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年里,我亲眼看着影,憔悴,绝望,疯狂。
甚至连死亡都成为一种奢望,影的眼神黯淡无关,“阿佑说让我活着,她要来找我的。我答应了她的,可是,她什么时候来找我呢?”
他身先士卒,奔波于苦寒之地,杀戳于乱军之中。
他伤痕累累,几次濒于临死,可是都被温夷救回来了。影每一次睁眼来看见我,都是叹息,“原来,我还没死啊!”
闭着眼不愿听我的责备,眼角还有残留的泪光。
翩翩,我想她了,很想很想。”
影的话,让我心痛。
所以如果真的上天有灵,让阿佑回来吧,我再也不讨厌她了。
所幸真的上天有灵,她回来了,居然真的回来了。
我看着影一点一点的活过来,再一次生机勃勃,再一次睥视天下。
我终于知道,她才是真正能走进影的心里,能陪他生死与共的人。这种灵魂相属的伴侣,是知己和伙伴无法代替的。
所以我开始正视她的存在。
这时,我才发现她的执着,她的懂得,她对影的所有坚持。
我终于开始释然,影的爱人,便也是我要效忠的对像。
所以这一次,即便是影要与她生死相随,我也再不去阻止了。有什么样的幸福,能比得上影内心的满足?
我带着祝福,转身离开了。
那是,他们两人的世界。
“翩翩叔叔,你在想什么?”逍遥在我怀里动来动去,一点也不安份的样子。
我笑,满是宠溺,“在想你爹以前的事。”
“啊,叔叔,那你讲一讲爹以前的故事吗?”旁边的小丫头听到了,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嚷道。
“去叫你爹给你讲啊!”我逗她。
糖儿顿时垮了脸,“爹的故事总是讲得很短,不好听。”
我大笑,影给一双儿女讲故事的样子,怎么想怎么别扭。
可是我庆幸,他还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影啊,终于得到了他的幸福。
我笑着,开始给两个孩子讲故事。
流光飞舞(流云番外)
尘世中百年,天庭只不过一瞬间。
我与师兄相识,早已经不知道时日过。
我的师兄,第一眼见到他,是在普陀山下,漫天飞舞的柳絮中,他一袭素衣,清雅柔和,手执经文正轻轻吟唱。
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可以雅致到如此这般,这般一举一动皆如行云流水,一颦一笑尽显绝世丰姿。
我对他,一见倾心,就此,在劫难逃。
我还记得,当时他淡淡一笑,看着我的目光,像水一样柔软,“小师妹灵气逼人,就叫流云吧!”
流云,流动的云彩!
当这朵流动的云彩,想要在你的皓月宫停驻,师兄,你可愿意?
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师兄对我的笑容,再美再迷人,也从来清澈见底,从未有过半丝涟渏。
我知道皓月宫外有多少痴痴等待的女子,也知道,有多少人将他放在心中细细描绘。
可是他从不为所动,甚至目光,都没有明亮半分。
他不在意,或者说他不懂。
我的师兄,纤尘不染,又怎么知道这情爱的种种缠绵。
所以,我等着,千年万年的时光我都可以等下去,只要我还在他身边。
所以,那皓月宫中突然多出来的小丫头,我是并不在意的。
师兄的心性我再了解不过,情窍未开,谁又能走进他的心里?
可是,我慢慢的发现师兄变了。
他的笑容里,多了些真实,有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坐着,也能笑出声来,那眼光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别人看不出来他的变化,可是一直看着他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流云,我想先回去了。”
那一次,师兄这样对我说,眉眼间有清润的笑意,“我担心阿佑把我宫中的花草都给浇死了。”
他这样说着,我却看得分明,哪里是担心,明明就是想念。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想念。
我的心,痛了。
数千年来,一直平静的心,真实的痛了。
只不过这短短时日的相伴,就可以走入他的心中,那么我这千年的守候,要被置于何地?
