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衣见推辞不得, 便随他出了舱。
张志全不敢托大, 拔剑凝神待发。
卫紫衣却只闲闲站立, 抽出银剑, 轻弹剑身, 朗声一笑, 笑声和着剑鸣, 声若龙吟, 顷刻间压下了风声、浪声、鸟语声, 远远传开, 久久回荡。
那样淡然的笑容, 卓而不群的身躯, 冷冽的剑芒, 耀眼无匹, 直逼当空高阳。
宇煌赞许地点头: “果真是个人物。”
宝宝大眼扑闪扑闪: 大哥好帅哦。
卫紫衣银剑信手一指: “请!” 话音未落, 剑光乍起。
瞬时天地黯淡, 便只余那一剑的锋芒、那一人的光华。
在场所有人浑然忘了呼吸。
张志全长剑也挥出, 平指, 凝神肃立。
卫紫衣始终淡淡的笑, 闲闲地立, 可那剑气却始终纵横, 寒锋逼人, 锐不可挡。
张志全忽然叹了口气, 颓然收剑: “我输了。”
卫紫衣再朗声一笑, 随手收回银剑: “承让。” 笑声扬开, 惊起一滩鸥鹭。
剑气倏地消失,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宇煌拍手大声道: “张教主果真是剑法无匹, 风采絶世。”
卫紫衣连道过奖。
钟迅道: “久闻四川唐门是暗器高手, 不知较之毒祖教的暗器手法, 孰高孰低?”
唐卓折扇刷一下打开, 轻摇数下, 微笑道: “毒祖教的下毒功夫天下闻名, 在下自是认输的。” 言下之意即是比下毒是比不过的, 但比暗器却又不然了。
蓝白一听, 脸色微变。
宇煌饶有兴趣道: “两位不如让大家开开眼界?”
蓝白斜睨唐卓一眼, 点头道: “如此便不好让大家失望了。” 吩咐人取过一只碗, 端到船头, 倒了点粉末进去, 平放在地上, 然后抽出白绫往空中一挥, 卷来两只过路鸟儿, 一只在碗上空旋转一圈, 一只在碗外围兜转, 之后收回白绫。
两只鸟儿又飞上了天, 在碗上空旋转的那只扑腾几下, 坠落湖中, 一命呜呼。在碗外围兜转那只, 展翅翱翔, 一飞冲天。
唐卓拍手道: “蓝教主好高深的下毒功夫, 拿捏得分毫不差。唐某佩服。”
蓝白冷笑。
唐卓也走向船头, 身形优雅, 步步生莲, 再那么双手一负, 迎风懒懒站立, 蓝衣黑发在风中飘动, 一根发梢、一个眼神俱是风情。
宇煌点头: 也是个人物。
宝宝向他挤眼: 唐马蚤包。
唐卓回以倦倦一笑, 蓦地右手一扬, 金光一闪, 过路鸟儿又一只, 扑腾直下。
蓝白再度冷笑。
扑腾鸟儿眼看就要啄上水波, 唐卓右手再一扬, 金光再一闪, 鸟儿欢鸣一声, 冲天而去, 金光又回到了唐卓手中。
唐卓手一摊, 两枚金钱镖在阳光下耀眼生辉。
宇煌又拍手道: “唐掌门好厉害的暗器手法。”
唐卓摇头摆袖, 低笑道: “哪里, 还是蓝教主的毒药厉害, 鸟闻鸟亡, 我的暗器, 唬鸟而已。”
蓝白脸色铁青。
宇煌笑道: “两位俱是高手, 今日我可算大开眼界了。” 拱手向卫紫衣等人一揖: “今日得见诸位风采, 心里仰慕得紧, 不知可否交个朋友? 到舍下作客?”
第二十七章
卫紫衣与唐卓对望一眼。
卫紫衣拱手道: “有道是: 四海之内皆兄弟, 既是兄弟, 朋友之说, 未免见外。只是在下教务缠身, 实在走不开, 尚请见谅!”
唐卓也拱手道: “我等俗人, 俗事也多, 到了贵府, 恐会搅了贵府清静, 阁下盛情, 我等心领。”
宇煌和颜悦色道: “说得是, 君子之交淡如水, 是在下强求了。”
再邀他们入舱谈笑一阵。天色渐暗, 卫紫衣等人起身告辞。
宇煌叫人将船靠岸, 目送他们远去的背影, 回身后眼色一冷, 对钟迅道: “着人盯紧他们, 二殿下那边, 也加紧留意。”
回到客栈, 镇国府的丫环和轿夫已等候多时。
丫环一见宝宝便捧出一套女装, 请小姐更衣过府。
宝宝瞪目, 望着卫紫衣不知所措。
卫紫衣含笑低语: “大哥还没见过宝宝穿女装的模样, 想来应该另有一番风韵。”
宝宝脸红道: “一定要换吗?”
