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道:“刚刚那样若是好好改改的话,没准还能做别的东西的!”
“嗯,反正也是绣坏了的,拿去扔了吧。 ”白玉妍回过神,放下那副绣品,然后有些恹恹地说道:“我想歇一会,你去忙你的吧。”
第五十二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那一年,她刚满十五本以为是在家的最后一年了,所以元宵节的时候好容易央求了老太太、太太同意她出去看花灯。那时的她,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还抱有美好幻想,多少次暗着示意丫鬟去找那去过方家的婆号仆妇,打听关于他的事。从丫鬟口中,她得知他是位清秀俊逸,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得知他满腹诗文,文章闪烁; 亦得知他待人有礼,禀性温和。。。。。。
所以,她幻想着,十五岁的那一年,在嫁入他家之前,或许能在那元宵灯下遇见他,或许能悄悄看上一眼。那时的自己多么美好啊,白玉妍靠在熏笼上有些呆呆地回想。她自小就异常着迷那戏文里的故事,戏文里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 戏文里常说,百年修得共枕眠, 戏文里还说,三生姻修得一世缘。。。。。。所以那时的她总以为,他和她必是有缘的,因为他们是这一世要走在一起的人; 那么,她就应该能在那茫茫人海中遇见他。。。。。。
于是,那一天,她特意打扮成寻常人家女子的模样,同白玉蝶一块,由二太太林氏带着,在丫鬟和数个家丁的陪同下走出了白府。
并非是第一次出府,七岁之前,娘亲未过世时也曾多次带她出来过。七岁以后,虽再不能像以前那般撒娇着要玩闹,却也还是会在每年大年初一或是十五的那天,随着老太太出去上香礼佛。但那会都是坐在小轿里,透过纱帘子看着外面,而这般身处其中的感觉,自七岁以后,就再没体会过了。
身边虽有数个家丁护着,她却还是被那真正的繁华盛世,以及记忆中那封尘已久的热闹给震住了。晃迷了眼的花灯,喧闹欢笑的人群,应接不暇的小把戏。。。。。。一时间让她忘了那份少女情怀,忽的就陷入了时的记忆中。温柔又美丽的娘亲,每年元宵都会带着她和哥哥出来看花灯。不管她和哥哥看到什么,能买的都会给他们买。而每次,她闻到那汤圆香甜的味道时,看到大家吃得那么香的样子,也总是吵着也要吃。娘亲虽然说不干净,却是拗不过她和哥哥,于是依旧带着他们同大家凑在一块,坐在那小摊子上吃着热乎乎的汤圆。可是,每次她都吃不了两个,就不想吃了,娘亲也从不生气。。。。。。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身子虚弱的娘亲,其实并不适合在那冬夜里出来吹风,更不能随便在外面吃那些甜腻的东西。可是,她那会,却非得要娘亲陪着她一块儿吃才行!
很多东西,总是失去了才知道自己当时并未好好珍惜。
娘亲过世后,周氏进门了,然后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哥哥就变了。到她发现的时候,哥哥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了。小时候那个会同他一起在娘亲跟前撒娇的哥哥,会欺负她,但亦是很疼她的哥哥,似乎随娘亲走了。
白玉妍轻抚摸着戴在手腕上的羊脂白玉镯子,这是前几日白玉堂从京州回来后给她的,说是补她十七岁的生辰礼物。即便是变了,可还是很疼她,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却变得陌生起来。特别是嫂子进门后,哥哥的脾气越来越不好,常常一个月里头,她根本就见不到白玉堂几次面。娘亲若是知道,他们现在变成了这样,必会很伤心吧。
白玉妍靠在熏笼上,怔怔地看着这房间里的摆设,所有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周氏进门后从未亏待过她,对哥哥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小时候哥哥做错了事,她都想尽办法帮着瞒住老太太那边。从来就没有斥责过他们兄妹一句,甚至一句重话都没说过。不管他们做什么,她都说是对的。
好可怕的女人!白玉妍闭上眼,幽幽叹了口气,然后思绪又转回到十五岁那年元宵节的晚上。
十五岁的她,站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看着繁华盛世,迷离花灯,陷入了对母亲的怀念中,一时间痴了。
林氏那会只顾着看好白玉蝶,周围的那几个家丁自是不敢靠她靠得太近了,只能在旁边拦住要撞过来的人群。而那时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并不是洗翠,是个没见过世面,有些呆呆笨笨的小丫头。只知道贴在她身边站着,既紧张又兴奋地看着周围那各种各样的耍杂和游街花灯。