所以,我说了那样的话,是因为不忿,也是提醒。
可是我不知道,却是那样的结局。
人间短短数十年,师兄历劫归来,我惊喜至极,奔至皓月宫。
师兄站在宫门前,沉默不语。
我看着他的背影,白衣翩飞,一如既往的飘逸潇洒,却让我怔怔的流下泪来。
“师兄!”
我轻声唤道,怕这是一场太过美好的梦境,声音太大,惊动了什么。
师兄转过头来,脸上还残留尚未收拾干净的情绪,他看着我,笑笑,“流云,你来了。”
像是以前无数次我们见面他打招呼一样,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历劫重归的轻松,只是平静,沉淀了无数年的平静。
似乎他落入人间,不是为了懂得情爱,而是,而是再一次无情无欲的修行。
“师兄?”
我有些疑惑,看向他。
师兄像是知道我想问什么,却并不打算回答,只抬手推开了宫门,“刚刚回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流云,改日再与你论道吧。”
师兄的身影渐行渐远,我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们的距离,仍是这样不远不近,像是什么都不变,却又像是有什么变了。
我以为要过些时日才能再见师兄,却没想到很快就又见到他了。
人间幻镜前,师兄看得全神贯注,我站在他的身后,悄然无声。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师兄能有这样强烈的情绪,有这样汹涌的情感,他眼中隐隐闪烁的光芒,刺得我,体无完肤。
镜中,那小丫头得知了师兄在人间的躯体故去的消息,不顾欺君之罪赶回京城。
深夜,她潜进陵园,抱着师兄的墓碑号啕大哭。
“大人,他们都骗人的对不对,大人怎么会被刺?大人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下得了手,大人,他们都骗人的吧?”
她一遍又一遍的问着,似乎这样,就能把那坟里躺着的人叫出来。
直到哭得累了,她才略微有些冷静下来,然后,抬头望天。
那双眼睛,直直从人间幻镜中望来,似乎能看见师兄一般,而师兄,也恍惚中伸出手去,似乎就要抚上那双眼睛。
“大人,你是回去了,对不对?”她轻声问。
“是,我回来了,阿佑,你不要伤心。”明知道对方听不到,可是师兄,仍然柔声回答。
“大人,你一定是回去了,回去皓月宫了吧?”她喃喃的念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来。
“是, 我回皓月宫了。”师兄的声音带着哽咽。
“大人一定是回去。”她抹了一把眼泪,想要努力笑一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捂住了脸斜靠在坟头,“大人,我知道你是回去了,可是,还是觉得很伤心很难过,因为再也看不见大人。大人,阿佑总是很没用的。”
师兄的手指微微颤抖,我能看见,有什么东西,顺着师兄的脸庞滑了下来,掉落在衣领间。
“大人,我总是惹你生气,浇坏了你的花,打烂了你最喜欢的花盆。”她曲起双膝,闭上了眼睛,“在你不让我喜欢的时候喜欢上了你,却又在你想要我喜欢的时候,不喜欢你了,大人,对不起,我总是做不对事。”
“大人,”她抬头望天,泪光盈盈,“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拔去我情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也,不要怪你自己。”
“其实,我现在明白了,你跟影是不一样的,”她略略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我大概知道,影之前魔界的时候,有过太多的女人,所以他懂得。可是大人却没有过情爱之念,也无红粉近身的经历,所以大人想必也是不懂得爱情的吧。”
她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浅浅绽出几分来,“大人那个时候已经有一点点喜欢我了对不对?所以担心我修行不够,终不能陪你到永远。大人,我都明白了,所以从来没有怪过你,你一定也不要觉得后悔和内疚。”
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师兄安静的听着,陪她哭,陪她笑。
她说得累了,终在凌晨时候,歪坐着睡去,一手,还执着的摸着那墓碑。
“傻丫头,那样睡会着凉的啊!”师兄的声音有些沙哑,我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觉得心里,泪落成雨。
终有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来了,紧皱着眉头,风尘仆仆的样子,我知道,那是被贬入凡间的影刹。
他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用披风裹住,才神色复杂的看向那墓碑,“你该高兴了吧,知道你出事,她便立刻闹着要来。我不准,她便偷偷跑了,即便我一路紧追,都还是慢她一夜。”
他抱着人走了几步,才又转回头来,“如果你下次再有喜欢的人,要记着不要想着其他有的没的东西,只管抱了不撒手,这样,别的人就再也抢不走了。”看看怀中的人,又说道,“这一个,我已经不会放手了,你自己再去找一个吧。”
画面动荡了两下,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师兄撤了法力,缓缓低了头,“如果这一个,我也不想放手,该怎么办呢?”
