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说开始流动,跑了一小会,泠然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跑得很轻松,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基本不影响大局。其余人才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左支右绌,东倒西歪。她想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她们都是小脚的。
那位彭将军叫一群小脚姑娘跑步半个时辰!!!这不是想折腾死人吗?到底什么意思?
宋校尉还跟在一旁大声喝骂,到这时他那张娃娃脸显露的可爱劲全消失了,姑娘们先是忍着,再跑了几步,碧晴突然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抱着脚惨叫出声。
沅儿这时候也疼得迈不动步子,和其他人一样借着这机会站下来看着碧晴。
泠然忙跑过去想搀扶她,“没事吧?是不是很严重?”
“你们停下来做什么?都给我跑!”宋校尉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却还是挥着手大叫,看他的架势就要走上来踹碧晴一脚。
泠然顾不得想太多,两手一张,就挡在碧晴身前,“你要干什么?”
宋校尉被她弄得一怔,喝道:“你想挨饿倒夜香?”
“饶了我吧!我宁愿挨饿倒夜香……呜呜呜……”碧晴坐在地上哭起来。
泠然还没说话,其余的姑娘们都似深有同感,沈烛也没了平日的嚣张劲儿,哭道:“我也宁愿挨饿!饶了我吧!”
“校尉大人饶过我们吧!”徐善全居然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她一跪,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她跪倒在地上。
马场上哭声响成一片,再跑下去显然是不可能了。
宋校尉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实在不行,倒可以放你们去吃些东西,跟随几位女教习去学习琴棋歌舞,只是,将军既然有令,这事就得执行完毕,除非有人愿意替你们完成了任务,否则我不好交代。”
众女面面相觑,目光最后都落到了泠然身上。
谁叫她是大脚?!
“那好吧,我来替她们跑,让她们都离开。”泠然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宋校尉忍住笑绷了脸道:“姑娘可听清楚了,连你自己十个人,每人半个时辰,加在一起就是五个时辰,我允许你一刻钟歇一会,估计要六个时辰才能完成,你不要后悔!到时候可不是挨饿和倒夜香那么轻松了。”
泠然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六个时辰?足足十二小时?”
“你说什么?”宋校尉懵然。
“咳咳……咳,那个六个时辰!我太惊讶了。”泠然知道他听不懂“小时”两字,刚才自己也是一时激动说溜了嘴,解释了一句,发现好几个女孩都带着乞求之色望着她,其中包括沅儿。
“你到底替不替,说一句话,不愿意也不勉强,大家跑完自己那份就行。”
泠然回头见碧晴瑟缩的眼光,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好不可怜,“母爱”都开始泛滥了,咬牙道:“跑!替!你说完成不了要怎样?”
她还真怕这副小身子骨撑不了那么久,十二个小时肯定可以跑完马拉松了。
“我家将军从苗疆带回来一种虫灵,极有灵气,非纯阴之体不可养,你要是跑不了整五个时辰,就将你做了奉虫灵的容器,可好?”
宋校尉的口气轻描淡写,众女子听见他这话,不论有没有见识的,都变了脸色。
这分明就是巫蛊邪端之术!
泠然自然也想起了许多电视中所写的种种中蛊毒的可怕来,她做什么虫灵的母体,不就是叫她死吗?虽然见识了穿越,相信死也许是另一个开始,但她更怕的是受控制呢!说不定这就是一种控制人的工具。死不可怕,可怕是做行尸走肉啊!泠然随即想起巫蛊在古代是受到严厉打击的,比方说很多皇后妃子都是陷入真真假假的巫蛊之事被废黜,统治者是容不下有人玩弄蛊术的。
想到这里,她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彭将军赫赫英名,就不怕被人知道玩弄巫蛊之术吗?要是传到皇上和相爷的耳朵里,将军有什么好处?”
