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便看见了回廊一头亮着灯火的屋子,他眸光微抬,在看到“祠堂”两个字的时候,内心忽的一紧,随即胸口便像是被扎了针般痛起来。
姜离咬了咬牙,双眼紧紧闭上,复又睁开,抬腿走了过去。
屋内烛火烧的正旺,姜离站在门口,入眼便瞧见背对自己笔直站着的边子濯,和他面前立着的牌位。
边子濯一身玄衣,披散着头发。他早已听到姜离的脚步声,却依旧背对着姜离,头也没回。
姜离抿唇看了看那个漆木牌位,胸口愈加堵的发慌,他缓缓瞥开眼神,独自站在屋外烛火照不到的屋檐下,执意不踏入屋内,冷声质问道:“叫我来干什么?”
边子濯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乌云密布,两人的眼神一对上,边子濯的瞳色蓦然又深了几分。
姜离冷眼瞧着他,随即便听得他低声说了一句:“过来。”
姜离足下像是灌了铅,纹丝不动地站在门外,夜里起了风,吹的雨点子撒进了回廊,惹湿了姜离的绯色长衫。
“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边子濯道,他眉头压低,似是一头亟待捕食的豹子,目光危险地盯着姜离,缓缓伸出了手。
姜离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腿迈入房内。
刚一走到近前,边子濯忽然眼神一凛,提步上前,伸手直直往姜离后颈上扣去。
姜离武功不如他,提手应付稍晚了一步。只觉得后颈一阵闷痛,随即浑身感受到一股子大力,压得他足下不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下跪要自觉点。”边子濯道。他伸出手,紧紧攥住姜离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姜离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便是那放置在祠堂正中央的牌位,漆黑的木牌上,烫金的“边拓”两字撞入视线,刺的姜离太阳穴突突地跳。
边子濯面无表情地瞧着姜离,眼神阴沉沉的,像是融了墨。
“呵……朝中都传世子殿下耽于享乐,早就是个废人了。前几日更是醉的连街边的小混混都打不过。”姜离嘲讽道,抬眼挑衅地盯着边子濯:“怎的一当了我的面,世子殿下便无兴趣装了?”
姜离话音刚落,边子濯手上便猛地使力,将姜离的脸逼地离那漆木牌位更近了些。
姜离心下一紧,瞬间挣扎了起来,尖声怒喝道:“放开我!”
边子濯无视掉他的挣扎,粗壮有力的臂膀犹如硬铁一般,死死压着姜离的身体,锢的他跪在地上,不能动弹分毫。
“真够风光啊,姜离。”边子濯俯下身子,嘴唇几乎要贴近姜离的耳朵,声音异常阴戾低沉,听得姜离心口一阵阵发颤:“你竟当了指挥使了。”
姜离额头出了些冷汗,他哼笑一声,嘲道:“是啊,至少比世子殿下整日里装纨绔来的风光些。”
边子濯听罢冷冷看了姜离一眼,捏着姜离后颈的手缓缓收紧,道:“不过是我的一条狗,在太后身边待的久了,忘记主人是谁了么?”
姜离咬牙忍着脖颈间的剧痛,双眼狠狠地盯着边子濯,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边子濯眼眸微阖,低声道:“前任锦衣卫指挥使付博,随侍两朝皇帝共十五余载,期间从未出过差错。如此油滑的人,怎的近日里却大了胆子,妄议朝政,还被人举报,惹来杀身之祸?”
姜离咬牙听着,撇开眼神,不置可否。
边子濯垂眸看了姜离一眼,用手强行掰过他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道:“付博的死,是你干的罢?”
第2章 回忆无声
姜离冷笑一声,道:“世子殿下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话音还未落,姜离便觉得边子濯掐着自己的手忽的一松,耳边传来疾风,“啪”的一声,脸上便被猛地甩了一个巴掌。
姜离脸被打的偏了过去,他瞪大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怒意如星火燎原般充斥整个眼眶,他猛地跳起身子,怒吼一声,扬手便冲边子濯面门打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姜离虽然武功了得,但对上边子濯还是略差了一筹,几个回合交锋下来,姜离被边子濯重新摁回地上,压着脑袋,对着边拓的牌位狠狠一磕!
额头撞在光洁的青石地面上,“碰”的一声,撞的姜离眼冒金星。
“让我想想,你嫁祸付博的理由是什么来着?”边子濯垂眸寒声道:“——付博妄议明德帝立公主之事,朝野动荡,太后震怒,责令问斩。”
边子濯倾了身子,压着姜离后脑勺的手更加使劲,姜离牙根紧咬,疼的浑身发抖。
“那准公主可是你名义上的堂妹,太后最疼的小孙女。姜离,你这般给太后交投名状,怪不得这指挥使的位置,她会大方让给你坐呢。”
姜离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轻哼,挣扎道:“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边子濯道:“我养的狗不听话了,你说该怎么办?”
姜离脸贴着地面,双手被反剪,费力抬眼瞪着边子濯,笑道:“是啊,我不听话,又怎么样?世子殿下若早知如此,当年你的那一刀,便该刺的更准一些!”
姜离的心口处突然疼了起来,在姜离的胸前,左三寸,上两寸处,有一条被匕首刺伤的痕迹,那处伤痕异常危险,只要稍稍一往左,便可血流如注,无力回天。
可当年边子濯拿匕首刺入的时候,独独就往右偏了一偏。
边子濯擒着姜离的双手忽的紧了紧,姜离闷哼一声,怒喝道:“你当年就该直接杀了我!”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边子濯声音淡淡的,他手上使了劲,拽着姜离的头发迫使他直起了身子:“姜离,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完。”
边子濯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耳边说的,姜离浑身颤抖,眼睛不受控制地看向面前那个漆木牌位。
那年,北都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暴雪。
北凉城被敌军围的水泄不通,军士们嘶吼哀嚎着,想要冲破封锁。可定北军已经一个月没有新粮了,没有补给和武器,他们怎么也冲不出去。流矢一阵又一阵袭来,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夜空里,秃鹫等待觅食的叫声与敌军急切的号角声揉在一起,融成索命般的低吟。
他惶然站在定北军中,四周布满残肢断臂,被定北军鲜血染透的雪比侯府盛开的红梅还要艳。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姜离闭上眼睛,心脏狂跳不已。
每当这段回忆浮现,姜离脑中便会混乱不堪,他频繁地被困在那日的暴雪里,感受着理智被一点点地吞噬。
“义父会保护你的。”边拓满身是伤,他的左眼已经被流矢射瞎了,抱着姜离的手臂却稳靠如城墙。他将姜离护在身后,疲惫不堪的眼睛弯了起来,扯了扯嘴角,声音坚定:“离儿,义父不会让你死……!”
恍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