然后,舞龙重头戏一出来,人潮猛地就多了起来,几次冲撞,加上她又有些恍惚,终是把她和林氏他们给冲散了!看着周围个是陌生的人群和并不熟悉的街道,她慌了,孤零零地站在其中,更是悲从中来!如果娘亲还在,一定会紧紧抓住她的手,绝不可能会把她看丢的;如果娘亲还在,绝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怎么办,茫然无措的她下意识地就跟着人流走,却走了半天,更是心慌了起来。那会才意识到,原来西凉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她要到怎么找到回去白府的路?又不敢问别人,一来是羞涩不敢开口,二来是她只身一人,就怕碰上了坏人。
路越走越陌生,不敢再走下去,只得悄悄找了个人少点的角落在那站着,希望府里的人能找到她。可是等了又等,眼前来来回回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人,而且已经不时有人在一旁打量着她,她心里怕的要命。想逃开,又不知该往哪走,越等心越凉,最后实在受不了别人探究的目光,她就离开了那个角落,想另外找一个地方等着,却那时候茫然听到旁边有人喊了一声——方贺!
方贺!她猛地一转头,那个人那么引人注目,她一眼就找到了他。元宵那晚,他穿着一袭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带着靛青底子的风毛披风。果真的如丫鬟跟她说的一样,眉目清秀,玉树临风。
她心跳从没那么快过,原来那戏文里说的,也并非全是杜撰,真的遇见了他!兴奋、羞涩、紧张、不安、犹豫。。。。。。她愣愣地站在那看了他好久,迟疑着怎么上去同他说话。总之她这会也与家人走散了,如果她只跟他打听回去白府的路,应该是可以的吧,一定能猜到自己是谁。
然而她才刚准备迈开步子,准备朝他走过去时,旁边忽然又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三哥,我觉得好冷,咱们回去吧!”
那是个很漂亮的姑娘,脸长得很好看,笑得也很好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如果有这样的姑娘在身边,她也定是会喜欢的。可是,她从未听说过他有妹妹,她知道他上头有一兄一姐。就是他的那些堂亲,同他差不多大的,也都是男子,那这个姑娘是谁?
接着她看到他解下自己的披风,小心的披在那位姑娘身上,还仔细给她系上带子,那么亲昵。他们之间似乎还说着什么话,她听不清了,只感觉自己眼前所看到的,绝非是兄妹之情!
忘了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开的,也忘了自己站在那站了多久。一直以来的美梦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她所盼望的关于未来的美好生活,原来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幻影。娘亲死后,她一直都是用这些幻影来安慰自己,眼下,幻影消失,她似忽然间失去了支撑的力量。不知是谁忽然撞了她一下,她一个站不稳,摔了,粗粒的地面,扎在手上和膝盖上,很痛。泪瞬时涌了出来,模糊地目光只看到无数双脚和各式各样的鞋子,从眼前来回走过。
“姑娘,对不起,你没事吧。”一双脚在她跟前停了下来,一个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一双比她还要美的手轻轻把她扶了起来。抬起脸,泪眼模糊中,看到的是一张绝世倾城的脸!竟让她一时间分不出男女来!
“我。。。。。。你————”她呆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
“姑娘,人多,你一个人出来很危险的。”那人轻轻一笑,周围的花灯全都失了颜色。
“我————我跟家人走散了,我,不认得回去的路!”许是因为那人太美了,许是因为他把她扶了起来,许是因为她太心慌无助了。回过神后,她便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哭了出来。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便问道:“你家在哪个方向,或许我认识也说不定。”
她没有一丝犹豫就说出来伯爵府的名号,而那人听后也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说他认识,然后就送了她回去。期间并没有与她多套近乎,而且扶起她后,就放开了她。而她抓住他袖子的时候,他亦未甩开,只是等她平静下后,才轻轻抽了出来。
而她,醒悟过来后,也知道刚刚自己对一个陌生男子那般实在不应该,故一路上都不敢多话,只是默默跟着他走。没多会,就看到了白府的大门,她心里一激动,快步上去几步,那人便停了下来,等她再回头,他已经不见了!就似。。。。。。他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专门救她于苦难一般!
