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
“她很爱你。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们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只是心里堵得慌。
不知是在意季初秋落得今日的田地,还是在意季初秋爱独孤离到失去自我的事实。
或许我更在意,自己比不上季初秋,却是季盛夏得到了独孤离的爱。
“爱情不一定要天造地设,只需要砰然心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动心了……爱情没办法勉强,不爱就是不爱,即便初秋再好,再完美,我对她也没有爱情。你无需自责,不是你的错,傻丫头。”独孤离轻拍我的肩膀道。
“你说,我们两个能幸福么?”
我依然看着灰沉的天际,那里没有拨亮的迹象,就像是我们不甚明朗的明天。
“当然能幸福!”独孤离斩钉截铁地回道。
我转头看他,视线定格在他颊畔的白发上,轻抚上他如玉般地脸庞,我哑声道:“初秋把你画好看了,你本人比较丑。”
“即便我丑,盛夏也喜欢。”
独孤离不以为意,他握紧我的手,与我紧扣。
他的力道极大,似这般便能与我相知相守。
我看向我们紧握的双手,有些恍惚,“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放开你的手……”
“你不会,我也不准你这么做!”不待我把话说完,独孤离便打断我的话。
我苦笑,倚在他的肩膀看着皇宫的风景。
看到今日的季初秋,我想起季逢春及无极老翁说的话。
福是我,祸也是我,还有我佩戴的这块血玉,不只是这么简单。
我和独孤离的将来,有季初秋这个血例,谁笃定我们能走到最后?
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暴风雨就要来了罢?
待我们再回到秋宫,季初秋还是以原来的姿势抱着云心,不停地叨絮。
她和云心多年来没有说过贴心话,这是最后一次,我们没有拦着她。
不想第二天,季初秋依然故我,抱着云心说着她们两母子离别后的一些琐事。
季初秋目光呆滞,说的话却井井有条,神智似乎正常。
独孤离曾替季初秋把脉,她武功尽废,魔性已除,不会再做出伤人伤己的事。
可现在看她的情形并不乐观,心智似乎有点问题。
“初秋,你娘去世了,就要入土为安。你这孩子有孝心,是不是应该让你娘安葬?!”季逢春看到季初秋浑浑噩噩的样子于心不忍,上前劝道。
以为季初秋会反对,不想她恍然大悟的样子,回道:“爹,你看我这记性,忘记娘在昨日已仙世了。爹说得对,应该让娘入土为安。”
语罢,季初秋小心地将云心的尸首放下,再替云心换衣裳。
云心的尸首早已僵硬,季初秋换得辛苦。我见状,上前助季初秋。
季初秋看我一眼,倒也没赶我。
我们二人合力,替云心溃烂的尸身清洗一番,再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裙,这才命人装入灵柩之中。
准备好一下,次日在众人的护送之下,依然将云心葬在了皇陵,因为云心护驾有功,免去一场浩劫。云心就葬在夏菊的隔壁,从此她们都不会寂寞。
又隔两日,季逢春说住在皇宫不习惯,要回江南居住。当然,要带着季初秋回家。
季初秋却也没有反对,静坐在一旁,神情漠然。
她这么安静,倒不像是她的性子。用了晚膳,想到家人都要出宫,不免有些伤感。
早已到了睡觉的时辰,我却没有半点睡意,径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发傻。
“盛夏,在想什么?无双说看不到你,睡不着。”独孤离自身后将我轻轻拥抱。
我倚在他的怀中,笑道:“都这么大的孩子了,还离不开娘。很快无双又过生辰了,日子过得好快。”
心里很平静,没什么纷乱的情绪。
不知是不是因为季初秋明日要离开皇宫,所以才睡不着。甚至,很想去秋宫跟她聊一聊。
“启禀皇上——”正在此时,白衣匆匆步进夏宫,欲言又止的模样。
“什么事,说吧。”我抢在独孤离前头回道。
“贵妃娘娘有请娘娘过秋宫一叙。”白衣恭敬地回道。
却也巧了,我才刚想到要找季初秋聊天,季初秋就派上找上门。
“盛夏,别去,我不放心。”独孤离抓着我的手,看出我的意图。
“没事,她已经将你放下了。我们两姐妹多年来没有好好聊一回,明日她出宫,下一回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反拍独孤离的手背,对白衣道:“走吧,别让她等太久。”
“我知道,可我还是不放心。”独孤离仍不愿放手,拉着我。
“那你等在秋宫的宫殿外好了。”甩开独孤离的手,我这才匆匆往秋宫而去。
很远便看到秋宫灯火辉煌,亮如白昼,像是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上,为深沉的夜色添上一抹温馨。
人的心境,也能影响周遭的环境。
看到秋宫的与别不同,独孤离的紧张情绪也松了下来。
那等候在大殿出口的人,依然削瘦,风姿卓然。她的白色长裙在晚风中翻滚,似会被狂风刮走一般,正是季初秋。
秋意诀(2)
看到我们出现,季初秋忙迎上前来。
她急切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替她捏把汗,生怕她被长裙拌倒在地。
一直到我跟前,她握着我的手道:“盛夏,你来了,我好怕你不来。”
她的语气急切,满脸紧张,我还摸到她手心渗出的细汗。
我露出笑容,反握她的手道:“我也正想找你,不想我们如此有默契。”
她频频点头,视线顿在我身后的独孤离身上,“独孤,你也来了?”
