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花逐流今日能够在下边看着高高在上的我,是不是更能体现我的优越感?
我苦笑,再轻抿一口醇酿。
坐得越高,却更寂寞,不知独孤离做皇帝的感觉是不是也这般。
“娘娘,少喝一点。”
点翠见我还要喝,忙伸手阻止。
“本宫今晚高兴,和点翠你一样高兴。”
我再抿一小口酒,失神地看着精致酒盏中盛的琼浆玉酿,“点翠,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的酒量不怎样?不知为何,坐的位置高了,酒量突然也变好了,可笑吧?”
语罢,我再将杯中物一饮而尽。
很想醉一场,才发现,自己的酒量真的变好了。
我抬头,看向隐没在人群中的白衣袍角,定住了视线。
那不是季如风么?
他来了,为何不走近一些,站得那么远做什么?
我失态地扬声道:“哥哥,过来!!”
不料我有此一着,热闹的宴会场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歌舞顿止,交谈打住,所有人都往我视线的方向瞧去。
“娘娘醉了!”点翠替我圆场道,并轻拉我的衣袖。
我呆怔地看着季如风方才所站的方向,那里有许多宫女掌灯而立,偏生没有惊鸿一瞥的季如风。
歌舞继续,我轻拍自己的脸颊,感觉到了滚烫,“看来我的酒量不怎样,没喝多少便醉了。”
拾起酒盏我轻嗅酒香,不再贪杯,而是专注地看着场中的表演。
一直到躺在床榻,我才抱着夏菊道:“点翠说我醉了,其实我知道,自己没有。我只是,很开心,和点翠一样开心。”
夏菊不说话,只是轻轻拥抱我,给我安慰。
这晚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我睡得特别深沉,晚上不曾做半个梦。
次日准时上朝,下朝之后瞒着花逐流的耳目努力地锻炼,做复健,只想做一个健全的人。
七日平安度过,到了第八日,花逐流气冲冲地来到我跟前,原来花逐流确实中了毒药“海市蜃楼”。
“盛夏,没想到你的心计如此之深。我已将你给我投毒的食物掉包,你却还有计中计,另外的食物依然有毒。你不是只为我制一剂毒药么?!”花逐流声色俱厉地朝我吼道。
我极力平抚内心的激动,待脸色看起来无不妥,才平静地道:“对付你这种老狐狸,若不多花些心思,怎能将你打败?想是那‘海市蜃楼’的滋味特别好受吧?你能喝我特制的毒药,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花逐流脸上的狂怒渐渐散去,紧盯着我的脸庞,轻喃道:“盛夏,‘海市蜃楼’确实厉害。当时听这毒药的名字时,我以为它并不霸道。可这沉睡的七日,我再经历了那些悲观离合。痛苦的,悲伤的,喜悦的,幸福的,那些都关于你的梦。在梦中,我不断地得到,又不断地失去。我分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不想从梦中挣脱,因为无论失去或得到,那里的你都离我很近……”
我看到花逐流脸上的专注,突然不忍再看这张脸。
有时候,爱一个人,为对方做许多事,是因为,心瘾作祟。
花逐流,他在这场权势与爱情之争的战役中,注定是输家。
“我在清醒和梦境中挣扎,是要清醒,看到真实的你,还是要沉睡,触到真实的你。海市蜃楼,它很毒!”
花逐流蹲在我的跟前,苦笑道:“原来你也有不忍的时候。盛夏,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赢定了?”
