且肉体死亡之后,进入地府,这积累的先天鬼气也不会消散,这样也就算她日后不肯再投胎,也能保住她一条鬼命。对她这懒鬼,可说是仁至义尽。
都说阎王无情,却不知他只是不曾溢于言表,俱都藏在冷峻美艳的外表之下罢了。
蓝甯自还阳以来,虽然看似忙碌,实则悠闲,趁人不注意的时候,修炼这鬼气倒也勤快。鬼气鬼气,虽然于人体无害,却让人越练肤色越白,不是白皙,而是惨白的那种,于是看起来便像是个病秧子。其实这只是初期才会如此,等时日久了,蓝甯功力精深,自然也就好了。
但也就看着病弱,比一般的小孩子抵抗力还强点,只要照顾得当,轻易不会得病。
头一回得病,蓝甯没放在心上。
那日她身子算是“好”的差不多了,忽然想起她亲娘吴若雨来。虽然喊这么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片子娘让她有些难以启口,但终归是自己老妈,生恩比天大,血缘情分是抹不去的。也不能教人说她不孝不是?便寻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