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到惩罚。 皇上久卧于病榻,不问政事,你们这些人便忘了规矩,忘了这是皇宫!”
说这话时,我看向花逐流。
只见他兴味盎然地看着我,似想知道我玩什么花样。
“今日一直在沉睡,皇上托梦于本宫。皇上告诉本宫,如今J臣当道,皇上的病才迟迟没能好起来。今日在皇上的后宫,除了本宫,再无信得过之人……”
我的话顿住,突然笑着看向花逐流,转移话题道:“花大人对皇上托梦一事有何看法?不知能否给本宫一些很好的建议。”
花逐流的笑意加深,好半晌才扫向跪在地上的众多宫女,恭敬地回道:“娘娘所言极是。皇上既托梦于娘娘,定有其他深意。待微臣请国师解娘娘之梦,便能知晓梦中的禅机了。”
“花大人所言甚是,不愧是国之栋梁!”我微笑着点头。
“微臣只是尽臣子的本分,一切还要看娘娘的意思。依微臣看,这些宫女虽办事不力,所罚却重了一些,不如三十杖刑免了,只扣她们的月银,以彰显娘娘的宽仁大度,娘娘以为如何?”花逐流接着又道,是替宫女们说好话。
“本宫旨不在令她们受皮肉之苦。不过想提醒她们一件事,主子,永远都是主子,臣子,永远都为人臣,宫女,自然永远都是宫女,不要妄想能一飞冲天!花大人既然开了口,本宫没有不允的道理!”
我若有似无地瞟一眼花逐流,转而看向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抬手道:“都起来吧,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别杵在这里碍本宫眼!”
“是,娘娘!”宫女们站起来,垂首依言退下。
站在一旁的侍卫也被花逐流喝退。
于是,偌大的宫道之上,只剩下我和花逐流,并肩看着远处宏伟的宫殿。
我的视线,却定格在傲然孑立的御清殿,目露微笑。
“盛夏,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事?”花逐流好整以暇地问道。
“只是突发其想,想知道女人做皇帝的感觉为何!”我笑道,看向花逐流。
只见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似没想到我会发出这种惊天言论。
凤舞天下(2)
“怎么,女人不能做皇帝?”
我露出憧憬的笑容,“除了我,独孤清他的身边便再无其他妃嫔,若他死了,朝政便无人打理。我知道,你对这个皇位不大感兴趣,你要的,不过就是能够掌控一切的权势罢了。花逐流,我与你不同!自从独孤走后,我特别想要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方才看到御清殿,突然很想知道,若我能坐在他的皇位上俯视众生,那是何等的威风……”
说到这里,我黯下脸庞,“也许,我是疯了吧?”
我去往夏宫的方向,没了闲逛的兴致。
此次花逐流没有跟上来,他目送着我离去,走远……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的右手臂被人狠狠拽住,他低吼道:“快半年了,你还是不能忘了他么?他已经死了,你想着他还有何用?!”
“初秋说得对。独孤死了,你同我都不会幸福,这就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忘不了他,也不想忘记他。我要将他放在这里,一辈子!”我左手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笑得凄婉。
半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进了宫,我在皇宫颓废了半年。
半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够我做自己要做的事,令花逐流放下对我的警戒心。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就要开始振作,时不时提醒花逐流一件事,独孤离死了,他也不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看着花逐流铁青的脸,我笑得欢快,从他手中挣脱控制,我轻盈地往前飞奔而去。
跑了老远,我翩然回首,冷淡了神情,一字一顿地道:“花逐流,我要你看得见,摸不着,痛苦一辈子!”
“盛夏,你变了!”
花逐流字齿缝中吐出这三个字。
“那很好,我期待这一天,很久了!”
我一声轻哼,转身离去。
自这一日起,我回复了正常的作息,我变回了以前那个季盛夏。爱说,爱笑,亦爱闹。
花逐流依然每日到我夏宫报道,我不理会他,夏菊也不理他,无双则抱着晴好躲到了一旁。
就连夏宫的宫女,也不曾对花逐流摆出好脸色。
就这样,又半个月过去,我自在逍遥地过着日子,而花逐流的神情,越来越难看。
这日清晨我睡醒,夏宫异常地安静,没有半个人影。
夏菊不见了,无双和晴好,也不见了,就连夏宫的众多宫女,也不翼而飞。
偌大的夏宫,只有我来回奔走的脚步声。
“我分明就站在跟前,你知道他们的离开与我有关,为何不省一些脚力问我答案?!”
站在大殿的花逐流见我将他当成空气,不甘寂寞地闪身到我跟前,大力扣着我的双肩,“盛夏,你要折磨我到几时?我忍你,让你,为何你还是不愿正眼看我?”
将他的手挥开,我跑出了夏宫。
正要冲下阶梯,我的手臂被花逐流大力拉着,他狠声道:“季盛夏,你再敢往前一步,我立刻命人把夏菊杀了!”
