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花草全都唱着挽歌;那一夜,我抱着默儿泪流满腮;那一夜,有白狐冒了危险穿过那厚厚的宫墙兵士来见我。我哄了默儿睡去,就那么站在夜色中与同伴们一一作别。
正文 第15章 牟尔念(12)
她们立起前脚,趴在我身上。
她们说:"杀了那些你的孽缘,若是断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我摇摇头,依次抚过她们美丽的毛皮。我对月长歌,作别我的过去。
回首间,见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隔了夜晚浓重的黑暗,竟然带了点湿润。
我无比镇定地起身,向那匆匆而去的同伴们招手。
他走过来,面上憔悴不堪。只是,他是为谁憔悴?
他伸手来环我,我退了一步。尽管我的步态十分优雅,但他的神情还是一愣。
我笑着:"我想见见小曼。"小曼,那个女人到底会是什么样子?竟然得到两个至高无上的男人的爱。
他的脸沉下来,我再一次把那个名字从嘴里吐出。
那个名字缠绵悱恻,真是叫人没办法忘记啊。
"你认为我能对她做什么呢?我什么都做不出来的。"我依旧是笑,笑得心疼,"明日就把我献祭出去吧,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能撑到现在,已是难得了。"我轻轻地说。天之娇子?你,他,还不是一样受制于人。
我没有求过他去保护默儿,因为站在他的位置上是不能保护的。有些东西你永远无法随心所欲。
我听到他在我的身后说了一句话,我忽然就流泪了。
他说:"你真的是小狐。"我没有停步,真的假的又如何?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一切都如梦幻泡影,如是如痴,诸法皆空相。
我踏了夜色去那个女人的房间里。她坐在铜镜前,眼里没有神采,根本看不出一点美丽来。如果不是见了那些个人偶,我恐怕也无法相信这就是当初名动帝都的美姬。
我站在她的窗外,淡笑着。
真可笑啊,世上的缘分还真是奇妙。我忽然就笑出了泪水。
她转过头来,看到我的时候有一分惊艳。
她走过来,把我从窗边领到门口,邀了我进去:"有如斯美人,何必还要我?"
我握了一杯凉茶,在这夜色中泛着寒意,回眼道:"不,他不想要你的。"
她一愣,眼里有暗流涌动,忽然自嘲地笑了:"是是是,他若要我,现在又怎么会如此待我?他犯不着,恐怕他已经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了。"
我握了她的手:"我们都爱了不该爱的人,我明日就能脱离,那你呢?小曼?"
她的眼神迷离而涣散,"我?我也快要脱离了。我才不要关在这种地方!这种地方爱留的人留去!"她瞄了我。
我哈哈大笑,击掌而歌:"这才是当初那不可一世的苏小曼啊!困得住人,却困不住心,那两个男人多可笑啊!"
她看了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那样的夜晚,一只白狐,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那样的笑声,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君意,我这算不算是对她做了什么?
回到房中,默儿的睡颜安静而慵懒。我贴了脸过去,嘴中喃喃着念词,默儿嘤咛了一声,便只剩下低缓的呼吸。
我笑着将那件月白的长袍取了出来,裹在他身上。那件袍子在触到他的身体的时候迅速缩小,终于合了身。
我笑着笑着,只是一滴泪却落在了那袍子上。白色的袍子,留下一个浅浅的水印。
一阵青烟,屋中已空无一人。
寂寞的南国,潮湿的道路,我怀中的人儿甜甜地睡着。
我又把脸靠了上去,使劲地摩挲着。默儿的脸细腻而嫩滑,让我觉得无比的安心。
远处,终于有了喧闹的人声,有大团大团的火光。我望着那帐篷,轻唤了一个名字:子谋!
我抱着默儿穿梭在那些喝酒的男人中,我的嘴角始终带着笑。没有人阻拦我们,因为他们都看不到。
只有到了那最大的帐篷外,我的笑容才有了一瞬间的呆滞。
帘子忽然被掀起,一柄剑指在我鼻尖。
我的身体上出现一片密密的疙瘩。
好敏锐的男人!即使看不到也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我轻叹:"是我,胡妃。"那样的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他才听得到。
他的脸皱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却还是侧了身,让我这个似乎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进去,然后挥退了左右。
我这才现了身。
他的脚跷到矮案上,嘴角高高地扬起:"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有些诡异。
我把默儿放到他怀中,他一愣,却还是直觉地接过去,脸却垮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柔顺地跪在地上,眼睛直视着这个男人:"想请大殿下帮妾身照顾默儿。"我望着他,没有一丝退缩。
他拉嘴一笑:"我为什么要照顾一个孩子?何况你若是连照顾自己孩子的能力都没有了,这样的孩子有什么用?"
