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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喜搓手“嘿嘿”两声,恭著身子凑近些,边提起桌上的紫砂圆壶往杯盏中满上,边笑道。“我是服侍皇上的奴才,怎样才能让皇上觉得舒服就是我们当奴才的任务,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的话,奴才可真没脸继续留在皇上身边了。”

“好了好了,朕不过是随便问问,你倒能说出一大堆的理由来。”君王垂睫凝望,杯中清液如水,却又带著一股清水所不具备的浓冽香气,嗅之,萦绕鼻端久久不散,可谓上品。

忽而,杯中清波荡漾,一张平淡容颜竟晕染浮现。娥眉轻勾,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似笑非笑般凝视於他。

该死!

怎麽又想到她了?!

他略感气恼的狠将手中茶盅掷於地上,薄瓷碎裂之声虽然轻悦,听在恭身一侧的桂喜耳中却似惊雷般震动不已。

稍稍将身子望亭柱後隐起些,待细细观摩过君王容色半晌,他才敢轻声细语的开口。“不知皇上为何事心烦?”如果没猜错的话,圣上心中所烦之人……该就是那碧玉宫中的主子了。

君王起身,负手立於亭前,仰首观月。半晌,才传来一句。“桂喜,你在朕身边多久了?”

“奴才打小就跟在您身边服侍,真要算起来,也有二十六七年了。”

“这宫中的规矩,皇帝身边的奴才少有超过二十年的,你可算是个例外中的例外,可知道其中所为何缘故?”

“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明示。”

“不!不!不!”君王轻摆食指,嘴角噙笑。“你一点都不愚钝,反之,你的聪明绝不在一般读书人之下。”他缓缓踱开几步,探指拈下枝头一抹青绿,安置掌心戏玩。

“你的聪明在於你清楚什麽时候该说什麽话,这也就是你为什麽可以一直留在朕的身边,没有被宫中规矩撤换的最大原因。但是今晚……你似乎有些变笨了,频频出错。”

君王话音才落,只听‘扑通’一声,身後顿时多了一圆团,头颅碰击大理石面的声音与满含惶恐的求饶穿风而来,声声凄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开恩!皇上开恩!皇上开恩!”

对於眼前的景象,年轻的君王只微微笑著,神情无一丝一毫的不忍。

一炷香後,桂喜额头鲜血涔涔却不敢放轻丝毫力道,每一记都用足十分力气的磕下去,就好似那不住冒著鲜血的额头并不属於他一般。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奴才……”

“罢了,起来吧。”随手抛开掌中把玩的青绿,任其於空中荡荡飘零,君王踏下亭阁的玉石台阶,沿著湖边轻缓行走。蓦然,脚步骤停,他似不相信的抬手额头,好一会儿才轻声笑起来。

“桂喜。”

“奴才在。”

“你倒是帮朕看看,湖对面那间尚自亮灯的屋子是不是‘医阁’”

医阁!

才受过皮肉之苦的桂喜抬眼望去,自又暗暗叫苦不已。

凡在宫中当差的都知道‘医阁’是皇家禁地,不得允许决不可轻进。如今这屋子灯火通明……不用说也知道定是有人进去了里面,还不知死活的将灯火燃得通亮。

暗叹一声,他窥眼一瞅身前君王,只见他嘴角带笑,一副找到有趣玩意的模样,心中自是为那即将遭殃之人深掬一把同情之泪。

随侍君王多年,他自然知道自己方才的皮肉疼痛不过是小菜一碟,予取予求惯了的君王又怎能忍受被人拒之门外的耻辱——虽然那耻辱并不直接。只怕片刻之後,那擅闯禁地之人所遭受的折磨会更为悲惨。

虽说了叫他看看,但君王并不真等著他的回答。“看来这宫中的规矩是越来越没人当回事了。”他回首一笑,眸中神情莫测。背月的容颜竟隐隐涔出几分阴冽。

“给朕带路!”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这麽大胆,竟敢如此藐视宫中的规矩!

