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索性将伞收了,仰头呆怔地看着槐树枝头泛黄的树叶。
犹记槐花满枝头的美好,只不过短短数目,槐花尽数凋谢,零落成泥……
待到有人为我挡住不断飘落的雨丝,我才回神,看进他专注的眼眸。
“你来了?”我对他露齿一笑,将手放至在他摊开的手心。
他紧紧握住,微一用力,我便跌入了他的怀中。
闻嗅他身上的气息,我轻阖眼眸,只觉双眸干而涩。
“很多次梦到这里的情景。你这样倚在我的怀中,很乖很巧。可我一睁眼,你便长了翅膀飞逝无踪。这回,不是我做梦罢?”
独孤离轻声细语,像是在唱歌,动听悦耳。
“我好像也做过这样的梦。梦中的情景记不清楚,你这么一说,好像是的。”
紧紧圈着他的腰,好想抱他更紧一些。
“这座槐园是我身为太子的时候亲自所种。这么多年过去,它们长得很好。我的病好了后,便悄悄进了宫。你生辰那日,花逐流为讨你欢心将亲政大权交到你的手中,我妒意冲天。上官他特地来此一趟,只为替你庆生……”
“你不只嫉妒花逐流,也嫉妒上官,他们都可以光明正大地赠我生辰礼物。你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将这座槐园的出处告诉无双,再由那孩子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我将自己的猜测道出。
“没什么能瞒过盛夏,更何况是我的一点小伎俩。也许当日你便发现了不妥,只是不敢确定罢了。”
独孤离将我抱在他怀中,很快便回到夏宫。
他为我拭干头发,还要替我换下湿漉的衣裳。
我抓着他的手道:“你等在外殿,我自己来就可以。”
独孤离不愿离开,我便大力推着他出了内室。
迅速换好衣裳,才转身,便见独孤离隔着珠璃看我,眸色深沉如海。
我努力漠视内心的恐慌,强笑道:“你应该堆积了奏折没有批阅,要不……唔……”我的话未说完,独孤离已狂炽地堵住我的双唇。
他的舌尖似带着一团火,烧得我脸红耳赤。我昏昏沉沉地回应着他的热情,追逐着他的嬉戏,喘息不已。
待他在我的下唇轻轻啃咬,我听到他大如雷鼓的心跳,还包括我自己的。
“你,你去处理朝政……”
我快速别开头,独孤离的吻堪堪落在我的右颊。
他依然不愿放过我,探出舌尖轻咬上我的耳垂,双手在我身上摸索。
最后,他带着我上了床榻。我却一动不动,不再迎合,不再推却。
独孤离终还是收了手,将我的头狠狠压入他的怀中,哑声道:“盛夏,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双眼既刺痛又干涩,似乎要用什么液体来湿润才能缓解那种不适。偏生,眼眶里只余空荡,就是没有泪水。
“我想睡一会儿,可以么?”躲在独孤离的怀中,闷声道。
“当然可以。盛夏,你别睡太久了。你知不知道,每一次你睡着,我都会害怕?”头顶传来独孤离温柔的声音,仿佛倾尽他一世的柔情。
我悄悄闭眼,乖巧地应道:“嗯,我知道的。”
他把我抱得更紧,像是要把我挤入他的体内,我的身子被迫与他的紧密切合。
为什么此刻我躺在他的怀抱,再也没有快乐和幸福?曾经我做梦都想要这般与他相拥而睡,直到天亮。
只余那胸口的痛,一丝一丝地漫延开去,将我笼罩,窒息到快要死去。
那种快要沉溺的感觉,让我好想有人拉我一把,浮出水面透透气。
不知是做梦还是清醒,似乎又下雨了,滴滴嗒嗒的声音,不断地持续,像是滴落在屋檐,又像是在我床前飘下。
我疑惑地睁眼,已经天黑。
有人背对着我,她的背影,还是如此美丽。
我呆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忘了呼吸,心好像也停止了跳动。
感觉到我的视线,她缓缓回头,看我。
美丽依旧的她,却是老了。
她的眼眸,没有了往日的风采,她的双唇,在灯火的映照下,略显苍白。
爱之痛(3)
“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看你,分明知道你不喜欢看到我,我还是想见你,于是请求独孤让我见你一面。想要见你,要过五关斩六将,好难。”
季初秋朝我走来,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
“我老了,你却还如常,老天爷总是眷顾着你。”
她打量我好半晌,终于在床榻坐下。
她伸手,欲佛开我颊畔的发丝,我抗拒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我不想看到你,你何尝不是如此?”
