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他对吉祥只是有些欣赏而已,从那套让她母妃出了些风头的漂亮衣裳起,到后来她替他的琴曲配鼓点,到后来湖畔偶遇,在他心里,吉祥就是一朵盛开在秋水湖里的白莲,可以驻足欣赏,可以品味赞扬,却不能掐断了枝干摆放到屋子里去,因为他们同样骄傲,他以冷漠划开与众人的界限,而她以浅浅的微笑拒人于千里之外。尽管京城里传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尽管连父皇那样精明的人都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吉祥,只是欣赏罢了。直到看到这幅画为止。
一切的平静都被这幅画打破了,林如风知道。他的心境再也无法像往日那样平和了。只是,还未等林如风想清楚以后该如何与吉祥相处,雪狼已经带了坏消息回来了。
“对方是两个人?还有一个功夫极高?”林如风皱着眉问道。雪狼面有愧色,低头道:“是,老奴无能。”林如风摆手道:“这不怪你,是我没布置妥当。想来他们不会这么快出境,你来说说那人的相貌,画了像贴到各处关口,务必要拦下他。”
林如风唤了小春进来,替他准备笔墨纸砚,然后按雪狼的描述画绑匪的肖像,画废了几张纸后,南宫傲的面孔便出现在了画纸上。小春盯着画像,皱眉道:“这人不是隔壁南宫帛庄的东家么?”
林如风道:“你见过这人?”小春点头道:“见过,昨日铺子打烊时他来过一趟,说是帛庄关张了,送银子过来,只是他与小姐无冤无仇,为啥要绑小姐呢?”林如风问道:“南宫帛庄?这人叫什么名字?”小春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小姐叫他南宫老板。”林如风沉吟道:“南宫,难道是宁国平王府的人?”雪狼道:“若是平王府的人,吉祥小姐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吧?”林如风皱眉,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只怕未必。你将这画像拿出去多拓几份,各城都发一些,务必要将这贼子拿下。连夜就去。”雪狼道了声是,然后拿了画像出去办事了。
第二日白鹤镇枫林客栈,一个商队正整装待发,商队的首领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个子矮胖。穿一身黑色绸缎短打,枫林客栈的掌柜正与他商量捎人的事情。那矮胖中年人本是不同意带人的,但掌柜的私下里给他塞了一个小金锭后,他便高兴地应了,待掌柜的领着需要他捎带的客人从二楼下来时,这矮胖中年人高兴得要合不拢嘴了,捎带美女,他可是乐意之至的,于是忙吩咐手下将货物重新归置了一番,空出一辆马车来,供季云和吉祥乘坐。两天后,商队到达了真州。
真州位于大兴国与宁国的交界处,从真州出去再走一百里地便是一座大型的关卡,往来两国的商队都必须在这里接受仔细的盘查。那矮胖中年人的商队在关卡处被拦下,守边的士兵拿出一张画像来,将商队的人挨个地与画像对照,更有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守在关卡处,远远地打量商队的人,直到半个时辰后矮胖中年人的商队才算通过了检查,被放出了关卡。
而此时吉祥和季云却还在真州的一家客栈里。季云指着一套男装,对吉祥道:“你是要继续当疯子,还是自己换上?”此时季云已经恢复了男装,而且不是吉祥从前见过的小厮打扮。一袭白色长衫,头上束一根白色头带,衣袂飘飘,俊秀不凡。吉祥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心底不得不承认,这人真的长得很好看,可以说是近乎完美,但这幅美丽的皮囊下,却装的是这般惹人讨厌的灵魂。
吉祥把那套男装打开来看了看,竟然是一套小厮的衣裳,于是心里对季云又更讨厌了几分。但扮小厮总比被人疯子好,她虽然不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但总被人当疯子看,也还是很难受的。吉祥拿了衣裳,转到屏风后面去换上,一边换,一边在心里把季云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换好衣裳后,季云带着吉祥去结了房钱,又雇了辆马车,朝落云山去了。
落云山是大兴国与宁国的界山,山这边是大兴国,山那边是宁国,两国的互市与关卡便是在落云山的一处山谷里,不过季云并不打算带着吉祥去过关卡,这几日南宫傲的画像被贴得到处都是,再走关卡显然是自投罗网的行为,虽然大兴国最终也不能把他怎样,但拐带人口还被人抓住,未免太丢脸了,于是他打算到了落云山下后,再步行翻山过去,到了宁国境内后,换乘马车,直达京城。
不过,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马车将季云和吉祥带到落云山下的一处村子后便再无官道可走了,季云只得结了车钱然后带着吉祥去村子里问路,这其间,吉祥也想过逃跑,但季云在她面前展示了一下他惊人的速度,又再威胁了一番后,吉祥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拼体力和腿脚,她拼不过季云,向人求救吧,又怕遇到比季云更坏的人,而且就算遇到好人,季云追上来说自己是逃奴。也只有被抓回去的下场,于是吉祥只得认命了。
