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慕离一阵愕然,看着她手心中小小的花朵,不由得偏头一笑,脸色虽然苍白,可丝毫不影响他风华绝代的面容,
“你真相信那个故事?”任谁听了都觉得那故事是假的,可她偏偏信这个。
“试一试总没坏处的!”
“那你就不怕它有毒?”慕离斜靠在石壁上,目光从那小小的雪莲扫到她紧皱的眉头上,神态有些懒散无力。
月罂摸了摸鼻子,倒是忽略了这个。她虽然知道雪莲在现代算得上是个好东西,却不知道这个世间是良药还是毒药,想到这情绪有些低落,正想把它也塞进袖子里,却被他一把夺过,笑说道,
“摘都摘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你不是不吃么?”月罂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将他扶了起来,可他怎么也不肯再让她背着,说是走了这么久,身子已经缓过来许多。
“古书上倒是对雪莲有记载,即便不吃,也可以拿回去研究一二。”慕离向她眨了眨眼,洞中的光线虽然有些昏暗,却显得他纯黑的瞳仁更加璀璨夺目。
“狐狸!”她撇了撇嘴,可却更加小心地扶着他。
慕离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眼睛半眯着,深深地吸了吸雪莲的清香,淡雅绝伦,宛若天成,没有丝毫尘世的矫揉造作。不由得感叹道,果然是个好东西!
月罂将信将疑地架着他的胳膊走了几步,见他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先前的痛苦,这才放心地呼了口气。可她却没看到,他站起身的瞬间,雪色的衣袖拂过,几根金针飞快地刺入他腰间的几处|岤道……
由于两个人并肩行走,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已经接近了洞口,那里早有侍卫出出进进的向里面张望,显然有些等不及了。可这山洞里面的道路错综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与他们错过,他们只能在洞口附近徘徊。
听见洞中传来了脚步声,几个侍卫忽然警惕了起来,手里握紧长剑。
“是我。”沉稳的声音从洞中传了出来,已然失去了在洞中的柔和。
侍卫忙收起长剑,迎了上来,却即刻愣住:他们的主子,那个谈笑间就可以令对手胆颤心惊的男人,那个出手即能取人性命的温和少年,此时雪色的华服被鲜血浸染,斑驳的红色与白色交相呼应,仿佛是一树的红梅散落在雪中。
“公子,您怎么了!”众人齐齐地围上,眼睛瞪得溜圆,其中的担忧与怒气昭然若揭。
慕离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又拉过月罂的手,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根本看不出刚刚承受过怎样的痛苦。洞口聚集着二百余名侍卫,见到两人出来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可看到两人脸上身上的血痕,又均是一愣。
齐刷刷站立的侍卫一身青色软铠,在和煦的夕阳下反射着铮亮的光芒。长剑入鞘,为这些血气方刚的男儿添了几分铁骨铮铮的味道。月罂看着山外熟悉的冰雪、枯树、无边无际的浩瀚天空,犹自一叹。视线扫过那些侍卫以及他们的佩剑,微微一愣。
如果没记错,每一个剑柄上刻着的图案都是慕家所特有的,因为她进慕家几次,那些从身边经过的家丁仆人都佩戴着这样的长剑。那种花纹繁琐,又像是一种图腾,除了慕家,她还从未在哪里见过。
“公子,属下在远处山顶发现了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少女,她行为有些怪异,已经被我们捉住了。她还……还一直叫嚣着要杀了公主。”一个侍卫从远处匆匆走了过来,俯身在两人面前低声说道。
慕离站在洞口旁,斜睨着不远处肆意向两人嘲笑的脸庞,又淡漠地收回视线。他拉住月罂向外面候着的马车走去,轻得不能再轻的一个字响起,夹杂在风中,卷着无尽的决绝与狠意,无情得仿佛是把剔骨寒刀,
“杀。”
凉风拂过,地面上薄薄的浮雪蓦地扬起,在半空中飘飘荡荡,继而又扑向每一个温暖的面颊,化成点点水珠。
没有人知道在那条不长不短的山洞中,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也没有人知道他与她一路携手而来,相伴相依,最终会不会遥遥相望,亲手挖一条让对方无法跨越的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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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罂在马车上为他擦净了背上和腰间的血迹,简单地上了药,又换下血染的白袍,心里却一阵阵地揪痛。往日光洁顺滑的脊背此时血肉模糊,甜腻的血味在小小的空间中渐渐化开。
慕离轻阖着眼,面色苍白如纸,神态疲倦,呼吸轻而浅,像一只安安静静的豹子,收起了尖锐的利爪。他枕着手背,一声不吭地趴在厚厚的锦被中,一直握着月罂的手,像是怕她再从眼前失踪一样。
“为什么要杀她?”月罂首先打破了沉默,低声问道。她想象不到,前些日子他还对慕云温和纵容,为何今天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慕离一言不发,似乎已经睡着了一样,过了许久才动了动手指,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喃喃低语,仿若在说着世间最美的情话,
“她早就该死。”
“再怎么说她都是你义父的女儿,你要怎么向他交代?”她知道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以至于刚刚到听他的吩咐并没有说什么,可总觉得他有些不同。也许他一直是如此吧?只是自己见到的永远是那副温柔和煦的模样。
“我会命人将尸体送回慕家。”
过了半晌,似乎是感觉到气氛的沉重,慕离缓缓地睁开眼,向月罂看去,见她目光变幻不定,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极其陌生,只得又说,
“她并非我义父的亲生女儿……”
“什么意思?”