“盛夏,你有时像个孩子,那时我以为是你配不上他。可你亲政时的政绩在在证实,你比我季初秋,更适合做大事。是啊,这就是老天爷的意思。”
季初秋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抹笑容,带着忧愁,一点点幸福,那样的矛盾,令我的心,又在疼痛。
看到季初秋,我会想起独孤离。
看到独孤离,我又会想起季初秋。
而我季盛夏,就像是那个多出来的存在。
季初秋的幸福,来自独孤离。
季初秋的忧愁,是来自我。
怎么算,我都是多余的。
我躲在被窝的手,捂着悸动的心,仿若这般便能减少自己的疼痛。
“盛夏,你现在很痛,是么?”
季初秋恍惚的笑容淡去,又浮起一丝怪异的笑容,“我的痛,又怎会少过你?你可记得是我先嫁他,做他的贵妃?你跑了,他想尽办法找你。当他知道你的存在时,马不停蹄地便将你找回来。以我为由,他以自己的方式将你囚禁在他的羽翼。你定不知道,当日他之所以以你换我,是因为不知要以什么借口将你拴在他的羽翼之下。即便是让你痛苦,让你失了自由,甚至不惜利用我,让我做他有名无实的贵妃……”
我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季初秋。
季初秋轻瞟我一眼,怪异的笑容再加深,“你不懂他,他爱你爱到失了自我。偏生你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若我不说,也许这个秘密没人会揭开,他独孤离也断不会告诉你这些隐情。这个世界最懂他的人是我,凭什么你占据他全部的爱呢?盛夏,你可否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随着季初秋的叙述,我胸口的疼痛似在一点一滴地减轻。
也许,季初秋只是以这种方式来说服我,让我知道在独孤离的心中,我季盛夏,比她季初秋幸福太多。
季初秋有没有这么好,胸襟是不是这般广阔?
“你说不出理由,对吧?你得到了所有,如今为何还摆着一副受害者的嘴脸?当日我承受的痛苦,今日你应该感同身受。爱着他,却必须做他有名无实的夫妻。爱着他,必须接受他心里爱着你的这个事实。我每天都在忍,告诉自己总有一日铁石心肠的他会发现我的好,会发现我季初秋比你季盛夏好百倍千倍。爱到尽头,他依然只爱你,眼中没有你的存在。既如此,我就要以自己的方式让他对我下不了狠心。我要让他时时刻刻记得,是他独孤离欠我,他所欠我的,这辈子都无法清还!”
季初秋讽诮地看着我,笑容妖治绽放,与独孤离的笑容极为相似。
她分明笑得灿烂,我却如置身冰窖,全身发冷。
“这么多年来,你有儿有女,有夏菊,有他们的爱意相随。若我不说,你就不知自己有多幸福。现在我就是提醒你,人要知足,不要太过贪心。我能留着你,让你与我共侍一夫,是你的福分,别不知好歹!”
在我呆怔的瞬间,季初秋如愿抓着我的长发,用力地往后拉扯,她如兰的气息吐在我唇畔,眸色阴冷,“季盛夏,你斗不过我。”
头皮被她拉得疼痛,令我回神。
我大力抓着她的手臂,张嘴便用力咬上,不余遗力。
季初秋在吃痛间松了手,我瞅准机会,一掌便甩在她的脸庞,笑道:“初秋,你长时间没试我这掌掴的滋味,定是想念了罢?不想有生之年你还有此荣幸,尝我一掌。应该说,是你福厚命好。”
我不再是当年的季盛夏,她季初秋自然也回不到过去。
当年我一再忍让,因为知道她曾对季盛夏不薄。
可事到如今,我无需再忍。
若季初秋与季盛夏只能活一个,我会选择自己,即便是不择手段,对她腹中的胎儿下毒手亦不悔。
“盛夏,你变了!”季初秋神色莫测地看着我。
“好说,有你这样的师傅,我想不变都难。说起来,是你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我冷眼斜睨季初秋,又道:“我更想知道,独孤是怎么着了你的道,令你怀有身孕。”
这个我想由季初秋说出来会更好。对着独孤离,我始终问不出口。
如季初秋所言,曾经的她与独孤离只是挂名夫妻,不可能时至今日,独孤离才发现对季初秋有欲念,进而有肌-肤之亲。
十有八九,是季初秋在其中做了什么事情,才令独孤离着了她的道。
季初秋神色不变,沉声问道:“你如何确定是我动了手脚,而不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对我下手?”