村子里的人说,要翻过落云山至少得一整天时间,而且山上狼虫虎豹也不少,一到晚上就连村子里都能听见野兽的吼叫声,没人敢晚上滞留在山上的。季云虽然会一些个拳脚功夫,但考虑到他那点儿功夫只能勉强自保,若真的遇到什么野兽,他没半点把握能保护吉祥的周全,于是便听了村民的建议,在村子里歇息一晚,第二日一早随村里采药的农户进山。村子里没有客栈,不过村长家有空房,于是季云与吉祥便落脚在村长家。
村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半老老头儿,家里明明看起来有些富庶,却偏偏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直不停地在叹气。晚饭时这位村长向季云和吉祥说起了他的隐忧。
原来在落云山山脉的尽头,宁国的境内,有一处山头上不知何时建了一座山寨,山寨里住了一位山大王。这山大王平日里以打猎为生,到收获的季节,便会带一群喽啰翻过落云山,来大兴国抢劫村民们的粮食,眼下已经有好几个位于落云山下的村庄被洗劫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抢到自己这边来。
季云问道:“怎么官府的人不管吗?”村长老头苦笑道:“官府倒是想管,但管得着么?那山大王住在宁国,谁敢去打?搞不好就会造成两国矛盾。”季云听了有些想笑,又问道:“怎么宁国也不管他们么?”村长老头叹气道:“又没有在宁国抢劫,他们怎么会管。”季云有些无语了,打算回去后让人约束一下这帮土匪。只是还没等他找这帮山大王的麻烦,这帮山大王却找上门来了。
七五山大王(二)
夜黑,风高,打劫夜。
季云怕吉祥半夜逃跑。依旧是把她绑了手脚扔到床上。因他们表现出来的是主仆关系的样子,所以村长只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里间和外间隔了层帘子。吉祥睡的是里间的大床,盖的是厚实的缎面被子,季云睡的是外间木板床,盖的是葛布的被子。吉祥睡在软和的大床上,心想,这绑匪倒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得彻底,最起码没把她扔地上睡。
到半夜,屋外突然吵闹起来,鸡鸣狗叫声中夹着着马儿的嘶鸣和人们的尖叫。季云皱眉,心知大约是村长说的山大王来了,不过据说这伙儿土匪只是打劫粮食钱财,不会伤人性命,于是他倒也不担心,只是赶紧进到里屋,对一脸惊惶的吉祥道:“别怕,这伙儿人只是求财。”他一边说一边替吉祥松绑,刚把布带全解开,就听见屋外有人大叫:“里面的人都出来,本大王要钱不要命!”吉祥看了季云一眼。低声道:“你的同行来了。”绑匪和土匪,可不就是同行么。
季云漂亮的凤眼斜睨了她一眼,不说话,拽着她的胳膊就出了屋子。
屋外一人骑着瘦马,手里拿了把并不怎么明晃晃的大刀,虽然行头不算太威武,但这人长得倒是挺威武的,牛高马大不说,还长了一脸大胡子,颇有些像南宫傲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伙儿十几个土匪,就这人骑了匹马,显见他就是传说中的山大王。山大王身侧站了个小个子男人,脸庞瘦削,目光凶狠,季云一眼看过去,吃了一惊,但也就因为他这一吃惊,惹麻烦了。
那小个子男人见季云看他,眼睛眯了眯,目光中的凶狠更甚了。这时村长一家子都已经出来了,战战兢兢地站了一地,村长家的小孙子更是吓得在他娘的怀里直哭。那山大王用那把大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粗声粗气地道:“乡亲们不要惊慌,本大王只是要些米粮,每户一石,多的不要。”村民们一听这话,都赶紧回去拿粮食了。这一石粮食平日里未必拿得出来,但眼下刚秋收了不久,一石米倒不是问题,去财免灾,这个道理谁都懂,米粮没了,来年可以再种,命没了,来年可就啥也种不出来了。
山大王欢喜地看着村民们将粮食挑到村子中间的空地上摆着,一会儿功夫就摆了一地装满米粮箩筐,估摸着够全山寨的人吃几个月了,再加上从其他村子打劫来的米粮,够吃到明年这个时候了。那目光阴狠的小个子男人却看也不看这些米粮一眼,凶狠的目光一收,转头对那山大王道:“大王,你看那边那两个人。”说着朝吉祥和季云指过来。
山大王瞅了吉祥跟季云一眼,侧身低头对那小个子男人道:“军师还好这口儿?”那小个子男人坏笑道:“大王再仔细看,那可不是两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么?大王不是还缺个压寨夫人么,依我看,这两个就挺好了。”季云听他说自己是女扮男装的姑娘,气得直咬牙。但对方人多势众,他又不敢发作,只得忍了。那山大王听了小个子男人的话,又再将季云和吉祥两人仔细看了看道:“还是军师眼力好啊,不过,本大王说过只要粮食不要人的,这压寨夫人嘛……”那小个子男人眼珠子一转,又道:“依我看,这两人的穿着打扮,可不像是村里人,只要不是村里的乡亲,就不算坏了大王的规矩不是?”