之后再见,竟是在自家园子里的戏台上。 即便那会他演的是旦角,即便他身上穿着的是霞帔,即便他面上抹着油彩,她依旧一眼就认出他来!而他,可是认出她来了?当时,未跟他道过一声谢。
渐渐地,他唱出的那一幕幕才子佳人,生离死别的戏曲,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心中的梵音。
第五十三章 落花流水
在屋里坐了半日,外头的丫鬟也不知都跑到哪去了,半天不见有动静。白玉妍从熏笼上坐了起来,走到妆台边,有些发怔地看着镜中的人儿。然后就仔细拢了拢并没有乱的发髻,再挑支簪子戴上,又换了对红宝石耳坠。最后才拿起那件大红猩猩毡毛斗篷披上,就走出了屋外。
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连着下了三日,依旧没有见停的趋势,屋檐下有些地方已见有透明的冰棱垂下。从温暖如春的卧室一走出来,顿时就觉得鼻腔那冰得透不过气,白玉妍拿手放在鼻唇那捂着,重重呵了几口气,才缓了过来。
这会一个路过的小丫鬟瞧见了她,赶忙就跑过来说道:“洗翠姐姐到大太太那送东西去了,姑娘是要去哪?且等一会,我去拿把伞陪姑娘一块儿去。”
“不用了,我就,就是。。。。。。走走,你忙你的去,不用跟着我。”白玉妍赶紧摇了摇头,说着就下了台阶自去了。
因天寒且又下着雪,园中稀少看到有人影,一路走过去,就只着两个耸肩拢袖,冒雪走过来的婆子。白玉妍一瞧她们是从后园的方向过来的,便叫住问道:“这会大爷还在那边的花厅里吗?”
那两婆子一见是白玉妍便停下回道:“回姑娘,是还在那花厅里呢。”
“眼下都跟谁在一块的?大爷的那几位朋友都还在吗?”
两婆子摇了摇头道:“我们是在外头伺候的,不太清楚,应该是都在的。”
“你们这是要去的哪儿?”
“大爷一会想出去,便让我们去老太太那边瞧一眼。看老太太歇下没有,若是歇下了他就不过去打扰了,一会直接出去,也免得身上的酒气熏着了老太太。”
“出去,有说是去那儿吗?是要跟谁一块出去?”白玉妍不由得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个。。。。。。大爷没说,不过我听大爷身边的小厮说了,似乎是李爷邀大爷那些朋友一块去李府玩乐的。”
“哦,你们去吧。”白玉妍点了点头,就走开。
犹犹豫豫地踱着步子,终是走到那几件梅花树下,遥遥看着那边的花厅,再不敢往前走去。在雪中站了一会,手脚很快就冻僵了,却还是舍不得走。她也不知道自己过来这边要雨具干什么,是想为当年的事情道谢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人家或许早就忘了她了,她这一句半句的道谢又有什么意义!
在台下望着那个身影那么多次人,却从未接到过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明年就要嫁人了,不该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的,平日里学的礼义廉耻全都跑了出来,在她脑海中一遍遍怒斥着她!
还是,回去吧。她是白府的大小姐,与方家的婚事是自小就定下来的,不管那方家少爷心里有谁,不管他愿不愿意,不管她甘不甘心,她都将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这是礼法,这是规矩,谁也违抗不了!她也不敢违抗,连才稍有一点这样的想法,心里都觉得是极为大逆不道的,很快就被压了下去,熄灭了。
说服自己后,白玉妍才刚动了僵硬的脚,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咦,是大姐姐啊,怎么在这?”
顺着声音回过头,原来是白玉蝶,只是她穿着一件里外发烧的大红斗篷从那边走过来,脚步轻快,也不扶着身边的丫鬟,娇俏的脸上还挂着无忧的笑。那是只有处疼爱的人才能露出来的笑容,是她已失去多年的笑容,她不知道自己偷偷羡慕多久了。
“这下着雪呢,大姐姐身边怎么也不带着个丫鬟,是来折红梅的吗?”白玉蝶走近来后,左右瞧了瞧,便问道。
“哦,是,这的红梅开得好,你这会来这做什么?东院那不是也种有梅花树吗?”白玉妍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就赶紧问道。
“嗯,我___我瞧着沈哥哥都过来这会了,还不见回去,二太太要找他呢,我便过来瞧瞧。”白玉蝶说着就微红了脸,那面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羞涩。其实她不过是自己坐不住 ,想过来看看,只是又不好意思说,于是便搬出林氏的名号来当借口。
白玉妍瞧着她这模样,心里的羡慕更是深了,她也听说老太太最近正打算给白玉蝶说亲事呢。这样幸福的笑,几乎让她不敢直视,越看,越显得自己可悲。如果娘亲还在,她是不是还可以有别的选择?
