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人来给自己打工,有些人听了可能会觉得冒犯,但嘉鱼知道谢星熠并非如此。
她了解他。
在谭圆这样控制欲强的母亲手下成长,孩子无非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极其叛逆,要么习惯了被安排。谢星熠虽然偶尔有叛逆的表现,但这份“叛逆”很大程度上依赖于青春期的加持和她的怂恿,而非他本身的性格。他本身的性格不爱争抢,并总在极力避免矛盾和冲突,再加上性格敏感,容易想东想西,过大的自由对他来说反而更容易催生迷茫。
嘉鱼认为谢星熠内心深处更偏向被人安排,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只有被人管着,被人明确地需要着,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但不能是谭圆那种安排。
谭圆的安排存在一个致命的矛盾——她的控制欲将谢星熠塑造成了容易依赖他人的性格,一个彻头彻尾的服从者,可与此同时,她又殷切盼望谢星熠能成为谢斯礼那样的领导者,希望绵羊能够成为雄狮。
她的行为和她的期望是完全相反的,谢星熠一直被母亲自相矛盾的期望逼迫着,才会觉得压力重重喘不过气。
嘉鱼决定让他回归到绵羊的位置,让他服从,而不是违背本性去争抢。她不会像谭圆那样逼他成为领导者——开玩笑,领导者当然只能是她。在这一点上,她没有向谢星熠遮掩自己的野心,这份野心对他来说不是威胁,而是一颗定心丸,证明了和她待在一起,他永远不用担心被她逼迫着成为发号施令的人,因为她自己便牢牢占据了那个位置。
爱情对嘉鱼来说是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东西,她不觉得自己拒绝向谢星熠奉献爱情就是残忍,相反,她觉得自己给了谢星熠比爱情更好的东西。
她给了他不用再勉强自己成为雄狮的另一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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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通话,五分钟刚好结束,嘉鱼刷了刷手机,熄灭屏幕,起身去找谢斯礼。
他不在客厅,不在书房,也不在卧室。她在家里绕了一圈才在阳台发现他的身影。
八月的末尾仍处于炎夏,高楼微风,他穿着黑色丝绸睡衣背对她站着,白冷的手臂随意搭在栏杆上,指尖夹着一杯葡萄酒,深红酒液随风拂动,像一抷潺潺流动的鲜血,血液表面倒映出细碎的星芒。
她拉开阳台门,从空调房踏入夏夜,从背后抱住他,顺手把手机塞进了他衣兜里。
谢斯礼偏头瞥了她一眼,将她让到了自己身前的位置。
“你在看什么?”她趴在栏杆上,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天空。
“银河。”
“哪有银河?”
今夜天气晴好,不见月亮,星星倒是很亮。可即便如此,位于光污染严重的市区,也只能看见零星的星星,别提银河了。
“是看不见。”他笑了一声,“但可以推测出位置。”
“怎么推呀?靠那叁颗星星吗?”嘉鱼指着天空一角。
“嗯。”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指从叁颗星星上逐次带过,一一解释道,“那是夏季大叁角,顺时针数过来分别是织女星、牛郎星和天津四。”
“啊!我知道了,银河在织女和牛郎中间。”
她眼里闪烁着亮光,像是觉得这个发现很有意思,眯起眼睛仔细睨着那块夜空,仿佛看得认真就可以从夜幕中分辨出银河。
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
安静了一小会,发根忽然传来轻轻的拉拽感,嘉鱼回过头,看到身后谢斯礼用指尖懒洋洋梳理着她的发丝,表情被夜色镀上了一层惑人的温柔。
“小鱼,你和阿熠说了什么?”他低声问。
声音浸着夜色,既暖又凉,既浓厚又轻薄,附着在她背后单薄的夏季睡衣上,激出根根寒毛。
她曲了曲手指,在掌心里感受到了细微的潮湿,大概是冷汗吧。恐惧伴随兴奋,挤压得心脏不受控地飞跳,她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感到排斥还是迷恋这种感觉了。盯着他黑浓的瞳孔看了几秒,她弯起眉眼,像在说悄悄话,轻声且缓慢地揭露:
“你不是全都录下来了吗,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