我笑:"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默儿吗?不喜欢的话,你会像这样抱着他?"默儿既然是我的儿子,自然有我白狐一族代代相传的灵视之力与狐媚之术。默儿虽不懂,但是狐媚之术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感觉,所以他天生便会吸引人的目光,何况是子谋这个我一直处心积虑地叫默儿去逗他开心的人!
正文 第15章 牟尔念(13)
只是对于子谋这种人,这却不是最重要的,我只是相信我的感觉和那个被叫做命运的东西罢了。他必定是我的默儿的守护者!
忽然觉得悲哀,如果我不是白狐一族的人,那意他……
默儿,你的爱人又在哪里呢?千万不要像我才好,一时就赔上了一世!
他一愣:"你这算什么母亲!"
我听出他话里的愤怒,却依旧笑语盈盈。默儿,娘的默儿,你知道娘心里有多少不舍吗?"大殿下真的觉得默儿没有用吗?大殿下的母亲在生产时就去世了,默儿以后虽没有势力,不能为你的夺宝做什么,但至少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件利器。"
子谋的眼里目光变幻,他沉声道:"我不会要一个会扯后腿的人!"
我摇头,坚定地说:"我的儿子绝对不会!"我望向他,"如果有一天他真对你没用了,请你自行处理。"
子谋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胡妃娘娘啊,你还真是厉害!有胆识,本殿下喜欢!好!"他的声音有种震撼,让我的笑容有点僵硬,"好,本殿下便帮你这个忙!可惜了你是我父亲的女人,不然还真是适合我的性格。"
我对他深深地叩了三下头,每一下都撞出空洞的响声,三下过后,我已是泪流满面。我几乎是从子谋手中抢过我的孩子,那脸,那憨憨的睡态竟是怎么也看不够。
我紧抱着他,身上有点点光芒散逸到默儿的身体里。子谋有些惊诧地看着,却没有开声。
孩子,这千年的修为是我唯一能给你的了,也不知你这半人半妖的身体能承受得起几分。可是,有几分是几分吧,谈不上什么浪费的。你是我最后的依恋,我只希望你能自保就好。
不管以后会有多艰难,你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资格去想所谓的幸福。
我把默儿放在床榻上,整理着他的发丝,他的衣角。
子谋皱着眉站在我身后:"你走不走?天要亮了。"
我流着泪,终于化作一阵清风。
身后恍惚有子谋的叹息:"这衣服都叫你打湿了。"
我的心里呆呆地想着:"是吗?是吗?那他会受凉吗?"
再回到那皇宫,已是清晨,露水在花叶上滚来滚去,天地之间都是那充盈的灵气。
我前行的脚步忽然一顿,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高大身影。
露水凝在他的发尖,厚重的黑色紧贴在他的身上。他,在等我吗?等了我整整一夜吗?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拨动,一如最初,他将我放在怀中,策马迎风。
他的眼睛忽然睁开,黑色闪耀。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温暖而柔和,如日升日落之时,对归家的妻子一句随口的问候。
"嗯。"我凑过去,将头放到他膝上。他早就不是那个孩子了,他的气势、他的魄力已经再也无法掩饰。
他的手轻轻地放在我的头上,他沉重的叹息迂回萦绕:"对不起,小狐。"
我摇着头,抬头望想这个男人,他猝不及防,眼里的脆弱无助尽收我眼底。意,这就够了,对于任性的我,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的手抚上他的面庞:"意,你觉得烧了我就可以缓解干旱吗?"意,你现在终于不再是你的太子哥哥的弟弟,不再是她们的夫君,你只是我的意,我的爱人啊!
他的身体一阵僵硬,手紧紧地攥起来。我小心地掰开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然后我望向他的眼睛:"其实,可以的,这场干旱真是因我而起,因为这是我的天灾。"而你是带给我天灾的那个人,我等待千年才等来的爱人。
他讶然。
"我只想子默好好的就行。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伟大,我只是害怕那样的报应会降在我的儿子身上。"我微偏了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意,是不是这样你就可以不要内疚?你已经背负了那么沉重的内疚,我不要再为你加上一点,我害怕你扛不起来,所以,即使一点点,我也不要。
他忽然抱住我,头深深地埋进我的衣衫。我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忽略那颤动的双肩。
意,再抱紧一点吧,让我记住你的存在。
我终于还是被那缠绕的白丝缚起来,要死了吗?
