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了大半人去跟着太后的云母车,自己却领了几个随从带了郑心竹骑马去。他坐在她的身后,将她半围在怀里,跃马飞驰而去。
天黑蒙蒙的,借着那即将逝去的月光却能朦胧的分辨方向景致。秋天的风凉爽惬意,纵马驰来却是凉意袭人,他温热的气息笼住她,竟然让她不再害怕。虽然马跑得快,却是极其稳当的,穿过宫门进了铜雀苑。“我们要去铜雀台么?”郑心竹想歪歪头,声音便被迎面而来的风击碎了。
铜雀台位于冰井台和金凤台的中间,却是最富丽堂皇,远远望去如同慢慢天际振翅欲飞的大鸟,待到近了却看见顶端的铜雀舒翼若飞,神态逼真。铜雀台的楼阁有五层之高,在当时已经算是最高的建筑,在台下引漳河水经暗道穿铜雀台流入玄武池穿过城南居民区自城门流出。铜雀台与其他两台之间有高高的浮桥连接相通,一眼望去却是蔚为壮观。
皇帝的銮驾还未出宫,台上只有守卫的将士们,看见司马大人领兵的头领便来见礼。“司马大人,已经都按上庸王的吩咐安排完毕――”慕容冲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便让他们退下了。
铜雀台上的宫殿却依然金碧辉煌,高枝铜灯,雕花的灯笼,点燃了黎明前的清冷。
靠在栏杆上,看见皇帝的驾辇,大队仪仗,太后的云母车仪盖,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驶了过来,马车辘辘,牛车辚辚,高高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穿戴崭新的铠甲的士兵队列整齐,踏地铿锵有声。
慕容冲赶紧迎上去,早有人在大殿准备了美酒佳肴,新鲜水果。皇帝却要他们摆到殿外的广场上来,“在此欣赏日出才是极致”皇帝伴在太后身边,旁边簇拥着美丽华贵的皇后,千娇百媚的妃嫔。后面跟来文武百官,王公贵族,这边皇帝到了铜雀台,宫内却还有源源不断的队伍行进过来,在铜雀苑内列队守卫。
清河公主身体微恙太后让她休息了,吴王却也告了病假不肯来看日出。
站在铜雀台上,整个邺城皇宫大好江山尽收眼底,远处浩淼飘荡着粼粼如波的浮游空气,雾蒙蒙的如同站在山巅看大海苍茫。
郑心竹在一帮小孩子里看到慕容凤,他没有同宜都王一起,而是领了一帮年纪小的孩子。看见她倚在栏杆上,他便走了过来,“原来是看日出,却没有想到如此多的人?”郑心竹朝他笑笑,脸上掩饰不住困意。
“是呀,主上经常如此雅兴,想到了便要做出来,如此一番,倒是颇为消费了――”他抬眼望着台下的官兵,云集的牛车马车,台上战列的百官,走在最前头的皇帝太后。他们在宫婢们准备的软塌上坐定了,便开始赏赐美酒佳肴,“独乐乐,不若众乐乐,各位爱卿,朕希望可以与爱卿们同喜同乐,一同观赏这江山美景。”皇帝举起高脚刻龙玉杯,在面前举举然后一饮而尽,各大臣齐声称颂谢恩。
慕容冲本来在太后的旁边,但是回头却不见了郑心竹,便告辞了跑出人群,看见她和慕容凤倚在栏杆上聊天,便踱了过来,慕容凤看见他过来,连忙见礼。“怎么没有看见吴王以及几位哥哥?”慕容冲似乎随口说,慕容凤轻轻一笑,“吴王说是得了风寒,出不来门,几位哥哥自然在家伺候不敢出门。”慕容冲却冷哼了一声,太傅和太后告诉的却是他不满天子带百官赏日出,说是奢靡游乐,败坏法度。
慕容泓本来想溜出来玩,但是却被人盯着呆在皇帝左右,出门的时候母亲便叮嘱他要处处小心留意,不要惹了太后皇帝还有中山王。太后不厌恶但是也不喜他,他若有个什么小动作,她便觉得心烦,所以跟着慕容泓的侍婢时时提醒规劝着他,让他不得自由,只好恨恨盯着一边正在自由聊天的三个小孩子。
正在聊天的郑心竹却听得那边清朗明脆的声音却是皇帝着人起丝竹,奏声乐,一时间琴瑟笙箫,悦耳清叮。一队翩然起舞的美丽女子,轻声吟唱曹植的铜雀台曹植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阕乎太清。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连二桥于东西兮,若长空之蝃蝀。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云天垣其既立兮,家愿得乎获逞。扬仁化于宇宙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休矣!差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尊贵而无极兮,等年寿于东皇。御龙旂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思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当唱到最后的时候,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下面大臣齐声道,愿陛下江山永固,天佑我大燕……
郑心竹听得恻然,曹魏也说愿其永固,可是到头来可是做了古!
