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未曾分开那样混蒙……
宋牙吓得在外面假装昏倒,反正苻睿踢了他了!
没有预兆的,郑心竹跌倒在地,只觉得喉咙处什么涌上来,浓稠腥甜,几乎忍不住,却拼全力连同眼眶的酸痛使劲地憋回去,不敢呼吸,脸憋得通红。 只听到什么声音哄然爆炸,地动山摇,她只能贴在地上才不能再摔倒,
如流水的雪白素娟衣慵懒地斜斜倚在软塌上,黑发如瀑斜斜披泻在地,后面的人伸手揽住他的肩膀,把玩他的发丝,发丝缠绕在手指上,柔滑黑亮。
痛意原来是这样的呀!
没有看见刀光剑影,却寸寸凌迟!
没有饮到致命毒药,却恨不立死!
没有听见丁点心碎,却痛彻心扉!
没有感到丝缕的痛,却痛不欲生!
漫天的神灵呀!请你立即带走我的双眼,过往的神仙呀!请你立即带走我的感觉,让我不能再听,再见,再痛,宁愿立即死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倾国倾城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如同无间炼狱里的修罗,眼神对视的一霎那,互相听见清脆的脆裂的声音,如同水晶相撞,清脆悦耳!如同优美的音乐,旋舞在上空,向下俯瞰,尽情嘲弄,什么倾国倾城,都是红颜薄命!什么前世今生,都是无尽苦痛!
爱吧,爱了就要伤!恨吧,恨就不能忘!将那炼狱般的痛苦,刻在额头的羞耻,日夜反复的品尝,却依然前路茫茫,不知道哪里是方向……
苻睿脸色也是煞白,旋即通红,却立刻跪了下来,伸手揽向跌倒在地的郑心竹,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即使隔了厚厚的棉衣裳,触手仍是透心的凉!
苻坚没有想到他会闯进来,将手里的酒杯狠狠地扔过来,酒杯磕在苻睿的额头上,鲜血长流,滴在怀里的心竹惨白的脸上,是触目惊心的红!
郑心竹不能看了,不能听了,但是却依然死死盯着那双狭长的雅兰的丹凤眼,他没有一丝的躲避,就那样和她对视,长久以来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没有任何的语言,此时声音对于他们是亵渎。只希望这宫殿立时塌掉,让他们可以生不同衾死可同|岤!
他的眼睛依然那样清澈明净,如同外面晶莹的雪,展现给她赤子无邪的纯净,没有慌乱,没有掩饰,没有羞耻,只有那浓浓的思念,关切,心痛,爱恋……
这短短的一望,他无法给她更多,怎么会有心思去流露那些他独自舔舐的伤?独自吞噬的耻辱?从她的眼睛里,他看到的只有心痛,满满的都是心痛,坚持!没有怜悯,没有鄙夷,只有爱!心竹!你是爱我的对吗?尽管你来不及说!但是,你是爱我的!
当我懂了什么是爱!却竟然是在对你深深的思念之中,以及无尽的梦魇中,我成了你的雅兰,深深切切的感受那种痛苦,但是也只有那种痛苦才能支撑我活下去!
心竹,如果不是爱你,如果不是梦里对你爱不能说出口的绝望孤独,我如何熬过这炼狱的凄楚?
心竹!我还能再爱你吗?亲口告诉你!哪怕只有那么一次?心竹!
他们彼此的深望,连眼泪都多余,他要多看她一眼,眼泪只是害事的东西!
新君有妇不欢颜
“苻睿,反了你了,来人,给我拿下!”苻坚盯着苻睿没有一丝的心痛,苻睿轻轻擦拭掉心竹额头的鲜血,却看见她眼睛眨一不眨地盯着慕容冲,即使痛了,也只是使劲的眯起来,不肯眨一下。
“父王,你听我说,我是有原因的,”苻睿跪在地上,狠狠地瞪着那个苍白,精致,身材绮丽的玉人,“您答应过我,只让我娶心竹,不会逼我的,”苻睿沉声道,“太后要我娶太傅的孙女为妻,父王,我不要!”在最敬爱的父亲面前,他难免撒娇。
苻坚看着他额头的伤口,手上还缠了纱布,脸色一缓,心下软了起来,想让慕容冲去屏风后面的帷幄先休息,但是却看到他痴痴地望着郑心竹,那种眼神似乎将自己内心所有的爱恋都流露出来,他的表情淡然宁静,除了过分的苍白,眼神清明迷离,唇角淡微微的似乎是笑,脸上洋溢的似乎是幸福,他天天守在他身边,但是却从未见他笑,从未听他主动跟他说话,除了――除了那次他用慕容凤威胁了郑心竹――也就威胁了他。
他忽然觉得心头漫上来的痛意,让他有种要毁天灭地的冲动,就如同自己即使拥有整个天下,可是他不属于自己,那一切也是白搭,他似乎是纤尘不染的先贤,即使他再如何的想让他与自己一起坠入红尘凡间,他依然坚守内心的那朵纯洁清透的睡莲,那却是给她的,那个抢走了他最爱的儿子的女人!
