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里没了主子,大家似乎更自在了一些,但是没了惠妃的笑声,整个行宫却好像冷清了许多,小容带着吉祥去爬了茯林山,又游了秋水湖,只是没了惠妃的牌子,别苑进不去,据说那边的湖岸满是莲花,美极了。吉祥在行宫玩了两天便待不住了,虽然每天游山玩水,但是身边陪着看风景的人不同,再好的美景也显得有些索然无味。第三天的早上,吉祥便推说铺子里有事,让小容给她找了马车,回京城去了。
在铺子那里下了马车,吉祥才想起来他们已经放了热假,眼下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没人。吉祥只得步行回了宅子,还好宅子里有人,李寡妇李小婉与张少帆正在堂屋里说话,不过没见到小春两口子。李寡妇一见吉祥,忙起身笑眯眯地将她拉到一边,神秘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吉祥以为她说的是关于避暑的事情。于是笑道:“也还不错,不过就是娘娘没在那里,冷清得很。”李寡妇拿手肘拐了拐吉祥,眨眼道:“你还装,我是问你,九殿下当太子了,你高兴不高兴。”
吉祥愣住了,老半天才回过神来,林如风当太子了,这倒算是个好消息,只是关她什么事呢?“高兴啊,干娘干嘛这样问?”吉祥问。其实林如风当太子,也与她也有些间接的关系,今后只怕能见到的时间就更少了吧?再今后,他若是登基做了皇帝,自己就再也不能那样随便地跟他讲话了,见了面先得磕头才行了。李寡妇不满地道:“你这闺女,连干娘都瞒着?太子殿下不是对你有意思么?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吉祥脸刷地白了,沉着声音道:“干娘别胡说,哪有这种事!”李寡妇见吉祥脸色不好,笑容也隐去了,于是讪讪地道:“没这回事吗?可是这两天外头的人都这么说呀。”吉祥皱眉道:“外头的人怎么说?”李寡妇见吉祥一脸惶恐的样子,心知也许事情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乐观。于是正色道:“这两天外头都在传,说是九殿下当了太子,你就要做太子妃了,还说你这趟去行宫,就是跟惠妃娘娘商谈婚事呢,张婶回来说,就连市场上卖鱼的都知道你和太子的事情了。”
吉祥听了李寡妇的话,只觉得浑身冰冷,手心里全是汗。这种谣言若是传到皇宫里,被皇帝知道了,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若是皇帝仁慈。也许会让自己给林如风当个小妾什么的,若他一时心情不好,估计一抬手就把自己给灭了,不仅自己要倒霉,还会牵累了家里人,这下问题可大发了。
不过,又是什么人这样恶毒,散布这种谣言呢?若是这种谣言传进皇宫里,皇帝会怎么做?他一定有办法查明真相,但他会允许一个败坏了他继承人名声的女人存在吗?林如风听到这种传言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想攀高枝儿的人?这件事情会给他带来麻烦吗?惠妃娘娘,她一定很后悔吧,不该对我那样好,让别人有了攻击她的理由。吉祥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李寡妇见吉祥低着头脸色极为不好,忙问道:“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啊。”吉祥抬头苦笑了一下,道:“干娘,我们只怕会有麻烦了。”李寡妇起初不明白这会有什么麻烦,但一细想后,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着急道:“要不咱们盘了铺子回平县去吧?”吉祥摇头道:“眼下还不敢走,走了就是做贼心虚,会让太子殿下跟惠妃娘娘为难的,只有等着。”李寡妇有些惭愧地道:“干娘我一把岁数了,想事情倒还不如你周到,起先听到别人说你和太子……我心里还高兴呢,心想咱们小地方也要飞出金凤凰了,谁想到竟然是个圈套,也不晓得是哪个心肠这么坏,要害你。”
吉祥叹了口气道:“也怪我自己,当初只想着与这些权贵们搞好了关系,生意会好做一些,却没想到埋下了祸端。”见李寡妇白了一张脸,又笑道:“干娘也不用太过担心,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说不定别人根本没把这种传言当回事呢,咱们还是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了。”这话连自我安慰都算不上,说出来没半点说服力,但除此之外。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到天将黑时,小春两口子在外头玩了一天回来了。小春也如李寡妇般,见到吉祥就欢喜地跑了过来,神神秘秘地问她关于太子的事情,似乎大家都觉得林如风若是看上吉祥,是一件好事情。只是,麻雀变凤凰只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罢了,放到现实里却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还好的是,流言并没有继续恶化下去,第二天,皇宫里又有了新的动静,惠妃娘娘被册封为贵妃,原先的雪贵妃,现在的雪妃因犯了错,被打入了冷宫,于是大街小巷又开始八卦起了这件事情的内幕来,吉祥与太子的流言便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
