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姓高人感叹道:“刚才我已经验看尘儿的伤情,皮肉伤居多,你和影儿帮他包扎换药就好。 至于内伤沉疴太久,现在着急也没用,等我回来为他运功调理慢慢将养或许能有改观。”
影儿听话乖巧,从柜子里找出外伤药物,熟练地开始为寒尘清理伤口仔细包扎。不过他从没有见过一个人身上能有这么多这么密集的各色伤口,层层叠叠,新伤压着旧伤,几乎寻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
影儿小脸发白唏嘘不已,禁不住颤声问道:“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天啊,这是鞭子抽的么?是他的主人经常责罚他么?他就是长的丑了一点,不过也不能这样啊。这是什么?是死契烙印么?好像刚烙上没多久……寒尘哥哥,他竟然已经是死契奴隶。啊,我知道了,你是他的主人,这些伤是你弄的?”
李霄雪轻声辩解道:“不是,我是几天前在漠西镇从芳郡主那里买下寒尘的。这一路上他护送芳郡主殿下定然是吃了不少苦。我现在只想他快些恢复,不愿再看他受伤难过。”
影儿的大眼睛转了几转,嘟囔道:“我知道了,这些伤都是为了保护芳郡主才有的,也有可能就是被他的主人责罚。看不出那个小妹妹长得柔弱竟是这般狠辣心肠。寒尘哥哥真可怜,我要去好好教训芳郡主,她怎能这样欺负寒尘哥哥?”
李霄雪劝慰道:“路上曾经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晓得,小兄弟别冲动,先救人。等以后有机会,你问清了前因后果,否则错怪好人就不对了。”
影儿小拳头紧握,点头道:“嗯,我知道,我问清楚了,倘若真是她虐待寒尘哥哥,我一定要让她也吃些苦头。”
李霄雪心说,芳郡主算是遇到克星了,影儿看起来与这个世界温顺男子的性情完全不同,能教出寒尘这样的奇才的杜姓高人,再教个影儿也不难。如果芳郡主被收留在高人门下,摊上这样一位师兄,日后绝对有的受了。
19问道学艺
是夜,杜姓高人稳定了芳郡主的病情,安排影儿先留守在房内为芳郡主值夜。她则回转到寒尘旁边,再次检查寒尘伤情处理的情况。
李霄雪见杜姓高人一直是面色凝重,忍不住关切问道:“杜前辈,寒尘的伤情是否很严重?晚辈这里有些药物,可以消炎退烧,不知是否能用?”
杜姓高人摇摇头,眼神飘忽,语气沉重道:“他最近受的外伤还算处理即时,只要坚持换药应无大碍,至于内伤,你的药却帮不上忙。他原本自幼修炼上乘内功,现下情形像是中了剧毒之后又遭高手封|岤截脉重创经络毒侵五脏,想要恢复如初绝非易事。先要彻底清除体内淤积毒素,再寻有一甲子以上内力的高人为他洗经阀髓……之后经几年休养调理方能重新凝聚元气,否则妄动内力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这一路带着芳郡主殿下逃避追捕,颠沛流离饥寒交迫伤病不断,没了内力护体又恐怕是连番遭羞辱折磨,心中郁结比外伤尤甚。亏得他身体底子好,又年轻,心念坚毅苦苦支撑,否则换别的男子不死也疯了。”
“听闻寒尘是由前辈启蒙教导,他能有今日这般学识本领,也是您教的好。”李霄雪迎合一句,又问道,“如果好生调养,寒尘的内力其实是有望恢复的吧?路上我们遇到马匪,他本就有伤却能仅凭招式以一敌三最后击杀马匪。倘若他武功恢复,定不会再受欺凌,亦能保护旁人。”
“李姑娘,恕我直言,你的言行思想与大周甚至是我所知的世俗观念都颇为不同,你究竟来自何方?”
“晚辈的确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按照寒尘的说法,晚辈是来自神仙圣土。”李霄雪并不隐瞒,也正好借机提问,“前辈见识广博,晚辈随身携带的行李衣物之中有许多这个世界没有的物品出产。晚辈并不知为何来此,只想着能早日找到回去的路。寒尘说过,若晚辈能见到您就可以知道更多这方面的线索。您有空还望指点晚辈一二。”
“尘儿真是如此说的么?”杜姓高人苦笑道,“李姑娘,你被尘儿骗了,他或许是指望你能帮他将芳郡主送来,才会说我懂得你关心的那些问题。其实不然,老妇虽然曾经在朝为官,却并非皇族,很难接近有关神仙圣土的机密线索。百年前男帝与救世主一同回归,恰逢战乱,往来神仙圣土的圣洞恐怕早已被毁。”
李霄雪没想到寒尘骗她,这杜姓高人也算是坦荡,明言不知线索。她难掩惊怒之色,迫不及待道:“前辈的意思,是已经没有可能再回去神仙圣土了么?”