第三章

14

‘医阁’外郁葱丛丛,枝叶摇曳间,银华月毫丝丝映透,衬著渐行渐近的晕黄灯光,熠熠生辉。

“皇上……”

“嘘!”轻声挥退桂喜,君王於阁外不远处站定,凝眸端详。

窗纱轻透,虽不能完全看清楚侧首窗边身影的主人,却已让他看出那垂挂青丝、纤细颈项的分明是名女子,只不知後宫之中何时出了如此大胆之人,竟敢无视宫中禁令,擅入此间。

“桂喜。”

“奴才在。”

“把灯给朕。”接过桂喜以双手呈递的宫灯,君王又道。“没你的事了,先退下吧。”

桂喜微微拿眼角余光扫过窗边,不多作声便静静退将开去。

屋内,林颜怕伤了已然变近不少的眼睛,特地让涫涫多燃上几支红烛,饶是如此,细如蚊蚁的字体仍叫她一双眸子酸楚难当,每到这般时候她便特别想念21世纪的种种优越之处——当然,更让她想念的,怕是较目前不得不寄居的这具躯体自在数倍的自个身体了。奈何一切都已成昨日黄花,再也无法追回,多想亦只得蹉叹而已。

忽听‘哔噗’声轻响,抬眼望去才发觉烛蕊连爆几朵灯花,金中带红煞是好看。这般美丽的景象在以前虽从不曾让她留意过,而今却可为她带来一番小小的惊喜。

她微微凑近了些,那朵绽放的灯花更是清晰可见。“真美!”她赞叹不已,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却比之灯花更为绚目数分。

先前因一头栽进书中世界,她倒是不曾发觉屋中空气窒闷,如今一放下书便立感无法忍受。将手上医书放置一旁,她起身推窗,深吸一口迎面拂来的夜风,其间蕴涵的树木清香使她因窒闷空气而难受的胸腔瞬时舒畅开来,酸涩的眼也不自觉的微微合上,聆听夜风为大自然奏起的这首动听乐章。

风静静吹著掠过枝叶,带动它一起轻轻起舞。偶有不甘夏夜过去的蝉虫,和在清冷的夜风中鸣叫,怪异却又奇特的融合。

她听著,嘴角慢慢勾起,这夜风仿佛穿进了她的心灵,将积存在那里的寂寞,还有彷徨一并带走,留下的,却是洗涤过後的轻灵。

她就那样斜斜倚著窗棂,微风撩起颊边青丝,一缕,又一缕,轻荡荡的,扬在半明半昏的夜间。同时,也撩动了立於暗处的君王之心。

眼前的女子并不特别美丽,严格来说,她甚至称不上美丽二字,勉强只能够到‘清秀’而已。但就是这样的一个平淡女子,却叫看遍百花的帝王为之微微撼动,仿如有人在那个瞬间拨动了他心底最最深处的一道琴弦,无名的情愫开始深深浅浅的荡漾开来,无法阻止……亦不想阻止。

他踏著月光,一步又一步,慢慢接近。

她闭著双眼,嘴角含笑,犹自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冥冥中,一丝红线轻牵。

一男、一女,对影成双。

吱呀——

门扉开启的声响惊醒了林颜,蓦然回首——

大惊!

“皇上?!”

她立即屈身下跪,将头放至极低。“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迎,尚请皇上恕罪!”

“起来吧。”慵懒男声传来,低沈的语气里倒也听不出震怒的迹象,林颜这才放心起来。

一双手,极其修长兼白皙的手掌轻轻抬起她低垂的容颜,指腹的微温在她下颌的肌肤上引起阵阵惊沭,细小的鸡皮疙瘩不由控制的渐渐浮现。

“又是你——方展颜。”君王的声音含著笑意,可牢牢盯视於她的两道视线却灼热难当。只是被这样注视著,林颜便已觉得那些肌肤仿佛著了火一般的难受。

仅是片刻,她立即明白到眼下自己的处境极其危险。

私闯禁地,藐视宫规,这两条罪名加在一块组以让她受上不少罪。但这些还不是最最严重的,她最大危险该是来自於眼前的这个男子——掌握著她生死大权的尊贵男子。莫名的,她就知道眼前的男人对她有著特殊的兴趣。——危险、并且浓厚的兴趣!