“毫无疑问,我会赢你,在一个月内。”我直视他,回道。
花逐流是聪明人,想必他已知道,在他沉睡的七天之内,我做了多少事。
在方巾他们回宫复命的当日凌晨,我将曹营秘密处死,是怕花逐流没有中毒,第一时间处死曹营,想以此杀花逐流一个措手不及。
次日,我再按照计划,嫁祸陈风,将陈风驱逐出京,流放边疆。
第三日,我还没来得及出手,便有花逐流的两个慕僚自动请辞,解甲归田。
与此同时,我夺取了花逐流手中的两道兵符。
这一切,发展得太顺利,一是因为有刘怀及方巾在尽心辅佐我。
但夺兵权非同小可,不可能说成便能成。
暗中还有一道势力在助我,才令一切水到渠成。
王者归来(4)
花逐流醒了,朝中格局却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
花逐流输了我一步,总有一日一败涂地。
“盛夏,你别笑得太早!还未到结局,我们谁赢谁输,尚无定论!”
花逐流一声冷笑,回复常态,“我醒了,便能扭转乾坤!我倒想知道,你怎能在短时间内夺取我殿前司及马军司的兵权?”
我将推着轮椅走离花逐流跟前,不答反问:“我也想知道,何时才能把你步军司的兵权一并夺过?”
本想趁花逐流不在的期间将禁军的兵权尽数夺过,不料最重要的步军司由花逐流亲自统率,虎符在花逐流的手中,根本无从着手。
另外,还有驻扎于京城的二十万大军的兵权有变数。
那位掌管虎印的骠骑将军吴振天,既与花逐流没有交集,亦跟我没有任何交流。
吴振天桀骜不驯,性子刚烈,为人刚正不阿,更是死脑筋。
在他眼中,花逐流和扰乱宫廷的宦臣没什么不同,季盛夏更是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我和花逐流,他都不放在眼中,是以我们两个都没胜算拉拢吴振天。
我亲政的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见吴振天上朝,便是因为瞧不起我这个女人亲政的缘故。
花逐流与我在这一方面而言,等于打个平手。
在禁卫三军之中,我占了两军优势,花逐流手中的步军兵权却也不可小觑。
在朝臣方面,我已安排了许多自己的人马,这点,花逐流占据下风,虽则他仍是当朝丞相。
“盛夏,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花逐流又挡在我跟前,仔细观看我的神情。
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他素来狡诈,我爬得太快,难道他嗅到了不妥?
我若无其事地道:“你若将步军司的兵权交出,我给你留一条活路……”
花逐流大力摄着我的下腭,冷哂道:“谁给谁留活路,我们走着瞧。我发现前朝余孽尽数回到朝廷为官,那些人大多都是独孤离的心腹。是什么人有此能耐将他们找出……”
花逐流的眸中闪过精光,“那人是,红衣——”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一掌花逐流露出的背部空门。
为了躲开那凌厉的一掌,花逐流松开了对我的箝制,纵身跃了开去。
“敢对娘娘无礼,花大人是不是活腻了?!”
点翠俏脸满是寒霜,她娇斥间,又想挥拳攻向花逐流。
我忙将点翠唤住,“点翠,退下,你不是花大人的对手,莫作无谓牺牲。”
“盛夏比你这个贱婢要聪慧许多——”
在花逐流的言语刺激下,点翠控制不住自己往花逐流探出粉拳。
我在一旁看得着急,忙道:“点翠,你给本宫退下!!”
花逐流故意激怒点翠,难道是想借机杀了点翠?!
点翠的武功很不错,花逐流的武功却深不可测。
不过对招之间,花逐流密密麻麻的掌风已攻向点翠,我慌乱间冲上前,才走一步便倒在了地上……
“点翠!!”
我尖叫,只想点翠被花逐流一掌击飞,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殿门方向飞去。
有一道身影倏地闪现,将点翠的身子接住,迅速点了点翠的周身大|岤。
那人红裙飞扬,长发飘飘,抱着点翠自光影中进入大殿。
我呆怔地看着,她由远至近,将点翠搁置在地上,再把我抱回轮椅之上。
她朝我单膝跪地,脆声道:“奴婢护驾来迟,还望娘娘恕罪!”
“果然是你,红衣!”花逐流咬牙切齿地道。
红衣转身,冷笑回道:“花逐流,别来无恙!有我在,你休想再欺侮娘娘!”