“李姑娘息怒,老妇久居山间不问世俗十几年,岂能断言什么?两个世界定有沟通之法,否则你又是如何能来到大周?”杜姓高人镇定道,“老妇点破此节,只是为了提醒你,尘儿与这世上普通男子的心性截然不同。倘若当年我能留在摄政王府,一直教导他,或许能板板他的性子,也不至于酿成如今大祸。”
李霄雪观杜姓高人的神色,心念一动,问道:“前辈刚才也说寒尘性情与他父亲相似,看来您知道他的身世,可否告知晚辈。晚辈现在是他的主人,想要多了解他的过去,以后也好相处。”
杜姓高人高深莫测的微微一笑:“寒尘出生前那场恩怨旧事早就该烟消云散。我曾在他的生父坟前发誓永远不告诉他身世,希望他能无忧无虑长大,嫁人生女过普通男子生活。可惜这孩子容貌有缺,又得摄政王过分宠爱偏袒……只能说一切都是命数。李姑娘,对不起,老妇至少现在是不会告诉你什么,免得再起祸端徒增烦恼。”
李霄雪见她不愿提起往事,也不好现在就追问不休,思量着以后再找机会试探一二。至于穿越回去的方法,既然她能来到这个世界也不是用什么圣洞,那么就算圣洞已经毁掉也一定还有别的替代方法。杜姓高人不知道的事情,寒尘或许曾从摄政王那里了解到什么。她静下心来想一想,其实寒尘也不算是故意欺骗她,不过是护主心切,她不怨他。
“李姑娘,夜已深,请早点安歇就寝。还剩一床被褥,你就睡在房内。老妇常年习武,露宿房外或在房内椅子上休息亦无不可。”
害主人家让出房子床铺给客人睡,李霄雪于心不忍,她急忙说道:“晚辈有个睡袋,可以在房内打地铺也无需被褥。杜前辈请上床安歇。”
说完,李霄雪将睡袋拿了进来,特意向杜姓高人简单讲解了这东西的保温防潮性能。
杜姓高人将信将疑,直到伸手进去切身感受的确不假,才放心让李霄雪用睡袋打地铺在房内休息。
习武之人的确精力旺盛晚睡早起,李霄雪则是连日疲劳困乏难耐。等她睡得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然大亮,杜姓高人早就没了踪影。房内除了她自己就只剩下仍在昏迷的寒尘。
影儿推门进屋,端来了新烧的热水,招呼道:“李姐姐,你赶紧洗漱,师傅已经做好了饭,等你一起吃呢。你放心,我已经吃过了,现在就给寒尘哥哥换药。”
“芳郡主病情如何?”李霄雪随口问了一句。
影儿嘟起小嘴,愤愤不平道:“芳郡主昨晚上发烧说梦话,都是骂寒尘哥哥的,她不乖,我才不管她。让她在床上睡着吧,什么时候醒了饿了,她求着我,我再给她拿吃的。”
李霄雪看出影儿不过是小孩子说气话,正经是不会丢下病人不管的。她不多言,抓紧洗漱去到屋外。
两座茅草屋旁边是低矮的厨房,边上空地支起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简单饭菜,都是山中生鲜,色泽诱人味道清新。
李霄雪连日吃的是肉干馒头、压缩饼干和维生素药片,闻到饭菜香气食指大动,也不客气,落座吃喝。她一边吃一边夸赞道:“想不到前辈还是厨艺高手,以后有空可否传晚辈一两招烹饪菜肴的绝学?”
杜姓高人笑道:“大周女子向来远庖厨,即使是以烹饪手艺谋生的,回到家里也定然是指派男子准备餐饭。我这是隐居深山不得不自己烹煮食物,渐渐练的手艺。总不能指望影儿给我做饭吧。”
影儿为寒尘换药擦身正端了水进进出出,听得师傅说这话,不高兴道:“师傅,影儿也想用心学厨艺,可是自从影儿上次不慎差点烧了厨房,您总是拦着不让影儿再学。”
“烧厨房还是小,你做的饭食大白都不愿意吃,想毒死师傅啊?”杜姓高人数落了一句,“说你笨你还不信,等你将来因为不会做饭没人愿意娶你,你就知道该收收心好好用功,学些男孩子该学的正经技艺。别总是整天想着舞刀弄枪的,成何体统。”
影儿瞪了一眼正趴在地上悠闲晒太阳的白老虎,恶狠狠问道:“大白,我做的饭菜真的不好吃么?”
