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只是虚应着三夫人,“我这就去,这就去!”却并不行动。
三夫人哪里知道孙妈妈这一番苦心,只当连孙妈妈都不听自己使唤了,不由越发怒不可遏,便又拿了一丈青上前,对着那两名女子乱扎乱戳起来,嘴上还骂着孙妈妈:“好,你不去叫人是不是,那我自己来,我就不信我今儿个还弄不死两个贱奴了!”
那两名女子先还不敢还手,毕竟她们乃贱籍,而三夫人一看便非富即贵,岂是她们轻易打得的?要是打坏了哪里,那她们也便不用活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其他姊妹!
但三夫人那一丈青扎在身上委实太疼,二人只勉强忍受了几下,便再忍受不住,对着三夫人试探着还起手来,当然,二人并不敢还得太用力,只是三夫人依然有些招架不住就是了。
“三夫人仔细手疼,没的白为那起子下流坯子脏了手……”一旁孙妈妈原本正劝三夫人的,却见三夫人被欺负了,又气又痛,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还要难受,如何还忍得?当下也顾不得再去劝三夫人注意身份了,自己也忍不住上前对着那两名女子厮打起来。
榻上傅旭恒眼见三夫人发怒,说要打杀了那两个童儿,已是又气又愧,只不好说的,这会子又见三夫人一副不怕把事情闹大的样子,对着那两名外来的女子也厮打起来,且连孙妈妈也加入了要打二人,便也动了几分怒,裹了丝被下到地上,便对着孙妈妈踢骂道:“狗奴才,见你主子不顾体统,你不劝不说,倒反过来跟着一起胡闹,当我治不了你是不是!”
孙妈妈满心心疼三夫人,三夫人又岂有不心疼她的?眼见傅旭恒竟敢打孙妈妈,三夫人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将矛头自那两名女子转向了傅旭恒,一头撞在傅旭恒怀里之余,嘴上已叫道:“你做下下流没脸的事,如今倒反过来打起我的奶嬷嬷来,你今儿个能打她,明儿便能打我,你不如今儿个就勒死了我们主仆是正经,黄泉路上,我们主仆也好有个照应!”
三夫人的动作又快又猛,撞得傅旭恒不由自主打了个趔趄之余,身上的丝被也随之掉到了地上去,这下他脸上挂不住了,猛地将三夫人推开的同时,已飞快蹲下身捡起了丝被,并未注意到三夫人因他方才那一推,猛地撞到了一旁的桌角上,额头上登时破了一层油皮,有血迹渗了出来。
这下可算是捅到马蜂窝了,屋里即刻乱作了一团,三夫人的惨叫声,孙妈妈的惊叫声,还有两名小童和两名烟花女子的尖叫声,让本就不大的屋子瞬间乱作了一锅粥。
三夫人头昏眼花,直晕乎了好一会儿,方算是渐渐找回神智,在孙妈妈的搀扶下站起了身来,第一句话便是歇斯底里的:“傅旭恒,我要跟你和离!”说完便由孙妈妈扶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书房,径自回了正房,草草收拾了一些细软,便带着孙妈妈和几个陪嫁丫头坐车回了勇毅侯府。
原本在短时间内经过了郭宜宁和蓝琴两件事后,三夫人对傅旭恒已是失望至极,不过碍于过去的情分,碍于两个孩子,还碍于娘家人的态度,所以一直强忍着,打算就这样勉强过下去算了,谁曾想他却越来越不知上进,越来越荒唐,越来越让她失望,方才甚至还打了她,以三夫人的性子,如何还受得了?那句‘傅旭恒,我要跟你和离!’绝不仅仅是气话,而是她此时此刻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也是她心里埋藏了许久的想法!
回到勇毅侯府,当着孙夫人的面儿,三夫人哭了个稀里哗啦,一行哭,还一行将傅旭恒的恶行诉说了一遍,末了恶狠狠说道:“娘,我要跟他和离,我再也跟他过不下去了,我一定要跟他和离!”