只要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占有了他的身体,他的心,能飞到哪里去?他一定要得到,连同他的心!他的贪婪让他一下子失去理智,伸手探向他□柔软的后背,手滑过他的肩膀扳住他的脸,强迫他回头,然后冷冷地对苻睿道,“回去吧,立刻娶了李方敏,否则,以后宫法度来处罚郑心竹,”然后俯身而下。
苻睿没有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不堪入目的情况让他不堪其辱,抱起如同傻了的郑心竹大步地跑出去,这个世界已然疯了!
到了门外,郑心竹再也忍不住,一张嘴,一口殷红吐在门外的雪地上,飞红点点,愁绪如海,一城雪,满腔恨, 未见白头心先碎!怎奈一缕魂,一声悲,前世今生又一回!
飞马奔回巨鹿公府,看见苻睿额头上的伤口,几欲昏迷的郑心竹,刘熏他们慌作一团,立刻上来敷药,却被他使劲地推开,“都出去,不许进来打扰!”他没有骂人,心里觉得疲惫。抱着郑心竹在火炉边上坐了下来,额头上的血停了,干涸了,被冻成冰,被炉火一烤,又化成学会,殷红点点,飞溅而下,滴落在锦衣上,锦衣密实不透,又滑落在地毯上。
“心竹,你有多爱他?”他平静地问,她没有回答,他心里淡淡的恨掺进浓浓地痛,他觉得她没成年,给她时间,可是她却已经深爱了别人,那个人!哈!怎么可能?那样一个娈宠!他鄙夷地冷笑。
他叫了人来,冷冷的吩咐,“你去告诉太后,说我愿意娶李方敏,让他们准备,越快越好!”声音冷得让丫鬟以为炉火是不是熄灭了,怎么那么冷。
去通报的人回来说,太后发怒了,说什么你要娶就娶,你不要就羞辱一番?然后又说娶的话可以,李方敏做正室王妃,郑心竹只能是侧室,而且要求李方敏婚后一年必须有子,否则便继续纳妾!
苻睿冷冷一笑,都答应了下来,只要你们愿意有什么不可以?他的心冷了,父王伤害了他,他们都来逼迫他,他算什么?
经过这场闹,一切反而平静下来,郑心竹回到王猛府上每日里还是绣花作画,和刘氏说说话。刘氏朝王猛抱怨,说太后怎可如此霸道,而且皇帝都不顾我们的面子!王猛深深叹口气,这人,要是关乎情,便生乱,他苦劝很多次,希望皇帝可以铲除慕容家能干的隐患,驱除慕容冲,但是他却一直不肯谈论这个话题,王猛一说,苻坚便笑,“景略,这个,就不说啦!史上哪个皇帝没有个龙阳之好?而我独喜欢他一个人而已,后宫也没有几位,景略又何必太苛责于我呢?”
王猛只能慢慢来,现在长安大街小巷的穿着一些歌谣,有损皇帝声威,皇家颜面。
郑心竹整日里就想睡觉,希望可以做梦,因为她有太多的难以忍受的痛苦想要哭诉,可是却时时地不能梦见那个自己,每天摸着那枚戒指,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那天的事情再也不敢回头想,一想丁点的苗头,便觉得锤心彻骨的痛。
苻睿娶了新妇,成了巨鹿公王妃,她被邀请去观礼,但是刘氏说她病得厉害,不肯让她去。新婚的夜里,她倚在软塌上,眼睛盯着炉火想了一夜,却有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苻睿偷偷站在她窗外很长时间,后来才踏着冷月残星回了她以前的别院,暖阁,温暖,但是心,却是透底的冰寒!