白老虎颇通人性,身体颤了颤呜呜低鸣,神色很是委屈。 接连好几次它被影儿强迫着喂了他做的饭,要么腹痛难忍要么体虚酸软昏昏沉沉,再笨的老虎也学精了,以后只要看到影儿笑眯眯端来食物,它宁可饿着逃跑也绝对不敢再吃。可惜老虎不会人言,它从小被影儿欺负惯了,敢怒不敢言。
影儿得意道:“师傅,您看大白也没说不敢吃我做的饭啊。改日让我再来试一把,也让客人们常常我的手艺。说不定是您太挑剔了,旁人或许觉得我做的吃食也不错。”
杜姓高人无奈道:“好吧,只要你敢第一个吃,我们就跟着尝尝。”
影儿做了个鬼脸,显然是有自知之明不敢逞强,蹦蹦跳跳走开。
李霄雪忽然问道:“杜前辈,您昨晚还没有回答晚辈,寒尘的武功是否有望恢复,如果您知道医治调理执法,还请告知。”
“百年前国法规定男子不得读书习武,自男帝改制,允许男子读书习武,却也不过是希望男子识得教化强身健体。寒尘是天赋非凡,武功进境远超常人,但是有了高深武功实在福祸难测。他学的越多会的越多心越大越难以控制,我劝你还是打消了让他恢复武功的念头,免得他妄念又生,也免得将来你自己吃亏。李姑娘,你若是看得起老妇这点微末之技,老妇愿意教你防身和轻身之法。你底子不错,虽然习练上乘内功已经过了岁数,不过只要日后勤加练习,轻身术也还是能有小成。”
成为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高手,是李霄雪儿时就有的梦想,现在得了良机她怎能不激动?她赶紧起身行礼,欲拜师学艺。
杜姓高人却拦着不让她跪拜,只说道:“李姑娘是从神仙圣土而来定肩负重任为造福世间百姓。老妇能有缘得见,贡献微末已经是三生有幸。你若是拜老妇为师,那就折杀老妇了。老妇姓杜名国欣,以后你我平辈论交,切磋技艺便是。”
李霄雪不惯客气虚礼,也就不再坚持,喊一句“杜大姐”诚心向她讨教武艺。
两人重新落座,继续吃喝。
饭后,杜国欣入山中寻几味珍贵草药,李霄雪则按照刚得的指点迫不及待开始练习轻身之法。
影儿将寒尘照顾妥当,再出来院子里看到李霄雪笨拙的练习轻功入门身法,忍不住出言道:“错了错了,应该再向前半步。你看着,是像我这样。”
李霄雪毕竟是第一次接触神奇武学,难免犯错,好在有了影儿示范指点,渐渐也能领悟其中玄奥。
影儿得到认可尊重,小脸上满是喜色,兴高采烈道:“李姐姐真是好脾气,竟然愿意听我这个小孩子教你练武。昨晚上芳郡主还说,男人怎能教女人学艺,我看一定是唬人的。山外的女人像你一样开明的应该不少吧?师傅总说我这性子没人敢娶,等我长大了实在不行,嫁给李姐姐就是了。”
杜国欣的医术相当高明,芳郡主经她治疗,睡到现在烧退了,感觉身上轻松不少。耳听着院子里热闹,她腹中饥饿,自己穿上鞋袜扶着墙推门出屋。她正好听见影儿说要嫁给李霄雪的话,心内莫名气恼,免不了嘲笑道:“影儿真不知羞,哪有男孩子叫嚷着要嫁给谁的?就你这样不懂礼仪规矩的,李姐姐才看不上。”
影儿小嘴一撅,不屑道:“芳郡主你是欺负寒尘哥哥的坏主人,我才不要理你。你的话都是错的,我不听不听。”
芳郡主自认说的没错,偏偏遭影儿一顿无理抢白,心内委屈,急道:“你就是不懂礼仪没见过市面的野小子。我教你道理你还不听,将来肯定嫁不出去。”
“谁说非要嫁人了?再说师傅一直夸我漂亮,山外镇子上好多人家都想与我结亲了。你啊,病病怏怏的药罐子,将来娶不到夫郎哭鼻子才是真的。”
“野小子,我才不是药罐子!”