三天后,如意衣坊放完了热假重新开张,生意爆好,虽然也有不少人还记得那个流言,会好奇地来打听情况,不过听李寡妇一番解释后,这些人便也都觉得从前传得太离谱了,太子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怎么会看上一个身份低微的手艺人呢。于是,人们的注意力便转到了其他事情上,关于太子与吉祥的传闻渐渐地销声匿迹,吉祥总算是把提着的心重新放回到了肚子里。
这场流言,没有给吉祥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只除了林如风不再出现,而惠贵妃也再没派人来请吉祥去玩。吉祥一方面有些庆幸,另一方面也有些失落,不过失落归失落,生活却还是要继续的。如意衣坊生意越来越好,照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旺季从前投入的成本便能全部拿回来了,吉祥打算再做一年,便把衣坊盘出去,然后回到平县,给舅舅赵存旭打工。
就在吉祥十五岁生日前夕,宫中又有新的流言传出:宁国欲与大兴国联姻,宁国四公主将会成为大兴国的太子妃。吉祥听到这消息时心情还是有些失落的,虽然她知道自己与林如风绝无可能,但想到他将会娶别的女人,心里总有些淡淡的忧伤,那个在杏花树下抚琴的翩翩美少年,将会离她越来越远了。
七一劫持
深秋时节,大部分树木掉光了叶子。使得偌大的皇宫也显得颓败起来,通往皇帝御书房的廊道上,林如风心急火燎地走着,月白的长衫衣摆在他身后飞扬。雪狼跟在林如风后面,始终保持着一步的距离,急急地劝道:“殿下,请你冷静些!”只是林如风哪里肯听他的劝,恨不得一步跨进御书房里,跟他的父皇好好理论一番。
而同时,御书房里,皇帝坐在书桌后,随手翻看着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奏折,抬眼望了望书房的大门,似自语般地笑道:“风儿大约正在朝这边来。”立在他身侧的大内总管张彪应道:“圣上对太子殿下的了解远超过普通的父子。”皇帝的笑容有些发苦,叹了口气道:“他与朕年轻时太像了。”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的小太监通传道:“圣上,太子殿下求见。”皇帝冲张彪点了点头,张彪便高声道:“宣。”
林如风冲进书房,冲着皇帝“噗通”一声跪下,低头道:“父皇,儿臣不愿娶那宁国公主。”皇帝脸上的表情在林如风进来前便全数收了起来。这会儿看上去板着一张脸,有些木然地问道:“为何?”林如风道:“儿臣不喜欢那公主。”皇帝冷笑,半晌不说话,然后道:“你且起来说话。”见林如风依言站起来后,又道:“你为何不喜欢她?”
林如风有些忐忑地看了眼他的父皇,却从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喜怒来,这种阴沉沉的样子使得他又想起那个被打死的宫女来,心不由得沉了下去,呐呐地道:“她刁蛮任性。”皇帝冷笑道:“四公主刁蛮任性,那衣坊的小裁缝是不是温柔体贴?”林如风心里一跳,忙应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皇帝哼了一声道:“朕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你若是有那意思,那小裁缝还能活到今日?”林如风的手在袖子底下握了起来,心里一阵阵地发冷。
皇帝转头看了张彪一眼,张彪会意,退着出了书房,现在书房里便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了,皇帝叹了口气道:“朕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没想到还是这般任性。那四公主就算再不好,你也得娶她。”林如风不敢回话,他怕自己不小心触怒了皇帝,会给吉祥带来杀身之祸。他的那点心思皇帝一眼就瞧明白了,叹道:“朕知道你心里记挂着那小裁缝,你若还要这太子的位置,就一定得娶四公主,其他的事情。待你登基了再自行打算吧,眼下你是不要想了。”
宁国与大兴国世代交好,时常以联姻的方式巩固两国的关系,以对抗日益强大起来的西北部落联盟,尤其是最近几年,部落联盟扩编军队,蠢蠢欲动,宁国与大兴国若是不联手,谁也没有把握单独应对部落联盟,所以,联姻是必须的。大兴国太子必须娶宁国公主,这近乎是两国默认的外交准则了。
林如风道:“儿臣可以不做太子。”皇帝叹了口气道:“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果然还没明白。”说罢从龙椅上起身,绕过书桌走到林如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朕已然是年逾花甲,而你母妃还正当壮年,你想想,待朕百年之后,你的母妃该如何?”