“是你将答案说了出来。再者,我相信他。他爱着我,断不会再与其他女人行苟且之事。唯一的可能,就是你设他入局!”
我想,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我想不通的是,季初秋这般设计独孤离,以独孤离的性子还将她留在身边。
这其中,到底有何因由?
有果自有因,不可能找不到理由。
爱之痛(4)
季初秋唇角浮现一丝冷笑,“果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这样的对手,很有意思。没错,确实是我趁他大伤初愈下了药,让他与我缠-绵床榻,激-情合-欢……”
“够了!”我闭眼打断季初秋的言语刺激。
听到她的这些话,让我有杀人的冲动。
季初秋,可恶!
“我说的句句属实。要知道那晚独孤很热情,很狂野,我最爱那晚的他……”
季初秋说着这些,却眸色冰冷地看着我,“盛夏,这点你比不上我。我有机会怀他的孩子,而你却带着不知名的两个野孩子……”
“不是,无双和晴好的父亲是独孤,我知道!”我忍不住打断季初秋的话。
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黑衣人是独孤离。
“若无双的父亲真是独孤,他为何不告诉你?盛夏,我才刚以为你变聪明了,怎么眨眼间如此幼稚?!”季初秋好整以暇地笑道。
“你无需以这点自傲。孩子的事,我自然会弄清楚。你还是担心你的孩子罢?看你这样子,便知先天不足。你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同样要看老天爷的意思。说不定有一日,我会赏你一碗滑胎药,让你感受我当日的痛苦!”
对于季初秋的挑衅,我不恼不怒
我以为,季初秋再也不能影响我的任何情绪。
此次她来得很好,令我重振旗鼓,更重拾信心。
我一定要找出原因,独孤离明知季初秋设计了他,为何还如此善待于她。难道因为血融于水,他才留着季初秋和孩子?
“你敢?!”
听到我这话,季初秋如避蛇蝎般离开了我床榻范围。
“对你我没什么不敢!若独孤对你下不了手,那由我来下手是一样的。”看着季初秋闪过的惊惶之色,有报复的快感涌上我心头。
“若一个孩子能令你彻底消失在这座皇宫,也未尝不可!我们二人,如果能和平共处,那是我宅心仁厚,给你安身立命的机会。若你不知足,我将让你一无所有!”季初秋护着自己还未凸显的腹部欲往外而去。
感觉到我的视线,她顿下脚步道:“我来夏宫一趟,美曰其名是为劝解你。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要告诉你,独孤的皇后之位,将由我来坐。无极老翁说你是九天飞凤,我偏不信!我倒要看看,老天爷能助你到几时!”
季初秋缓缓离去,室内还有她扬言要做皇后的回音。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皇后。
今日季初秋说要做皇后,是因为要成为独孤离的东宫。既如此,我岂不是也要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季初秋才离开,便有人匆匆步进了内室,直直地看着我,正是独孤离。
我朝他温柔地笑道:“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他这才恍神,乖乖地向我靠近,仔细打量我一番才问道:“盛夏,你还好吧?”
我用力地点头,加深了笑意,“当然好,难道你希望我不好?”
“当然不是。初秋说有方法令你振作,我本不信。可见你重拾笑容,我倒是服她了……”
独孤离侃侃而谈,见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打住了话题。
我听出来,提起季初秋时流露对季初秋的信任,亦有敬佩之情。
无论是哪种情分,都是情的一种,这就是问题所在。
拉着独孤离的手,我将他推坐在床沿,这才道:“我不喜欢初秋,因为她要和我抢你。独孤,是不是只要是我的要求,你都会答应?”