那山大王摸着满是胡子的下巴,目光在季云和吉祥身上转来转去,然后回头吩咐道:“兄弟们,把这两个小娘子带回去,仔细些,切莫伤到她们。”那山大王光棍了好些年,如今见到漂亮女人,哪里还按捺得住。季云忙道:“大王莫要看走了眼,我等是男儿身啊。”那小个子男人自然是看出来他不是女扮男装的,但他心里有鬼,哪里肯让他说过去,坏笑道:“你们是男儿身?要不要在这里验验?”
季云咬了咬牙,转眼见到吉祥惨白着一张脸,牙齿把嘴唇都咬白了,于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有些后悔把她绑出来了,但眼下已经是这样了,想那些也没用。又不能真的让那些土匪来验身,于是只得闭了口不说话。村民们也没人敢来帮这二人说话,于是,吉祥与季云,跟那些抢来的粮食一起,被带回了山寨。
山寨离村子很远,季云跟吉祥两个人四只手,被一条粗麻绳紧紧地绑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在山里走了一整晚,第二天快到晌午时才到了地方。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山头,像一块四面被切得很整齐的蛋糕,二三十丈高,只有一条从山壁上凿出来的路通向山顶,这地形真是非常适合建山寨,易守难攻。从山路一路上去,沿途只有两个哨卡,说是哨卡,其实什么设施都没有,只有一个拿着镰刀的匪类站在那里,见到山大王一行人,眉开眼笑地上来打招呼。
很快便上了山顶,穿过一片不大的树林后,便到了山寨门口。这山寨真的很山寨。吉祥看到山寨的大门后,心里这样想着。弯曲的树枝扎了一扇半人高的墙,又有几根稍粗一些的,扎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门框,门框下是同样用树枝扎成的门扇,透过敞开的门扇看进去,是一群目光里流露出企盼与欢喜的妇孺。这哪里是什么山寨,这里就是一个老弱病残收容所。留守在山寨里的妇孺们见山大王回来了,一窝蜂地迎了出来,看到一担担的米粮,一个个地笑开了花。
山大王呵呵笑道:“都回去吧。今儿晌午咱们吃顿好的,一会儿让各家的人来领粮食。”说罢拿大刀拍了拍胸口,回头道:“兄弟们把粮食归置归置,按人头分了,再杀只肥猪,咱们今儿庆贺庆贺,一来嘛,是贺咱们一年不用挨饿了,二来嘛,是贺本大王也有压寨夫人了。”吉祥一听,脸都白了,难道真要做压寨夫人了?