慕离抿了抿唇,若不是怕她对自己心生芥蒂,怎么也不愿将这种事说出来,
“我刚到慕家那年,义父带着贺礼去皇城庆祝女皇的生辰,可义母并没有跟去。一天傍晚,我无意间碰到了一个常与义父来往的男人,他明知道义父不在,还是小心谨慎进了内宅。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但连着几天经常看到那个男人,都是晚来早走。后来我起了疑,就悄悄地跟着他一路到了内宅,却看到他与义母在一起鬼混……”他很少会说这么多话,讲述回忆的同时,神色间带着一丝鄙夷。他见月罂凝神听着,便又继续说道,
“我听义母对他说,义父这次出门并没有带太多的人手,正是下手的好机会。那男人起初还犹犹豫豫,可听义母又说,她怀了这男人的孩子,再过不久就会露馅,若真被义父知道他们俩的关系,恐怕连云儿也活不成了……我这才知道,原来义母早就与这人私通,慕云便是她瞒着义父生下的孩子。那男人听了她的这些话,才不得不答应,唤出心腹,让他给手下的人传信,按计划行动。”
月罂深吸了口气,没想到那个爽朗可亲的老人,年轻时就被戴了那么一大顶绿帽子。正悲悯的想着这些时,慕离又缓缓说道,
“那时我没能力阻止什么,只能将这个消息尽快传给一个义父很信任的人。可没想到那人只是对义父表面的顺从忠实,私下里已经被义母买通。他将我捉住,带到了义母和那个男人的面前,那男人想把我杀了,可却被义母拦下,说一个小孩子能兴什么风浪,现在不要太声张,等那老东西死了,将他也一同埋了就好。后来,他们把我绑了起来,关进柴房,并没派太多人看守,心思都放在义父的身上。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从后窗爬了出去,跑到义父回来时经过的官道上,那时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只是一直往前跑,希望能及时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很傻吧……”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有点自嘲的意味。
月罂摇了摇头。他说得虽然简单,可她却知道一定忽略了许多细枝末节的事,只能又问,
“后来呢?”
“可能义父早有预感,并没有从那条路回来,而是带着几个心腹从小路提前赶到家中,将那两个人捉了个正着,那人布置的杀手也在官道上被人杀光,等我跑到那里时,只有满地的血迹。义父一怒之下将那两个人杀了,可那男人背后的家世也不差,也就与那家结下了梁子,这些年来一直彼此算计。后来义父一直未娶,似乎仍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不再相信女人。”
“那他知道慕云的事吗?”