林如风听了皇帝的话,脸色煞白,从前的种种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母妃几次遇害。又几次侥幸脱困;父皇冷落母妃,将她安置在行宫;自己十三岁时,父皇杖毙宫女,自己失宠;太子被废;蒋家失势……原来父皇对母妃情深至此,他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保护母妃,原来是自己一直在误解他,林如风觉得喉咙发堵,鼻子发酸,低头哽咽道:“儿臣知错了。”
皇帝叹道:“朕当年太过天真,将你母妃强留在身边,害她吃了不少苦,你切莫重蹈朕的覆辙,明白吗?”林如风低头道:“是,儿臣明白了。”皇帝绕过书桌回到座位上,冲林如风摆了摆手道:“你且好自为之吧。”林如风朝皇帝拱手道:“是,儿臣告退。”说罢退着出了御书房。书房外雪狼正等着,见林如风脸色不大好,心知他所求之事没有结果,于是也不说话,只静静地跟在林如风身后,回了东宫。
又说比邻如意衣坊的南宫帛庄里,许多布料已经卖空了,就连样品也都从货架上取下来卖了,还陆续地有客人前来抢购以成本价销售的高档面料,二楼的库房一角堆着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尾料,东家南宫傲和他的绯闻小厮季云亲自坐镇,替那些选购了许多面料的客人清点布料数量以及结算银两。南宫帛庄的清仓大甩卖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到今日算是彻底卖空了。才刚到下午,铺子里所有货架上都已经空空如也了。南宫傲多给了掌柜的一个月的月钱,并告诉他南宫帛庄要转出去了,若他愿意留下来,他可以将他推荐给今后的新东家。
掌柜的这几年跟着南宫傲也挣了不少银子,打算在京城做点小本买卖,于是谢绝了南宫傲的好意,领了银子走了,南宫傲从里面将铺子关上,跟在季云身后上了二楼。
季云漂亮的凤眼赤红,鼻翼阔张,牙齿咬着下唇,出气声离得老远都听得见,南宫傲极少见他这样,搓着手张了几次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季云上了二楼,将地上的尾料一阵乱踢,又伸手把踢飞起来的尾料抓在手里,使劲撕了个稀烂,一时间静静的只听见布料碎裂的声音。南宫傲道:“你若是不高兴,咱就不回去吧。”
季云在漫天飞舞的碎布里低着头,喃喃地道:“我已经赚够一万两银子,为什么他们却不等我!”南宫傲远远地看着他,低着头叹了口气。很快。飞舞的碎布便如尘埃落定般地掉到了地上,再也不动了,季云的情绪也随着布料的平静而平静下来,他回头冲着南宫傲扯出一个类似于哭的笑容道:“傲叔,女皇真的有遗训吗?”南宫傲点头道:“真的,恰好到你这一代就终止了。”季云惨笑道:“我还真是好运气,走吧,走吧,回去了。”
南宫傲见他似想通了,暗暗地松了口气,谁知季云走到楼梯口时。却突然回头道:“既然我不能娶红儿为妻,那这次我便自己带个妻子回去。”南宫傲点头道:“好啊,你看上谁了?不过,好像大兴国的公主都是嫁了人的,难道是哪个王爷家的郡主?”季云摇头道:“不是什么公主郡主的,就是隔壁衣坊的大师傅,傲叔觉得怎样?”