耳边萦绕着丝竹笙箫乐声,君臣欢乐的恭维声音,耳边传来猎猎旌旗拂动声音,不时得有小鸟飞过啼鸣。天色稍稍亮起来,被通明的灯光照的变成泛着晕黄的青色,远处天际露出点点的白,几丝黑云浮过却没有透亮的清爽。一望无际的视野在脚下绵延,黛青的山,墨黑的云,东方没有红霞万丈没有金光闪烁,却是萎靡漠漠的飘起浓灰的云朵,一阵秋风扫过,浓云密了,竟然滴下几滴清凉入骨的冷雨。
“下雨了,下雨了!进宫殿里面――”声音开始嘈杂,皇帝太后在大臣的簇拥下躲进了大殿里,铜雀台有100多个房间,一些将军带了士兵也躲进去,但是人员众多,即使被分流进了冰井台金凤台却还是很多人站在凄风冷雨里,冻得哆哆嗦嗦。
慕容冲他们三个也躲在殿内,坐在太后和皇帝后面的帷幕内玩耍,慕容泓带了个小男孩子瞅了个空子也钻过来,掏出随身携带的扑克便拉着慕容冲和慕容凤一起玩,郑心竹没有想到皇帝心血来潮浩浩荡荡的一番兴致,却都败在了这场清雨之中,就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天气预报的人员,竟然在皇宫“倾巢”而出观赏日出的时候下起来秋雨!
皇帝只要能够行乐却不管在哪里,所以下雨他也无所谓,反而兴致更高,命人打开了殿门观赏铜雀台上的秋雨。殿门打开,秋风裹杂秋雨袭来,点内高枝铜灯烛火摇曳一下子熄了大半,冷冽的秋风侵寒入体众人不禁都打了个寒战。
太傅还是借了这个机会处死了几个官员,有负责天文有负责农业军务方面的,借口也很简单,无非就是妄负皇命之类,这本来就是排除异己的一种大好手段,朝堂上下太傅却远远凌驾与皇帝之上。慕容泓因为在大殿上玩扑克被太后狠狠教训了一顿,气得他狠狠地盯着慕容冲和郑心竹。
国难临头斗不休
秋日的邺城皇宫,风卷残云,叶落残秋。秋风在树梢打着卷漫过宫殿高墙青瓦,挑檐上的宝铎铿铮嘎鸣,殿门挂的厚厚的锦帘也被吹得乱拂不已。
前线的战况却是越来越不利。
其实在建熙十年(皇帝慕容暐年号)四月,晋国大司马桓温已经亲率步骑5万自姑孰出发开始北伐大燕,先派建威将军檀玄进攻湖陆,俘燕宁东将军慕容忠。皇帝慕容暐派了下邳王慕容厉为征讨大都督,统率步骑2万人和晋军战于黄墟燕军大败,慕容厉单骑逃回,燕高平太守徐翻举郡降晋。晋军前锋邓遐和朱序又在林渚打败燕将傅颜。慕容暐又派乐安王慕容臧统率诸军抵抗,慕容臧深感不敌。于是,派散骑常侍李凤去前秦求援。七月,桓温进驻武阳,前燕旧将、故兖州刺史孙元率宗族起兵响应,桓温到达枋头。
枋头里皇城邺城几百里,但是晋国的连战连胜却吓坏了皇帝和太傅慕容评,他们便商议迁都城回故都龙城。只有吴王慕容垂极力主战,他上奏,“皇上,枋头离邺城尚有距离,臣请战,若不能胜,则到时候再商议迁都也不迟呀!”慕容评太极为不信任,告诉皇帝他肯定是有私心,想趁机抓住兵马大权,此人不能重用,连先帝也说,必不是久为人下者。青年美丽的皇帝略微思忖了一下,却认命吴王代替慕容臧为南讨大都督,率征南将军慕容德等5万步骑抵御桓温。
太傅却害怕战情不利与太后商议向前秦求救,于是皇帝又派散骑侍郎乐嵩往前秦求救,并答应以割,让虎牢以西的土地给秦为条件。