独孤离忙不迭地点头道:“那当然,我只听盛夏的。”
“我要你拿了初秋腹中的孩子!”我等的,就是独孤离的这句话。
我更想知道,在独孤离心中,季初秋到底占有多大的份量。
独孤离呆怔地看着我,似不相信我会说出这种无情的话。
“你没有听错,我想你拿了初秋的孩子。我不喜欢其他女人生下你的孩子,所以初秋的孩子留不得!”我加重语气道。
“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残忍……”
看着我逐渐变冷的神情,独孤离满脸愧色。
“我残忍,你可知你自己多残忍?当年你忍心让我拿掉孩子,为什么不忍如此待她?时移世异,我必须在皇宫和季初秋抢一个男人,这是不是你的残忍?!”
这一刻,我竟是如此地不确定。
不确定独孤离是不是真心想纳季初秋为后,不确定独孤离的心里,是不是只爱我一个。
更是不确定,我留下来,是对还是错。
“是我不好。盛夏,你别生气——”
独孤离才碰上我的手,我便将他大力推开。
“明早还要上朝,你先回龙清宫歇着吧,我也要睡了。”
见他直直地看着我不动弹,我便索性背转了身子,不愿面对他。
“对不起,盛夏……”
好半晌,独孤离一声轻叹,踏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我以为,他会舍不得离开。
孰知是我看自己太高,他带着重重的心事离开夏宫。
他的那声冗长的叹息,还在这空寂的夜中回荡。
是不是我带给他压力,让他感觉如此沉重?疲倦地闭了眼,再睁眼,我的心情浮躁。
我本是信心满满,但此刻,我的信心消失怠尽。
季初秋说她要做皇后,她若没有一定的把握,怎会向我宣战?
接下来几日,独孤离不再来夏宫看我。
我越来越坐不住。
平日里不曾离开夏宫,一味地等待。总以为,自己才走,独孤离便会来看我,与我失之交臂。
爱之痛(5)
随着时间逝去,证明我自作多情,独孤离根本没想过要来看我。
不只是独孤离不见踪影,就连经常在夏宫走动的红衣及点翠也不见身影。
我这般守在夏宫,到底为了什么?又想证明些什么?
紧蹙眉宇,我踱步出了夏宫,走在宽敞湿漉的宫道,心不在焉。
昨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还有泥尘的气息。
我深深呼吸自然的芬芳,始终还是觉得,宫外的空气要比皇宫的来得清新。
我驻足,看着遥远的红色宫墙怔傻不语。
感觉有许多的宫女侍卫自我身旁经过,来了又去,没人向我请安,亦没人打断我冥想。
直到天空又飘起了小雨,打在我的颊畔,冰凉的触感让我回神。
收回视线的瞬间,我眼角的余光看到宫殿林立的远方,那打眼的御清宫。
那时我就站在这个地方,身边还站着一个花逐流,我对他说,要试试看做女皇帝的感觉为何,当时花逐流的表情令我想发笑。
嘴角浮现一点笑容,突然有点想念花逐流,不知他是否过得好,不知他是否走出了我的阴霾。
他临走时说还会来把我带走,只盼他此刻忘记带给他痛苦的季盛夏……
“你,站住!”又有一个宫女自我身旁经过,对我视若无睹,我沉声开口道。
宫女折回我身边,对我恭身而立,却不开口说话。
“本宫好歹是妃嫔,你见本宫居然不行宫廷礼仪,是何道理?”
会不会是又变了什么规矩,所以这些人不把我放在眼中?
“奴婢,奴婢参见……”
宫女垂首而立,却欲言又止。
不过是向我行礼,有这么难以启齿?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我放缓语气,有悲凉感自心底漫延开来。
也许,我已猜到了,只需这个宫女告之我答案即可。
“奴婢不便多言——”
“我让你说,你便给我从实道来。即便我季盛夏今日什么都不是,还是能轻易取走你的小命。将事情原委都告诉我,我没多少耐性。”我打断宫女的?br />
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