孙夫人将女儿涕泪纵横、满头是血的凄惨样儿看在眼里,也是满心的心疼,但说到要和离,她却是不敢做这个主也做不了这个主的,因使眼色使了人请勇毅侯去。
勇毅侯很快来了,一闻得三夫人要和离,立刻便冷冷说道:“你要和离可以,但在那之前,你最好先跟我们家脱离了关系,别再对人说你是我孙如晦的女儿,等和离后即便是死,也不得再踏进我勇毅侯府一步,省得累我们家被人笑话说嘴,更影响你几个弟弟妹妹和侄儿侄女们将来的婚事!”
三夫人没想到父亲见了她满头是血的样子,第一句话却不是关心她伤势如何,也不是命人去请大夫,而是要将她逐出家门,整个人便似是数九的天被人扔进了冰水里,浑身上下内外都瞬间凉透了。
她听见自己冰冷沙哑的声音:“父亲的意思,就是为了能保全底下弟弟妹妹和侄儿侄女们的将来,不打算理会女儿的死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原来所谓最尊贵的嫡长女,是建立在她对家中有用基础上的,只有她对家里有用,她才有选择的权利,一个对家庭已经没有任何作用,还会给家里带来麻烦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没有任何价值,也根本不必去理会她死活的!
勇毅侯被三夫人问得眼里飞快闪过一抹狼狈,到底软下了几分心来,因稍稍放缓了语气说道:“我也并非是不理会你的死活,我只是比你考虑得更多,也更长远罢了。旁的我们也不多说了,我只问你,果真你跟他和离了,你以后要怎么办?我和你娘在一日,还能勉强护着你一日,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了,你哥哥嫂子弟弟弟妹会如何待你,谁又说得准?毕竟家里有个和离的姊妹,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者,你让颜姐儿和钊哥儿怎么办?他们是傅家的骨血,傅家又岂会容你将他们带走?你难道就忍心将他们留给后母?你放心,此番之事,我必定是要他傅老三给你一个说法,还你一个公道,然他以后再不敢如此对你的,你好生收拾收拾,休息一下,等傅老三明儿来接你时,便跟他一块儿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别动不动就跑回来,让旁人瞧见了,成什么体统?”
三夫人方才在回来的路上,其实原本已经是想好了的,她有嫁妆,再加上她之前管家那几年敛的财,和离后就算不再嫁,也蛮可以丰足的养活自己后半辈子了,更何况,她年纪还并不大,长得也不差,又有尊贵的身份,要下嫁也未必就找不到好人家。她本来还想着,如果父母要劝她三思而后行,她就把这些话说给他们听,相信他们会支持她的,她惟一没想到的,或者说她压根儿不敢去想的,就是父亲的强硬态度,原来在家族利益面前她什么都不是,她的死活也根本没有任何人理会!
所以这些话,也再没有说出口的必要了。
这边勇毅侯府正乱着,那边傅旭恒则是慌张后悔不来,如今永定侯府已然不再是他的靠山,他又丢了官职,那他惟一的靠山,便只剩下勇毅侯府,而这惟一的靠山,还岌岌可危,对他不屑一顾,——也正是因为勇毅侯府上下对他态度前恭后倨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才彻底自暴自弃的,如今他又打了三夫人,只怕连这岌岌可危的靠山他都要失去了,那他以后再重新出仕还有什么希望?不行,他不能再失去这最后的靠山了,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求得三夫人的原谅,再将她作速接回来!
当下计议已定,傅旭恒忙命管家将那两名烟花女子都打发了,当然,没忘记给封口费,又即刻将那两名小童给发卖了,方收拾一新,并带了两个孩子,一道去了勇毅侯府。
傅旭恒在勇毅侯府自然不可能得到好脸子,在勇毅侯面前就更是几乎连腰都弯到了地底下,好歹才求得勇毅侯让他见到了三夫人。
三夫人被父亲一席软硬兼施的话,还有母亲的哭诉早弄得动摇了,知道自己若是和离了,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糕一百倍,于是便也不再提和离的话,只对傅旭恒提了两个要求,一是她不想郭宜宁腹中的孩子生下来,二是打明儿起,傅旭恒必须天天回永定侯府给老太夫人请安去,争取能早日让老太夫人点头让他们一房搬回去,以图大计;亲生父母凉薄的态度,越发坚定了三夫人争权夺利的心,她发誓她一定要当上永定侯夫人,将来让父母亲无地自容!