卫紫衣附耳道: “宝宝要是怕羞, 不如先让大哥一人看了, 再决定不迟。”
宝宝点头, 回房让丫环帮忙换了。
其他人等在外头, 盯紧房门, 好奇换了女装的宝宝是怎生一副模样。
只听见宝宝在房里喊道: “大哥, 你进来。”
门开了, 丫环含笑走出。卫紫衣掀帘而入。
宝宝低着头, 攥着衣角。
卫紫衣上前, 轻轻抬起她下巴, 望了半晌, 再上下打量, 叹道: “宝宝, 还是换上男装罢。”
宝宝咬着唇, 委屈的模样: “我就知道不好看, 你硬要人家换。”
卫紫衣再叹道: “小傻瓜, 你着男装已招引那样多人, 这模样再出去, 大哥以后什么也别做了, 就坐在门口等着赶人吧。”
宝宝吃吃笑, 将头埋在他胸前: “大哥真夸张。”
卫紫衣将下巴搁在她头上, 半晌不语。
宝宝抬头, 疑惑道: “大哥, 怎么了?”
卫紫衣欲语还休, 一会, 终于开口道: “宝宝, 你, 你过去住几天便回来罢, 还有, 出去的时候换上男装罢, 还有……”
宝宝笑道: “大哥说得我要出远门似的, 不过是隔了几条街, 我随时都可以过来。”
卫紫衣期期艾艾, 话还是出不了口, 宝宝便问: “大哥有什么话说不得?”
卫紫衣终于开口道: “那个, 唐卓和高渐飞也要过去罢?......”
宝宝歪头看他, 笑道: “原来大哥喝醋了, 怪不得一阵酸味。”
卫紫衣轻弹下她额头: “取笑大哥, 该打!”
宝宝环住他腰, 脑袋搁在他胸前: “大哥要不放心, 那就不过去呗。”
卫紫衣将她拥了一会, 终是说道: “走吧, 别让人等久了。”
宝宝别扭地跟在卫紫衣后头。
众人睁大了眼, 张大了嘴。
熊峰嘴巴半天没合上, 乖乖, 这是人么?
宝宝被他们瞧得浑不自在, 快步向客栈门口走去, 却忘了此刻穿的是曳地长裙, 前脚踩住了裙摆, 眼看就要和大地亲蜜接触, 卫紫衣闪身上前一把扶住。
唐卓身子也飞了过去, 手吊在半空。
高渐飞手伸出了半只。
熊峰分别狠狠地瞪了他二人一眼。
唐卓放下了手, 摸摸鼻子, 负手望了望天, 喃喃道: “天黑得好早啊!”
高渐飞手绕了半个圈, 搔向脑后, 嘿嘿笑道: “是啊, 天黑了。”
宝宝、高渐飞、唐卓分别立在三顶轿前。
卫紫衣执住宝宝双手, 临别的秋波, 一浪接一浪。
唐卓扇柄叩叩轿门, 再望望天, 声音不徐不疾道: “天真的黑了。” 掀起轿帘, 坐了进去。
高渐飞生平第一次坐轿, 感觉有点新鲜, 摸摸轿门, 好歹现在先熟悉熟悉, 以后上朝说不得也得坐轿。也坐了进去。
轿夫望望卫紫衣, 等得有点不耐, 斗胆开口道: “这位爷, 天真的黑了, 您看……”
卫紫衣放开宝宝, 扶她进轿, 嘱了句“坐好了”, 放下轿帘。
轿夫唱声“起轿”, 晃晃悠悠, 三顶轿子乘着秋风顺着东街渐渐瞧不见了。
熊峰不快不慢, 刚好在卫紫衣转身的那一刹, 谄媚道: “教主要不放心, 属下去帮您盯着。”
卫紫衣眼睛锐利向他一瞥, 衣袖一挥, 走进客栈。
朱楚拍拍熊峰肩头: “马屁拍到马蹄上了。让老哥哥教你一手, 把话改一改, 这样说: 教主, 这宝少爷年纪也及笄了, 不如趁早去向候爷提亲, 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熊峰甚是明白地点头: “对啊,今早还问教主啥时候跟宝少爷成亲, 我咋就忘了这样讲呢?” 捅了捅朱楚, “你说, 欧阳候爷那官大不大?”