红衣掷地有声,像是在对我立誓般。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保护她。即便你是独孤离的最得力助手,只要我想取你性命,你便得死——”
“红衣,你怎么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拉着红衣的小手,想转移花逐流的注意力。
只怕红衣激怒花逐流的下手,真落个香消玉殒,我不想看到此等惨剧发生。
花逐流行事狠毒,杀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我不能冒险。
“奴婢的职责便是保护娘娘……”红衣回道。
我却透过红衣的香肩,看到花逐流凝重的神情。
突然他恍然大悟的样子,大踏步而去。
红衣回头看着花逐流离开,“奴婢出现,花逐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时我便想到花逐流会洞察一些事实,便故意对他提了三个要求。前面两个发自真心实意,那第三个要求,却是障眼法。不过,纸包不住火,该来的终还是来了,只怕那座院子要保不住了。”
想必这又是花逐流设的一个局。
他对点翠下毒手,逼藏在暗处的红衣现身,确定自己的猜疑。
花逐流方才突然离去,是想去那个小镇查找独孤离的生死真像。
若他发现坟墓里没有独孤离的尸首,会否在怒极之下将我的家毁了?
那三个要求,相辅相成,只盼花逐流还记得当日对我的承诺,手下留情。
“即便没了,只要娘娘喜欢,主子便会再建造一座同样的院子给娘娘……”
“不同的。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复制,有的东西,代表永恒。”我抬眼打量这座夏宫,笑道:“就好比这座夏宫,不可以在上官的皇宫复制是同样的道理。他来了,是么?”
独孤离,他还是进宫了。
晚宴那回我没有醉,我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是独孤离。
那回我在御书房昏睡,定也是他在其中搞鬼。
王者归来(5)
另外,我只研制一剂“海市蜃楼”,另一剂“海市蜃楼”是独孤离所制,因为他也看过毒医老怪的所有秘籍。
这不是重点,有点翠在一旁看着我怎么研制“海市蜃楼”,以他的能耐,自然可以多研制一剂以备不时之需。
花逐流所说的“计中计”,其实是独孤离在暗中策划,我并不知情。
花逐流把我看得太聪明,我的心计还不够深,心思不够缜密。
后面的路,我可以走得这么轻松,是因为独孤离在暗中相助。
我不知道他藏在我身后多长时间,也不知他暗地里帮了我多少忙,我只知,花逐流毁我右腿,是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花逐流对我下毒,加速了独孤离夺回皇权的步伐,独孤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花逐流欺凌而不闻不问。
红衣垂首不语,我又道:“他来了,不告诉我,又让我猜。点翠也不告诉我,红衣你也不告诉我,还有刘大人,南……”
“娘娘——”
红衣打断了我的自怨自艾,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知道,时机未到是不是?”我苦笑道,“算了,当我什么也没说。点翠伤得不轻,为她医治要紧。”
一听我这话,红衣忙不迭地便将点翠抱在怀中,飞也似地离去。
看着红衣离开,我嘴角勾出笑容。
既然苦肉计不管用,那我主动出击,把独孤离揪出来。
我就不信,现在皇宫等于是我的地盘,要找一个人会很难。
若我猜得没错,独孤离与季如风有勾结。
以季如风淡泊的性子会突然进宫,还由点翠在其中做牵线人,再加上那晚我看到装扮成季如风的那个白衣男子……
心随意动,待夏菊推着轮椅顿住,才发觉自己已去到季如风居住的荇风苑前。
此处居然没有一个宫女太监,在皇宫内苑,这是很奇怪的现象。
“娘娘,奴婢去通传一声。”
紧跟着我们身后的小林子欲前往通传。
“不可,你候在这里便可。”
我压低声音,见夏菊欲跟上来,“夏菊,我自己去,你就在这里。”
夏菊点头,叮嘱一番才让我自己推着轮椅进入了荇风苑。
荇风苑内风景别致,小径的尽头便是正苑。
小径两旁种着一些相思竹,竹叶茂盛苍翠,迎风摇曳,姿态悠美。
我费力地推着轮椅在青石板路行走,若此刻下雨,会不会有一番别样的景致?