季云却并不担心,只脸色阴沉地看着离他不远的那个小个子军师,他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那人就是他前些年见过的画影通缉的江洋大盗,曾经灭过一个十二口之家满门的恶徒,难怪官府一直寻不着他,原来是躲在这里落草为寇了。季云见他狠狠地盯着自己,便知道他大约是动了杀人灭口的心思,眼下真的有些棘手了,若是不带着这个女人,季云瞥了吉祥一眼,心道,若是不带着这个女人,他要独自逃走是绝不成问题的,但要真的把这个让他讨厌的女人扔在这里,他又做不出来,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是傲叔能找到这里来就好了。
季云一边想着脱身之计,一边仔细地打量这座山寨,这里跟其他贫穷的村落没什么区别,泥巴墙茅草屋顶的房子占了大多数,只有少数几座房子墙上抹了白灰,屋顶盖的是青瓦,并且也都是破旧不堪了的,让人见了忍不住心酸。
那山大王让两个喽啰把吉祥和季云关进了为数不多的瓦房的其中一间。很快便送来了饭菜,又叫人替他们松了绑,只是却把门上落了锁。季云屋子里四下打量了一番,见房间里居然有窗户,忙去打开来,窗户外是树林子,但因为屋基的缘故,窗户比地面高出了近一丈多,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山大王并没有派人把窗户锁死。季云指了指窗户,小声道:“走,趁他们都吃饭去了,赶紧走。”
吉祥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担心地问道:“这么高,跳下去若是摔到怎么办?”若是不幸摔到腿,哪里还跑得掉,白白地激怒了这群匪类。季云跺脚道:“放心,摔不死你,我先跳。你要是怕摔死,就留在这里做压寨夫人吧,没你做累赘,我怎么会被抓来这破地方。”
吉祥担惊受怕了一回,又听了他这话,顿时红了眼眶,低声咬牙道:“若不是你,我也不会来这种破地方!”季云语塞,也不和吉祥罗嗦,一手按在窗框上,姿势优雅地跳了出去,吉祥见他如运动员一般地完美落地,没有半点损伤,心里一半高兴一半烦恼,高兴是他没摔着,可以带自己逃跑,烦恼也是他没摔着,老天不长眼,怎么没摔死他呢!吉祥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爬上窗台,这时就听见门外传来那山大王的声音:“军师选一个吧,本大王不挑嘴,你给本大王留一个就成。”然后便听那小个子军师道:“那我就先多谢大王了。”
吉祥愣了下神的功夫,就听见门锁响了,心知再也耽误不得了,忙深吸了口气,朝下一跳。
虽然吉祥从前不是什么娇娇女,体育成绩也还是可以,但的确从来没跳过这么高的高度,心里还是怕的。季云也怕她摔着,见她跳下来忙双手揽向她的腰。但是这种一个人跳一个人接的配合是需要跳之前就约定好的,否则跳下来的那个人反应不过来,反倒不好了。季云刚揽到吉祥的腰,就被受到惊吓的吉祥本能地一推,季云的力气都用在接住吉祥的双手上了,冷不防被吉祥这么一推,脚下一松就朝后倒去,吉祥被他拉着也朝那边倒,两人顿时跌在了一起,人压着人,肉压着肉。
季云是垫底的那个,背摔得生疼,咬牙切齿道:“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女人。”吉祥恨声道:“谁让你招我的。”两人虽然拌着嘴,但也没耽误手脚,爬起来后便朝林子里跑去。
【有亲说不喜欢季云,可是我好喜欢,咋办?】
七六山大王(三)
【补的更新】
季云拉着吉祥。绕过山寨,穿过林子,朝那条唯一的道路跑去,也多亏了这会儿众匪们正在吃饭,就连守门的土匪和哨卡的土匪也都没闲着,捧着个土陶大海碗,正乐呵呵地蹲在路边上,大口地扒拉碗里的饭,见到这二人跑过来,忙将饭碗小心地放到一旁,拿了镰刀拦路,季云冲上前来,一截路上捡来的树枝就成了利器,两下把守门的人打得东倒西歪,竟然就这么容易地一路打下了山去。
山寨里,山大王开了锁进门,赫然发现屋内空空,窗户洞开,窗扇被风一吹,咯吱咯吱直响,于是他的牛眼睛瞪圆了。嚷了句:“乖乖,现在的小娘子都是女飞贼么?”说完冲进屋里,还朝窗外看,那小个子军师见他一副傻兮兮的模样,气得不轻,但眼下又不敢得罪这山大王,只得急道:“大王,人跑了,还不赶紧去追!”山大王回首道:“对,追,待本大王骑马去追。”小个子军师气得直想吐血,那山道狭窄,怎么可能骑马?他也不等那山大王了,转身跑回自己屋里,拿了把弩,就朝山道追去。他知道,不能让那两人跑了,否则后患无穷。
季云下了山,拉着吉祥朝宁国方向跑。山下的路只有一条,是通往大兴国的,其实也不算路,就是劈开了灌木丛的一条山道,通往宁国的方向上却没路,到处都是半人高的灌木丛,有刺的,没刺的,枝桠硬实的。枝桠软的,一跑动,全往两人身上招呼过来,季云用树枝开?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