整个皇宫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中,慕容冲也不想着玩耍了,却在武场勤于习武。“吴王13岁的时候勇冠全军,我已经11虚岁了,也可以上阵杀敌了,”他站在园子里拿自己那把精致的窄刃刀使劲地刺着旁边的枝叶,“可恨太傅竟然不让我去,”他沉着脸,手上却用力的戳刺。郑心竹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他,她没有去过战场,但是她却肯定他去了也无非就是给人添麻烦,劳兵劳力而已。“心竹,我要离开皇宫去找吴王叔,”慕容冲语出惊人,吓了郑心竹一跳,
“殿下,您现在年纪尚小,而且前线战事激烈,恐怕没有多余的人来照顾您了,您应该等到自己练好武艺,熟读兵法,能够独自带兵打仗的时候在去也不迟――现在去了,反而让燕国的将士施展不开手脚了――”郑心竹胡乱的安慰他,怕他像皇帝那样心血来潮。
“司马大人――好消息”代付喜滋滋的小跑过来,见礼完了便垂首站在旁边,“什么好消息?不是不是吴王打了胜仗?”慕容冲脸上漾出一层兴奋的红色,“殿下圣明,正是如此――而且秦国也已经出兵了――”代付微微弯着身子,尖细的声音透出一股喜悦。
“太好了,我们不用迁都了,心竹――”慕容冲高兴的跳起来,然后来拉郑心竹的手。郑心竹却觉得那个阴影是越来越近,他的磨难也许正在靠近――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因为吴王的胜利皇城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景象。
十月,天气冷起来,寒风开始凛冽,吴王凯旋而归。皇帝派太傅以及大司马慕容冲在城门迎接凯旋的吴王将士们。
慕容冲穿戴一新,雪白泛金的战袍,明光铠甲泛出明晃晃的阳光,乌黑的发丝在白玉生辉的面庞轻轻拂动。身后黑压压的都是士兵,旌旗,仪盖,皇帝派了自己的仪仗迎接凯旋的将士。两旁站满了邺城的百姓,看着远处飞驰而来的马队,身后尘土飞扬气势非凡。吴王身穿黑色战衣铠甲,威风凛凛,百姓们高声的欢呼高叫,“吴王,吴王!”声音此起彼伏,浩荡高扬,在人们头上飞旋入空旷的秋日晴空,声音激荡回旋,回音阵阵。
慕容冲只觉得热血沸腾,好像自己亲临战场一样,吴王神采飞扬,朝百姓挥手致意,百姓们更是热情高涨,高声地叫着这个让他们不用颠沛流离做亡国奴的吴王。穿了太监服饰的郑心竹站在一群随从中间,只觉得周围的热浪直逼夏日烈阳,看来偶像和粉丝之间存在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
太傅慕容评看着百姓高涨的反应,嘴角扯起一丝森寒的冷意,他本就富态红润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的红。
吴王打败晋国大司马桓温的事情如同长了翅膀举国上下皆称吴王乃国之栋梁,全民之福,成了全民以及将士们心中的大英雄。
“母后,太傅大人,吴王这次能够凯旋归来,皇帝哥哥一定要好好赏赐他了,吴王真不愧是皇爷爷称赞的人呢――”慕容冲不由得在太后和太傅面前称赞吴王。尽管他们一直告诉他吴王不好,而且吴王也总是干涉他们,他对他没有什么亲切的感觉,但是男儿建功立业却要像吴王,他小小的年纪心向往之。
“凤凰,你和心竹到外面去玩吧,母后和太傅大人在闲聊一会,”可足浑太后朝郑心竹使个眼色,太傅虽然衣饰华丽,但是却体态微微发福,又好酒肉美色,所以在俊男如云的慕容氏的男子里面,却是最为普通不过。他笑眯眯的盯着郑心竹,但是她却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到愤怒,吓的她赶紧拉着慕容冲往外走。