“师兄?”心里的惊恐止也止不住的冒了出来,我喊了一声。
背对着我站了半响之后,师兄转回头来,“流云,别担心,我只是说说而已。她既已选了他,我怎么忍心让她难过?”
“师兄,那你难过吗?”我鼓足勇气看向他的双眼,“师兄,如果……”
“流云!”他打断了我的话,“命运的轮盘总是反复无常,可是无论怎么样转动,总还有回到原点的时候。人如果有后悔的事情,如果有想做的事情,总还有能够重来的时候。你说,对吗?”
他的眼里,有波光点点,有期待,有坚定,还有别的什么。
我于是,也笑了,像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的端庄温婉,“是的,师兄。”
师兄,你等待着你想要的命运,而我,也等待着,我想要的人。
既然上千年我都可以等过来了,那么以后的数千年,甚至永远,我也可以再等下去。
至少,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只有我。
烧饼和爱(最后番外)
一,烧饼
市集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阿佑站在一个烧饼摊前,等待着烧饼出炉。
卖饼的,是一对老夫妇,俱已两鬓斑白,老头负责和面,擀面,做饼,老太太便一边热情的招呼着客人,一边俐落的收钱,还时不时的回头拿毛巾擦掉老头额角的汗珠。老头便咧着嘴,傻乎乎的笑了,便又埋着头继续做事。
“很饿了?”楚影买了东西回来,便看见了阿佑眼巴巴的样子,从怀里掏出另一包糕点,“先吃点这个。”
阿佑默默的接了过来,没有说话。
“你怎么了?”回去的路上,阿佑一直不对劲,楚影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马儿走得很慢,阿佑缩在楚影怀里,拉着他的一只手,一根一根的玩着他的手指,“影,我们也去卖烧饼好不好?”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楚影低下头来。
“影,我们也去卖烧饼吧。”
楚影瞪着她的头顶,眼角狠狠的抽了抽,咬着牙没吭声。
卖烧饼,亏她想得出来!
夜晚,楚影从梦中醒来,老觉得心里不踏实,有什么事挂念着一样。
果然,怀里空空如也,那个傻丫头没在床上。
苍穹如幕,点缀了隐隐约约的星光。
阿佑抱着双膝坐在台阶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披风带着暖意盖在身上,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搂进了那个熟悉的怀抱,“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嗯?”
脸贴着她的脸,冰冷冰冷的带着寒意,楚影叹了一口气,就不知道这脑袋小小的,整天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阿佑闷闷的转回头,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影,我们都头发变白的时候,还是会一直在一起吗?”
楚影愣了一下,轻笑,“阿佑,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别想逃开我。你那些有的没的,趁早给我丢一边去。”
阿佑闭上眼睛,喃喃道,“影,不一样的,你跟我是不一样的。”
你是魔界的少主,而我,只是小小的紫草啊!