傅旭恒本就对郭宜宁无甚好感,对她腹中的胎儿也只是一时新鲜,如今这新鲜劲儿早过了,只要能哄得三夫人跟他回去,他自是愿意答应她的条件,兼之他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也是受够了旁人的白眼和讥诮,又怎么可能不想有朝一日让那些人好看?于是三夫人说一句,他便应一句,好说歹说,到底将人给接了回去。
端午节前一日,三房回来了。
其时孔琉玥正忙着打点节间送众亲朋好友的粽子、雄黄酒、艾草香囊并企图节礼,就有小丫鬟进来行礼禀道:“回夫人,三爷三夫人领着三小姐四少爷回来了,老太夫人请夫人过去相见!”
孔琉玥闻言,心下一阵厌恶,如果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三房的人哪怕一眼,但面上还不好表露出来,不然就是不顺老太夫人的心,对小叔子不悌,这样的罪名她可担待不起。
只得嘱咐了梁妈妈几句:“妈妈留下看着人送节礼,切记别弄错了,还有今儿个上午务必要送完,不然下午再送去,就显得有些迟了。”方领着珊瑚去了乐安居。
果见傅旭恒与三夫人已经回来了,正站在老太夫人罗汉床前满脸是笑的陪老太夫人说话,“久病卧床”的太夫人也赫然在座,正满脸慈祥的与一双孙子孙女说话儿。
“……这是我亲手给祖母做的五毒香包,要论绣工,自是远远及不上祖母身边众位姐姐的,但好歹是我的一片心意,还请祖母笑纳!”三夫人一袭丁香色窄袖如意纹半袖衫,挽了一个妇人常梳的堆云髻,有意留了半天刘海遮住了半边额头,斜斜簪了一支点翠金钗,余下便是几朵零散的珠花,很是清减的样子。
老太夫人满脸是笑,结果三夫人双手奉上的香包细看了一回,方笑道:“你成日价要忙的琐事不知凡几,又要照顾两个孩子,已是分身乏术,还要抽空给我做香包,能做到这个样子,实属不易了!”说话间,已示意卢嬷嬷把香包给她挂在了腰间。
三夫人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灿烂了,“家里人少事少,连下人也只得寥寥几房,要打理起来还是很容易的,不比大嫂,成日价要操心的事才真真是不知凡几,我昨儿个还与三爷说,如今我们又不能日日在您老人家和母亲跟前儿尽孝,说不得只能劳烦大嫂多劳心费力一些,明儿大节下我可要好生敬大嫂几盅酒呢!”
话音刚落,随着丫鬟一声“大夫人来来!”,孔琉玥已被簇拥着走了进来,三夫人忙满脸是笑的迎了上来,屈膝行礼道:“大嫂,您来了!”
孔琉玥才在门外已听到她称赞自己的话,脑海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面上却同样满满都是笑,屈膝还礼道:“三弟妹!闻得祖母说你们今儿个要回来,我已吩咐下去将清溪坞洒扫出来了,只是下人一时间抽不出多余的来,好在你们必定也带了近身伺候的人回来,又至多只住三五日,想来当也能使唤过来!”
她今天穿了一袭鹅黄|色交领短衣,外罩藕荷色对襟半袖,下系一条柳绿色的碎花松绫裙子,不过却在细节处做足了文章,裙子尾摆绣了两道缠枝宝莲纹襕边,或含苞待放,或微微绽放,每一朵莲花都是栩栩如生。头上则梳了堕马髻,簪了碧玉长钗,十分衬她那张精致白净的小脸,仿若一瓣娇嫩的夏莲,明丽中又透着一股清新味儿。
三夫人看在眼里,一时间满心的怨毒,不是说他们两口子闹矛盾很久了吗,怎么瞧孔氏的样子,倒比先时更娇艳了几分?念头闪过,又想起她方才说的话的言外之意,竟是拿他们当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般对待了,不由越发怨毒,哼,这个家我住的日子可比你住的日子长得多,别以为你现在住着,你就能一辈子住着了,我们且走着瞧!
面上却仍满满都是笑,“给大嫂添麻烦了,我心里委实不安,也不知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帮上大嫂忙的,若是有,只管吩咐便是,都是一家人骨肉至亲,原非外人,请大嫂千万不要客气!”