我从马车的窗口处望出去。
意,这是你最后能为我做的了吧?
我忍着笑。谁见过囚犯乘这么舒适的马车去刑场啊?如果不是身上缠缚的白丝,我都以为我是要出行踏青了呢!
马车外面是声声的"妖妇",有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在车身上。甚至有东西飞过车帘砸在我的身上,污了我一身白衣。
我听着马车外侍卫的呵斥,忽然觉得快乐:"意,这个样子的话,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了,是吗?"
我轻启歌喉,无琴无瑟,可是婉转依旧。
意,我知道你能听见的,请让风送去我对你的思念,请让云记住我的脚步。
正文 第15章 牟尔念(14)
四下里忽然安静,只剩下那脏污的马车里传出阵阵思念……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我爱你时你正揽箭挽弓黑发飞舞
离开你时你可思情忆往美人作古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我是千年痴心付一炬的白狐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海誓山盟都化做虚无
能不能为你再跳一支舞
只为你挥别时的那一次回顾
你看衣袂飘飘,衣袂飘飘
天长地久都化做虚无
(《--白狐》,原唱陈瑞。为适应文章,歌词稍做改动)
高高的柴堆耸立,我负手迎风,白衣若仙。
意啊,你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我现在就是那飘飘白云上的女仙了,以慈悲的眼神俯视大地。
可是,不管何时,我都不后悔。
我昂起头,脸上尽是笑容。
歌声如流水,从我的喉咙丁丁冬冬地倾泻出来。
世人愚昧啊!
我站在那高高的柴堆上,看着那些男人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你们刚才不是还声声叫嚷着要我的命吗?意,是不是只有你才会不为我所动?
我笑了,看向那监斩官颤抖的手。
旁边忽然有人影闪动。
意,你还是来送我了吗?
"起火--"监斩官颤抖着手扔出了那枚小小的黑色令牌。
木质令牌在地上绕了几圈,终于安静。
美丽跳动的火焰蹿上来,舔干了我鬓边的昙花,模糊了我的容颜。
天忽然变成通透的浅碧色,细细的雨点点飘落,却在打在那熊熊的火焰上时化做丝丝白气。
不要伤心啊!我揪心地望向天空。
我的姐妹们,你们在为我哭泣吗?
我的眼泪终于也出来了,流在被灼伤的娇媚容颜上,带来阵阵疼痛。
那隐在幕后的人终于站出来,远远地看着我。
我贪婪地看着他,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意,意,意……
那个名字在舌尖萦绕缠转千百回,却没有一回有这诀别的悲哀。
他的嘴唇颤抖着,望着我轻吐了几个字。
我合上眼。
那样的话,我就再没有遗憾了,再没有坚持了。
火焰终于燃烧进了我的身体,将我的身体撕裂开去。
我感受不到疼痛,我的心里直到那最后的一刻也只记得他的那句话:"小狐,我爱你。"
终于不用再忍受千百年的孤独了啊……
火焰燃尽,那黑色的灰烬上,安静地躺着一只看不出颜色的狐狸尸体,皮翻肉焦,再没有人能够想起当初那个女子倾国倾城的容颜。
青色的雨丝落满帝都的每一片土地,三日不绝,那裂开的土地终于合上,那些黝黑的容颜终于露出笑容。
只是,那三日,每一个人耳边似乎都萦绕着那清淡的歌声,仿佛无数女子合唱的悲歌。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夜深人静时可有人听见我在哭
灯火阑珊处可有人看见我跳舞
我是一只等待千年的狐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
……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见过能化为美丽女子的狐……
正文 第16章 董妃(1)
十六、董妃
第二日,我望着桌子上送来的玉牌微微一笑。我这几次好像运气很好啊,每次都赌赢。
我张开手,任凭未央给我整理着衣服,回头对莫琰嘱咐道:"好好练武哦,下个月我们成年以后,就有御前侍卫的比试了。"
莫琰捻着自己额前的碎发,爱理不理懒洋洋地说:"你都要出宫了,我还考进来做什么?"
我对未央挥手道:"出去把早饭端过来吧,你也去吃。"
未央乖巧地退了出去。
莫琰回头看了一眼:"要说什么怕这没大脑的侍婢说出去?"
我拿手指一戳他的额头:"你怎么就这么鬼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笑嘻嘻地放到唇上一吻。指尖那种奇异的感觉震得我一激灵,赶紧收回手对他正色道:"这个侍卫?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