如花逐流所愿,我顿下脚步,回头看向他,轻点头,“我还在想,你要忍到几时。说实话,我还是习惯你的真面目。你一直退,一直让,不像你花逐流的作派。”
“我不是在说笑,盛夏,我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你因为他伤心,一天,两天,半月……我想,有一日你会好起来,只要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却不想,半年时间眨眼间过去,你非但放不下,还变本加厉!再这样下去,我会将你在乎的人一个个杀了!我说过,得不到你的爱,得到你的恨也无妨。这第一个倒楣的人,就是夏菊。”
花逐流冷峻的脸庞,没有半点笑意。他的眼眸,冰冷如铁。
“夏菊把我当姐姐,若能为我死,她定是心甘情愿。”
我朝花逐流笑得灿烂,跳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花逐流,做人不必太认真,这样你会很累。像我这样有何不好?吃喝玩乐,没有生活重心,我连无双和晴好都不想要了,何况是我曾经的一个小丫鬟?”
冲下了台阶,我头也不回地往前行走,嘴里喃喃自语,“死了好,全都死了,我们一起去陪他……”
前面站着一个人,他脸上的惊诧,眸中的痛心我看了怔住。
我轻颤着手,将他当成另一个人,轻喃道:“独孤?”
他大力将我带入他的怀中,问我道:“盛夏,是我错了么?我用这种方式将你们拆散,赢了他,赢得你。为何你宁愿活在虚幻的世界,亦不屑于恨我?自认为比起他来,我爱得不少。我自认为,不比他迟,为何他死了,你的眼里心里还是装不下我?我以为,你有什么阴谋,假装颓废,是为博取我的同情心……是我时刻在算计,总以为其他人与我一般,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算计……”
倚在花逐流的怀中,我呆怔地看着远处的空旷之地。
花逐流说他连自己最心爱的人都算计,我何尝不是如此?
我将夏菊算计,无双和晴好,还有独孤离,我利用了所有对我而言重要的人,就只为算计眼前的花逐流。
为了让他卸下对我的防备心,这场将近半年的戏,我演得好辛苦。
迷惘只是一瞬,我冷眼看向远处的御清殿。
我要的,无非是花逐流对我俯首称臣。
我更要将属于独孤离的一切,夺回来,即便不择手段!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你是否还会对他下毒手?”
好半晌,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冷声问道。
凤舞天下(3)
花逐流怔住。
而后,他摇头,“也许会,也许,不会。为了你,我做了许多事。可我,从不后悔。即便背弃了所有人,我还是要将他铲除。因为只有将他铲除,我才能靠近你。盛夏,你说,我错了么?”
“你靠近了我,快乐么?”
我反问,将怔住的花逐流轻轻推开,折回夏宫,找到床榻的位置,合衣躺下。
花逐流跟了进来,他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我径自闭着双眼,在他的瞪视下沉沉睡去。
我又过回了以往那种颓废的日子,没日没夜地睡。
偶尔清醒,我会找寻无双和晴好的身影。找到他们的身影,我却吝啬一个笑容予他们。
两个孩子的际遇相仿,无双很小便离开我的身边,晴好比无双更可怜,她出生后,我便没有抱过她几回。我这样的母亲,是世界上最糟糕的母亲。
“娘……”
无双抱着晴好站在床榻跟前,“妹妹在找娘。妹妹可乖了,平时不哭不闹,这一回却老指着娘的床榻方向。娘,醒醒好不好?”
我的双眼跳了跳,突然很想作罢。
有了无双和晴好,我还要其他东西做什么?
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最珍贵的礼物,我为何要用这种方法将他们推开?
他们,是无辜的,孩子什么都不懂。
我睁开酸涩的眼,无双惊喜的脸庞在我跟前放大,更忙不迭地将晴好塞入我的怀中。
晴好对我露出甜美的笑容,她光秃的牙床,看起来好可爱。在我脸上亲了又亲,晴好笑得欢快。
我不禁露出微笑,将晴好抱进怀中,哑声道:“我的宝贝乖女儿……”
“妹妹好漂亮是不是?可妹妹再漂亮,还是没有娘漂亮。”
无双凑到我跟前,对我摆放很大的笑脸。
眼前的无双,小脸不再有以前的婴儿肥,拉长了些许。
精雕玉琢的小脸,双眸有着与他年纪不相仿的成熟,半年过去,他拔高了许多。
拉着无双的小手,我哽咽着道:“无双,娘对不起你们兄妹,都是娘不好……”
若可以,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带着他们兄妹住在这座皇宫,了渡残生。
可是,我做不到,我要做许多的事,皆因为独孤离。
离开我的那个家,我只有一个目的,不顾一切地往上爬,直到将花逐流踩在我脚下的那一日。
我不知自己能否做到,可我知道,自己一定要努力,即便放弃所有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亦不悔!
可现在,我犹豫了。
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亲情,有友情,我怎能这么自私,尤其是在这两个这么小的孩子身上……
“不是娘不好,是花逐流不好!都是那个人的错!”
无双的笑容倏地收敛,握紧了双拳,狠声道:“娘不喜欢他,我去杀了他!!”
我一愣,没想到年仅五岁的无双会说出这种狠绝的话,更没想到……
半年时间已过,又到了盛夏时节罢?