“呵呵呵~”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清朗的笑声,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负手出现在院门处,似笑非笑地道:“难道姑娘不知道,曾有人告发废后汪氏以巫祝之术诅咒楚相爷,相爷说,天下本无巫蛊之术,谁要是真的学会此术,他还要当做奇人封为天师!”
泠然目瞪口呆,此人就是沅儿口中多谋善断的彭将军!
“所以,姑娘只好跑了。”彭伦缓步踱过来,“否则,就做本将军所请虫灵的母体。”
十二 小女子一言九鼎
更新时间2012-1-1 0:23:32字数:2256
泠然恨得牙痒痒的,狠狠盯了这个“可敬”的彭将军一眼,在心里安慰自己:“慢慢跑,死不了人!”干脆将裙子的下摆撩起来塞进了腰带中,起步开跑。
碧晴眼里含着泪,想上去求彭将军,见他负手望着泠然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已没有了笑意,不怒而威,终究是有些害怕,咬唇咽下了要说的话。
九名姬人被军士们带走,马场上陷入了安静。
泠然小跑着,只能听见自己脚步轻微的落地声和心跳声,不由想起了希腊人斐里庇得斯。他是个飞毛腿,从马拉松海边跑回雅典报信累死的,后来的马拉松比赛就是为了纪念他,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有了这个顾虑,她跑了一圈之后,绕到彭伦的身边时就喊道:“彭将军,您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买回来,不是就想这么跑死我吧?五六个时辰那,至少要给我准备点水喝啊……”
彭伦刚毅的脸上漾起了一丝波纹,这个女孩很奇特!
有哪个女人在听说要跑五个时辰之后还能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有哪个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向他讨水喝?
沉思了半晌,看着那渐渐又跑远了的背影,彭伦到底还是开了口,向侍立在背后的亲随道:“去取些茶水过来。”
那亲随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
“还有关于此女的记录。”彭伦补充。
泠然一圈又一圈跑着,已经记不清跑了多少路程了,累得跟狗喘气似的时候,眼角扫到彭伦。
他居然让人搬了一张太师椅和小几过来,坐在那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书,看起来很是悠闲惬意。
“天杀的!”泠然轻声咒骂,初中时候的魔鬼体育老师都没有他这么恶毒,古代的男人真是没风度,让他生孩子没屁眼,哦不,一辈子找不到老婆……泠然狠狠的诅咒着,抬眼见彭伦正一副专心看书的样子,脚步不由的渐渐慢了下来,在距离他老远的时候,干脆慢慢用走的,边走边窥探着他的动静,见他抬头盯着自己时,就又开跑。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有几名家丁到马场上来一一吹熄了气死风灯。看天色,与昨日的风雨欲来的样子已完全不同,似乎要是个大晴天。
真够衰的,要是在初夏的大太阳底下晒着,不死也要脱层皮。
泠然的心跳已经很厉害,前世自她查出生病之后就没有过剧烈运动了,到死的时候已整整五年有多,就算这具身体受得了长时间的运动,她的心理上也承受不了。她决定放低姿态,过去游说那位彭将军。
彭伦冷眼看着她笑嘻嘻地走近。
“彭将军。”泠然甜甜地叫了一声,走到茶几边打算倒一杯水来喝。
“谁让你停下来的?”
“宋校尉啊!”泠然理直气壮,“他说一刻钟可以休息一下,将军您看,我肯定跑了有一个时辰了,天都亮了!”
彭伦站起身来俯视着她,“你刚才偷懒的时间难道不算休息?”
泠然慢慢吞了两口茶,“您一个大将军,不用跟小女子这么斤斤计较吧?”心里却在骂这家伙的眼睛真毒。
彭伦很意外,这小小的女孩子,口气虽然还是谦恭的,但真的不怕他,不但不怕,说话的动作表情还像与他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亲切自然,没有半点矫情。
他皱起了浓眉,问道:“你真的是给事中张宁的女儿?”
又来了!泠然立刻警惕起来,背脊都挺直了,反问道:“怎么?”