强忍著下颌被缓慢抚摩的不自在,她尝试往後退开少许,但没有成功。放在下颌的手指忽然落到了她的肩膀,看似轻柔的紧紧握住,男子手掌传来的有力使得她无法动弹半分。

“後宫争宠的把戏朕见过不少,惟独今天这次最叫朕觉得有趣。”他伏身凑近,吐呐著热气的薄唇就贴在她秀气的耳廓,每说出一个字,那随著话语带出的热风便勾动她耳边的绒毛一起起舞。“欲擒故纵,恩?”

欲擒……林颜哭笑不得,正想辩解却突然灵光一闪,将错就错的接著君王的话道。“皇上圣明。”

凭借四个丫头在她耳边唧唧喳喳过三年,对於掌握这个国家的君王的喜好,她好歹也略略知晓一些。如不出意外,自己刚才说的话应该可以使他对自己完全失去兴趣。虽然违反宫规可能会少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但怎麽都好过被他看上的可能。

他看著她,半晌。

忽而眉一挑,笑起来。“不,你不是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人。至少现在的你——是不会这样做的。”

唉。

她暗暗叹过一口长气,自己不过是想在这躯体内安静的度过下半生,为何却是如此困难呢?

抬眼掀睫,她冷冷注视满眼兴趣盎然的君王,决定兵行险著。

“放手!”

15

身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也许从不曾经历被人如此对待,所以,他愣住了。

虽然仅只数秒,却已足够她从那双紧抓著自己的手掌间挣脱出来。

“你没有听错,我的确说了‘放手’这两个字。”看出他的疑惑——事实上那很明显,她站在离他较远的地方再说了一遍。

有趣!

初时的震惊过後,他不怒反笑,对於眼前的女子,他越来越觉得与以前相比,相同的容颜下,灵魂却完全不一样了。“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和朕讲话,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生死就在朕的一念之间。而现在……”他眯起眼,浓长微卷的睫毛遮住了那双黑亮眸子内所有的动向。“你竟敢那麽说。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你的生命会因为朕的一句话而转瞬消逝?”

林颜笑了。

笑得很淡很淡。

她说。“不!我很害怕!但是与之相比起来,令我更害怕的却是重新回到有你存在的生活里!”她在赌博,她手上没有太多的筹码,唯一能让她拿来做赌注的便是帝王不容人侵犯的尊严。

“哦?为什麽?能重新得到朕的眷宠,回到前呼後拥的尊贵地位不是天下每一个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事情麽?朕还记得,你初进宫时的模样。那时的你……可不象现在这般的冷漠……”

“我父亲死了!是你下的旨意!我不可能还爱著一个杀死我父亲的男人!”

林颜演得很好,因为她看到他向她靠近的脚步停了。

君王站在那里,眉宇皱得很紧。

“方博犯的是谋反的死罪,这一点,你很清楚,不是麽?”

“我怎麽会不清楚!”她笑,眼中却隐隐闪现泪光。“是我告诉你的,是我把杀他的刀子递到你的手上!是,他是谋反!他是犯了死罪!可不管怎样他都是我的父亲!血浓於水!”

君王不作声了,只拿他那双睿智的眼静静看著她。有那麽一秒,她几乎以为他已经看穿了她如此声嘶力竭只不过是在演戏!

“这就是你改变的原因?”

“是的。”她不动声色,藏在宽大袖袍内的拳头却渐渐放松下来。

“不要朕的眷宠,不想回到高高在上的尊贵地位?”