“无双,那是大人间的恩怨,不关你这个孩子什么事。娘希望无双一直长不大,更别沾上血腥杀戮……总之,这不是你的事,不许你插手!”我看着无双,握紧他的手道。
无双回我一个笑容,却没回话。
“无双,你答应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娘会活不下去!”
此时此刻,我下定决心,不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要保护无双他们不受伤害。
还好未对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我还来得及弥补自己以前犯下的错。
“我答应娘亲便是,不过娘也要快快好起来,明日便是娘的生辰呢。”无双松了口,我才放下心来。
此时夏菊也靠近我,对我笑道:“还是无双有办法,说姐姐看到晴好就会好起来。这不,还真让他说对了。”
命人传膳,我随便吃了一些东西,这才有了精神和力气。
待到那些人将膳食撤了,夏菊让无双抱着晴好离去,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对夏菊鼓励地笑道。
“姐姐,花逐流不知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诡计。你这些日子变得颓废,他也不再来看你。我听到消息,说花逐流明日要给你过生辰,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阴谋?”夏菊终于说出口。
“我倒是有些期待!”
我嘴角浮现一点笑容。
要如何告诉夏菊,其实我将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病一场,好一些,再病一场,再好一些,刚好就是我生辰的日子。
他们都说爱我,希望在我生辰的时候给我惊喜,这是在去年我得到的结论。
于是,我利用这点,让花逐流有时间在今年我的生辰给我准备一点惊喜。
我想要的东西,已告诉他,他应该知道怎么讨我欢心才是。
我是一个女人,会的东西并不多。
算计这种事,才刚刚学,不知自己能否与花逐流平分秋色。
可我想,我的美人计再加苦肉计,应该能奏效。
“姐姐是不是知道花逐流要做什么?”夏菊不确定地问我道。
我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哪知道那许多?走吧,陪我出去晒晒太阳。就不知道皇宫可否种着槐树,好怀念槐花盛放的美景……”
结果,在皇宫逛了一圈,仍没找到我想念的槐花。
失望之下,我回到夏宫。
凤舞天下(4)
这晚,我做梦了。
梦中的我,牵着无双,怀抱晴好,身旁跟着夏菊,倘徉在粉红及白色的花海之中,欢笑声不断……
梦中,有一个身着红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花海的尽头,深情款款地看着我。
当我欢笑着跑向他的时候,他却扬起一朵凄迷的笑容,转瞬不见了踪影。
我惊出一身冷汗,自梦中清醒,正对上花逐流担忧的双眸。
抹去额头的冷汗,我将他推开,自顾自地下了床榻。
扫视一圈,并不见夏菊他们的身影。
我头也不回地问道:“夏菊他们被你藏哪里去了?”
“今日是你的生辰,他们早已在等你。我给你准备了惊喜,也许你会喜欢。”
花逐流想靠近我一些,我瞟他一眼,不做无谓挣扎。
“既是你准备的礼物,我不可能喜欢。”我回道,径自开始洗漱。
花逐流只是淡笑不语,对我的冷脸不以为意。
最后,我随花逐流去到天坛处。
那里,有许多的道士在那里做法事,我不禁蹙了眉,喝斥道:“皇宫是庄严肃穆的地方,花大人居然将这些江湖术士请进皇宫,意欲何为?!!”
“娘娘勿着急,请容臣细细道来。今日做法事之人,乃当今最出名的世外高人无极老翁无极。老翁被微臣请来做法事,更要替娘娘上回向微臣提到的托梦之说寻找答案,这是难得的机……”
花逐流话未说完,我便往法场中间而去。
无极老翁,定是独孤离曾提到的那个老翁。
他居然会进宫做法?是真还是假?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会不会是有人给我准备的惊喜?
“什么人,站住!”
我才刚想冲入法场,正在做法事的老翁似知道我有此举,扬声喝止。
我只能看到老翁的背部,远远看过去,便知老翁上了年纪,他的头发全白,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肖一眼,我便知是自己想太多。
就不知此人,是真的无极老翁,还是花逐流请来的江湖术士。
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待到半个时辰过后,无极老翁才停止作法。他回头,正对上我探测的眼眸。
“娘娘,请!”
无极老翁仍坐在蒲团之上,朝我招手。
我疑惑地向前,走至他跟前,细细打量他。
一袭道袍,慈眉善目,年约六旬,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娘娘印堂发黑,唇际发白,想是噩梦缠身之故。若放开心胸,胸中有丘壑,化唳气为祥和,一切自能迎刃而解!”
我打量无极老翁的同时,他也在细细看我。
“若放不下,又当如何?”我反问道。
“放不下,是常理。娘娘一旦入世,想要抽身,难如登天。”
他轻捻发白的长须,一手掐算,连连摇头,又点头,“只恐,老夫来得太迟了。劫数已定,因你而起,自会因你而灭。冥冥中,早有注定。”
我疑惑地看着他,忽尔想起一个人说过的话,便转移话题道:“你知道独孤离么?”
“老夫自然知道!娘娘想问的,莫不是他名字的由来?”无极老翁反问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