慕离摇了摇头,脸上的线条柔和,目光沉静,如千年的深潭般望不到底,继而又答,
“义父对慕云心存愧疚,这些年对她一直加倍补偿,宠溺得厉害。而慕云也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对他也极其依赖,如果一直这样,我何必再将他心底的伤揭开?可这次见义父中了毒我才知道,原来我离开的这些年中,慕云一直偷偷地在义父饭菜中加入散去武功的毒药,想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而义父虽然知道是她下的毒,却一直心存愧疚,只能偷偷将毒药倒掉,毫不表示。”
月罂听完,缓缓地透了口气,来来往往这些年,究竟该怪谁呢……
“即使你不杀她,她早晚也会杀了慕伯伯。”
慕离点了点头,似乎是说了太多话,脸色很差,轻呼了口气之后又低声道,
“她的心已经黑了,那些曾经侍候过我的丫鬟小厮,都被她整日打骂,这些年明里暗里也不知杀了多少人,直到后来我住在外面,她仍然不依不饶,我前脚一走,她就将与我有过牵连的人尽数除去,简直疯了一样。她这次这样对你,我实在忍不得了,你,怪我吗……”
他偏头向她看去,眼里翻卷着波澜,手指微凉,已不如往日那般温热。
月罂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虽然他在说着旁人的故事,可却能听到他小时候过得有多艰辛,反手握住他的手,淡淡地摇了摇头。
慕离欣慰地一笑,拉过她的小手贴在脸上,又低语道,
“此次将慕家整个迁移,必然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她若只是骄纵蛮横也无妨,但她已经对义父起了杀心,我如何也不能再将她放走,即便事后义父怪我也没办法了……”
月罂点了点头,伸手敷在他苍白的脸上,两颊削瘦,眉眼却越发地显得深邃旷远。她犹自一叹,却终是无言
第248章 金竹无香
第248章金竹无香
暮色四合,圆圆的月悬挂在天边,洒下浅淡柔和的光芒。灯火通明的金竹园正门,停着许多辆奢华的马车,使这个平日里幽静雅致的园子顿时热闹起来。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金竹园正门,门口翘首期盼的小厮马上跑了过来,侍候在车旁。月罂揭开车帘,看了眼门口的架势,皱了皱眉,吩咐车夫走侧门。
金竹园分为前后两院,中间被湖水隔开。前面主要用于待客,例如云仙居等院落。后面是月罂以及夫侍们的宅院,虽然平日里整个园子都很肃静,但这些天是特别之日,前院招待着各国使臣,丝竹之音穿透薄雾而来,夹杂着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闹得厉害。
侧门外只有一队侍卫守着,并无旁人。月罂跳下马车,转身想要去扶他,却见他眉眼淡淡,毫无异样地走了下来,疑惑地挑了挑眉。她知道他在强撑着,在众人面前也不过多询问,只是默默地走到他身旁。
两人并肩进了侧门,一路上闲杂人倒是极少,想必都在前院热闹。他们没走多久,远处走来一个俊朗男子,月罂认得,那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也是当日与无情打得难解难分的人,楚扬。
楚扬走到二人近前,单膝跪倒行了个礼,随后站在慕离身旁,像是有话要说。月罂自觉地与他道了别,以回去换衣服为由径自离开。
慕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矮树丛后,才与楚扬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沉声问道,
“怎么样了?”
楚扬压低了声音回道,
“那日行刺公主的人,除了百花楼中的阮玉,其余全部落网。这些日子属下一直在寻找他的下落,可一直没发现任何踪迹,怕是已经离开皇城了。”
慕离点了点头,回想起她当日身处险境就一阵阵的后怕。但那幻幽宫的人实在狡猾难缠,任他手下能力极强,也只能过了许多天之后才查到蛛丝马迹,这才沿着线索捉到了那些人,
“那些人说出幕后指使的人了吗?”
楚扬摇了摇头,语气中难免有些愧色,
“属下办事不利。虽然及时将那些人齿中的毒药取出,可他们骨头很硬,各种酷刑都用过了,就是死活不松口。”
“既然如此,就给他们个痛快吧。”
“难道不继续查了?”
慕离望着远处明亮的灯火,眼里浮动的满是繁华的倒影,可整个人却仿佛将一切屏蔽开一样,遗世而独立,孤傲得如同青翠竹林中唯一的一根金竹,掩饰不住耀眼的光华,他淡淡地开口道,
“由明转暗,给我仔细找找那个阮玉,除非他回了幻幽山,否则到哪儿都要把他揪出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
“进山打探的人回来了吗?”