白玉妍心情沉重,思来想去,只觉得她的这一生实在是无趣。而白玉蝶却正想丰自己怎么过去花厅那边,若就这么过去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合适,沈逸飞会不会生气。。。。。。连天飞雪,红梅怒放,两位红装妙龄女子站在那各怀心思的时候。秦月禅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一瞧见她们就有些意外地笑着说道:“原来两位姑娘也在这边呢,今儿这几株梅花树可真是遭人喜欢啊,刚刚才见着沈少爷跟三姑娘在这折梅花来着,这红梅开的好,让人看着心里也喜欢啊。”
“嫂子。”白玉妍轻轻叫了一声,秦月禅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而白玉蝶却眉毛一竖,顿时收了刚刚一脸的笑,瞪着眼睛问道:“白文萝刚刚来过这!她是单独跟沈哥哥一起的吗?她让沈哥哥给她折梅花了!她是特意过来找沈哥哥的。。。。。。”
“嗯。。。。。。”秦月禅被白玉蝶这一连串的发问给弄得愣了一下,然后似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便有些讪讪地笑了笑,才含含糊糊地说道:“也没准不是三姑娘呢,我不过是远远的看了几眼,可能认错了也不一定。只是觉得两人说话挺亲热地样子,现在一想,也可能是府里的哪个丫鬟。”
“哼,准是她,那个穷丫头!府里的丫鬟哪敢随便折花摘草来着,而且沈哥哥也从不会随便就跟府里的丫鬟说话!还说得亲热的样子!”白玉蝶有些恨恨地咬了咬唇,使劲绞着手里的帕子说道,眼里顿时就冒出火来。
秦月禅笑了笑,也不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我得过去老太太那边了,姑娘们折了花后就赶紧儿回去吧,千万别冻着了。”
秦月禅走后,白玉蝶马上就跟白玉妍控诉道:“我从一开始就瞧着那穷丫头心思不正,竟打起沈哥哥的主意来了!真不要脸!”
“二妹妹莫要说这话,嫂子不也说了,没准是看错了。再说就算真的是三妹妹,沈少爷也不过是帮她折了支梅花而已,能有什么的,若是二妹妹要折梅花,沈少爷不也一样会帮你。”白玉妍微皱了皱眉头,便轻声说道。到底,白文萝也算是她的亲妹妹,又相处了这么段时间,之前还隐约听说了关于沉香的事情,她其实还挺喜欢那个小姑娘的。如今听白玉蝶这般一说,便忍不住开口为她辩解两句。
“她是什么身份,怎能跟我比!”白玉蝶心里更是不快了,瞅了瞅白玉妍又接着道:“大姐姐,你就是心太善了,才瞧着谁都是好的。你要是再这般谁有干什么坏的都帮着遮掩,以后进了那方家还怎么在那里立足!老太太也不能时时照看着,你又但凡有什么事也都只是放在在心里闷着,到时还不被那边那几个狐狸精给欺到头上去!”
白玉妍一听她这般毫不客气地就说出方家的事来,心里又是难堪又是难受,连面上的笑都装不下去了,抿着唇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这都是我的命,怨不得谁!”
白玉蝶一听她这般说,便还要说两句,只是这会旁边的丫鬟忽然提醒道:“姑娘,沈少爷他们从花厅里出来了!”于是她便也顾不上白玉妍,赶忙就推了推身边的丫鬟命道:“去,你快跑过去,请沈少爷过来,就说二太太让我过来找他,二太太有事要跟他说。”
那丫鬟不敢忤逆了刀子,虽那边有好些个公子少爷看着,她这么急冲冲地跑过去实在是件难为情的事,但也只得乖乖照做,不然回去后,白玉蝶准能让她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