“药罐子药罐子,我就这么说你,你也管不了我。”
蓝天白云之下,绿树环绕之中,看着两个孩子斗嘴嬉闹,李霄雪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寒尘所在的房间,莫名期盼着寒尘也能早日忘却往昔忧伤苦痛,融入这种轻松安闲的氛围。
20苦口婆心
杜国欣施展轻功,在崇山峻岭中如履平地,于悬崖峭壁上不畏猛禽虫蛇,终于寻到了几味稀有的灵药。这药若是拿到市集上去卖,千金难换可遇不可求,她却心有牵挂打算毫不吝啬打算马上用掉。
杜国欣精通医术,她知道这些药想要将养寒尘的身体远远不够,最好是能去到皇宫大内,用那里珍藏的天南地北的稀有物料配方做药,方能更有效果。可惜,因着摄政王的事情,寒尘此生恐怕都无缘再去皇宫。
杜国欣调整心绪,藏起悲伤,恢复到云淡风轻的样子返回茅屋,亲手制药,直忙到晚饭之前才露面。
影儿厨艺欠佳,又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日常起居生活还要杜国欣操持。今日倒是稍有不同,李霄雪早早就等在厨房。
“杜大姐,做饭的时候我来帮厨如何?虽然我不太会用你们这里的灶具,不过洗菜择菜处理生鲜我都做的来。”李霄雪笑眯眯说道,“况且我不是大周人,在我们那里女人不会做饭是很难找到男友的。所以我要虚心向您学习厨艺。”
杜国欣揣着心事并不多话,默许了李霄雪帮手。两人做饭就是快,不多时,一桌丰盛的晚餐就准备妥当。
杜国欣引着李霄雪和芳郡主落座,李霄雪见影儿还在厨房没出来,明明饭菜都已经布置齐全了,就招呼道:“影儿快来吃饭。”
杜国欣却阻拦道:“李姑娘,大周礼仪,男女七岁不同席。影儿今年已经九岁了,他自己会在厨房吃的。咱们桌上吃就好,吃完了让他来收拾碗筷。”
“咱们这里又不是皇宫王府的,何必这么多讲究。”李霄雪嘟囔了一句。
芳郡主却因着一整日被影儿说是药罐子,心内气闷,好不容易得了理,赶紧说道:“李姐姐有所不知,大周就算在平民家里,也是男女分席,男人们在厨房吃些剩饭菜就好。”
李霄雪又问:“平素只有杜大姐和影儿两个,莫非也要分开来吃饭,那岂不是很无趣?”
这话让芳郡主想起自己小时候,因着生父并非正室,她若是生病不能与姐妹一同吃饭,就只能在自己卧房里吃小桌。里外服侍的人一大片,就连生父也是侍立在旁,没有人敢坐着和她一起吃饭的。她印象中几乎每餐饭都是沉闷无聊。若是山中只有杜前辈和影儿两个,还要一个在厨房吃,一个在别处桌上吃,似乎有些孤单。
自从失去亲人之后,她才懂得这些道理,一路逃难如果没有寒尘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绝对没有勇气活下去。直至今日,与旁人同坐一桌,她莫名伤感,低声央求道:“杜前辈、李姐姐可否留些好吃食,饭后允我给寒尘送去?他虽身份低微,却一路尽心照顾我,现在伤病昏迷,该我多关照他一些才对。”
李霄雪心知这孩子终于是明白了寒尘的好,不过既然寒尘已经卖到她名下,她自然是不会再假手他人。她接口道:“芳郡主,你自己的病没好,寒尘受伤体弱容易被传染,何况他是我的人,还是由我照顾他吧。”
杜国欣却说道:“你们都不必争抢,我知道你们对寒尘的心意。但是他从出生起就由我教养,直到他像影儿这么大的时候我才离开。他也算是我的……晚辈弟子。这几天先由我照顾他,你们将自己的身体养好再说别的。”
芳郡主听母亲提过,寒尘幼时是得这位高人启蒙教导,方能有如今的本事,母亲临终时叮嘱让寒尘送她来西圣山,应该是希望她能拜师学艺,将来好为母亲及死去的姐妹兄弟鸣冤,向皇帝讨个公道。于是她借机放下碗筷,迅速跪倒,恭恭敬敬向着杜国欣磕头道:“杜前辈,晚辈一家遭J人陷害蒙冤罹难,还望前辈念在旧情故交,收晚辈为徒,教导学问武艺。他日晚辈学有所成,势必要回京城讨个公道说法。前辈若不肯收徒,晚辈就跪着不起。”
杜国欣慈爱道:“芳郡主殿下,只要你不嫌老妇无名,老妇自当将全身本领倾囊相授。摄政王当年与我有恩,如今她蒙冤,遗下孤儿,老妇不能不管。好孩子,起来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勤奋习文练武,等到成|人,老妇陪你一同回京。”
芳郡主眼眶发红,小拳头紧紧攥着,颤声问道:“师傅,为何咱们现在不能回去京中?有您在,还不能讨还公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