“是。”

帝王沈默了。

半晌……

“也许以後朕会後悔,但现在……”他想想,还是没接著说著下去。只是转过身子出了门。而那一盏他带来的宫灯就放在门边,淡淡的散发著属於它的光芒。

成功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林颜看著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外,听著除了虫鸣之外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寂静,一直屏住的呼吸这才重新开始运作。

“呼——”跌坐在地上,她无法抑制手脚剧烈的颤抖。要知道她现在还能活著那是运气好,万一刚才的赌博输了,她就得再死一次!而这一次将不会再有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供她居住。

那一夜,林颜得到的,是来到这里後的第一次失眠。

从那一夜以後,她再不曾看见君王在她的眼前出现,而生活上其他的待遇却日渐丰厚。

看著窗外已然凋零殆尽,只剩光秃枝干的丹桂,她想,一切都过去了。未来的,属於她的生活重新回到了一片安静。

冬天很快就来临了,今年的风雪很大,才不过一个晚上,清晨起来的时候林颜便发现触目所及的整个世界都成了雪白一片,安静的呈现在她眼前。

“哎呀,您怎麽起来了!快回床上躺著!”大惊小怪的声音来自涫涫。自从前几天不慎染上轻微风寒之後,涫涫这丫头就向只老母鸡一般把她守得牢牢的,别说出门走走了,就连现在这样站在窗边赏下雪都会招来她好一番‘责备’。

“我没事。”她竭力想证明自己很好,可惜她所寄居的身体实在太过娇弱,咳嗽过後轻浅的声音反让她看起来更虚弱了。“涫涫……”

“娘娘!您为什麽不好好保重您的身体呢?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涫涫……涫涫也不想活了!”小丫头唱作俱佳,话都没说完眼里的泪光就隐隐浮现,那般楚楚动人的模样直叫明知她在演戏的林颜也无法再开口说上半句不依的话,高举著白旗投降的上床躺著去了。

“呵呵,还是涫涫有办法。”

“就是,我们说的娘娘根本听不进去。”

“看来啊,以後对著娘娘就得学涫涫这一招才行……”

与暖呼呼的被卧仅仅分离盏茶工夫不到又重新亲密接触的林颜在涫涫为她拉高身上的锦缎丝被之後,懒洋洋的冲著躲在门外的那三只扬声。“在那嘀咕些什麽呢,都进来吧。”

随著一阵嬉笑声,三个粉装玉琢的宫装女子俏生生的从门外进到屋内,在床边一字排开的齐齐跪下。

“眉儿……”

“秀儿……”

“清儿……”

“……给娘娘请安。”

这些丫头片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虽然这麽想著,但林颜却并不恼怒。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她已经将她们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都起来吧。”

“娘娘,今天是初一,刚刚才有公公过来派发了我们这个月的用品,其中更有外邦进贡的希奇之物呢。”清儿年最幼,每每见到那些由外邦进贡,再由皇帝赏赐到各宫各院的贡品时,总免不了雀跃一番。

“是麽?”对那些所谓的贡品,林颜根本不放在心上。“和往年一样,你们喜欢什麽就各自分了吧。”

“不行!”出乎意料的是,以往总是能马上听到的欢呼声今天却变成了反对,并且出声反对的还是最最乖巧的秀儿。

林颜愣住了。

“今年不行,娘娘!”秀儿从袖袍里取出一物,放到她面前。“您看,据分发物资的公公透露,这支簪子是历年进贡物品中最为稀罕的。听说如妃娘娘第一眼看见它的时候还向皇上求过来著,但皇上硬是没给。没想到会赏到咱们宫里头来。其中的意思不是已经很明显了麽?您说我们怎麽可以象往年一样将这东西分了?”

暖阳映衬著雪光格外明亮,斜斜的穿过开了一半的窗子透进来——这开著的一半窗子还是林颜强烈要求的,照射在她执捏於指间的玉色簪子上,波光流转。

这是水晶,透明度与打磨度都极为高超的极品水晶。

就算在21世纪都很难看到这样的极品,能在这里看到的确叫她吃了一惊。而秀儿的那番话也在她心中激起不大不小的波纹。

如妃是上个月才册封的妃子,她曾有幸见过一面,的确如传言中所说的——倾过倾城!那般绝尘脱俗的容貌便是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怦然心动,男子更不用说了。

到底那个人是怎麽想的?竟可以拒绝如此佳人的轻声软语,反将这东西赏赐给一个貌不惊人、更曾对他严词以对的女子。她不敢想,生怕平静淡漠的心会因为猜得君王的心意而有所动摇,那将是极其危险的一件事情!

她盯著它,久久不语。

四个丫头很是识趣,见她陷入沈思便静?br />

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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