“那还用说, 掌管京城几万禁卫军, 又兼管吏部, 能不大么?”
“那, 他会不会嫌咱教主没个官品, 将宝少爷订了给别人?”
“他敢, 瞧瞧咱教主跟宝少爷那腻劲, 不怕闹出人命吗? 他要敢, 咱也不答应, 第一个把宝少爷抢回来。”
“这话中听。”
夜阑人静, 卫紫衣依照往常, 端坐书台, 不过今晚看的这段书似乎特别隠晦, 灯火烛影也曳得厉害, 没奈何起身走到窗前, 将窗户拉低少许, 染了秋露的凉风乘着窗隙, 扑面的凉。
卫紫衣指沾露水, 目光穿过了三条街, 往镇国候府方向望了望, 秋凉如水, 不知道宝宝睡得可好?
门外响起叩门声, 随着一声“进来”, 熊峰端着一个瓷盅走了进来。
卫紫衣心思正恍惚, 没留意送宵夜的丫环换了人。
“放下吧!”
熊峰放下瓷盅, 走到门边又回身, 压低嗓门道: “教主, 您要是担心……”
卫紫衣抬首瞟他一眼。
“不, 不是, 是那个, 这宝少爷年纪也及笄了, 不如趁早去向候爷提亲, 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卫紫衣笑骂: “这事何时轮到你操心了?”
熊峰傻笑: “那, 那是。不过属下听过一句话: 近水楼台先得月。宝少爷是不会变心的, 不过人家要怎么做, 咱是管不住的, 是吧?”
卫紫衣哭笑不得: “你是太闲了, 还是怎的?”
熊峰继续傻笑, 鼓起勇气说了句“您要是担心, 便过去瞧瞧吧, 别憋坏了心情。”, 之后便夺门而出。
卫紫衣心想, 这熊大个讲的话有时还挺舒心的。琢磨着熊峰最后那句话, 按奈不住心动, 出门向镇国候府方向走去。
梆梆梆, 更锣正敲起了三更。
镇国候府即使夜谧人静, 灯火依然点点不灭。
卫紫衣没想要惊动人, 却又不知宝宝住的是哪个院落, 便逐个楼阁一一寻去, 也将镇国候府的动静一一摸透。
花丛树影中, 少女的丫环和少年的小厮风花雪月演得正烈。
欧阳静熄了灯与娇妻拥被而卧。
高渐飞挑灯夜读兵书, 口中喃喃有词, 手指点兵点将。
唐卓静立窗前, 遥望某处, 诗句幽幽出口: “金井梧桐秋叶黄,珠帘不卷夜来霜。熏笼玉枕无颜色,卧听南宫清漏长。”
卫紫衣心中一动, 向着他遥望那处飞奔过去。
竹叶沙沙, 疏影淡照西窗纱。卫紫衣轻轻推窗, 无声无息进了房间。宝宝睡得正酣, 抱着枕头, 被子踢下了床。
卫紫衣摇头: 睡觉也不老实。轻轻拿开枕头, 拾起被子帮她盖上。伸手欲抚她脸蛋, 又恐扰了她好梦, 便缩回了手, 凝空细细描绘她的眉眼五官。
宝宝脸上正绽开一个调皮笑容, 不知正梦着什么好玩物事。卫紫衣嘴角也不由漾出笑意, 凝望一会, 终是转身离开, 走至窗口, 听到宝宝叫了声“大哥”, 卫紫衣大喜回首。
宝宝翻了个身, 抱住枕头, 被子再跌下床。卫紫衣叹气, 过去再拾起被子帮她盖好, 转身跃出窗台, 合上窗, 向院中走去。
竹影中闪出一人, 淡香随风送到, 是唐卓的味道。卫紫衣停步。
两人对望片刻, 卫紫衣第一个开口: “唐掌门好兴致, 夜深时分还有雅兴闻风赏月。”
唐卓道: “这个, 刚刚看到有条人影闪过, 以为是梁上君子, 便追了过来, 不想遇到的是张教主。”
“哦? 原来唐掌门半夜不睡, 为的就是要等那梁上君子?” 说完向着院子正门踏步而去。
唐卓跟在卫紫衣后面亦步亦趋, 摸摸鼻子, 怎么听著作贼的像是自己了。
两人行至荷塘边, 波光泛起微粼, 不远处一条身影极快掠过塘中亭台, 带起亭中灯笼一阵阵摇。
灯光不分明, 卫紫衣和唐卓也看不分明, 却都不约而同一起追了上去。
只追了一会, 卫紫衣便认出那人。
“是张泛仁。” 卫紫衣用传音入密告诉唐卓。唐卓点头, 也认出了那人。
张泛仁飞街过巷, 眨眼功夫, 已来到皇城。
皇城内住的是皇帝和龙子龙孙。卫紫衣和唐卓再由张泛仁与冰火二雄以前的关系一推测, 便猜想他是要前往大皇子府。