南宫傲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使劲地摇头道:“你是跟我开玩笑的吧,王爷和王妃肯定不准的,那闺女模样是生得好,但身份却太低了,他们肯定不准的。”季云惨然一笑,抬头闭眼道:“他们肯定会准的。”说罢睁开眼,出了一口气,朝楼下走去。南宫傲快步跟了上去,问道:“那闺女同意了?”季云头也不回地道:“需不着她同意,咱们走的时候便将她带上。”
南宫傲几十年第一次结巴了,呐呐地道:“劫……劫持?”季云道:“对,劫持。”南宫傲道:“为什么?”季云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心里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他喜欢的人明明是红儿,为什么要娶别的女人?为什么女皇要有这么一条遗训,南宫家与秦家五代之内不得通婚?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是那倒霉的第五代?为什么父王和母妃不肯通融,非要逼着自己离开红儿,离开宁国,到遥远的大兴国挣够一万两银子才准回去?为什么当自己挣够了银子就要回国时,他们却要把红儿嫁给那个冰块儿做妻子?季云恨恨地想:你要娶我的意中人做太子妃,我便娶你的意中人做妻子,你若是对红儿好,我便也对她好,你若是对不起红儿,她便要比红儿更不幸百倍,千倍。
不过这些话他不打算跟南宫傲说,只是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晚点儿你把契约上写的赔偿金给衣坊的东家送去,顺便把我要的人给我带出来,明天一早,我在驿站等你。”南宫傲有些傻眼,待想要反对时。季云却已经下了楼梯,打开帛庄的大门走了。
吉祥此刻正坐在如意衣坊二楼的静室里画画,莫名地狠狠打了两个喷嚏。
临近打烊时,南宫傲拿了一叠银票过来交给了张少帆,作为南宫帛庄的违约赔偿金,因为他们将不再需要如意衣坊提供的绢花了,这是契约上早就写好了的。
听说他们要搬走,吉祥有些不舍,以后如意衣坊需用的布料只能从别家拿了,其他的布庄,货没有南宫帛庄整齐,价钱也没有南宫帛庄实在,更没有什么优惠,这对如意衣坊来说,倒是个不小的损失。只是,吉祥没想到,南宫帛庄关门后,一转眼同样的命运就轮到了如意衣坊。
吃过晚饭后,吉祥如常地洗漱了一番,点了灯斜靠在床上看书,看到困了便吹了灯睡觉,还没等睡熟,便听到窗户响了一声,吉祥坐起身来朝外看去,只见月光在窗户纸上勾勒出一个人影,吉祥想叫人,窗户却被向外打开了,一个人影冲了进来,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同时身体一麻,她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七二绑匪与肉票
吉祥醒来时已经是在颠簸的马车上了。睁开眼便看到季云坐在她对面。
季云正盯着吉祥的脸瞧,见她醒了,一副要叫未叫的样子,嘴角一扯,露出个嘲讽的笑,道:“你若是不想一路睡到宁国去,就不要乱动乱叫。”于是那声从昏过去时便被打了岔没能叫得出来的尖叫,又被吉祥吞回了肚子里,她想,被熟人绑架,总比被陌生人绑架要好,起码还可以有点交流,而且看季云的样子,也不像动不动就要撕票杀人的人,于是悬吊吊的心略略安定了些,活动了一下手脚,却发现手脚都帮着绸缎的带子,套得死紧,却不至于勒伤皮肤。
透过挂着帘子的车窗可以看出天已经亮了,有朦胧的光线透进来,吉祥低头看了眼自己。穿的还是昨晚睡觉时的那身白色中衣,只是外头还盖着一件袄子,不至于让她在寒冷的秋夜里被冻出病来。再抬头,见季云依旧是一身褐布的小厮行头,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却不是原先常见的那种拽拽的样子了,看上去倒有几分落寞。吉祥问道:“你为什么要绑我去宁国?”
季云头靠在车壁上,用眼角瞟着吉祥道:“你倒是镇定,能勾引太子的女人,果然不简单。”吉祥没想到他能当着自己的面说出那么难听的话来,立即涨红了脸,咬了咬嘴唇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季云扯了扯嘴角道:“是没什么关系,你说,你的太子爷会不会来救你?”吉祥咬着嘴唇,鼻子抑制不住地发酸,若是自己真的跟林如风有什么,那倒是活该的,只是自己与他不过是泛泛之交,却要因那流言受这等屈辱,实在是委屈得慌。
季云见吉祥不答话,眼眶却红了,明亮的眼睛里水雾弥漫,眼看就要落泪了,忙竖起眉毛发狠道:“你要是敢哭,我就让你一路睡到宁国去。”说完见吉祥眼眶里的泪水越积越多,就要掉下来了,忙狠狠地补充道:“从这里去宁国。近一个月的路程,若一直睡过去,不吃不喝,你会变成干尸的,丑得吓人。”
吉祥那滴眼泪到底没忍住,落了下来,但是她却没哭,方才那点儿委屈被季云可笑的威胁搅和得丁点儿不剩了,吉祥垂眼问道:“你到底绑我去宁国做什么?”季云原本想理直气壮地告诉吉祥,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