独孤离礼貌地淡笑,并不多言。
“要不要进我那里坐会儿?”季初秋又问道,也是礼貌的客套。
“不了。盛夏说要来,我只是陪她,等在这里便可。”
独孤离看向我。
“盛夏,走吧,我们进去聊。”
季初秋对我笑得灿烂,对独孤离的拒绝不以为意。
她拉着我的手冲进了秋宫,步履轻盈。
独孤离还是担心我,心急地跟上一步。
我对独孤离摇头,说道:“独孤,你若不想等,先回去,我和初秋聊的时间可能较长。
不待我多说一句,季初秋便拉着我去到内室。
桌子上摆放着几个小菜,还有酒壶,美酒佳肴俱全。
“知道你失了味觉,还准备了这些,就是想和你好好吃一顿饭,就我们两姐妹。”季初秋对我笑道,拉着我坐下。
我不客气地吃将起来,虽然没有味觉,却感觉能吃出些什么。
季初秋给我倒了酒,笑道:“这是你喜欢的梅子酒,试试看没味觉喝起来是否别有风味。”
我轻抿一小口,还是喝不出任何味道。
不过,心里却有丝微甜。
“你就不怕我在酒菜里投毒?”
正当我吃得欢快之际,对面传来季初秋似笑非笑的声音。
“一般的毒毒不死我。更何况,你会么?”
我笑着反问,对季初秋的恐吓不以为意。
季初秋没有回答。
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放在鼻间轻嗅,然后小口小口地喝着,仿佛喝着什么绝世佳酿。
好半晌,她抬眸看我,笑道:“以往不觉这梅子酒好喝。此次和盛夏你再喝,却有了感觉。世间美味,与心境也有很大的关系。可叹我这些年来忙于算计,忙于仇恨,错过了许许多多的美景美事。”
“可为了独孤,很值,是么?”我笑着反问。
“是啊,爱过恨过,对象是独孤,很值。可惜,我的运气没你的好,我追得这么辛苦,还是没能得到他的心,想来有些东西勉强也没用。”
“这叫,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和季初秋相视而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们只是喝酒,吃菜,偶尔聊几句,不觉时间流逝。
白衣几次走到内外室相交的门口,给我暗示,时辰已不早,我却视若无睹。
没有味觉,这酒怎么喝似乎都没有醉的感觉,只是头有些晕眩。
最后我和季初秋倒在床榻,她倚在我的怀中,笑道:“说也奇怪,这么多年来,我和你居然从未一起睡一晚——”
“那我今晚留下来好了。”我这话脱口而出。
季初秋钻出我的怀抱,对我灿然一笑道:“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答案。你这人,有时滥好心。明知对方会对你不利,却还是放过对方。正是这样,以前的我老是对你下不了重手。”
“我知道。虽然你算计我很多次,可我感觉到你的矛盾。有时你好像是在助我,点醒我,同时又在害我。我在暴室时,你完全可以对我下手。你引我入局时,宁让我看到那条出宫的秘道,也没有杀我灭口,那时我就知道,你这人有多矛盾。说起来,爹把你带进季府的第一步,就走错了。”
我终于还是说到正题了。
有些事情,季初秋有诉说的欲-望,我也有想听的欲-望。
“爹没有错。如果没有爹,我季初秋不知沦落到何种地步。爹娘给了我父爱母爱,让我万千宠爱于一身。那些风光的日子,众星捧月,如今想来美得像是一场梦。可梦里的我,很幸福,也很快乐,是骄傲的公主。”
季初秋侧头看我,手指着我的额头道:“直到你出现的那一刻。你一来,我便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盛夏,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坏?!”