孔琉玥笑了笑:“三弟妹来者是客,哪能真让你劳神费力?我有二弟妹帮忙,好有众管事妈妈帮衬,凡事倒也应付得过来,多谢三弟妹关心了!”说着也懒得再与三夫人打这些嘴皮子官司了,绕过她上前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行礼去了。
老太夫人对孔琉玥近来的表现十分满意,对她能与三夫人和睦相处就更是满意,一见了她,一张原本便满满都是笑意的脸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儿,关切的问了好些个有关节下的事宜后,方笑向卢嬷嬷道:“如今我总算是可以真正的享清福了!”
太夫人的神情就要勉强多了,脸上虽然也带着笑,眼神却十分冰冷,任是谁见了,都会猜测她是不是跟孔琉玥有仇。
孔琉玥视而不见,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后,便退到了老太夫人左下方侍立。
傅旭恒便上前一步,拱手给孔琉玥行礼:“大嫂!”他穿了一袭深青色八宝如意团纹的衫子,整个人瞧着虽瘦了一些,眼睑下也有一圈淡淡的青影,却无损他的俊美,反而给人以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瞧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只会暗赞一声,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只可惜,这位翩翩佳公子是衣冠禽兽,不,不禽兽还不如!孔琉玥暗自冷笑一声,淡淡还了礼,“三叔叔!”便再无他话。
老太夫人估计也知道孔琉玥见了傅旭恒心里不自在,因笑着吩咐道:“你瞧瞧初姐儿姐俩去,早起便听人说在收拾东西了,也不知道这会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三夫人闻言,心里一动,想起前次回来请安时,好像听人说起过初华姐弟三人不日便要搬回长房去,偏因当时老太夫人使了连翘送他们出去,连翘嘴又紧,她是既未能从连翘嘴里套出话,亦未得到机会从旁人嘴里套话,没想到这会子倒是挺老太夫人主动提及此事了,因忙笑着问道:“大节下的,收拾东西做什么?”
老太夫人便笑道:“我想着初姐儿几个都大了,也是时候该搬回去跟着你大嫂学些眉高眼低了,镕哥儿也是,也该跟着你大哥学些为人处事了,所以择了这个月的初八让他们搬回去。”
三夫人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喜意,嘴上却道:“也是,不说初姐儿就快议亲,是该学着些眉高眼低了只说祖母您老人家年纪大了,原该享享清福了,就该让他们早些回去跟大哥大嫂住的。”只要让几个孩子回了长房,他们就有机会了。
“正是这个理儿。”老太夫人笑着点头,又问起颜华和傅钊的身体来,“……我怎么瞧着姐弟两个都瘦了一圈似的?”
“毕竟是打小儿在府里长大的,跟众兄弟姊妹又相处得好,刚搬出去,不适应一些也是有的,想来过一阵子习惯了也就好了。”三夫人答道。
孔琉玥一分钟也不想多与傅旭恒三夫人呼吸一样的空气,于是找机会行了礼,转身去了初华的厢房。
果见初华正指挥丫鬟整理箱笼,“……那个笔架,还有门上那层草帘,都给我小心些,弄坏了可就再没有了!”
一个杏眼桃腮的丫鬟抬头笑道:“谁不知道咱们大姑娘最是心灵手巧的,这些东西都是自己动手制作,弄坏了再做便是。”
初华撅了撅嘴,“你个丫头说来倒是轻巧,岂不知这两样东西当初费了我多少心力,单说那个草席,那种草可是专长在深山密林,洁白柔滑如玉,十分罕有珍贵,果真弄坏了,我便会做,也没那个材料了……”
话没说完,忽一眼瞥见孔琉玥进来,忙站了起来,“母亲,您来了!”语气十分的客气,却也十分的疏离。
孔琉玥倒也不以为意,反正她也从没想过要跟她作一对真母女,坐下来接过丫鬟奉上的茶浅啜了一口,方笑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帮忙?”
初华忙摆手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不必劳烦母亲了,母亲还是去四妹玛丽看看罢,她年小,应付不来这些事也是有的。”
孔琉玥点点头,又嘱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