才待我有这想法,便感觉豆大的雨珠滴落在我的脸颊。
我不禁呆愕,老天爷竟如此厚待于我,令我心想事成。
若我想在今日见他一面,它可否也应允我这想望?
双手合掌,我暗自许下心愿,便迎着大雨往小径深处而去。
雨很大,风亦狂,打得我灰头土脸。
若他看到我在雨中这般狼狈,在不忍之下会不会出来见我一面?
有了这想法,我推轮椅的动作愈发地费力,一半作戏,一半属实。
真真假假,看起来才够逼真。
果然,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仓猝间我看往视线的出处,原来不是我的错觉,有人撑着油纸伞往我而来,是季如风。
“你这丫头,就不知收敛一回自己的任性么?”
季如风替我挡雨,快速推我至屋檐下避雨。
他拿毛巾欲拭干我的湿发,我嫌他碍眼,将他高大的身子推开,推着轮椅寻找那人的下落,我就不信他还真能遁地了。
“盛夏,你在找什么?以为我这别苑有女人不成?!”季如风打趣地道。
我白他一眼,轻斥道:“哥哥,以你这样的木头,藏女人才怪。”我忙着搜索,风荇苑里间外间,卧室厨房都寻了个遍,就是没有半个人的踪影。
季如风推着我在他的居所“游览”,他脸上的笑容让我有想扁他的冲动。
“奇了怪,你这里连个死人都没有,苍蝇也不见,蚊子找不着,会不会太诡异?哥哥,你说是不?!”我抬头看着笑容可掬的季如风,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奇怪,这证明你哥哥不讨苍蝇蚊子喜欢,它们只喜欢盛夏。”
季如风这回不准我再胡闹,拿着毛巾便为我擦拭起湿发。
我乖乖地坐着不动,季如风温柔的动作,舒服得让我想睡。
“哥哥,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找个女人成家?”
这点,我好奇。
这么好的哥哥,总不可能是没有女人要他吧?
“季家出了像盛夏和初秋那样的女子,哥哥再看不上其他女子了。”季如风似笑非笑地回道。
想不到季如风还有些幽默感。
仔细回想起来,我跟季如风的交集交不多。我进入季盛夏的躯体,待我再离开季府,前后只是一年的时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待我找到一个好女人,一定将她配给哥哥。”我贼笑道。
闭上眼,我仔细感觉周遭的气氛。
这里除了我和季如风,再感觉不到有第三个人。我来的不是时候,独孤离不在这里。
也许我来了,他便走了,他还是不愿见我。
“哥哥,你说我们季家三兄妹,爹最疼的是谁?!”
有此一问,因为我想起了季初秋。
若独孤离进宫,季初秋没理由不陪伴在他身旁。
独孤离来了,季初秋来了,那么我呢,又要和季初秋抢一个男人么?以自己的性子,无法想象跟其他女人抢一个男人会是怎样的情景。
以为这个问题很好回答,不想季如风久久不语。
“我这个问题很难么?”我睁眼看向季如风,问道。
王者归来(6)
“难。因为我不是爹,不知他心底的想法。若你真想知道答案,哪一日见到爹,亲自问他好了。”
季如风露出他贯常的笑容。
我回他无辜的一笑,又问道:“那好吧,改天我亲自问爹。我换一个简单的问题问你,我和初秋两个妹妹,你最疼是谁?”
看到季如风怔住的样子,我轻捏他的脸颊,“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你必须回答。”
季如风轻敲我的头,柔声道:“你这丫头,越来越精灵了。这样的盛夏,谁会不疼?你不需要和谁比较,因为盛夏是独一无二的。我最疼的,自然是盛夏。”
我满意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