一世过后,你仍然呼风唤雨,而我,却不知三界六道,是否还有容身之处。
红尘一世的爱情,是我心心念念的全部,却只是你,历练的瞬间。
永远,只是我一个人的永远。
“阿佑,你怎么了?”肩头湿湿的,楚影有些着急,想要去看她的脸,她却死命的往他怀里钻,怎么也不肯抬起头来。
没有办法,楚影拍拍她的头,“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告诉我,有我在,什么也不要怕。”
阿佑也不理他,自个儿哭得起劲。
终是哭够了,才眼睛红红的仰起脸来看他,“影,你说,你赢得过上天,赢得过生死吗?要是有一天,你再也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这一次,楚影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开口,
“阿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昏迷的时候,我见过一个怪老头,他说,我是魔界的少主。”
阿佑的身子一颤,楚影安抚的搂紧了她,
“阿佑,我知道我们的身边,有很多难解之事,你的死而复生,你的脱胎换骨,你的血,甚至我的右手,还有慕。你从来不说,便是一定有不说的理由。我不问,我也不想知道,只要你在我的身边,那就够了。”
“阿佑,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些什么,也不去管这一世之后,我们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也知道,我不一定能胜天,能掌控我们的将来。”
楚影的语气,渐渐变得苦涩,他以前是绝对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的,可是经过阿佑一次次生死悬于一线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世间还有很多他无能为力的事。那个时候,眼睁睁看着她受苦,他却什么也不能做的绝望,他永远不能忘记。
“可是,阿佑,无论你在哪里,我总要找到你的,一天找不到,找一年,甚至一生,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你的。所以,你只要乖乖的待在那里,等我来找你,不要害怕,不要难过,你只要等着我就好了。”
他的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握住,“阿佑,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找到你。这双手,我握住了,便再不会放开。”
阿佑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楚影轻笑一声,将她抱起往屋里走去,“你还有精神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来我们得做点别的事了。”
在他的唇压下来之前,阿佑双手挡住了他,“那你要陪我去卖烧饼?”
看着那双睁得圆圆毫不妥协的眼睛,楚影握住她的手,在唇边细细流连,“好!”
……
第二日,楚影满头大汗的屋子里折腾了一天。
他的双手,可以握刀握枪与人生死相搏,如今却连一个擀面杖也使不灵活;
第三日,楚影把阿佑赶到了屋外坐着,实在是怕一不小心烧坏了屋子伤了她;
终是在折腾好几天过后,第一锅烧饼新鲜出炉了。
在楚影殷切的目光中,阿佑咬了一口,顿时苦了脸,“好硬!”
楚影的目光顿时暗了下去,开始咬牙切齿,阿佑立刻又补了一句,“不过还是很香。”一边还很大口的咬了一大块下来,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额上青筋跳了跳,楚影一把抢过来丢了出去,“不许再吃,我再做。”
他就还不相信了,他楚影居然会做不好一个烧饼。
可是一到晚上,阿佑就喊肚子疼。
楚影给她擦了汗放到床上,一边恨声道,“你是笨蛋吗,不好吃还非要吃?”
阿佑嘟着嘴不敢说话,那还不是他做出来的她才吃的,不吃怕他伤心嘛。
“你在心里偷骂我?”楚影斜眼看她。
“没有,没有。”阿佑连忙摆手。
“你还不给自己看看,你不是大夫吗?肯定是吃坏肚子了。”楚影没好气的瞪她。
阿佑一边嘿嘿的傻笑着,一边抬手去把自己的脉,跟影在一起,他把她照顾得很好,她觉得自己快成个废物了,什么都不用自己做。
手放到脉搏上探了半响,阿佑的脸色变了。
“怎么了?”楚影的神经一下子绷紧。
阿佑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这下她可能真的要当废物了,“影,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卖烧饼的哦?我不想什么事也不做变成一头猪。”
“我答应了你的什么时候不算数过,到底怎么了?”
阿佑这才露了笑容,从床上爬起来,一把抱住楚影,“影,我们有小宝宝了。”
被抱住的人,没有动静。
阿佑都在心里数到十了,还没有动静,不由得狐疑的退开了一点点,“影?”
这一声呼唤,像是一道符咒解开了被定身的人,阿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楚影一把抱起塞进被窝里,紧接着,一顿好骂便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你都要当娘了还想去卖烧饼?啊,夜晚不好好睡还给我在外面发呆,以后什么都不许做,给我好好的呆床上。我现在要做什么啊,是不是应该去请个大夫?”一阵风似的,楚影旋了出去。
门刚被关上,又猛地被推开,楚影走了进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很怪异的样子,“阿佑,我刚刚是不是说话很大声,吓着你了没?你想吃什么,我顺便去帮你买,对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