“也不知道为什么,吴王回来了,却进宫反而少了,他家的几个哥哥也不常进宫了,”慕容冲对于一些玩耍失了兴致,总想有人来教他习武之类的事情,“心竹,不管怎么样,你都会陪在我的身边的吧?”靠在秋叶飘洒的林间围栏上,慕容冲看着悠悠秋水,叹了口气。郑心竹心里咯噔一下,觉得他好像变了很多。她一直以为他是被宠坏了的任性的可爱的单纯的孩子,但是他幽幽的叹息却像深秋里凋零的花朵。
吴王的胜利威名,让太傅慕容评惧怕不已,而且吴王为了奖励麾下将士,上奏请赏,“所募将士忘身立效,将军孙盖等摧锋陷陈,应蒙殊赏”,太傅大人却瞒住不报,吴王深感不满找到太傅理论,两人吵得不欢而散,太傅便与太后密谋毁其战功欲杀之。消息却不慎走漏,皇宫里的水深且混,任何的宫婢太监,都可能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尽管有人劝慕容垂起兵反燕,但是他却感念手足大义不肯落人口实毁自己于不义,后在其子慕容令劝说下逃往故都龙城,希望可以得到皇帝明察到时自可以洗脱罪名。
十一月,吴王借出城打猎之机,带了诸子逃往龙城却在邯郸时候出了差错,慕容麟回马密告太傅,太傅上奏皇帝,说尽谗言,皇帝派出西平公慕容强率精骑追之,慕容令断后,慕容强不敢追赶。后决定西行投奔秦国,慕容垂遂率部西行,至河阳,斩津吏而渡。遂自洛阳与段夫人,子慕容令、慕容宝、慕容农、慕容隆,慕容恪之子慕容楷,舅兰建,郎中令高弼一起投奔前秦,只留可足浑太后之妹长安君可足浑于邺。乙泉戌主吴归率兵追击,被慕容令击退。
得到吴王奔秦的消息皇帝大怒,太傅更是添油加醋说吴王早生异心云云。此后的燕国更加的纲颓纪紊,腐败没落,皇城的奢靡比过去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冲更加的依赖郑心竹,他觉得只有她才是真实的,她静静的对着他笑,她陪他读书,习字,习武,她不像周围那些人只是一味的巴结宠溺他,她虽然沉静,可是却有自己的想法,她是他的最贴心的朋友,让他觉得真实而可靠。少年的心看不透世事的艰险,在蒙昧不清的皇城,深陷恭维与宠溺中,要保持自己那一丝丝的自我该有多难?
那年的时光过得特别的快,来不及感受幸福喜悦心酸苦痛,一切都消失的太快,灾难来得又是那么的突然,谁都没有准备好!
寒冰消融,春暖花开,电闪雷鸣,秋高气爽又是一年冬天……
这次的冬天越加的冷寒,凄风凌厉,即使穿了厚厚的棉袍,捧着暖暖的手炉,还是觉得冷。年少的慕容冲来不及体会这冬天的滋味,世界变整个的颠覆了,一夜之间长大……
秦国攻燕,慕容令做先锋,却逃回燕国,皇帝和太傅恨他们叛逃,而且现在他逃回来,吴王却在秦国深受重用,便将他发配沙城,后来举兵欲反,慕容麟再次告密,慕容令被诛。纷乱复杂的变故如同放幻灯片一样让郑心竹应接不暇,又是十一月,秦苻坚和太傅王猛攻入邺城。
早在六月秦初攻燕时候,边境送来急报,太傅慕容评却根本不当回事,将急报扔进废纸堆了,讥讽小小秦国不自量力。待到十月出兵与秦军对垒的时候,却又封山占泉,将水卖给自己的士兵百姓,一匹绢两石水,失掉民心军心,王猛几乎毫不费力,摧枯拉朽之势一路逼近皇城。
苻坚见了凤凰
秦兵已经兵临城下,皇帝御驾亲征了。
“心竹,快跑,我们骑马出城去,皇帝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