我点头,“当然知道,这一切,始于害怕失去。”
“是啊,就是因为爹给了我太多美好的东西,让我舍不得将这些东西还给你。爹给予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因为知道这一点,我在想,如果没有你季盛夏,我季初秋是不是就能够风光一世?!”
说罢,季初秋苦笑地仰头倒在床榻。
“所以你有意无意地让那个盛夏出丑,让她对你恨得牙痒痒却拿你莫可奈何,是不是?”
其实这些事情,我隐约猜到了一些。
所有人都被季初秋精湛的演技骗了。
人人都以为原来的季盛夏刁钻任性,蛮横不讲理,这都是因为季初秋一手掌控了全局,进而蒙骗了所有人。
“我就说你聪明。至今爹娘、哥哥和季府其他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都以为那个盛夏蛮横不讲道理,其实,是我骗了他们。我五岁的时候,季盛夏想跟我一起玩。我满口答应,却在玩耍的当会儿,我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用力将季盛夏推倒在地,再挑衅地看着她。季盛夏当然不服气,她向爹告状,说我欺负她……”
季初秋哂然一笑,说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秋意诀(3)
“我乖巧地供认不讳,求爹娘宽恕。于是他们都认为,我在让着季盛夏,尤其是爹,对我没有丝毫怀疑。那回我跪了整晚,没有用晚膳。我的苦肉计,就这样骗了所有人。呵,想不到吧,五岁的季初秋已如此邪恶了。”
提到这些往事,季初秋眸色晶灿,很兴奋。
当时谁能想到,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会说这种谎。
何况在他人眼里,季初秋一直乖巧懂事,自然都被她所骗。
只可怜那个季盛夏,不是季初秋的对手,她心计不深,凡事露于表面。
吃亏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摆脱季初秋的纠缠。
或许那个季盛夏离开这个世间的时候,在庆幸摆脱了季初秋这个魔鬼吧?
“季盛夏之所以会摔下秋千,是因为你对她下的毒手,我猜的可正确?”我转头,直直地看着季初秋,问道。
“你怎会知道这事?我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人会怀疑我。”
季初秋不料我有此一问,有些诧异。
“猜的。爹告诉我的一些事情,让我找到蛛丝蚂迹。因为你选的时间太过凑巧,在季盛夏从秋千摔下的那日,便是他们三个到季府做客的日子。”我道出自己的假设。
我还能猜出季初秋的一点心事。
她喜欢独孤离,讨厌季盛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独孤离来到,令她想起季逢春对她所说的那个预言,而独孤离的身份是当朝太子。
若独孤离看到季盛夏,进而被季盛夏吸引,那她季初秋怎么办?
于是季初秋铤而走险,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对季盛夏下毒手。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季盛夏的命确实很好。她睡了那么长时间,你却来了。当看到你好端端地能吃能睡时,我悔不当初。和爹一样,我第一时间便看出你的不妥,你绝不是当初那个能任由我欺凌的季盛夏。我弄巧反拙,算计的最终结果,却把真正的狼引入季府。从此开始我苦难的人生!”
季初秋此刻的语气,仍有不甘。
我苦笑。
若说这谋心之事,季初秋确实厉害得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话用在我身上很贴切!我这一生,时刻算计。自五岁开始,我就在担心自己拥有的一切会被季盛夏夺走。我却不知自己辛苦来去,仍是一场空!”
季初秋一声沉重的叹息,在空寂的内室回响。
“你既然对她下得了狠手,为何偏生对我一让再让,没有对我痛下杀手?”