“张宁老成守旧,迂腐得很,为了一些礼仪上的小事也经常上书弹劾权贵,这才招致了祸事。我看你,不像是他能养出来的女儿啊?”
“谁规定女儿的性子要跟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呢?”
彭伦目光如电,神色分明不善:“难道你不担心你爹和家人的安危?”
泠然一滞,想起古人好像比较讲究忠孝,对平常百姓来说,孝道自然是最重要的,她如果太无所谓,肯定会受到他人的鄙夷,于是垂下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回想自己病中身体如何受折磨,父母如何无奈……最后连小时候玩具被隔壁家的小霸王抢了都回忆起来了,终于酿出了一些泪意,才抬起头来。
彭伦见适才还高高兴兴的丫头忽然就满眼蓄了眼泪,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姿态,心里未免有些后悔,想:“谁会不在意自己的父母亲人呢?这丫头只怕是强作欢颜,却被我一语勾起伤心事了。”
泠然装作拭泪,将声音放轻放缓:“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天天求神拜佛,保佑我爹爹他们平安无事!若是将我折寿就能够代替他们受苦,今日就让我跑死了也甘心啊!”
彭伦目光闪烁,似乎被她这番话触动,沉默了一会,居然又坐了下去,道:“你来东拉西扯的,是不是想赖账?”
泠然虎下脸,有点不高兴了,说的是什么话啊,她这人没别的长处,但就是守信用,答应了人家的事就一定做到。
“别以为只有男人讲究一诺千金!小女子也是一言九鼎!”她甩下这句话,掷下杯子,转身就跑开了。
跑啊跑啊……
日光从最初的温柔笼罩变成了洋洋洒洒地丢下一簇簇火苗,泠然机械性地跑着,时不时抬头望望万里无云的天空,时不时又转头打量彭伦的动静。
他也一直没走,不过位置从露天转移到了一个凉棚下,家丁还给他送来一柄羽扇,正不紧不慢地挥着,冷眼望着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怎么会这么无聊呢!”泠然暗暗想着,感觉眼前的景物都被太阳照得反射出了白光,许多虚幻的泡泡飞舞漂浮着。久病成医的她很清楚这是发晕了,虚汗沿着额头、鬓角、背脊哗哗地流淌下来,哪怕她不住地跑到凉棚里喝茶都无济于事。
彭伦静静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出歌舞,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不清楚到底跑了多久,泠然望望天色,估计快到正午,虽然还没到极限,但是也差不多了,一个人活在异世,不能太逞强啊!死了只怕也没人收尸呢!就算现在假装晕倒,现在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肯定也够逼真了……
她就不信彭伦会不在乎无端端飞了三千两银子,瞧他身上那敝旧的锦袍,就知道他是个抠门的主!
打定主意,她忽然停了步子,在原地晃了几晃,华丽丽地倒了下去。
十三 废柴一枚
更新时间2012-1-1 11:07:57字数:2293
泠然晃悠了几下,倒到地上的时候力道控制得不太好,把手肘撞得生疼。不过她只是面上表情扭曲了一下,硬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彭伦见她倒地,果然飞快地跑了过来。
泠然只觉阳光被人挡去,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身子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刹那间,她的心就不规则地跳了几下。这个这个……可不是她花痴,而是这丫有理论没实践,言情看了太多,正经恋爱一个没谈过,可怜地连个可回忆的暗恋都是小学时代的事了。现在被一个大男人抱着,而且这人有身份有相貌有性格,心跳一下也是正常的。
彭伦一抱起她,透过薄薄的夏装,触手全是汗水。
泠然的小脸儿铁青,牙关紧咬,头发一咎一咎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虽然是装的,不过悲惨之状已经让人不忍睹了。她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情,好在很快也就恢复了自然,心想这下被抱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彭伦抱着她疾步往内院跑去,刚进入一所屋子,泠然的身上一阵清凉,正想舒舒服服地睡过去,腹中猛然响起“叽里咕噜”一阵雷鸣,小脸霎时通红,当即露了馅。
彭伦狠狠将她丢到一张软榻上,泠然腰骨都快被他丢断了,再也装不下去,按着腰爬起来埋怨道:“将军您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香?玉?”彭伦满脸怒容,“你配么?”