果不其然, 张泛仁飞过大皇子府的大墙, 掠过花园, 停在了一间书房的一扇窗外, 向内窥视。
卫紫衣和唐卓绕到另一边的窗子, 捅破窗纸, 也向内窥视。
宇煌坐在书台后, 身前站了冰火二雄。
钟安讲得正激愤: “……那日若不是那两小子出手, 二皇子已是手到擒来, 摆明了全都是二皇子的人。”
宇煌道: “这三个人都不简单, 张枫和唐卓在江湖上的势力声望不容小覤, 高渐飞则有望夺下武状元, 若能为我所用, 二皇子那边就不足为惧。”
冰火二雄对望一眼, 钟迅道: “这三人跟欧阳静关系密切, 恐怕不好收买, 照我说, 干脆斩草除根, 免为后患。”
宇煌盯了他一眼: “是人总有弱点, 找到他们的弱点要收买就不难了。” 沉吟一下, 又嘱道: “这事再从长计议, 没我的命令, 别轻举妄动!”
冰火二雄忙称是。
宇煌又问: “张泛仁可有消息?”
钟安道: “前天有人看到他去过费清的医馆。”
宇煌道: “他知道我们不少秘密, 可别让他泄露了。” 指节轻扣桌面, “如能再回来, 固然最好, 若不能, 那就……” 手指猛地敲响, “别留了。”
窗外的张泛仁飘然离去, 卫紫衣正待追去, 却听到宇煌提到了一个名字, 让他不得不驻足。
宇煌道: “今天那个假小子便是欧阳姬吧?”
“正是。”
“失踪那么多年, 终于找到了。流璃山那夜的事, 她可记得?”
“听说已失去记忆, 连欧阳静都不认得了。”
“这就好办多了。欧阳静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 应该很珍惜吧?”
钟安吐吞道: “大殿下的意思该不会是……?”
宇煌笑道: “钟老该不会是将对母亲的痴念转移到女儿身上吧?”
钟安脸红道: “当然不是……”
“放心吧, 这么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可让人舍不得对她怎样。” 宇煌笑道, “想不到这丫头长大了竟比她母亲还胜几分, 怪不得玉郎对她如此痴迷。” 又吩咐钟迅道: “叫人看住玉郎, 别让他出去生事。” 看看沙漏, “好了, 夜了, 都下去罢。”
卫紫衣和唐卓出了皇城, 已是四更天了。两人沿着寂静的街道走着, 各自沉思。
唐卓先道: “不知他会用什么方法来收买咱们呢?”
卫紫衣道: “不外乎金钱、权勢和美色这三样, 实在不行便是威胁了。”
唐卓笑道: “这几样对张教主都不管用吧?”
“凭他用哪种方法, 只要不涉及宝宝, 局势未明朗, 为了火云教的利益, 总得先稳住他。但若敢对宝宝……” 卫紫衣眼中寒星在黑暗中闪了闪, “那他也别想有命去妄想当皇帝了。”
唐卓沉默。
卫紫衣问道: “唐掌门有何打算?”
“打算倒没有, 这次出来本为帮表哥调查姑姑当年失踪之事, 既已知道是冰火二雄所为, 表哥若不需要我, 我也该回唐门了。”
卫紫衣看他一眼, 眼睛似乎一亮。
唐卓却又颇有兴致道: “不过我倒想看看他会用什么方法收买我?”
卫紫衣似笑非笑道: “唐掌门风流倜傥, 那自是用美人计了。”
唐卓也似笑非笑道: “美人吗? 那倒要看看是如何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行至一街口, 两人分手。
欧阳静的夫人是前礼部尚书的大女儿, 礼部尚书卢大人年前去世, 卢夫人痛失亲夫, 想不开, 半年前也跟着去了, 留下一个待嫁闺女, 理所当然投靠了姐姐姐夫。
礼部尚书礼字出头, 卢大人的女儿谨遵爹爹教诲, 礼仪廉耻, 女德女训, 道道讲究。因此, 宝宝早饭的时候见不到唐卓和高渐飞, 欧阳夫人谓之曰避嫌也。再问哥哥呢, 卢小妹代答: “?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