巨鹿公大婚,苻坚为他大赦天下,赏赐巨万,整个长安城,欢庆一片,只有新郎官,脸色惨淡,面色憔悴,新娘子,独守空闱,直到烛残,香尽,更漏断,窗纸微白,泪痕满面,枯坐到天明……
郑心竹每日里昏沉沉,却做不到想做的梦,现在连雅兰也梦不到了,记忆都开始模糊,新旧记忆,不同时空交叠,让她恍然,不知道哪个是梦哪个是真。
“心竹,吃点补品吧,你看你面色苍白的,真叫人怜惜心疼!”刘熏端了燕窝粥,郑心竹微微叹了口气,不但不做梦,睡都睡不着了。
“夫人吩咐了,你不喝粥我不吃饭,你就看着办吧,是不是让我可怜巴巴地饿肚子!”她撅着嘴巴,郑心竹苦笑一下,端起碗来,几口将粥吃尽,没有任何的味感,“饿了?还要吗?”刘熏看她吃得快,竟然很开心,“不要了,够了!”郑心竹又微微地闭起眼睛来。
接着却来了意想不到的人,“妹妹!”李方敏不让人通报,领了丫鬟径直走进来,看见郑心竹面色苍白躺在那里,连忙上前关切道,“妹妹要注意身体,免得夫君担心才是!”郑心竹看着她红润洋溢着笑容的俏脸,轻轻笑了笑,“恭喜啦!那天病得厉害,真是抱歉!”郑心竹微微欠了欠身子。
“妹妹如此可就见外了,今日永昌本来要来,却有事情,便让我来了,说‘今儿接了妹妹回去,总呆在丞相府也不好,总是麻烦夫人,过意不去,’”说完咯咯的娇笑。
“王妃,这个您倒是没说对,我们夫人喜欢的紧,说等心竹到了出嫁年龄,才去呢,现在就安心住在这里,不妨事的,”刘熏却看不惯这个王妃。
“真个是伶牙俐齿的丫头,以后就跟着妹妹去吧,我还听说太原公喜欢的紧,不如――”李方敏话未完,刘熏连忙打断道,“还是不劳王妃挂心了,我跟了心竹,自然等她来安度我,”她的话让李方敏微微一愣,旋即又笑,“妹妹,你看你的丫头,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她就好像我要欺负了你们似的,永昌那么宠你,谁还敢欺负了不成?”说完笑得清脆。
这夫妻两个如同约好了一样,她前脚走,他后脚就来了,“永昌,你不是说让我来,你不来了吗?”李方敏看着走进来的苻睿抬眼笑道,苻睿一愣,也没有说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和心竹说会话,你出来半天,家里就乱了,”然后走多来拉了靠枕倚着坐下,李方敏看他不讲礼仪规矩,也不来说他好歹都是他的妻妾,她笑了笑,“我这才来几天,巨鹿公府就少不了我了,那我没有来的时候,你们是怎么过来着?”说完又笑,“我不打扰你们了,永昌,我说的是,赶紧把妹妹接回去,我也好有个伴,日子过得也踏实!”说完向郑心竹告辞,然后领了人出去了。
郑心竹看看他的额头,被冷硬的玉杯砸的伤口结了个疤,不大但是也不小,他也不在意,不过这大冷天的,又有点发炎,郑心竹每次他来都细细地给他收拾,可是下次来又厉害了,以为他伤口感染,着急地不得了,后来看看却不对,原来是他故意弄得厉害了。
郑心竹又不能忍住不来管他,如此冷的天,他也不戴帽子,这真要是发炎了,那就麻烦。连忙叫刘熏,她早就拿了药箱进来,笑嘻嘻递给她。
郑心竹翻出纱布,药膏,更加仔细地帮他把伤口重新清理过,然后涂上药膏,又用纱布包了,又让人拿了冬帽来,出去的时候戴上。
苻睿觉得郑心竹如同那天上的云朵,看似静静地呆在那里,可是他却越发的摸不到她的心,她离他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吹,便远了。
有的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等不及她成|人了,如果将她强行留在身边,她应该会喜欢他的吧,时间久了,她只有他,她就会爱他了吧?想到爱这个字眼,他便觉得缠缠绵绵,心头绕来绕去不休,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心竹,要跟我回去吗?”苻睿看着她,“还是等等再说吧,太尉家女郎刚嫁了来,”郑心竹伸手摩挲自己一直看得那本古书,书面陈旧,书页破损,但是内容却很值得一看,外表看到的永远是肤浅的。
“那就等再过些日子也行,反正,对我都一样,”苻睿低头抚弄她青翠的腰带,他每日里来,除了练功上朝,请安,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这里,她回不回去又如何?
无心之善善有终
都说是下雪不冷化雪冷,果然有它的道理,雪融化的时候,郑心竹便觉得身上的热量一丝丝地被雪吸了去,看它们慢慢化成水,自由地流进泥土,与大地融为一体。通过吸收他人的温暖,然后融化了自己,让自己获得自由,它们多么的睿智?
多么希望有一个靠近你,温暖我的人!郑心竹盯着那梅枝上的雪,滴滴滑落,落在掌心,冰凉舒爽,伸手攫一把似化未化的雪凝,放进嘴里,触舌冰凉,带着丝丝梅花的清香直落心底,舌底却似乎还留着淡淡的清甜,耳边听着鸟鸣叫的清脆声音,不禁越发的羡慕,
鸟儿腋下有双翼,随心畅意自在飞,
红梅孤洁傲风雪,本心来去皆如水。
堪怜无奈红尘坠,听凭岁月急急催,
红尘混沌心易碎,春风不知相思泪。
春风来了,等闲识得东风面?春满人间愁满天!
又是一年春至,又是一年煎熬的开始!
王猛又一次劝说未果,苻坚依然不肯放走慕容冲王猛苦口婆心,告诉他民间现在议论不堪,可是苻坚依然非常固执,丝毫不肯让步。
郑心竹一直在静静地熬着岁月,只觉得那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静静地看着窗外,雨横风斜三月暮,风不定,人未静,廊下落红应满径。
残春还未褪去,初夏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