泠然满不在乎,“哪能不配呢?不配的话您还能花那么大价钱把我买回来啊?我现在也就是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她下地找了个镜子左照右照,不管怎么说,都比前世那张大饼脸美了N个层次啊!个人还是挺满意的。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彭伦似乎拿她没辙,抛出一句评语,稍一踌躇,貌似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总算将冷然的痛苦旅程划上了句号。
泠然憋着劲往外慢慢走去,刚挨到门边,彭伦忽然又开口了:“如果本将军替你救回父亲,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
泠然正一脚跨出了门槛,闻言只能停住,僵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猛回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父亲不过是说了一些实话,就算得罪了定远伯,他那篇奏疏量相爷与襄王看了都不会气恼,只要我叔爷或者恩师出面,没有保不下来的道理。”
泠然不晓得张宁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被下狱,心想他好歹是这副身体的老爹,自己占了人家闺女的躯壳,于情于理都该做点事,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勉强自己跪了下去。
这可是她来两世以来第一次给人下跪,虽说入乡随俗,但也是需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的。
“如若将军能够保我爹爹出来,泠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伦点点头,道:“你记住今日的话就好。”
泠然想了想,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出了屋子。
彭伦见她态度很虔诚,丝毫没有起疑心。
泠然出了大屋,发觉这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就径直朝院门外走去,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回到居所。
刚一进屋,碧晴看见她,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哭道:“你终于好端端地回来了!都是为了我们,呜呜……”
泠然脱力地任由她抱着,看到房中的大木桌上摆了许多碗碟,顿时眼前一亮。
她在那里受苦受累的,她们倒好,在这里吃得热火朝天!
泠然心理顿时不平衡,叫了起来:“我饿死了,快放开让我吃饭。”
“女孩子家,这是什么礼仪?”
泠然听到喝骂,定睛一看,才发现四位教习居然也跟千金姬们一起在吃饭,徐妈妈此刻正放下了筷子看着她。
“妈妈容我吃饭。”泠然立刻服软,现在如果再不让她吃,她会咬人的。
沅儿领头说她说情,其他人好歹因为她免除了跑步的痛苦,也有几个帮衬的。
徐妈妈这才收了晚娘面孔,不再说什么。
泠然坐下去,十分端庄优雅地吃了三大碗饭。
最后一桌子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饭菜道:“你们不吃了吗?”
众姬摇头,徐妈妈看她刚才的吃得虽然不慢,但吃相确实中规中矩,除了吃得实在太快了一些,还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这时候见她口里含着东西还用筷子指着饭菜说话,顿时就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冲侍立一旁的松儿和小娥道:“别吃了,把碗筷都收下去。”
泠然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碗筷被拿走,吞下最后一口饭,心想:“还好我吃得快,其实都已经吃得快撑了,你让我吃我还不吃呢!”
松儿和小娥收拾了碗筷下去之后,又端了十几杯茶过来,大家喝了一些算是漱口,只听徐妈妈宣布:“好了,都歇够了,也吃饱了,下面的时间就跟随周妈妈到厨房学做几样精美的点心。”
众姬纷纷起身答应。
“交给你了!”徐妈妈向周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周妈妈欠身向她行礼,大家一起(送其余三个教习出去了,只有泠然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其实很想躺下去睡一会,哪晓得这里的规矩这么变态,学做点心居然在大家都吃饱了之后,那还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吗?她很想找个理由不去,可一看到周妈妈扫过来的眼神中对她分明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就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你们早上都做了什么?”在去厨房的路上,泠然问沅儿和碧晴。
碧晴抢着答道:“先是来打扫了院子,天亮之后就在这里写字,数默涵写得最好了,亏那沈烛还夸口她父亲工诗善画呢……”