这点矛盾,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的。
正是因为季初秋曾对我手下留情,我才疑惑季初秋是不是另有苦衷而无法恨她,毕竟她有意无意间给了我暗示。
“因为你不是那个盛夏。她完全不是我的对手,每次被我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你却不同,有灵性。还有,你很善良。你分明知道我在设计害你,却对我一忍再忍。你的善良,唤醒我仅剩的一点良知。或许无需杀你,我也能兵不血刃地将你铲除……”
听到季初秋这话,我摇头,“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我不相信自己的一点善良,能唤醒季初秋这匹狼的一点良知。
“不愧是盛夏,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不能杀你,是因为你是独孤心头的宝。若你死了,他一定会知道是我害你。他不是昏君,更不是季府的那些人。想骗倒独孤,太难。我把你杀了,他一定会查出真像,界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把我杀了。这种一损俱损的事,我当然不能做,是以我只能拐弯抹脚地把你引到那个秘道出口处,让你自己出宫,走离独孤的视线。没有你盛夏,我一定能令独孤对我刮目相看,进而爱上我……”
“初秋,你真的很可怕。我能够活到现在,实在命大。”
我相信,季初秋对我动的杀机不只一次两次。结果我有惊无险地活到现在,算是小小的奇迹。
“是啊,我想方设法把你赶得远远的,独孤还是对你念念不忘。甚至对你下了噬情蛊,让你忘了他,他还是不愿放弃你。那时的他,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依然不愿放弃你。”
“是了,这噬情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独孤让我服下噬情蛊,还是你自作主张?”
我记得上一回季初秋没有给我答案。
“你以为呢?”季初秋反问我道。
“是独孤的意思?”我不大确定。
“没有他的点头,我怎么可能动你?因为我在其中耍了一点手段,我告诉独孤,其实你体内隐含有血蛊的毒素。若不赶紧解毒,你会尝到和他一样的痛苦。独孤如此紧张你,他当然不会让你承受血蛊之苦。你应该记得,独孤他宁愿日夜被血蛊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不愿服下噬情蛊的解药,忘了你。可同样在你身上,我说你中了血蛊,他却不假思索地命我给你中下噬情蛊。正是那时开始,我知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那噬骨的恨意,开始在我心底发酵。进而不能回头。”季初秋感叹地笑道。
“他怎会相信你的说词?独孤可不笨,能任由你牵着他的鼻子走。”我疑惑地道。
“你忘记了一件事。在独孤被逐流下了血蛊之后,你们曾经亲密相处,并且怀有一个孩子么?那时的独孤并不知所谓的血娃只是逐流的一个谎言。我告诉他,即便你滑胎,你们两个的血已融在一起,你也必定中了血蛊。再者,我将你的血给他闻了,他自然就相信你是真的中了血蛊……”
秋季这场丧事(上)
“等等,我确实中了血蛊?!”我抓到季初秋话中的重点问道。
“自然要用事实才能令独孤相信我所说的话!你方才也说了,独孤并不笨,你有没有中血蛊,他一定会查探真像!”
季初秋点头,云淡风清的语气,像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不对,那时的我本没有中血蛊,是你给我下了血蛊。若独孤不舍得让我受苦,只有让我服下噬情蛊,你就可达到目的。若独孤不想我忘了他,我便将受到血蛊的折磨,生不如死。无论哪一种结果,你都能令我和独孤痛苦。初秋,你好狠!”
说到这里,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实在是因为季初秋这个女人太可怕。
若不是她今日有这兴致说出一切,恐怕直到我死,也不会知道她在其中做了多少事情。
“好说!我早说过,五岁的季初秋已经很邪恶了,何况是被恨意蒙蔽了心智的季初秋?盛夏,我真的羡慕你,嫉妒你,你是我今生的梦魇啊。也只有你季盛夏,才可以令我如此算计,我此生的全部时间,都花在与季盛夏斗法之上。偏生斗到最后,我仍是斗不过你和独孤的爱情。”
季初秋轻叹着钻进我的怀中,她的眼泪,渗入我单薄的衣裳,“我也想过放弃,告诉自己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做这么多不值。可是犹豫来去,一觉睡醒,我又充满了斗志。我总能找到不同的理由让自己坚持,一直到今天才想通!”
“我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斗,是你把自己把我当成了假想敌!毕竟一开始独孤喜欢的人便是你,只是你自己将他推开。我清楚记得,他们看着你时爱慕的眼神,那不会有错的。”
在季府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几近完美、被众多天之骄子追捧的季初秋。
是她自己一再将那些喜欢她的男人推开,她又怎能将错都推到我身上?
“你以为我不想对他敞开心扉?可是爹的双眼在盯着我,我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中。若爹知道我背叛他,极有可能令我一无所有……”
在我的直视下,季初秋的话,打住。
她闭上双眼,脸上的狼狈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