楚扬摇了摇头,一想到这件事就眉头紧蹙,沉声道,
“探子送回的消息只到了进山的十几里,再远的就没消息了,怕是被那山里的毒气毒死了……”
慕离眼眸微黯,比刚落下的夜幕更黯沉三分。他拂开身旁探出的一根青竹细枝,啪地折断。翠绿的叶片打了个转,慢慢飘落,落在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青石地面上,浑然一体。他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喃喃地念道,
“幻幽山,难道真碰不得么……”
楚扬慢慢地跟在他身后,默了半晌才低声询问,
“公子……”
慕离停住脚步,偏头看了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何启带着太子来了……”
慕离收回视线,淡淡地嗯了一声,又向一处院落漫步而行。
“公子,您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楚扬实在不清楚这个男子的心思,他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两岁,可行为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骨子透出的那种超然出尘的气质也令人难以企及。
慕离慢慢地往前走着,竹林间的风温和地吹来,夹杂着早春特有的味道,他忽然想起月罂说过的话,自己身上有一种恬淡的香气,就和金竹散发出的一样。忍不住停下脚步,走到一棵金竹旁,偏头闻了闻竹叶的味道。
少年淡淡的眉眼好似远山,幽静而温润,他认真地闻了片刻,也没发现半点味道,失望地摇了摇头,又转头问向楚扬,
“你闻得到金竹的香气吗?”
楚扬被他忽然问的话弄得有些迷茫,上前几步也闻了一下金竹叶子,摇了摇头说道,
“并无半点气味。”
“我也觉得……怎么会有味道呢?”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问题,歪着头向上看了看长势极好的金竹,低低地问道。
“公子……”楚扬仍不放弃,又唤了他一声。
慕离放开手中竹叶,偏头看向这个俊朗潇洒的男子,轻声询问,
“楚扬,你跟随我多久了?”
“五年。”
“五年……你等得了五年,还等不了这三五日吗?”
楚扬闻之,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兴奋得像孩子一样,急切地问道,
“公子这几日就决定动手了?”
慕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不再回答他任何问题。有些话点到为止,他既然不明白,就慢慢琢磨吧。
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僻静的院落,一盏烛灯透过窗棂洒出柔和的光芒,投下一处明亮。慕离让他先去前院照看,自己径直进了院落。
十几年前,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院落时,就被满园的萧瑟冷清之景所触动。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惨痛,才会用这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来包裹自己?究竟不信人到了什么程度,才要清走所有身边的人,只一个人独处?
屋中人并没睡下,而是借着烛灯看着一张泛黄的画纸。听到门声轻响,奚墨不着痕迹地将画纸折好,转身放到箱子里。回眸看去,只见一身月白色华服的温润少年已经走进屋中。
“还没睡?”
奚墨淡淡地嗯了一声,沉稳的嗓音透着丝丝倦怠,他走到桌旁,为慕离斟了杯茶,轻声道,
“茶凉了,将就喝吧。”
慕离笑笑然地接过,只象征性的轻啜了一小口,继而平和地问道,
“前不久招了几个头脑伶俐的孩子,给你这院子送来一个如何?”
奚墨睨了他一眼,随后走到桌案另一侧,手撑着头,慢慢地打了个呵欠,
“你知道我嫌他们吵。”
慕离自然知道他是婉言拒绝,也不深说,手指摩挲着茶盅上的花纹,浅浅地笑了笑。
奚墨扫过他苍白的面容,僵硬的脊背,微愣了一下,随后出声询问,
“你受伤了?”
“小伤。”他垂眸细细品着茶,对自己的事倒是不想多说。
“小伤聚起来就是大伤,你现在是年轻,可到了年纪之后,就这么一点小伤都会要了你的命。”奚墨站起身,到书架旁取过自己的小药箱,淡淡地看了眼他,又向一旁的软榻扬了扬下巴。
慕离苦笑了笑,只得解开腰带,褪去雪色的外袍,搭在一旁的青竹屏风上。他将中衣拉到腰际,随后趴在软榻上,露出纹理清晰的臂膀以及被绷带缠紧的脊背。他偏头看了眼奚墨,笑说道,
“你与她一样,脾气倔得像头牛。”
奚墨也不答话,这些日子在外面也听到了些风言风语,说是月罂许久没回来了,慕离也一直在外面忙忙碌碌,回园子的时间都是极少,想必两人这些天一直在一起。他虽然并不多问,可对这些事却很上心,此时听他这轻松的口气,想必她是回来了。
他看着软榻上的男子,伤痕累累的脊背一看就是胡乱包扎的,微微皱眉,语气里有些恼意,
“自己明明就懂医,竟然弄得这么狼狈。”
慕离低声一笑,眉眼和顺,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柔情暖意。一想起刚刚在车上,那个平日里古灵精怪、鬼主意颇多的少女手忙脚乱地忙忙碌碌,他就觉得心底淌过一丝丝暖流,仿佛融化了他坚固的心墙,即便伤痕累累,也觉得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